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嫆一脸惶惑:“这位是…”

荣嫔笑曰:“你还不认得,这是住在西配殿的张庶妃。跟我是同一年进宫的。”

昭嫆暗自咂舌,如此说,张庶妃还真是老资历了。谁都知道,荣嫔那可是跟元后同一时代的。荣嫔年纪,也有二十五岁上下了。

如今宫中嫔位有七:惠嫔纳喇氏、宜嫔郭络罗氏、僖嫔赫舍里氏、荣嫔马佳氏、敬嫔王佳氏,这五位都是满人,而端嫔和安嫔都是汉军旗。

昭嫆记得,表姐李氏进宫已经也已经有十一年了,两年前才刚刚册了嫔位,在这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也一直都是庶妃。

宫里的庶妃很多,有的家世卑微、不值一提,日子久了,皇帝都忘了。有的家世门第不俗,给的位份太低不合宜,若给的高了,于那些熬了那么多年才封嫔的旧人而言,又不够公允,所以这类也暂居庶妃之位,以待将来加封。

这位张庶妃,明显不可能是后者。瞧着衣衫都有些旧了的样子,只怕是个没什么家世、又被皇帝忘在脑后的可怜庶妃。

只不过昭嫆并未有半分轻慢,而是客气地朝她欠身:“张姐姐好。”

张庶妃急忙回了个更郑重的万福礼:“贵人安好。”

荣嫔露出舒心的微笑,她道:“以后住在一个宫,你们亲近的机会还多得是。”又对昭嫆说:“你才舟车劳顿进宫,今儿就先好好歇着,明日本宫再带你去各宫拜见。”

说吧,荣嫔指了指两侧侍立的宫女太监,“按照贵人的定例,有四个宫女、四个太监。这都是内务府送来的人,以后专门伺候你的。”

张庶妃面露艳羡之色,掌管六宫事务的佟贵妃给只给她答应的礼遇,伺候她的只有两个小宫女。

昭嫆忙再度给荣嫔行了个万福:“多谢娘娘费心了。”

荣嫔微微一笑,便叫首领太监陈矩带她去住处。

延禧宫比别的宫清净,除了主位荣嫔,就只有她这个新来的贵人和张庶妃了,因此荣嫔直接将东配殿拨给她住。

第08章、延禧宫

延禧宫东配殿名庆春堂,堂屋面阔三间,虽不能与正殿相比,却也十分宽敞了。

堂中里头一应家具摆设都还崭新。庆春堂正间宽敞,是平日里待客的地方,两侧是楠木福寿燕春落地罩,分别通向东次间和西次间,东次间是寝室,是夜里安睡的地方,西次间则是暖阁。

西暖阁临窗处是一张罗汉榻,榻上铺着崭新的藕荷色潞绸条褥,坐上去很是柔软。跟着一路走进来的四个宫女四个太监齐刷刷跪了下来,齐声道:“奴才给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昭嫆扫了一眼,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首领太监陈矩忙为昭嫆一一指着点名,四个宫女里,其中最大的已经二十了,叫素英,其次有个十八的,叫舒云,还有两个一团孩子气,才十三四岁,也不指望她们什么。

四个太监中有个三十来岁的,有些资历了,叫胡庆喜,其余的几个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小太监。

昭嫆点了点头,仔细记下名字,又笑着对陈矩道:“真是劳烦陈公公了。”说着,便以目色示意白檀。

白檀立刻心中有数,从袖子里掏出张银票便塞给了陈矩。

陈矩不动声色收在袖中,“贵人今日劳累了,请好生歇息,奴才告退了。”

昭嫆再度点头。并叫白檀送她出配殿殿门。

陈矩走后,昭嫆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和颜悦色地道:“你们都起来吧。”然后点了素英、舒云和太监胡庆喜,其余的小太监小宫女赏了银子,便都叫退下了。

白檀也回来了,继续侍立在昭嫆身侧。

昭嫆打量了三人人一眼,倒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便问:“你们从前是在哪儿当差的?”

素英垂眸道:“奴才原先是在恭靖太妃身边伺候,太妃年前薨了,所以才被内务府指派到贵人这里服侍。”

昭嫆嗯了一声,心下了然。恭靖太妃是顺治嫔妃,她是郡王博罗特女之女。恭靖太妃虽与太后、太皇太后同姓博尔济吉特氏,却不是一个部落的,可想而知,必定得不到两宫照拂。她无儿无女,孤寂终老,倒是个可怜人。

舒云细声道:“奴才之前是内务府的针线上人,裁剪布料的时候,不慎剪伤了手。养好了伤,管事嬷嬷担心奴才手艺迟钝,所以便叫内务府重新安排奴才来做贵人的针线上人。”

昭嫆仔细一瞧,舒云的右手上,果然有一道刚刚落了痂的伤痕,便问她:“这么说,你还能再做针线?”

舒云急忙道:“奴才其实并未伤到筋骨,如今也好利索了。”

昭嫆点了点头。东西六宫服侍的宫人,按照差使不同,有针线上人、浆洗上人、灯火上人、锅灶上人之分。针线上人就是专门做针线活儿,位高得宠的嫔妃,虽然也可差遣针线局,可贴身的小衣、小裤以及月事带子总不好分派出去。

浆洗上人也是如此,宫里有浣衣局,嫔妃的外裳、被褥、帐子、地毯之类都可送去浣洗,而月事带子和贴身衣物自然不便送去,自是交给浆洗上人浆洗——自然了,若主子不得宠,浆洗上人要浣洗的东西就多了。

灯火上人除了管理蜡烛,还要负责守夜。——别看辛苦,却得是最得信任的奴才才能充当。不知多少人争着相当灯火上人呢。

而锅灶上人就是厨子,一般由都是太监,锅灶上人分属一宫主位麾下,因此昭嫆自然没有锅灶上人。因此延禧宫的锅灶上人自然要先服侍了主位荣嫔,才轮到其他嫔妃。

太监胡庆喜道:“奴才原是御前的茶水房烧水的。”——茶水房太监,也属于锅灶上人。

昭嫆为之一愣,“既是御前的,怎么竟分派出来了?”

胡庆喜神态有些窘迫:“奴才…犯了糊涂,打碎了御用茶碗,所以、所以…”

听了这话,昭嫆倒是安心了许多,便笑着说:“人总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只不过御前规矩大些。”

胡庆喜见主子未曾介意的样子,终于舒了一口气,连忙跪下磕头表忠:“奴才以后一定忠心耿耿服侍小主,绝不会再有半分粗心大意!”

素英和舒云见状,也忙跪了下来,“奴才一定一心效忠小主!”

昭嫆满意地点了点头,叫白檀也赏了三人银子,便叫他们下去准备午膳了。

这会子都晌午了,肚子已经有些饿了。

屋里只剩下白檀,昭嫆便:“你可瞧仔细了舒云的手?”

白檀略一忖道:“奴才也觉得奇怪,那伤虽然不小,可不过是皮肉伤,又怎会手艺迟钝呢?”

昭嫆道:“这是另一点疑虑,我指的是她的右手——舒云应该不是左撇子吧?”——既然是右手拿剪子,又怎么会剪伤了右手?

白檀瞬间一惊:“格格的意思,舒云是被人排挤出来的?”

昭嫆没有回答白檀的话,而是淡淡一笑,“内务府的针线局,是专门给宫里绣制朝服、吉服的地方。那里的绣娘,手艺都是顶尖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只怕针线局也少不了这些龃龉。

为诶一顿,便道:“叫舒云随便绣点什么,拿来瞧瞧。”——且看看她针线如何吧。

“是,奴才记下了。”

午膳倒是很快就送了来,延禧宫膳房设在后殿,因延禧宫嫔妃只有三位,所以她是午膳排在荣嫔后头就烹调好了。

一共六道菜,三荤三素,主食是粳米饭,还有一碗杏仁酪。

饭菜都很普通,炖羊肉、炖猪肉、老鸭汤,鸡丝豆苗、一品豆腐、脆腌黄瓜。

好吧,其实也不能怪厨子,宫里嫔妃的食材本来就很单调。嫔妃按照位份高低,有不同等级的食材,内务府会每日送来。

按照贵人的份例,每月有十五盘羊肉、鸡鸭共八只,如果哪天想吃了需提前跟内务府打招呼。另外,日用粳米一升四合、白面两斤、白糖两斤、香油三两五钱、豆腐一斤、甜酱六两、醋二两、时令鲜菜四斤,油盐若干。

就这么些玩意儿,厨子也是在没有太大的发挥余地。

因此,做出来的菜也就这样儿了。羊肉腥气、猪肉油腻,就老鸭汤炖得还可以,昭嫆捧着粳米饭,主要吃的都是素的,三道素菜都不错,豆苗鲜嫩无比,豆腐入口即化,黄瓜腌制地也十分入味。

第09章、安嫔清若

吃饱喝足,白檀端茶上来。

昭嫆拿起盏盖,细细一嗅,便道:“这是六安瓜片。”——茶汤明透,泡得不错。

白檀赧笑道:“奴才不懂茶,是胡公公沏的。”

胡庆喜弓着身子道:“奴才从前在御前茶水房当过差,所以会泡茶。”

昭嫆吹了吹热气,这才抿了一口,入口圆润,清香怡人。也算是上等好茶了,泡茶的功夫也到位。

素英道:“禀小主,六安茶是宫中嫔妃的月例茶。贵人每月有七两六安茶。”

七两?昭嫆心里撇撇嘴,才这么点?算了算了,虽然不多,但自己喝想来也是足足的。

昭嫆对茶倒也不怎么挑剔。清朝的六安瓜片,也算是难得的名茶了。

以前在家,喝的都是龙井,要么就是碧螺春。二者均是取自嫩芽制成,格外鲜香。六安茶则不同,采摘时取二、三叶,求“壮”不求“嫩”,其味道自然不同些。

正品着茶,西配殿的张庶妃来访。

昭嫆忙叫奉茶待客。

张庶妃笑着说:“方才在外头就闻见六安茶的香气了!”

昭嫆忍不住默默吐槽:你是狗鼻子吗?!

张庶妃低头饮了两口,道:“才刚用了午膳,肚子里正腻腻的不消化。”说着,张庶妃赧笑道:“所以便来贵人这儿蹭茶喝了。”

昭嫆一脸迷惑:“今儿不是才初九吗?张姐姐把份例茶都喝完了吗?”——就算张庶妃份例肯定比她少,也不至于用得那么快吧。

张庶妃眼角耷拉,叹道:“月例茶要贵人以上才有,佟贵妃只给我答应的用度。”

合着位份低了,居然连茶都不给!!!昭嫆暗自腹诽。宫中嫔妃的饮食偏油腻,哪怕是答应,也少不了鸡、鸭、猪肉和羊肉

“我听闻,六宫事务是由佟贵妃打理?”——听张庶妃方才的语气,显然是对佟贵妃有点不满的。这位张庶妃好歹进宫这么多年了。用度竟然只是答应级别的。

张庶妃点了点头,“也怪我没福气,早年虽生过皇长女和皇四女,可两个孩子都没能保住。”话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昭嫆一怔,原来这位张庶妃早年也是得过宠的,否则也不会生养过两回。康熙朝早期,阿哥公主夭亡甚多,譬如荣嫔,生育过五子一女,结果只活下了一子一女。而同样住在延禧宫的张庶妃,所生二女俱夭,加起来,延禧宫统共诞生过八个孩子,只活了两个。

昭嫆瞬间心冷到谷底,便问:“荣嫔娘娘所生的阿哥也接连夭亡,不知是何缘故?”

张庶妃眼中滑过难掩的恨意,“只怪我们那时候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延禧宫里竟被搁了不干净的东西。若不是二公主一早养在太皇太后膝下,若非三阿哥刚满月就被送出宫抚养,只怕也会保不住!”

昭嫆吓得一哆嗦,尼玛,这延禧宫简直就是婴儿坟墓啊!!怪不得,别的宫里少说也得五六个嫔妃,延禧宫却这般冷清!!合着是孩子死多了,别人都不敢来了呀!!

张庶妃看出了昭嫆的惊慌,忙安慰道:“贵人放心,自打宫里清洗之后,如今已经不碍事了。想来以后也没人敢做那种事了。”

清洗?只怕是大换血吧?皇帝死了那么多子嗣,怎么会察觉不出不对劲呢?盛怒之下,一场大清洗自然是免不了的,想也知道,必定死了不少人,所以张庶妃才说,以后没人敢了。

昭嫆虽觉得胆寒,但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既然无法避孕,那她早晚受到皇帝的召幸,也难免会有孕。介时,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夭亡。

张庶妃叹道:“可惜发现得太迟了,我和荣嫔娘娘都已经不能再有生养了。荣嫔娘娘膝下还有儿女,皇上总会眷顾些。而我…皇上怕是早忘了,也忘了我那两个早夭的女儿了。”张庶妃眼圈通红。

昭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她。张庶妃给皇帝生过两个女儿,如今却只拿着最末等的答应的份例…

张庶妃试了试眼角的泪珠,旋即笑着道:“如今三阿哥被接回宫了,我正打算给他缝身小衣裳呢。”说着,便起身道:“跟贵人说了这么多话,贵人一定烦了吧。”

昭嫆忙笑着道:“我才刚进宫,什么都不懂,多亏了贵人告诉我这许多事呢。”

张庶妃道:“贵人这个时候进宫,是最合时宜的。贵人是有福之人。”说吧,她屈膝一礼,告了辞。

昭嫆亲自送她出惜春堂。只看张庶妃平日里爽朗的样子,哪里想得到,她夭折了两个女儿呢?这种事情若发生在她身上,她早疯了。

胡庆喜道:“荣嫔娘娘平日里很是照拂张庶妃,所以张庶妃还没到吃不起茶的地步。”

昭嫆道:“我知道,她是来诉苦的,也是来示好的。”只是听了她的故事,终究是叫人动容的。张庶妃求的,不过是她得宠之后,对照拂其一二。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片刻后,昭嫆忽的道:“我想去拜访一下安嫔,是否要去请示一下荣嫔娘娘?”

胡庆喜一脸不解:“明日荣嫔娘娘会带小主去拜访各宫娘娘的。”

白檀忙笑着解释道:“安嫔娘娘是小主嫡亲的表姐。”

胡庆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安嫔娘娘和另一位汉军旗的端嫔娘娘一同住在景阳宫,小主若急着去,奴才这就去禀报荣嫔娘娘一声。”

话刚落音,外头传来笑语:“倒是不必麻烦了,我已经来了!!”

只见一个身穿浅藤紫潞绸旗服的女子已经走了近来,昭嫆望着那张幼时记忆中的容颜,不由鼻子一酸,“表姐…”——这张容颜,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娇嫩。眉宇间已经没有了青春洋溢,只剩下沉稳清寂。

她就是安嫔,李清若。

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

她这个表姐,是个如水般清透的女子。

安嫔快步上来,握住了昭嫆的手,语气有些哽咽:“嫆儿长大了,也长漂亮了。”

昭嫆望着安嫔发红的眼圈:“一别多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表姐了…”——寻常人哪里有进宫的机会?只是如今以嫔妃的身份相见,倒是叫昭嫆心中百味杂陈。

安嫔苦笑了笑:“我倒是情愿咱们再也没有相见的一日。”

安嫔的话切中她心生,只是嘴上少不得安慰道:“能进宫是天大的福气呢。家里头,阿玛额娘都高兴坏了。”

安嫔脸色苦涩更浓,她长叹了一口气,又仔细端量昭嫆的脸蛋,道:“罢了,嫆儿生得这般标致,将来再不济,也比我有出息的。”

昭嫆明白,表姐是汉军旗。虽然表姐的父亲贵为闽浙总督、封疆大吏,哪怕她的祖母贵为郡王之女、多罗格格。封了嫔,大约也是顶点了,这辈子想来无望再进一步。

而昭嫆,是姓瓜尔佳氏,著姓大族不说,还是伯府贵女。哪怕她阿玛广德的官职还不如舅舅李率泰高。在这个时代人的眼光里,她出身终究高出安嫔许多。

第10章、初闻卫氏

昭嫆打发了身边的宫女太监,只留下白檀一人在旁伺候,为的是和表姐多说几句体己话。

“我被分派到延禧宫,可是表姐的缘故?”昭嫆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安嫔摇了摇头:“慈宁宫里不待见我,我就算想求也无处可求。我是前儿才知道,是皇上发了话,说延禧宫冷清了些,便把你指派到荣嫔宫里了。”

昭嫆轻轻点头,她倒是运气不错。皇帝大约是看重荣嫔,所以才将她指到延禧宫。

安嫔打量着这偏殿,这里虽不算十分宽敞,但一应摆设还算不错,她不禁微微点头,“不过也好。景阳宫偏僻又冷清,皇上好几个月都不见得去一次。还是延禧宫好,离皇上的乾清宫近,三阿哥又回了宫,皇上总会时常来看看的。还有,荣嫔的性子也是极好的,有她照拂,也算稳妥。”

听安嫔絮絮叨叨了这么一大通,昭嫆倒是安心不少。只是表姐说慈宁宫不待见她…表姐并未有任何过错,却遭慈宁宫如此冷待…昭嫆心下多少有些不平。

“表姐,皇上对你好吗?”昭嫆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安嫔面色有些发冷:“皇上倒也没亏待过我。我从进宫那一天就知道,皇上纳我进宫,不过是为了安抚汉军旗。”

昭嫆不禁沉默了,虽然她早知道如此,还是不死心地问了。

安嫔淡淡道:“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清清静静。”

昭嫆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表姐…你没想过要争宠吗?就像惠嫔那样,不也引见了卫氏帮衬吗?”——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卫常在,正惠嫔宫里人。

据说,卫氏原是浣衣局的粗使宫女,有一回送洗好的衣裳去惠嫔那儿,惠嫔姿容渐老,眼瞧卫氏美貌,便将她从浣衣局弄了出来,安排在自己身边做宫女,然后又举荐皇帝枕席。卫氏因此得宠,惠嫔也跟着沾光不少。

安嫔不禁一呻,“惠嫔那是为了大阿哥的将来考虑。我又为了什么呢?”

昭嫆无言。

安嫔笑了笑:“我只是日子过得清净了些,宫里多得是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惠嫔虽借卫氏容貌争了宠去,可在太皇太后那里却落了不喜。又是何苦来哉?”

是啊,安排宫女争宠也无可厚非,可偏偏卫氏是那样的出身,太皇太后又岂会高兴?

安嫔摇了摇头:“用新人固宠,是宫中常见之事。可惠嫔挑人也太不谨慎了。”微微一顿,安排又道:“不过卫氏那样的模样,即使在宫里也是难得一见的,惠嫔自然不肯错过。”

昭嫆心声好奇:“卫氏有多美?”

安嫔笑着打量她的小脸蛋,“你倒也不必担心,卫氏美则美矣,可太过狐媚了。你这样的模样,就正合宜。”

昭嫆宽心一笑,“我知道,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

安嫔唤了宫女镜音进来,“我知道,你在家时,最爱喝碧螺春,怕你喝不惯宫里六安茶,所以特意给你带来一罐过来。”

昭嫆心中一暖,又心生好奇:“宫里的份例茶不都是六安茶吗?表姐从哪弄来的碧螺春?”

安嫔淡淡一撇,“宫里有的是南边进宫的好茶。拿银子去茶库换就是了。”

昭嫆顿时明了了,表姐虽不得宠,但毕竟站稳了嫔位,娘家少不得每年送银子过来,所以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差。想到此,她总算安心了。

新人刚刚入宫,还未制好绿头牌,自然不会侍寝。

延禧宫安静,头一夜,倒也睡得安生。

翌日醒了个早,若换了在家里,昭嫆必定要赖床一会儿,如今进了宫,倒是立即就爬了起来。素英便带着小宫女端热水进来,服侍她洗脸更衣。

梳洗妥当,昭嫆选了一身天水碧织银莲花纹锦旗服,又用过了早膳,便去正殿给荣嫔请安。

荣嫔淡淡一笑,便道:“咱们先去景仁宫,给贵妃请个安,然后在去一趟永寿宫就是了。其余各宫,以后慢慢认识就是了。”

景仁宫贵妃是佟佳氏,是康熙嫡亲的表妹,而永寿宫钮祜禄氏也享贵妃礼遇,二人一个居东六宫之首,另一个居西六宫之首,可谓地位相当了。

景仁宫就在延禧宫的西面,倒也路途极近。

走到景仁宫门口,便正碰见一位衣装鲜艳的宫妃,身边也带着一个年轻娇嫩的嫔妃,瞧着是新人。二人似乎刚刚从景仁宫出来。

昭嫆正好奇眼前二位是谁,荣嫔就已经开口了:“僖嫔妹妹来得好早。”

昭嫆顿时心中了然,原来是僖嫔赫舍里氏,这位虽姓赫舍里氏,只不过跟承恩公家八竿子打不着,也就姓氏相同罢了。僖嫔入宫甚早,资历与荣嫔相当,只不过并无生养。

僖嫔的容色倒是比荣嫔艳丽几分,只不过终究不不够年轻了,她亦笑着道:“我特意带了袁贵人来给贵妃请了个安。”说着,她扫了一眼昭嫆,“这位就是瓜尔佳贵人吧?的确好生标致呢。”

昭嫆忙屈膝一个万福:“僖嫔娘娘金安。”

僖嫔身边的袁贵人也急忙给荣嫔行了个礼,袁氏娇声道:“荣嫔娘娘万福。”

昭嫆暗自打量了几眼,心想,这袁贵人虽是因为父兄缘故才得以入宫,没想到容色也这般出挑。袁氏腰肢纤细,体态婀娜,脸蛋亦是千娇百媚,端的是动人。

荣嫔笑着道:“袁贵人当真好颜色,以后宫里要热闹了。”

僖嫔掩唇笑了,“瓜尔佳贵人更是姿色不俗!”赞了一句,僖嫔便又道:“我还要带袁贵人去给永寿宫娘娘请安,就不跟荣姐姐絮叨了。告辞。”

僖嫔走后,昭嫆这才跟着荣嫔一块被请进了景仁宫。

景仁宫虽与延禧宫毗邻,宫苑规格也肖似,只不过景仁宫内着实比延禧宫奢华不少,殿前花坛广植牡丹、芍药,俱是大红大紫的富贵之态,正殿中亦是华丽无比,一应摆设非金即玉。

佟贵妃是康熙十二年入宫的,也是做了几年庶妃,才正式册了贵妃。如今也年过了二十了,她穿一身银红万字缠枝牡丹缎,满头珠翠,打扮得极是华丽。只是佟贵妃的容貌,并非绝色,脸蛋只能算精致罢了。而侍立在佟贵妃身旁的那位衣着素净的宫妃,反倒肤如凝脂、面赛芙蓉,甚是温婉动人。

昭嫆跟着荣嫔上前见了了万福,“贵妃娘娘,臣妾带了瓜尔佳贵人特来给您请个安。”

佟贵妃扫了一眼昭嫆的脸蛋,眼中满是复杂之色:“袁贵人娇媚窈窕,反倒衬得瓜尔佳贵人清丽怡人。”

昭嫆只得忙道:“贵妃娘娘过奖了。”

第11章、两大贵妃

佟贵妃抿唇一笑,她扫了一眼身边的女子,道:“从前本宫觉得乌雅氏容色出挑,如今新妹妹们容貌个个盖过旧人了。”

昭嫆心道,原来这温婉俏丽的女子,便是生了四阿哥胤禛的乌雅贵人。

她眉心一蹙,心道:佟贵妃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挑拨。这位乌雅贵人,可是日后的德妃,将来的孝恭仁太后,可得罪不起。

这时候,只听荣嫔淡淡道:“乌雅妹妹可是贵妃娘娘一手提拔的,怎的如今贵妃却先嫌弃上了?”

佟贵妃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大半,她旁边的乌雅贵人露出了微笑,上前道:“荣嫔姐姐多心了,贵妃娘娘不过是瞧着瓜尔佳贵人年轻可人,跟她打趣几句罢了。”

佟贵妃脸色稍霁,便叫宫人将赏赐端了上来:“瓜尔佳贵人今日打扮得清净了些,这对珠钗便给你添几分颜色吧。”

只见那锦盒敞开,雪白的缎子上静静躺着一双点翠珠钗,那翠色鲜亮,又缀着硕大的合浦珍珠,的确是夺目得紧。

昭嫆心道,这佟贵妃出手就是阔绰!这个年代还没有珍珠养殖技术,这么大的天然珍珠,可着实难得一见。

“多谢娘娘赏赐。”昭嫆忙谢了恩,双手接过锦盒。

佟贵妃淡淡嗯了一声,便揉着太阳穴,露出疲色,道:“好了,今儿也乏了,若没有旁的事儿,你们便退下吧。”

荣嫔笑着道:“是,那臣妾和瓜尔佳妹妹改日再来给贵妃请安。”

走出景仁宫门,昭嫆便将珠钗交给白檀拿着,快步跟上荣嫔,忍不住问:“娘娘,以后…咱们该不会要天天来景仁宫请安吧?”

——若真如此,可要头疼了。佟贵妃明显是厌恶她的,虽没有什么太过分的举止。可应对嘴炮,也是很费脑子的,更何况,她可不愿跟乌雅贵人打擂台。

荣嫔笑了,“贵妃虽然尊贵,毕竟不是中宫,哪里需要日日请安呢?我方才不过是客气话。”

昭嫆这才松了一口气。

荣嫔淡淡道:“你也不必太紧张,贵妃虽然尊贵,皇上也常去她的景仁宫,却极少留宿。”

昭嫆一愣,佟贵妃不是皇帝的表妹吗?怎么?竟然不怎么得宠??

是了,若真得宠,也没必要提拔乌雅氏出来固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