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瞅着,怕是需些时候,皇额娘是忧伤过度,精神都不大好了,真真是露出老态来了。

宜萱也只得场场进宫陪着额娘多说说话,弘时刚刚登基,埋头政务不得脱身,着实挤不出空暇来侍疾。倒是李咏絮,做足了孝顺样子。

天渐渐冷了下来,宜萱问额娘合适挪宫去慈宁宫,额娘神情寥寥,只道明年再说吧。

聊了一会儿,御前的人来传话,说是皇帝请她过去。宜萱便披了斗篷。去往养心殿。

初冬时节,养心殿已经烧上了红罗炭,宜萱进殿便脱下了斗篷,递给玉簪拿着,脚下不做停滞,径直进了里头暖阁里。

明黄色的帝王龙袍,已经穿在了这个刚刚登基的新帝身上。

弘时照旧从榻上下来。走上前来迎她。

宜萱踟蹰了片刻。还是微微屈膝,见了一个简单的万福,问道:“皇上召我。是有事儿吗?”

弘时一愣,呆了片刻,他嘴里喃喃道:“姐姐,你怎么…”

宜萱微微笑了笑。“是皇额娘跟我说,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规矩不能失了,免得叫人挑剔。”

弘时苦笑了笑,脸上似乎有些无奈,“姐姐坐下说话吧。”

宜萱点头。便上榻上与他对坐了,这才瞧见榻中央的紫檀木龙纹炕几上明晃晃放着一张折子,折子上列了几个字。宜萱略一筹,便问他:“年号?”

弘时点头“嗯”了一声。“礼部刚刚拟的,朕正是不知选哪个好,特意请姐姐来帮着斟酌。”

宜萱笑着道:“这种事儿,我不好干预吧?”——订立新皇帝年号这种事儿,妥妥的是前朝政务了。

弘时却是淡然,“有什么不好干预的?姐姐只当帮帮你弟弟就是了!”

宜萱抿唇一笑,低头仔细看那几个年号,分别是“嘉元”、“昌瑞”和“乾隆”,看到此处,宜萱眼睛一圆,不由自主地便念了出来:“乾隆?!!”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弘时点头道:“既然姐姐也觉得这个好,便定下‘乾隆’了!”说着,他拿起了朱笔,飞快地便在乾隆二字上勾了一个圈。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弘时圈得那么痛快,宜萱下意识急忙想要阻拦,可转念一想,乾隆可是古往今来最长寿的帝王,弘时若能有此寿元,也是极好的。

宜萱笑着摆了摆手,“算了,这个就这个吧!”——左右不过是个年号,真没必要太较真了。不过想想以后乾隆就是时儿,时儿就是乾隆,也委实有趣得紧!

弘时招手便唤了外间候着的太监进来,将圈定好的折子丢过去,吩咐道:“拿去叫军机处拟旨吧!”——军机处是雍正为处理西北军务而设立的,但实际上军机处成了皇帝的秘书班子,各殿阁大学士都去军机处当差,为皇帝票拟和拟旨。所以军机处,也叫“总理处”——挺有现代范儿的名儿。

如今御前的总管太监已是藩邸时候近身伺候弘时的章德瑞,苏培盛之前已经自请为先帝爷首领,弘时已经准了,算是叫他去养老了。

宜萱坐正了神色,道:“其实我今儿过来,是奉了皇额娘的吩咐。皇额娘想让让我来问问,何时封后立妃。”——如今弘时的福晋格格们都已经住进东西六宫了,但还没正名分呢。

弘时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回答宜萱,反问道:“皇额娘的意思是…?”

宜萱微笑着道:“董鄂氏是先帝赐婚给皇上的嫡福晋,自然应当为主中宫。”宜萱说着话,便察觉弘时的眉心稍稍蹙了一下,她知道,弘时对董鄂氏早有不满,可再不满,也必须立她为皇后,否则前朝也不肯罢休。

“除此之外——”宜萱稍稍一顿,继续道,“这些日子,咏絮衣不解带侍奉皇额娘,皇额娘对她很满意,不愿意委屈了她。”

弘时冷淡地道:“那就给她妃位吧!”

宜萱暗暗一想,封妃,也不算委屈她了,便轻轻点了点头,“那剩下三位侧福晋呢?是否同列四妃之位?”——照理说,藩邸时候平起平坐,如今弘时登基,也该给她们同等位份才对。

弘时淡淡道:“乌拉那拉氏为皇额娘所厌,故而朕也无疑列她尊位,徒惹皇额娘不高兴。而陆氏出身低微,当初让她补了最好一个侧福晋的缺,只为平息姬妾不安分之心罢了!当初已然是破格与之尊位,如今自然不宜继续破例了!她二人就都列嫔位好了!”

宜萱“哦”了一声,反应亦是平淡,反正这俩跟她都没什么交情,封得低了宜萱也没必要为她们抱不平,“那星移呢?”——宜萱笑着问了一句,以弘时对星移的多年钟爱,没道理会叫她位份低于咏絮。

“姐姐——”弘时凝眸望着她,轻声道,“星移的位份,还望姐姐在皇额娘面前周旋一二。”

宜萱不禁笑了,若弘时只打算封星移为妃,又怎么会需要她做周旋呢?星移可是把亲生儿子都拿出来过继给弘昀了,皇额娘如何能不念她的好?若只是妃位,皇额娘不会反对。而弘时这显然是打算叫星移列众嫔妃之首的位置了!!

三百四十五、掐尖要强

宜萱从养心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窸窸窣窣下起了小雪粒,从温暖的殿中到寒冷的室外,如此巨大的温度差距,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拉紧了身上的斗篷,飞快坐上肩舆,嘴里督促抬肩舆的太监脚下快些。

幸好养心殿距离永寿宫极紧,不过盏茶工夫便到了永寿门前。宜萱扶着玉簪的手背下了肩舆,便瞅着永寿门旁边停放着一定朱红色如意云纹暖轿。

宜萱暗想,是咏絮又来侍疾了吗?

进了殿中,才发现不是咏絮,而是她弟妹董鄂氏。

殿中温暖如春,热烘烘的气息铺面而来,混合着檀香宁静悠远的气息,叫人心神平和。即使永寿宫中如此暖和,董鄂氏仍旧穿着厚厚的紫貂皮斗篷,严严实实包裹着身躯,只是她的脸色仍旧没有被捂暖,消瘦的脸上隐隐透着暗青之色。董鄂氏身子软趴趴依在罗汉榻的靠背上,似乎已经无力支撑身躯。她的身子,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皇太后李佳氏也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捧着一只紫金喜鹊登梅的手炉,神态安详,只是那安详中难掩消沉抑郁之色。她还没有从汗阿玛去世的打击中完全走出来,不过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比不得从前健康,精神头也有些不济。

宜萱忙摘了斗篷,徐徐走上前,朝着皇额娘见了一个万福礼。

李佳氏露出些许笑容,她把自己捧着的手炉递给宜萱,柔声道:“暖暖手。”

宜萱微笑着接了过来,手炉暖烘烘的有点烫手,但这种微烫最能缓解冻得已经有些僵硬的双手。她看了一眼董鄂氏。笑着朝她打招呼:“庭兰也来了。”

董鄂氏矜持地淡淡一笑,“病了这些日子,本宫稍见好了些,自当来给皇额娘请安。”——她语气平和,勉力坐端正了身子,端起仪态,却并无起身之意。

宜萱暗想着。从前的时候。董鄂氏都会起身来朝她行个万福礼,亲亲热热唤一声“大姐姐”。想到如今她已经是准皇后了,若按照身份。的确该是她向董鄂氏请安问好的。

不过弘时封后的旨意还没有下达,更遑论册封礼了,宜萱也就暂且躲这一时。忽的,却瞧见皇额娘的脸色稍稍有些不愉。看样子皇额娘也是习惯了董鄂氏给她见礼,如今见董鄂氏还是高坐榻上。姿态高贵,而她还在底下站着呢。

皇太后略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便叹了口气,吩咐徐一忠搬了椅子给宜萱。

宜萱侧身坐在了紫檀木圈椅上,手里摩挲着暖炉。笑着道:“皇额娘嘱咐女儿的事儿,女儿已经跟皇上说了。皇上也答允了让咏絮表妹列四妃之位。”——这话其实她大可等董鄂氏走了再说,可此刻宜萱倒是乐得给她心里添些堵了。

皇太后听了,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可此刻,董鄂氏脸色的笑容却散去了,露出了几分不愉之色,她正色道:“这种事儿,该是臣妾的本分,皇额娘吩咐臣妾不就是了。”

皇太后听到董鄂氏话里竟然隐隐有几分责怪她不按规矩办事,不禁脸上有几分不愉,便淡淡道:“你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哀家便叫萱儿跑一趟了,左右也不费事。”

董鄂氏面上浮起端庄的笑容,她望着宜萱,徐徐道谢道:“烦累大公主替本宫操劳了。”

宜萱也端着仪态道:“客气了。”——都说病弱的人,性子也会软弱下来。可落在董鄂氏身上,倒是截然相反了,她是身子越孱弱,性子越强硬了。还未正式册封,便已经端起了皇后的派头。如今在皇额娘宫里就如此,皇额娘不在跟前,还指不定如何呢。

想到日后她位居中宫,做了主子娘娘,见了面的时候,她还真免不了得给董鄂氏见礼请安。想到这点,宜萱就头疼,罢了,以后躲着她就是了!

董鄂氏保持着端庄的姿态,端着脸道:“既然大公主也在,有一事,本宫需问个准话才是——”董鄂氏声音沉顿,脸色忽的严肃了许多,“敢问大公主,鸾儿和盛熙的婚事,要何时办了呢?”

是啊,盛熙如今已经回来了,婚事自然不得不办了。

皇太后脸色一沉,“先帝尸骨未寒,就办喜事,可不合礼制!!”——就算按照民间规矩,祖父去世,孙女也该守孝一年才是,故而皇太后心中很是恼怒。

董鄂氏丝毫不惧,反倒含笑道:“皇额娘息怒,鸾儿的婚事是先帝爷亲自指婚,想必先帝爷也是盼着鸾儿早日下嫁的。何况臣妾也没说立刻成婚,只是想和大公主定下婚期罢了!”

皇太后脸色稍微和缓了几分,但她咀嚼着董鄂氏方才说的“下嫁”二字,又有些不悦。嫁给她的外孙,又怎么能算是“下嫁”呢?!只是和鸾的身份终究是高于盛熙,皇太后纵然心中不快,也却是无可挑剔。

宜萱暗暗摇了摇头,董鄂氏这般姿态,固然有对她耀武扬威的意思,可是她却忘了,她说的那些话,可是会叫皇额娘不痛快的!董鄂氏贬损她,又贬低熙儿,皇额娘又怎么会高兴呢?做皇后的,句句带刺惹皇太后不痛快,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董鄂氏如今,真真是要强得都忘乎所以了!

宜萱淡淡笑着,道:“本宫是熙儿的额娘,可上头还有皇上和皇额娘在,本宫如何好自作主张?还是请额娘做主吧!”——宜萱这话着实说得密不透风,晚辈的婚事,素来都是由长辈做主,可是宜萱上头还有更高的长辈,所以她顺手就推到了皇额娘头上。

皇太后思忖了一会儿,便道:“那就安排在明年九月往后吧!叫钦天监则吉日!”——雍正是今年八月驾崩的,安排在翌年九月,也是等和鸾过了孝期。

董鄂氏端庄一笑,道:“有皇额娘做主。臣妾自然放心,只盼大公主能看好儿子,别再逃跑一次了!”

宜萱皱了皱眉,这话已然是毫不掩饰地讽刺了!她自然有些不快,不过比她更不快的是皇额娘。

皇太后轻哼了一声,“你身子虚弱,早些回去歇息吧!别总是那么掐尖要强。好好将养才是正经!!”

董鄂氏眼里滑过一丝恼怒之色。可也着实不敢和皇太后顶罪,只狠狠咽下这口气,踉跄着从罗汉榻上下来。在宫女的搀扶下朝皇太后见礼告辞。

宜萱见状,虽不愿给董鄂氏行礼相送,还是站起身来,目送她走出内殿。才又坐了下来。

董鄂氏人还没远去,皇太后便冷哼一声。重重道:“她摆这个架子给谁看?!难怪皇帝越来越厌恶她!!”

宜萱看着殿外方向,微微一笑,皇额娘故意说得这么大声,才刚走出去的董鄂氏如何会听不到呢?这下子怕更是要气得厉害了。董鄂氏强横到了皇额娘宫里。可真真是自取其辱了!

果然,紧接着外头外头传来扑通一声,片刻后一个太监进来回话说:“皇后娘娘不小心从殿外台阶上踩落了。摔了下去。”

皇太后冷哼一声:“还没封后呢!什么‘皇后’!以后只许叫‘嫡福晋’!圣旨一日未下,她就不是皇后!!都给哀家急准了!!”

皇太后如此疾言厉色。殿内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来称“是”,俱大气不敢喘。

宜萱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皇额娘一气董鄂氏对她的刻薄之举,二怕是想到了当年汗阿玛的原配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吧?当初便是没下旨册封,满宫便齐齐开口成为孝敬皇后为“主子娘娘”了。

宜萱起身斟了一盏茶,亲自送到皇额娘身旁的炕几上,柔声道:“额娘喝杯茶,消消气吧。”

皇太后看着自己女儿平和的神色,挑眉道:“你如今倒是愈发好脾气了!”

宜萱踩着脚踏坐在了方才董鄂氏坐的位置上,胳膊轻轻搭在明黄色闪缎引枕上,含笑道:“妯娌之间若相处不来,日后不相处就是了!何苦置那个气,气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委实不值得!”

听了这番话,皇太后也消了几分气,“从前的时候,董鄂氏性子还算贤德,自打病了,倒是愈发不可理喻了!”

听着皇太后数落了准皇后董鄂氏一通,宜萱只当打趣的话来听。

说话间,徐一忠躬身走了进来,“太后娘娘,吉林总督今冬进献了一批上好的皮子,皇上叫人挑了最好的,已经叫林公公送来了。”

皇太后听了,心情转好不少,便问:“可是从前的那个小林子?”

徐一忠道:“娘娘好记性!正是林德瑞林公公。”

皇太后颔首道:“叫他进来吧!”

“嗻!”

不消片刻,御前总管太监林德瑞便带着四个小太监躬身进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如意金安!”林德瑞上来便磕头行了大礼,很是谦恭。

皇太后看着后头跪着的四个小太监手里捧的东西,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德瑞见状,急忙吩咐小太监把皮子呈上去,请皇太后一观,他恭敬地道:“太后娘娘容禀,这是玄狐皮六张、上等的黑貂皮和蓝水貂皮各十匹!”

素来有一品玄狐二品貂的说法,可见皮子中最上乘的便是玄狐皮和貂皮。

玄狐又叫银狐,毛色漆黑,但毛尖为雪白色,甚是罕有,做成大氅穿在身上也是最暖和的。

其次便是貂皮,貂又分林貂和水貂两大类,林貂因毛色紫黑因此又叫做黑貂或者紫貂,毛色纯黑为最佳品,眼前的这十匹黑貂无疑是林貂中色泽最佳的,触手一抹,也十分柔软顺滑。

最后的蓝水貂,是水貂中颜色最鲜亮的,水貂颜色较多,有纯白色、珍珠色、各种深浅不一的褐色,还有最难得的蓝宝石色的水貂皮。蓝汪汪一片,泛着柔滑的宝石光泽,甚是趁眼,且色泽如此蓝汪汪的水貂甚是难得一见,能凑出十匹来着实不易!

皇太后仔细看了一通,甚是高兴,“皇帝有心了!”说着,她又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这蓝宝石色的水貂哀家用有些不相称,你拿回去给熙儿做身大氅吧!”

宜萱忙摆手道:“做大氅也用不了十匹这么多呀!”——就算是成年人的身量,约莫五六匹就足够做一身包裹全身的大氅了。

皇太后笑着道:“那就做两身,给他换着穿!”

宜萱见状,也不好继续拒绝下去了,只得收下。

三百四十六、封妃立嫔

宜萱见皇额娘心情似乎甚好,还打赏了林德瑞两枚梅花金锞子,还很是精神地吩咐徐一忠把皮子拿下去叫底下做了斗篷和大氅来。

宜萱趁着机会,便道:“额娘,方才皇上说,要封咏絮为妃,我又顺道提了其余三位侧福晋的位份…”

皇太后听了这话,神色一敛。

宜萱急忙道:“皇上说,你既然不喜欢乌拉那拉氏,就不必给她尊位,赏个嫔也就是了!”

皇太后果然脸上见了笑容,嘴上却道:“乌拉那拉氏那样的家世,只封嫔有些委屈了。”

宜萱只笑了笑,又道:“还有侧福晋陆氏,皇上觉得她家世低微,所以也只打算封她为嫔。”

皇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如此也好。”

宜萱捧着一盏热茶,暗暗斟酌了一下语言,又道:“还剩下一个纳喇氏…皇额娘,您也知道皇上自打藩邸的时候就唯独喜爱她。如今,自然是不愿意委屈了她的。”

皇太后脸色一沉,她似乎听懂了宜萱话里的意思,便扭头反问道:“封妃不算委屈吧?!”

宜萱干笑了笑,固然额娘对星移的印象不错,又念着永瑞过继之事,可做姑母的自然是偏心几分自己娘家侄女的,宜萱便也不遮掩着,直接道:“皇上想封她为贵妃。”

皇太后一脸的不悦之色,杵着脸,一言不发。

“额娘,只是封个贵妃而已!”宜萱忙柔声宽慰着,当初汗阿玛登基,不也是封了额娘与年氏俱为贵妃?如今星移怎就不能封贵妃之尊?

皇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可以!”

宜萱一喜。她原就觉得这事儿有点悬,如今额娘竟然一口答允,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皇太后淡淡道:“那就封咏絮和纳喇氏俱为贵妃吧!”

“额…”宜萱顿时一噎。

皇太后却道:“贵妃之位本就有二,皇帝既然不吝啬尊位,那索性一下封两个好了!”——反正皇太后是不肯叫自己的侄女低旁人一头的,哪怕这个人是让她觉得还挺顺眼的纳喇星移。

“这——”宜萱也不晓得弘时会不会答应,只得再跑一趟养心殿了。

宜萱也不是不能理解额娘照拂娘家的心思。未必只是偏心李咏絮。也是为了李家啊!毕竟额娘已经一把年纪了,快六十岁的人了,的确要考虑一下自己百年之后的事儿了!弘时一直对咏絮淡淡的。对李家也没有格外关照。额娘免不了这个时候要提拔咏絮一把。

额娘不肯叫咏絮落后星移一筹,只怕还有更深远的考量…

董鄂氏身子孱弱,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没了。到那里时候,继后人选便要提上日程。照惯例,继后一般都会选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嫔妃!所以。额娘不肯让星移做那唯一的最高位嫔妃!就是怕一朝一日,递补上中宫之位的是星移而不是咏絮!!

佟家两朝后族的先例,额娘如今怕是也有复制之心了。只是时儿他…会肯吗?

宜萱不禁苦恼不已,额娘与时儿母子之间只怕早晚要起分歧。

宜萱转头又去了养心殿一趟。把额娘要求一说,果然弘时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她何尝不明白,弘时独尊星移之位。便是为未来继后的位置做谋划呢!可惜额娘眼睛明亮,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想要让二人同尊。

弘时沉默了半晌。他突然道:“既然如此,就同封为妃吧。”

弘时肯让步,真真叫宜萱松了一口气!她最怕弘时因此跟额娘闹起来,那可真真叫她头疼了!如今他肯妥协,当真是难得!

正式封后的旨意年底就下达了,来年的乾隆元年二月初九,弘时命亲弟弟齐郡王弘晋为册封使,加封嫡福晋董鄂氏为皇后。

照例,册封皇后的第二日,公主、王福晋及以下内外命妇都要前往皇后宫中朝拜,就像当年去朝拜封为继后的皇额娘一样。不过,弘时却以皇后病弱为由,免了朝拜之礼,只叫合宫庆贺以下,如此而已。

这般举动,着实叫新封为皇后的董鄂氏难堪,可董鄂氏的的确确身子孱弱,如此也算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了。

宜萱也乐得如此,她可不愿意去给自己弟妹磕头。董鄂氏封后之后,宜萱也只叫人送了贺礼去,人没去庆贺。事后,宜萱并听说董鄂氏又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宜萱得知后,暗暗摇头,她这个气性,也真是越来越大了。

随后,弘时在皇额娘的建议下,加封了圣祖康熙爷的皇贵妃佟佳氏为皇祖寿祺皇贵太妃,又加封和郡王生母裕妃耿氏为裕贵太妃,并加以金银财帛厚赏,前者是给足了佟佳氏一族面子,后者是给性情恭孝的和郡王弘昼加恩,好叫他继续效忠。

乾隆元年三月,弘时册封藩邸侧福晋纳喇氏为纯妃、侧福晋李佳氏为礼妃,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为仪嫔、侧福晋陆氏为庆嫔,大阿哥永珅生母钟氏为静嫔、三阿哥永璋生母苏氏为谦嫔、六阿哥永琳生母金氏为谨嫔,其余没有生养的侍妾则按照出身、资历各封了贵人、常在、答应不等。

众嫔妃行了册封礼之后,弘时又晋封和郡王弘昼为和亲王,封齐郡王弘晋为齐亲王,各自安排了六部要务,命两个弟弟去办差了。

而熙儿和鸾儿的婚事也必须要提上日程了,弘时再加封了两个弟弟之后,也晋封和鸾为固伦敬慎公主,她的公主府也已经着内务府和工部修建了。

宜萱特意问了盛熙,盛熙表情冷淡,“随便!她不介意做寡、妇,想嫁就嫁呗!!”

“熙儿!!”宜萱皱了眉头。

盛熙哼了一声,撇嘴道:“我当初不娶她,可是为了她好,她不识好歹,倒时候独自一人孤老终生也别怪我!”

宜萱隐隐含怒:“你就那么讨厌鸾儿?!”

盛熙沉思了一会儿,便道:“额娘,要不我再出走一次就是了…”

“你任性够了没!!”宜萱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鸾儿早就指婚给你了,她除了嫁给你,难道还有别的路可选吗?!你要是不娶她,她还是照样得孤老终生!!”——大清入关前,的确有公主改嫁的先例,但入关后受了汉族儒家三从四德观念熏陶,便再没有哪位公主改嫁过。

盛熙被骂得头大,只得连连告饶:“额娘,您消消气,我娶就是了!”

宜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熙儿,额娘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强迫,可你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那是害了鸾儿啊!”

盛熙撇嘴,嘀咕道:“她明知道我不愿意娶她,还非要设计嫁过来,难道我就得由着她算计吗?!”

宜萱一噎,是啊,盛熙骨子里是最不肯让人摆布的!如今瞧着样子,就算娶了和鸾,只怕也不会真的待她好。想到此处,宜萱不禁摇头叹惋。这门婚事,无论结与不结,看样子对和鸾而言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和鸾的性子,真真是有几分随了她额娘,认准了什么,便一味要强想要得到,竟也忘了,旁人不是你手里的棋子,如何肯受你的摆布呢?

可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出了促成这门婚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和鸾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熙儿也满二十岁了,无论是时儿还是皇额娘都不会让这门婚事继续拖延下去了。这是先帝的赐婚,就算出于孝道,弘时也必须让他们成婚。

宜萱只能劝慰着:“鸾儿还小,性子上跟着她额娘学得难免不够温婉,不过她既然喜欢你,如今能得偿所愿嫁给你,性情自然会好转许多。”

盛熙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阴阳怪气地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你够了,小兔崽子!!”宜萱也是受够了这小子那副怪模怪气的狗样子了!当即狠狠一巴掌便甩在了盛熙光溜溜的脑门子上。

“啪”的一声,那叫一个清脆。

盛熙还像小时候那样,登时泪眼汪汪,委屈得不得了。他那脑袋瓜子上登时红彤彤一片,如擦了胭脂一般。

“她要是改不了,你就将就着她些不成了!!娶个漂亮公主回来做老婆,难不成还委屈了不成?!叽叽歪歪个什么!!毛病倒是不少!!”宜萱劈头盖脸一通数落,盛熙愈发委屈得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了。

“额娘,我才是您亲儿子啊,您怎么老胳膊肘往外拐地偏心和鸾啊!”盛熙满是幽怨地道。

宜萱淡淡道:“等你娶了她回来,她就不是外人了,我就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盛熙泪流满面。

过了几日,弘时派遣身边的太监送来了钦天监拟的几个婚期,据说都是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分别是九月初九、十月初六和十月二十五。

宜萱暗叹,日子拟都及早,即使是最晚那个一个,距今也不过只有半年光景而已。

罢了罢了,既然决定要让熙儿和鸾儿成婚了,又何必拖延呢?早些就早些吧!省得董鄂氏又不消停了。

三百四十六、固伦怀恪长公主

随着日子渐渐过去,和鸾嫁给盛熙的婚期也渐渐近了,春去夏来,夏去秋来,已经进了乾隆元年八月里。

丹桂飘香,菊花盛开,又是一年金秋凉爽时节。大约是因为和鸾喜事将近,董鄂氏这个做母亲的身子也见好了些,据说已经能下床了。不过气色如何,宜萱倒是不晓得,因为自打去年初冬在皇额娘的永寿宫里与她言语有所龃龉,便再也不曾见过面。倒是会在皇额娘那里偶尔见到和鸾,每每那丫头都是含羞带怯的,可见能嫁给熙儿,她是极欢喜的。

见如此,宜萱也稍稍缓解了对他们这门婚事的忧虑,如今也只能往好的地方去想了。

皇额娘身子养好了,也已经搬进更宽敞华丽的慈宁宫中居住,如今的永寿宫已经赏赐给了李佳咏絮居住,同住在永寿宫东西偏殿里的有两个答应——便是早年皇额娘赏赐给李佳咏絮的两个宫女,后来被她安排伺候了弘时,做了通房,如今已经是答应小主了。

只是这两个答应,都不曾有过身孕,大约也是因为不得弘时宠爱的缘故吧。

这一日进宫,宜萱驻足在永寿宫宫门外,无奈地一笑,她又忘了,如今额娘已不住在这里了。

正要掉头去慈宁宫,却听得后头有人含笑带喜地叫了一声“大表姐”。

宜萱回头一看,正是李佳咏絮。如今她已经是正三品的礼妃娘娘了,按照位份,宜萱也当向她见礼,不过她也许还以平礼,表示地位平起平坐。

互见了礼。礼妃亲热而客气地道:“尚未恭喜大表姐晋封固伦长公主之喜呢!”

册封宜萱这个姐姐为固伦怀恪长公主的圣旨月前就下达了,只是这长公主比起普通的固伦公主倒也区别不大,只是表示她是皇帝的姊妹,故而尊为众公主之尊长罢了。而长公主的仪仗、朝服、吉服与固伦公主并无什么区别,还是老样子。不过照着规矩,册封礼自然是免不了。

一通折腾下来,马上便就是熙儿的婚期逼近了。倒是叫她忙得没有空暇多修炼月华吐息诀。以至于到现在都没突破第九重最高境界呢。

“大表姐有些日子没进宫来了,太后娘娘昨儿还念叨着呢!”礼妃热络地寒暄着。

宜萱微笑着道:“咏絮表妹这是打哪儿回来的,瞧着心情甚是不错。”

礼妃轻轻撇了一眼身边低眉顺眼的浅蓝折枝堆花旗服的女子一眼。“我宫里刚出了喜事儿,方才去了养心殿,跟皇上报喜去了。”

宜萱有些疑惑,“喜事?什么喜事?”

礼妃笑着看着身旁女子。介绍道:“这是我宫里的姚答应,如今已经是常在了。”

眼前这个姚常在。瞧着模样,大约也只有十八九岁,姿色倒是上佳,只是瞧着居住有些胆小怯懦。性子也过分文静了些。

宜萱把喜事和姚氏晋位联系在一起,忽的似乎有些明了了。

只听礼妃笑吟吟道:“姚妹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皇上得知后。甚是高兴,所以赏赐了常在位份。”

宜萱“哦”了一声。嘴上道:“那的确是难得的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