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老脸上笑得满是褶子,他客客气气将黄帛圣旨呈到宜萱手上,笑眯眯道:“恭喜大公主!这可真是上上荣耀啊!”

宜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嘴上说着客套话,“劳烦苏谙达跑这一趟了!”她看着天边的夕阳,便道:“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谙达了。免得谙达误了宫门落钥的时辰!”

册封旨意、赐婚旨意同一日下达,汗阿玛还真真是生怕有变啊!

苏培盛干笑了两声,全然只当没听懂大公主话里怨念,只笑呵呵道:“皇上已经着钦天监择定黄道吉日了,纳喇氏这一支两代尚主,可是头一遭的大喜事啊!”

可不就是头一遭吗?她算一个,她侄女和鸾也要嫁到纳喇家了!除了科尔沁。公主、郡主一家子扎堆的事儿。的确罕见!

送走了苏培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映着无忧殿的烛火。盛熙满脸气愤地地望着宜萱:“额娘,您怎么不反对呢?!”

宜萱挑眉道:“那你为什么不反对?!”

母子俩对视着,齐齐无声了。

盛熙憋屈地道:“额娘,可是我不想尚主…”——他不想娶一个身份比自己高的媳妇!鸾表妹若指婚。婚前一定会被册封为和硕格格,倒时候就算他的爵位已经是三等勇冠公。那也是比鸾表妹低的!

宜萱问:“你讨厌和鸾?”

盛熙摇头。

宜萱又问:“你喜欢和鸾?”

盛熙想了一会儿,道:“有一点点吧,反正不讨厌。”

“那就娶吧!”现在这形势,还有别的选择吗?宜萱耸了耸肩膀。

盛熙哭丧了脸。

宜萱只得安慰道:“鸾儿是喜欢你的。她的性子,也不算刁蛮,不会拿郡主的身份来压你的!”

盛熙哭腔道:“额娘。我能逃婚吗?”

宜萱扬眉道:“不能!”——你要是逃了婚,要置和鸾于何地?!这可是古代。你要是一撅屁股跑了,和鸾怎么办?赐婚的圣旨可都下来了,就表示和鸾不可能嫁给旁人了!就算盛熙现在死了,和鸾也只能守望门寡了!

“对了,和鸾的封号是什么?”宜萱扭头问了玉簪一句,汗阿玛应该不会不给和鸾封号吧?

玉簪垂首道:“是‘敬慎’。”

宜萱颔首,和硕静慎格格,的确是个极好的封号。肃恭无怠曰敬,谨饬自持曰慎。这么好的封号,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拟定好,可见汗阿玛是真的有心了。

宜萱抬手抚了抚熙儿大氅上的褶皱,“好了,你也别闷气了。董鄂氏那身子…只怕你和鸾儿的婚期很快就被定下来。”

“额娘!!”盛熙愤愤跺脚,“我明天就进宫,请郭罗玛法收回旨意!!郭罗玛法一早答允了我和佟家的婚事,怎么能反悔呢?!”

宜萱苦笑了笑,“只怕汗阿玛早有反悔之心了。”——静慎的封号,只怕是一早就拟定好了,只等这一天呢!

额娘说是佟佳令茹自己请辞这门婚事的,只怕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她不辞吧?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都很懂得进退之道。

终究,和鸾是汗阿玛第一个孙女,又是嫡出,自然不同一般。何况董鄂氏缠绵病榻,也是汗阿玛一手造成的,汗阿玛对和鸾应该是有愧疚的吧?

所以,若和鸾对熙儿没有动情也便罢了,若真动了情,汗阿玛还是动摇了。或许是年纪愈大,便愈发怜惜年幼的晚辈吧。

可是,汗阿玛难道没有考虑到,若真成就了和鸾与熙儿的婚姻,这对永瑜将来有着巨大的助益?

此刻,她真的看不大懂汗阿玛的心意了。

三百三十九、离家出走(上)

用过了晚膳,宜萱换了宽松寝衣,正打算睡下,玉簪踟蹰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主,锦屏她…还是叫她另行婚配吧。”

宜萱沉默了,和鸾固然不是爱摆架子的人,可到底郡主的身份是实打实的,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优势,的确足以震慑绝大多数人了。

锦屏的事儿,或许当年她就不该松口,更不该纵容熙儿。

或许她是有些不甘心发作罢了,凭什么她得替将来的儿媳妇看好了儿子的节操?在古代,当娘的可没这项义务啊!不过,她也怕盛熙学坏了,所以不许他们逾越,定下等熙儿将来媳妇进门,让儿媳妇解决这个问题。

可如今,她儿媳妇是和鸾,是和硕格格!

固然,额驸也是有权利纳妾的,可和鸾…宜萱真心不觉得这丫头是个三从四德的女人。何况她既然喜欢熙儿,又怎么可能不泛酸呢?

“你自己去跟她谈谈吧,要是她肯婚配,就照着大丫头双倍的定例给她一份添妆。”宜萱思忖了半晌,如是说着。若是锦屏自己肯知难而退,她也不能亏待了那丫头。当初若不是她,锦屏也不会白白耽误到年过二十了。

若是她不肯…将来她要面对的可是一个郡主大妇,她若有自信能在和鸾手底下生存,宜萱也不拦着。人这辈子的路,是自己选的,自己被后悔就成!

何况当初,她也没许诺锦屏将来姨娘的地位!只是说,若将来儿媳妇不反对,就给她名分!

翌日清晨,宜萱照旧唤了熙儿来长乐殿一同用早膳。亲手盛了一碗莲子红枣炖雪蛤汤推到他跟前,“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郭罗玛法赐下这门婚事,我思量着,倒不见得只是疼惜和鸾这个嫡长孙女。”

盛熙低头看着玉碗中的汤汁,闷声不吭。

“若尚了主,何尝不是保你一世荣华?额娘知道你稀罕这些。可终究是你郭罗玛法的一片好意。”——和鸾是嫡出。将来便是板上钉钉的固伦公主,熙儿便是固伦额驸,日头前途自然无须担忧。汗阿玛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赐了婚。

只是盛熙…这个孩子心里的傲气不见得比那些龙子凤孙少!!他打小和皇子皇孙们一般,是教养在宫中阿哥所里的,连宫中年幼的阿哥都不敢在盛熙面前摆架子,自然而然就养出了他满腹傲气了。

盛熙本来就不愿意尚主。何况这番有大有被算计和强迫的意味,叫他如何心甘情愿呢?

宜萱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所以当初熙儿说不想娶和鸾的时候,宜萱也极尽全力周旋,满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叫她娶佟家格格了,可没想到和鸾的一通撒娇哀求。以及佟家格格的退却,叫汗阿玛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给赐了婚。这可真真叫她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所以,宜萱出了安慰。还是只能安慰了。

“额娘,我进宫当差去了。”盛熙轻轻搁下象牙著。闷声道。

宜萱伸手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从昨儿到现在,熙儿就没见笑脸。

盛熙站起身来,挺拔颀长的身量已经如成人一般了,他穿着干练的藏蓝色侍卫服,今儿没穿黄马褂,反倒衬得人安静稳重了许多,“额娘,儿子走了。”

宜萱飞快装了一大荷包双色马蹄糕,塞进盛熙手中,方才他可没吃几口——必然是气闷极了,才没有胃口的。宜萱也不劝说什么,只给他备足了点心,等他饿了的时候自己拿出来吃。

盛熙看着手上拿鼓鼓囊囊的荷包,沉默了片刻,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他微微一躬身道:“额娘保重,儿子去了。”

宜萱笑了笑,“今儿怎么这么啰嗦了?记得路上慢些,宁可迟了,也别急急躁躁,免得路上磕着碰着了。”

盛熙出门后,宜萱心里想着那个佟家格格,宜萱便吩咐道:“从昌平地产中划出百亩良田,给佟佳格格做添妆吧。”

到底是皇家欺负了佟家,虽说佟佳格格被指婚给淳郡王世子为嫡福晋,也算是丰厚的弥补了,可宜萱总得意思意思。叫玉簪安排了稳妥的人,去办这件事。宜萱正要吩咐人准备车马,可偏偏外头禀报说,和硕敬慎格格来了。

片刻后,便见身穿织锦缎服的和鸾欢喜地跑了进来,她蹲身见了一个福,喜滋滋唤了一声“姑姑”。

宜萱理了理鬓角,平声道:“熙儿已经进宫去当差了。”

和鸾小狐狸一般狡黠地笑了,她声音滴沥欢快:“我熙表哥不在府里了,所以我才来了!”

“嗯?”——宜萱看着如今愈发丰姿冶丽的娇俏小女子,挑了挑眉梢。

和鸾露出如鹌鹑一般乖巧的仪态,她眨着眼睛,两腮红扑扑的,似乎有些害羞,她小声地拉着宜萱的袖子,撒娇道:“姑姑,鸾儿想求您一件事。”

宜萱伸手捏了捏她白腻软弹的脸颊,颇有耐心地道:“你说吧。”

和鸾脸蛋更红了几许,她声如蚊吟地道:“我知道,熙表哥房里有个漂亮侍女,姑姑,您把她撵走成不?”

宜萱笑了,她就知道和鸾不是个肯与旁人分享丈夫的女子!她扭头瞥了玉簪一眼,玉簪的脸色更加苦涩了三分,看样子她那侄女真的是不走不成了。

和鸾从腰间的云锦荷包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崭新银票,“这是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我给那个漂亮侍女的补偿。姑姑,您就允了鸾儿好吗?”和鸾仰着还有些婴儿肥的圆润小脸,颇有几分哀求之色。

宜萱接过那银票,仔细瞅了两眼,又睨了和鸾一眼。和鸾作为郡主,自然用度奢华,可若说真金白银的,只怕也不见得有几个吧?她依稀记得,端王府给格格、阿哥的月例,似乎也只有十两银子而已!和鸾是拿来的五百两银子?

和鸾笑着道:“这是我自己攒的私房银子,我攒了好久的!”

的确,五百两银子,的确得攒上很久!皇家的女儿,出嫁前都没有太多私房银子的。

宜萱转脸把银票递给了玉簪。玉簪做一个万福,恭恭敬敬接到了手上,又朝着和说敬慎格格见了一礼,“奴才替锦屏多谢郡主赏赐。”

宜萱便道:“正好你去走一趟吧。”

玉簪轻声道了一声“是”,又道:“奴才一定会说服锦屏的。”

和鸾立刻甜甜地道:“多谢玉姑姑!”——和鸾尚且不知那锦屏就是玉簪的侄女呢!她只怕连锦屏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吧?

宜萱到不是可怜锦屏,一心想做妾,倒是不愿嫁给寻常凡夫俗子为妻,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想法!何况,和鸾在宜萱心目中的分量,又岂是锦屏能比的?宜萱理所当然要偏袒和鸾了。何况,锦屏就算真的留下,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对了,姑姑!”和鸾突然道,“这事儿您千万别告诉我额娘!”

宜萱抬了抬眼皮,“你额娘不晓得这事儿?”

和鸾点头道:“这是我自作主张…额娘总耳提面命地教导我,说不能拈酸吃醋,还、还让我把身边的丫头将来给熙表哥。可是,姑姑,我不愿意!”

宜萱倒是可以理解,这种事儿,只要是个女人就不可以愿意!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嫉妒的,和假装不嫉妒的!

时近正午,宜萱安排了稳妥的人,送和鸾出公主府。

公主府外,停着和鸾专用的和硕格格品级朱轮车,她扶着侍女的手背,正要上车,却见一辆青色的马车停在了石狮子旁边,那青色马车里走下来一个举止端庄、容貌俏美的女子。

这女子就是刚刚被指婚给淳郡王世子永安的佟佳令茹。

佟佳令茹也看到了刚刚被加封为和说敬慎格格的端王府长女和鸾,暗自皱眉,自叹时运不济,可情况如斯,她也不能假装没,何况这位敬慎郡主正圆着眼睛瞪着她呢。

佟佳令茹只得徐步上前,规规整整见了个万福,清声道:“郡主金安。”

和鸾眯了眯眼睛,扬声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佟佳令茹不卑不亢地道:“大公主赏赐臣女良田作为添妆,臣女是特来谢恩的。”

和鸾神色微微一松,低声自语着:“这样啊…”

佟佳令茹微笑道:“郡主若没有什么吩咐,臣女便要递拜帖求见了。”

和鸾扬了扬柳叶眉,声音清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怨恨着我呢!”

佟佳令茹敛了笑容,正色道:“臣女不敢。”

和鸾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鞋,哒哒走上佟佳令茹跟前,她看着这个个子足足比她高了三寸有余的佟佳格格,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看上去能高几许,可无奈地发现,身高差距还是太大了些,只得扬起下巴道:“你没必要否认!我的确是仗势欺人了!可那又如何?你是喜欢熙表哥,可我也喜欢他!凭什么我不能争一争?!”

佟佳令茹心里窜起一口火,语气带了三分火气,“您是郡主,自然没什么不能争的!”

三百四十、离家出走(下)

和鸾娇俏一笑,脸蛋嫣然,声音滴沥洋溢,“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着呢!可这种事儿,就是得各凭本事!我的确是自恃身份欺人了,可我既然有这个身份,我凭什么不用?若换了你是我,只怕你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情!”

佟佳令茹也笑了,“是,郡主英明!只是——恕臣女多嘴一句,郡主得了皇上怜爱指婚,固然能嫁得所愿,可若觉得日后便顺理成章地能够夫妻和顺、琴瑟和弦,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和鸾气鼓了两颊,狠狠剜了佟佳令茹一眼:“我日后如何,还轮不到你来下定论!”

佟佳令茹笑语嫣然:“那就且看日后吧,看到底是郡主过得如意,还是臣女过得顺遂。”

“我会和熙表哥恩爱到老的,你就看着吧!!”和鸾一甩袖子,扭头便钻进了朱轮车中。

佟佳令茹的身旁的嬷嬷皱眉叹气道:“格格您又何必跟郡主起了冲突呢!”

佟佳令茹吐出一口气道:“不是我要和她起冲突的,她这般小女孩争强好胜的心性,不是我低顺些,就能避过去的!与其如此,倒是不如据理力争,反正她也把我怎么样了!”

佟佳令茹进公主府的时候,宜萱正站在长乐殿抱厦南墙根下,手握着一把银剪子,修建凌霄花多余的枝叶。

凌霄花攀援而开,翠叶团团如盖,如今已经开满了钟漏状橙红色的花,甚是养眼。

佟佳令茹依依见礼,“臣女特来谢恩,多谢大公主赏赐添妆。”

宜萱将手中的银剪子搁在一旁花坛上,扯下衣襟上的云缎帕子擦了擦手上青色的汁液。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端庄又不失俏丽的韶华少女,含笑道:“你在外头可遇见和鸾了?”

佟佳令茹道:“遇见了,还和郡主说了两句话。”

宜萱笑着道:“是吵了两句嘴吧?”

佟佳令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乖乖道了一声“是”,“臣女无状,请大公主责罚。”

宜萱仔细打量了这个仪态端庄的女子,笑着道:“你果然是大家闺秀。”

佟佳令茹一滞。似乎没听懂宜萱话中的意思。神情有些怔怔然。

宜萱缓缓解释道:“真正的大家闺秀,不会沉湎与儿女私情,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争吵。就算真的争吵。那必然也是料定了,那个与你争吵的人日后不会把你怎么样了。”

这简单的话语让佟佳令茹洁白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的确是料定了,日后敬慎格格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才有恃无恐地争辩了几句。敬慎格格固然尊贵,可她日后也至少是一个贝勒嫡福晋!

宜萱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放心了许多,“以你的聪慧,日后嫁给永安,也必然能够做稳世子嫡福晋的位置。本宫给你添妆。不过是想叫淳郡王府明白,你是得本宫看重之人。这样一来,也算是弥补一下对你的亏欠了。”——其实如此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佟家的格格,做个郡王世子福晋还是十分匹配的。

佟佳令茹听了这番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盈盈蹲身见了一个万福,“多谢大公主抬爱,臣女感激不尽。”

佟家丫头走后,玉簪上前来,她面带微笑道:“公主,锦屏已经收了银票,她说自己愿意回昌平去。”

宜萱轻轻颔首,原以为那丫头可能会闹上一通,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愈是顺利,宜萱倒是愈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终究是公主府耽误了她的青春,年过二十的姑娘,的确不好婚配了,何况公主府里人人都以为她是熙儿的通房丫头。如此一来,便只能去外头择人婚配了,宜萱暗暗思量着。

玉簪又道:“锦屏说,想来给您磕个头。”

宜萱点头道:“传她过来吧。”

不消片刻,穿着柳绿色掐牙衣裳的锦屏低眉顺眼上前来,磕头见了礼,口称“万福金安”。

宜萱道了“免礼”,思忖了一会儿,才徐徐开口:“关于你的婚事…你便调到本宫身边做大丫头,再叫玉簪替你从外头选个好人家。”——固伦公主身边的大丫头,分量也重些,倒时候嫁妆再丰厚些,想必也能嫁得如意些。这也是宜萱现在唯一能做的弥补了。

锦屏低头,柔声道:“多谢公主抬爱,只是——”她略抬了抬头,看了看四周,“只是…小公爷他,有话要奴才转告公主。”

宜萱不禁一愣,便端坐了身子,且听她到底还想说什么。

锦屏似乎神情有些胆怯的样子,她踟蹰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公爷今早叫奴才拾掇了两身干净衣裳,又把私房的银票都带上了…”

宜萱皱了皱眉头,熙儿带衣裳和银票做什么?!他是去宫里当差,又不是住在宫里!而他私房的银票,宜萱心里也有数,也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他带银票又想做什么?!

锦屏鼓起勇气道:“小公爷说,他走了!”

宜萱“哦”了一声,旋即瞪圆了眼睛,“走了?!!!”

锦屏轻轻点了点头,“是,走了。小公爷也给了奴才五百两银票,还有有些金锞子,让奴才自谋去路。”说到最后,锦屏眼睛湿润润的,声音也哽咽了。锦屏一心把自己当成盛熙的人,可如今,盛熙撇下她,独自一人走了。

玉簪这会子听懂了,她急忙追问道:“小公爷离家出走了?!他去哪儿了?!”

锦屏哭腔道:“小公爷说,天下广阔,东南西北,四处皆可去!”——她当知道了盛熙的意图之后,也哀求过一通,希望能跟着他走,一路上侍奉,可盛熙不许她跟着。想到这些,锦屏泪水横流。

玉簪急得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公主,赶紧叫人出去找吧!”

宜萱扶着沉痛的额头,“从早晨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熙儿骑的是御马雪狮子,一日行不得千里,八百也是足矣的!他若真有心要走,只怕这会子已经出了京畿地界了!”

玉簪气呼呼瞪了锦屏一眼,“你既然早知道小公爷要离家出走,怎么不早早来报?!”

锦屏泪汪汪道:“小公爷让奴才两个时辰后再报…”

玉簪气得脸色都紫红了,“你这是助纣为虐!小公爷离家,你不劝着些,竟还帮着他!你难道忘了自己是谁的奴才了吗?!”

宜萱摆手道:“行了,玉簪,你也不用训她了。熙儿既然定下心思要走,谁也拦不住!”——她这个儿子,平日里看着乖巧,却是个有主意的!今早他说了两遍“走了”,神色也不同于昨晚那副气得跳脚的模样,可见是他思量了一晚上,决定要走了。

可宜萱偏偏没料想到这一茬!

昨天傍晚接旨之后,盛熙便哭丧着脸问她可不可以逃婚,被她给拒绝了。如此可见,他是早有此心了。只不过熙儿也明白,她这个做额娘的不会在这上头惯着他,所以他私底下溜了!

熙儿如今看着长大了,却还是小孩子一般任性的脾气啊!说走就走,还把一切都布置得天衣无缝!

宜萱沉思良久,扬声唤了一声:“三首——”

只听吱呀一声,殿门打开,穿着玄青色衣衫身材高大的三首便躬身立在了她身侧。

宜萱问:“你能把熙儿找回来吗?”

三首摇头,“小公子随身带了丁香花。”

宜萱干笑了笑,神色有些怅然,熙儿既然打定了主意,又怎么会忽略了三首的鼻子呢?果然是一早做好了准备了,三首对丁香花的气味过敏,熙儿特意带了此物在身上,便是叫三首没法用嗅觉追寻。

虽然公主府里并没有丁香花,但要寻此物也不难。丁香也是一味香料,去外头寻个香料铺子便能买到了。

宜萱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她也不过是存了一点奢望,如今看来,熙儿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果然不会给她留下漏洞。

宜萱看着底下啜泣的锦屏,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锦屏呜呜咽咽道:“小公爷不要奴才了,那奴才自然只能回昌平去了。”

宜萱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盛熙这个小兔崽子根本没对锦屏真的上心过!不过是喜欢身边有个既漂亮又贴心的美人伺候着罢了!倒是锦屏,似乎是动了几分真心的样子。

唉,果然在古代当女人是最痛苦的事情!

宜萱叮嘱玉簪道:“锦屏的婚嫁事,你上心着些吧。”——忽的,她又想到锦屏的父母俱是重男轻女的,锦屏从前可是叫“招娣”来着,便又叮嘱道:“别叫她爹娘插手她的婚事,别叫她受了委屈。”

玉簪点头道:“奴才明白。”——她那兄嫂虽不是恶人,可总把女儿当成外人,兄嫂都盼着锦屏争气做了姨娘,如今功败垂成,怕是不会给她好脸色!何况锦屏如今身上银钱不少,若无人护着,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兜得住?少不得被磨了去,贴补给她弟弟了。

玉簪如今是公主府里仆妇中第一人,若她站出来护着锦屏,自然最稳妥不过。

三百四十一、和鸾委屈(上)

盛熙走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不可能捂住,宜萱也没打算遮掩着,直接上报宫里。

汗阿玛命顺天府尹搜寻,终究无果,可见当日盛熙就出了京畿了,据调查,似乎是南下了,至于南下何地,便查不到音讯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宜萱倒是不慌不忙,她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全问题。当年盛熙一箭贯穿葛尔丹策零头颅,宜萱也总算看清了盛熙的身手,虽然比不得三首,也算得上八旗翘楚了。

倒是可怜了敬慎郡主和鸾,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站在皇后李佳氏身侧,小脸蛋都憔悴了许多。

盛熙一声不吭跑了,逃婚了,给和鸾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见到宜萱来,和鸾急忙上来,仰头问:“姑姑,熙表哥有消息了吗?”

宜萱摇头。

和鸾失落地垂下了脑袋,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

皇后头疼地扶着额头,“千算万算,唯独没料到熙儿这孩子的脾气竟然如此执拗!”

宜萱上榻上侧坐了,瞅着炕几上那小巧玲珑的鎏金狻猊熏炉,熏炉袅袅散发着幽香,气味浓郁沁人,熏炉旁边的黄地珐琅莲纹高足盘中盛着今夏刚刚进宫来的荔枝。宜萱捻了一枚荔枝,剥了壳吃。

“萱儿,你说…是不是额娘错了?”皇后李佳氏唉声叹气地问。

宜萱笑了笑,“熙儿的性子是自幼惯了,不愿意受约束罢了。”

和鸾气鼓鼓道:“难道娶我就是约束了吗?!”

宜萱伸手蹭了蹭和鸾那鼓鼓的腮帮子,道:“尚主,本身就是一种约束。”——京中的勋贵子弟,眼热做额驸带来的名位。可同样也为尚主带来的约束心生退却。做男人的,何况是古代的男人,个个都是大男子主义的,谁愿意天天给老婆请安见礼?熙儿,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和鸾又气又委屈,“我哪里约束他了?”

宜萱笑着道:“你约束着他纳妾了。”——和鸾求宜萱把锦屏配出去,可不是就是小妮子酸气发作了吗?

和鸾一时噎住了。半晌没了话说。

皇后却杵了脸。“什么意思?这里头有什么事儿没跟我说?!”李佳氏扭头瞪着和鸾,严厉质问道:“鸾儿,你是不是不让盛熙纳妾了?!”

和鸾有些气弱。她讷讷道:“皇玛嬷,我、我没不让他纳妾…”

皇后冷哼一声,“你跟我实话实说!不许支支吾吾的!”

和鸾有些泛委屈,“我…我就是不喜欢熙表哥身边那个漂亮丫头。求了姑姑撵出去了。”

“胡闹!!”皇后一声呵斥,生生吓得和鸾泪眼汪汪。皇后脸色愈发难看,“还没成亲呢,你就开始挤兑盛熙房里人了,日后若真成了亲。还指不定怎么样呢!!怪不得盛熙离家出走了,根本就是被你给逼走的!!”

“哇——”和鸾当场哭嚎,也不知是吓的。还是伤心愧疚。

宜萱见状,急忙道:“额娘。您别急着动怒。是熙儿出走在前,那丫头送出再后!何况,那丫头只是熙儿的侍女,不是通房!”

皇后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熙儿到现在都没有通房丫头?”

“额娘,这上头我的确管束着熙儿,我是想着,若先生出来庶长子,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宜萱飞快想出了这么个借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