十月里,为什么花圃会有蛇?!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时候蛇都冬眠了!!

何况是端王府的后花园!莳花的奴才怎么会叫蛇跑进花圃中?!而且还是那么巧的,被星移被猜到了,那蛇报复性地便反咬了星移一口?!

若说着只是意外和偶然,宜萱是如何都不肯信的!!

只是眼下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叫人搭手,将胎动见红的星移先送回她自己院中,又分别叫人去通知弘时并召唤了府中医正来看诊安胎!

弘时赶来的时候,脸色是铁青的,眼底那一抹阴沉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姐姐,小移现在如何了?”

方才宜萱就为星移渡了不少月华灵力,想来是不会有大碍的,她看了一看跪在地上诊脉的医正。

医正躬腰道:“回王爷的话,纳喇福晋脚踝上的咬伤并无大碍,那蛇应该是无毒的!要紧的是纳喇福晋受了这番惊吓,又不慎摔倒,所以致使见红…”

弘时怒冲冲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本王问你,到底要不要紧!”

医正忙道:“纳喇福晋的胎已经保住了!”

弘时脸色这才和缓了几分,他冷冷吩咐道:“去查!为什么后花园里会有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弘时自然更不相信是意外!

医正擦了一把冷汗,“幸好纳喇福晋胎相一直稳固,又救治及时,否则只怕——”后头的话医正没敢说出口,他急忙道:“奴才开个安胎药,请纳喇福晋吃上个把月,想必就能平稳下来了。只是受了这番惊吓,纳喇福晋最好多卧床养胎一段时日!”

弘时拂袖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开药吧!”

“嗻!”

宜萱长长叹了一口气,果然端王府的后院从来就没有安宁过,比起平安诞育儿子的钟氏、苏氏、金氏等人,星移光鲜的出身、多年的荣宠,反而叫她在孕育上比旁人艰难许多。

三百三十、过继

看着床榻上还在昏迷中的星移,弘时与盛熙舅甥二人的脸上齐齐滑过一丝愧疚之色,若非他们…星移不会去后花园,更不可能被蛇咬伤,受惊摔倒,见了红。

宜萱看着一旁侍奉星移多年朝颜…她如今嫁了端王府一个侍卫,已经是嬷嬷了。

朝颜见房中一片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公主,福晋这段日子时常去后花园散布,而且每次都要去菊花花圃。这样习惯,怕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宜萱点了点头,是啊,这种算计,只要摸清楚了习惯,自然就好下手了,而且成功的几率还很高。

宜萱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果然脸色更青了几分,便道:“那蛇,我瞧见了,应该用来做蛇羹的乌鞘蛇。”

弘时眼底阴郁,他眉心一拧,脸色愈发难看,“姐姐,咏絮最爱吃蛇羹。”

宜萱笑了,侧脸问:“你觉得是她所为?”——她倒是不觉得李咏絮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宜萱认可她的人品,而是伤害星移对李咏絮没有半点好处。别看平日里,李咏絮对星移多有冷语,但入府这么多年,却也没真的敌对过。何况李咏絮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她害了星移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弘时摇头,“我是愤怒,她加害小移,还想着把罪名推卸到咏絮身上!”

看样子,弘时心中已经明白到底是谁所为了。眼下,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董鄂氏吗?除了她,还会有谁这般急不可耐地要除去星移肚子里的孩子?

无非是要替永瑜除掉日后的竞争对手罢了!她固然是爱子至深,可踩着别人孩子的性命这种做法…太犯忌讳了。也犯了弘时的底线。

若是寻常时候,董鄂氏不见得敢如此明目张胆,可是她的身子孱弱,还不晓得能活几年的情况下,自然就敢铤而走险了。

弘时马蹄袖下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真后悔…后悔当初在汗阿玛面前替她保下这条命!!”

宜萱一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时哼道:“当初董鄂氏害了高氏腹中之子。汗阿玛早已知晓!”

宜萱心中翻涌。脑袋里也瞬间豁然开朗了,缘何当初董鄂氏产后见了红,差点丢了性命?原来是汗阿玛…他的确容不下一个谋害皇孙的儿媳妇!可偏偏董鄂氏很幸运。突然有了身孕,汗阿玛才没有立刻要了她的性命!而弘时又替她求情,汗阿玛也少不得看在她肚子里孙儿的份儿上,所以只下手伤了她身子本源。没有立刻取她性命!

如此一来,也便通顺了!若是端王府内姬妾敢谋害嫡福晋。弘时如何容得下?唯独只有是汗阿玛所为,弘时才不敢吱声。因为汗阿玛肯留她半条残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弘时如何还敢央求更多?永瑜抱进宫。固然是董鄂氏明白自己身子孱弱,无力照顾幼子,可汗阿玛明明不怎么喜欢永瑜。却还是允许皇额娘抱养,想必也是不愿意自己的孙子被一个歹毒的儿媳妇抚养长大吧?

一切都明了。宜萱长长叹息一声,最终无言。

这次的事情,足足过了七八日,弘时才以董鄂氏病重为由,不许外人探视。虽然星移险些小产,必然是董鄂氏所为,可弘时想必也细细调查了,确定了才禁足了董鄂氏吧?毕竟,心底里,弘时还抱着些许期盼,希望不是缠绵病榻的嫡妻所为。

弘时对董鄂氏,终究存了几分怜惜的。当初董鄂氏害死了弘历遗腹子,弘时虽然怪她,也心里并不恨她。可是这回——董鄂氏要加害的是他的孩子,弘时自然不能容忍!在弘时眼里,弘历之子,死了也没什么好怜惜的,可他自己的孩子…还是她最喜欢的女人为她怀的孩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天气渐渐料峭,皇城一夜大雪之后,白茫茫一片,天地一片干净。

宜萱披上今年盛景将军进献的白貂斗篷,进宫去喝腊八粥。

今儿是腊月初八,雪后天初晴,都能闻到寒梅凛冽的沁香了,永寿宫的黄地珐琅双龙大花斛中插满了簇簇的梅花,红郁郁的,好看极了。

皇后李佳氏穿着一身喜庆的正红色玉堂富贵琵琶襟旗服,颜色跟那红梅一眼明正鲜艳,她正站在炭盆跟前,烤着火,红彤彤的火焰衬得她脸上也红光满面,只是她神色有些哀叹,“自打入冬,年氏的身子就不大好了…”

“年贵妃——”宜萱不由一怔,这些年她避居翊坤宫,甚至连年节时候都不出来,宜萱也渐渐少见到她了。没想到过了没几年,她的身子竟然这般不妙了吗?

皇后李佳氏叹息着道:“昨儿我去看她了,人瘦得不成样子,整夜整夜地咳嗽。她已经把弘旸托付给我了,我也应了…”

“弘旸倒是可怜…”原本是那样尊贵的贵妃之子,仅次于弘时的出身,可偏偏…因为母家的事儿,失去了皇父的怜爱,如今连关爱她的母亲也要去了。

正说着话,底下太监进来禀报说端王府的侧福晋纳喇氏来请安了。

李佳氏与宜萱脸色齐齐带了疑惑之色,宜萱忙问:“她是一个人来的?”

太监称“是”。

李佳氏连忙说:“身子都那么重了,快叫她进来,万一冻着可不是小事儿!”——对于这个素来温柔和气的纳喇氏,李佳氏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何况她如今肚子里怀着是李佳氏的亲孙子,自然怜爱更多几分。

星移穿得很厚实,不过脸蛋也被冷风吹得紫青了,她进来便朝着皇后跪了下来。

李佳氏抬手道:“快起来吧,身子要紧!”

星移却倔强地推开了旁边来搀扶她起身的宫女,星移咬唇望着皇后,眼睛里满是哀求之色:“皇后娘娘,妾身有事相求!”

李佳氏有些疑惑,“你胎相才安稳下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星移却哀求道:“皇后娘娘请让妾身先说出请求吧。”

李佳氏见纳喇星移如此执拗,虽有不快,但终究顾念她的身孕,便道:“你说吧。”

星移恳求地道:“若妾身这一胎是个小阿哥,请将过继予敬亲王为嗣!”

这番话,不只是李佳氏惊呆了,宜萱也着实没料想到!敬亲王,便是弘昀,也就是汗阿玛给早夭了次子的追封。星移如今竟然求额娘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继弘昀为子!!

李佳氏惊愕之后,是满脸的惊喜之色,“你这话可是真心的?!”——其实过继嗣子,给弘昀承袭香火,这样的心思,李佳氏自然是动过的!可过继这种事,总不能强人所难吧?李佳氏也生怕儿子不愿,又想着此事大可不必着急,日后自有机会徐徐图之。

弘时如今已经有五个儿子,唯一的嫡子自然是不可能过继的,然而剩下的那几个不是包衣宫女所出,就是令她不喜的汉军旗陆氏所出,若选了这其中之一过继,李佳氏也是不愿的。

身为母亲,李佳氏自然希望能过继一个出身体面孙子给自己早夭的次子。

星移眼中含泪点头,“妾身只求腹中之子能平平安安。”

“好孩子!”李佳氏大喜,也不顾身份差距,竟亲自上前扶星移起身。

宜萱暗暗皱眉,星移是独自前来,就表示——此事没有经过弘时的同意,想到这点,宜萱忙道:“皇额娘,这事儿总得问问时儿愿不愿意吧?”

李佳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大半,她有些不大高兴,“怎么?他前头已经有五个儿子了,如今把第六个过继给自己哥哥还不愿意吗?!”

宜萱低头摸了摸鼻尖,若是前头几个庶出的,保不齐弘时会肯,纳喇氏肚子里这个,弘时何尝不是盼了多年的?自然是不愿的。

可星移——瞧着样子,应该是被之前的事儿吓坏了,宁可舍了孩子过继出去,求个安稳回来。宜萱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有些懦弱,可到底是一片慈母之心。

这过继之事,闹腾了一整个年关,皇额娘大喜之下,便求到了汗阿玛哪里,汗阿玛自然是不好回绝的,倒是弘时咬牙不肯松口,也果不其然地提出了前头的庶子也由着额娘挑去这种话。

可如今有星移肚子里这个血脉更好的,李佳氏自然不愿意选那些个劣质的。

如此一来,多年和顺的母子关系,竟闹得有些僵化。在这里头,星移也是苦苦哀求弘时,知道雍正十一年正月底,星移临盆了。

她生下了弘时的第七子永瑞。

宜萱不晓得他们私底下是如何商议的,最终的结果还是同意过继,不过永瑞仍旧养育在端王府,教养在生母纳喇星移膝下,直到成年再正式分出去,但汗阿玛已经下了正式的过继圣旨,自然就是不可逆转的事儿了。

看到永瑞孱弱的样子,宜萱也总算明白了,素来温顺的星移为何固执地非要过继亲子。当初受惊见红,明明已经将养回来了,可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先天不足…为了保这个孩子日后不再受到妒忌怨恨乃至加害,将他过继出去,永无争夺世子之位的可能,才能保他一生平安。

慈母之心,不过如是。

三百三十一、梦游阴间

雍正十一年二月,天气冷肃,檐上的冰融化滴沥沥,可天却还是冷飕飕的。

午间,宜萱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声响,竟渐渐困倦。当得知只要将月华吐息诀修炼到第九重的,就可与子文重聚,宜萱便加倍努力修炼,不消二年,便到了第八重巅峰,如今又卡住了。

子文当初说得没错,除非她做了固伦长公主,否则很难突破第九重。原本她存着几分奢望,如今是信了。

她和子文分别已经多久了?从雍正七年的十月初一,道雍正十一年的二月初一,已经有整整三年零四个月了。

直到如今,他仍然能够回想起那股子诡异的清香。

那气味明明高华沁人,可掺了血腥的气息,却叫人不喜。

从那以后,宜萱便不焚香了。

一闻到熏香的气味,便会想起那个味道,想起子文尸身冰冷的触觉…

虽然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死了,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不想去回忆,只让自己想着好的事情,想着终有一日他们会再度重逢。

可是…日子真的好久远,还有两年半的时间…

可这两年半若真的过去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也就要去世了。

这真是一种叫人痛心的期盼…

想着想着,竟渐渐沉入了梦乡。

红罗炭还在灼灼燃烧着,殿中一派温暖,如意纹锦衾盖在宜萱身上,她熟睡的容颜宁静安详。

那莹润如玉的,没有一丝皱纹的脸蛋。谁能想到这是个十六岁少年的母亲呢?她已经三十九岁了,眼看着就四十了。

虽然实际上,她过了三十岁之后,就不过生日了,可年岁终究是逃避不过去的,可岁月无情却格外眷顾她的容颜。

梦里一片迷雾,整个世界都是模糊而迷离的。

她走啊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渐渐的。她闻到了丝丝缕缕的香气…

非常熟悉的香气,但是却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气味…

走在没有尽头的世界里,渐渐的有了变化。

有一条河。不知从何处发源,更不知道要流向何方。

河水是淡淡的红色,像是稀释了的鲜血的颜色,看着叫人诡异。

可更诡异的是。河水上漂浮着零零星星的血红色的花瓣,漂着漂着。那袅娜的花瓣便被融化进了河水里,仿佛一大滴鲜血融了进去,那花瓣的颜色成就了河水的浅红色。

再往前走,便看到了河岸生长着的成片的、望不到边际的红色的花。鲜红泣血。

这种花,很奇怪,有花却无叶。

散发着靡丽的清香。直灌入人的肺腑中,叫人愈发迷迷糊糊。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要去往何方。

这就是她的梦。

宜萱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却不记得梦的内容是什么。只依稀想着看到了一片血红的颜色,醒来之后,疲乏得紧,人也恹恹无力。

宜萱并不知道,那个梦,便是她灵魂深处的记忆。

月华吐息诀已经是第八重巅峰了,受损的灵魂已经修复得差不离了,只差最后一点点就至臻完美了。这样的境界之下,她会在梦中想起零零碎碎的记忆。

接下来的几日,她重复地梦到几乎相同的内容,一次次累积,她愈发记得更多,梦中看到的也越多。

她看到那条河畔碑上写着“三生河”。

她沿着河走到尽头,看到了一座桥,白色的石拱桥,玉一般的质地,那桥上镌刻着“奈何”二字。

她把这些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盛熙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您已经记起三生河还有奈何桥了…”

宜萱有些疲惫,她揉着太阳穴道:“我还看到了,那桥上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衣裳,不是满人的袍褂,而是汉朝的曲裾袍,宽大的阔袖,那衣裳上绣了金色的龙,有九条,还绣着十二章纹,日月星辰皆在其列。他头上戴着十二旒冕冠,垂下来的珠子,遮住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说着,宜萱有些愧疚,竟然莫名其妙地梦到了一个穿着古时帝王衮服的男子,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全都甩掉,宜萱笑着道:“下个月初九,便是你小舅舅娶福晋的大喜日子了。等他娶妻之后,便轮到你了。”

盛熙脸上有些恹恹,十七岁的少年,原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可他却半点精神也无。

伸手拉着盛熙那生了茧子的手到自己跟前,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这张清俊的面孔,那双熠熠的星眸,叫人越看越像子文…

看着看着,宜萱不禁有些怔怔然,指尖不经意的,柔柔摸索着盛熙的眉梢眼角,良久,化作一声踟蹰的叹惋。

“明年又是选秀年了,佟家那丫头必然也是要参选的。倒时候,想必便会正式下旨赐婚给你了。”宜萱低低道。

明年盛熙就十八岁了,佟佳令茹也十七了,这也年岁结婚,宜萱也觉得尚可。

盛熙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连番张了几次最,最后鼓了鼓胸膛道:“额娘,您还记得阿玛跟您说过的话吗?”

宜萱神情怔忪,望着盛熙。

“阿玛跟您说过,月华吐息诀一旦修炼,若不修不到第九重大圆满,是不会有后嗣的。”

宜萱轻轻点头,忽然间一怔,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盛熙,“熙儿——你…”——盛熙也自幼修炼月华吐息诀,虽然有她的帮助,如今却连第六重大关卡都没能突破。

盛熙点头道:“额娘,我也早晚是要回去的。若是在这里有了孩子,便是有了羁绊。”

宜萱低低一叹,她早先倒是没想到这茬…

当初她教盛熙修炼月华吐息诀,只希望他身体更健康些罢了,没曾想留下了这么大的隐患。可盛熙既然说,早晚要回去,不会有孩子,也是好事。

可突然,宜萱沉吟,“既然不会有孩子,那你和鸾儿…”——那盛熙娶鸾儿也未尝不可!原本她担心的不过是下一代孩子的健康问题,可既然不会有孩子,这个担忧也便不复存在了!

盛熙摇头,“额娘,我本来就不想娶鸾表妹。其实,我也根本不想娶妻!不过郭罗玛法在上,肯定是不会容许如此。所以我才选了佟佳令茹。佟家的教养很好,娶了她,一辈子相敬如宾也不难。当有一天,我要走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不舍。”

宜萱点头,原来熙儿想得已经如此长远,也罢!既然他自己长大,自己有了定计,就随他吧!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宜萱又忙问道。

盛熙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额娘什么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宜萱不由一叹,如此一来,岂非令茹嫁给熙儿不出几年便要…当真有些作孽了,偏生没法留给她个孩子,真真是叫那丫头这辈子没个盼头了!

盛熙大约是看出了自己额娘眼中的悲悯,便道:“额娘,我都打算好了,等过两年,我会从堂哥哪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倒时候承袭我的爵位。”

“如此,也是个弥补的法子…”嘴上如此说,宜萱眼中终究有些不忍,一个年轻的女子哪怕膝下有孩子,也守寡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而熙儿如此毫不犹豫地说和她一起离开,怕是对早年相识的令茹,并不曾真的动心半分。

虽如此,还是只能看着他娶了令茹。汗阿玛是不可能再拖延熙儿的婚事下去了,连比盛熙小的弘晋都马上要娶嫡福晋了,何况是熙儿呢?就算不娶令茹,也得娶个妻子回来,否则汗阿玛和额娘都是不依的。至于鸾儿,到底不叫她嫁给熙儿是好的,否则嫁过来没几年便守寡,也太伤她了。

鸾儿…是有一点点喜欢熙儿的吧?

不过小女孩的初恋,即使夭折,想必也很快就会过去的。

盛熙用粗糙的掌心抚摸着宜萱的手背,“额娘,我知道您不开心。因为郭罗玛法阳寿不多了,所以您拒绝不了他给我赐婚。”

宜萱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人有生老病死,我早就有准备了。”——能成就十七载的父女缘分,已经是很难得了。想到此,眼角积蓄了晶莹的泪滴。

汗阿玛,也是她的父亲啊!

到了夜里,宜萱睡不着,便清理早年嫁妆中的古玩字画,南宋仲尼式海潮音古琴、太平有象端砚、赵孟頫的《驯马图》、李公麟的《西园雅集图》…还有那幅明董其昌的行书《宋玉赋》。

汗阿玛最是推崇董体书,所以这幅《宋玉赋》乃是他自己私库里的珍藏,尤为珍爱,可还是拿了出来,给她做了妆奁。

指尖划过那笔触流转飘逸的字,墨色凝练,爽利遒劲,簇簇如行蚕,的确大有可观。时儿也喜欢董体字,只是董其昌字遗留楷书甚多,然而行书却不多,所以弘时也私底下跟她讨过,可惜无果。幸而弘晋对董其昌字并不甚推崇,否则早给磨去了。(未

三百三十二、子文骤来骤去

观摩至半夜时分,宜萱才叫守夜的侍女香佩将一幅幅书画都收了起来,打算宽衣入睡。

可这个时候,玉簪急忙来报,说:“纳喇府传来消息,说郑老太太咽气了!”

纳喇府,便是当年老国公分给次子的那栋二进四合院,实际上,纳喇星德死了,那院子该由盛熙承继才是,不过盛熙瞧不上,所以如今是记在小呆瓜萨弼名下的,自然照顾傻孙儿的郑夫人多年都住在那里。自打纳喇星德死了,宜萱倒是少见她的面儿。

年前便听说她染了肺痨,时日无多的样子。只是明明都熬过了去年冬天,如今天气见暖和了,她倒是咽气了,可见命运寿数这种东西,难以预测。

宜萱披了件素色的斗篷,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去吧!熙儿那里,明日再告诉他就是了。”——郑老太太死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的确必须要去,哪怕是做做场面也好。

纳喇府地方有些偏僻,足足是半个时辰后,宜萱才到了这个从来都没来过的纳喇府。

今夜倒是明月高悬,照得夜里也敞亮。

月光如漏,纳喇府门前一左一右两株苍老遒劲的桑树已经吐了淡绿色的叶,门前有两个仆役正在挂白帆,昭示这个家里出了丧事。

只是宜萱看府外空荡荡的,勇毅候府的人竟然还没来吗?倒是奇了怪了,照例说,纳喇府距离勇毅候府比公主府近多了,应该消息先传到勇毅候府才是,莫非是他他拉氏心中不喜,所以才故意延迟的?

进了府中。内院一片萧条,一座面阔三间的正方,应该就是郑老太太住处了——这里比起她原本在勇毅候府的上房,差了甚多,且房屋都陈旧了,连门上的漆都剥落了,看上去真真是寻常人家的府邸了。

玉簪扶着宜萱推门入内。闻见哭声。便进了东边暖阁里。

床头有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裳的老嬷嬷,正掩面哭着,宜萱瞧着眼熟。依稀是伺候郑老太太许多年的忠仆了,不过姓甚名谁宜萱倒是忘了。

围子床上挂着半旧不新的蓝缎帐子,床上躺着的人自然是郑老太太无疑了,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体面。满是皱纹的老脸比记忆说瘦多了,堪称是形销骨立。鹳骨都高高耸起,可以说是面无二两肉,看样子郑老太太也是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看着她那张布满了死气的脸,暗沉沉的。有几分诡谲阴森。

宜萱面无悲切,问那哭啼啼的老嬷嬷:“勇毅候府哪里可通知了?”

那老嬷嬷哽着嗓子道:“自然是…不曾的!”

宜萱一愣,却见老嬷嬷突然抬起了头来。她脸上眼中并无半分泪意,反倒是凶狠地朝着玉簪扑来。

玉簪猝不及防。竟被这老妪扑将在地。

宜萱眼中愕然,怒斥道:“你这老奴…”宜萱训斥的话只说到一半,便瞧着床榻上枯瘦如鬼的郑老太太嗖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却满是凶光的眼睛,恶狠狠仿佛是从地狱里回来的一般。宜萱突然想到一点,观气术,观的是活人的气运,哪怕是死气,也只是只有活人脸上才会有的,这昭示着这个人快死了,若人真的死了,是不会有气运的。

郑老太太手中握着一只铜鎏金的钗子,那尖锐的闪着寒芒的钗尖便朝着宜萱扎了过来。

宜萱急忙一闪,险躲过这一刺,然而脚下穿着花盆底鞋,如此急闪,竟然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到在地。

郑老太太咯咯笑着,笑声苍老地恍如乌鸦叫一般,她手里紧紧握着钗子,恶狠狠便要再刺过来。

而一旁玉簪被那老妪掐着脖颈,已经面色紫青,自保尚且无力,何况是来就她了,而侍卫们都等候在外头,宜萱就算是呼救也来不及了!

此刻她如何能不明白,郑老太太的确是将死之人,只不过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派人去公主府上报了死讯,便是为了将她引来,好取她的性命!!

郑老太太嘶吼道:“不要脸的贱妇,给我儿偿命来!!”她大吼着,面目已经狰狞如鬼魅,狠狠便将钗刺向宜萱脖颈。

是啊,纳喇星德当年的死,郑老太太怎么可能不怀疑她。只是多年来郑老太太安分度日,宜萱也没有为难她借口,一年年下来,倒是忽略了她的存在了。

可此刻宜萱摔在地上,手脚震得发麻,竟是来不及再闪转腾挪了。

但她不能死,若她没有修炼到第九重便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子文了——想到这点,宜萱突然来了力气,一个翻身,只听见那钗子丝绸的呲呲声,原来这一躲避,郑老太太的钗子划破了宜萱的松花色素缎斗篷。

郑老太太既然如此气势汹汹要杀她,宜萱决计不信那只是一个寻常的钗子,以郑老太太的恨意,只怕那上头应该淬了剧毒吧?

这时候,玉簪挣命般狠狠一脚揣了出去,将掐着她脖颈的老嬷嬷踢开一旁,她嘶哑地吼叫着:“谋害公主,你们、你们不想活了吗?!”她手脚并用地趴着想要上来营救,那老嬷嬷却再度扑将上来,二人扭打做一团。

郑老太太眼中满是鬼魅般的冷笑,她抓着钗子,再度刺来。

可宜萱方才就已经翻身到了墙角,已无处可躲!!

金色的尖上依稀闪着莹紫色,直直朝着宜萱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