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像个陀螺似的在殿中来回打转,他又急又怒,时不时还狠狠握拳咬牙,那副模样,吓得李德全直缩脖子。

秀女留宫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次的选秀也该结束了!也就是说康熙这个皇帝也该给儿子们赐婚了!本届家世、才貌、品性拔尖的秀女,康熙也都一一召见过了,其中就包括赫舍里家的格格!

早在半个月前,太子就来求了,说是想缓和与八弟的兄弟关系,所以希望八弟能娶赫舍里家的格格为妻,康熙当时没有反对,只说会认真考虑!

康熙知道自己这个太子肯定会私底下活动的,如他所料,嫆儿得知了太子的意图,果然是极力反对的。可她竟然跑去求太后,也不肯来求朕!

太后特特跟他谈了此事,按理说,康熙也该给嫡母这点面子,不就是推迟三年再指婚吗?

可是康熙心里不平衡了,儿子的婚事,你居然不来找朕!

康熙生气了,所以就没答应太后,还只说会认真考虑。

没错,康熙就是故意卡着!故意想叫昭嫆来找她!

可是!事到如今,嫆儿居然还没来找他!

康熙恨得直冒烟,你倒是够淡定的!难道就不怕朕把那个赫舍里氏只会给胤禩?!

康熙气得不行,真恨不得直接指了这么婚事!

其实,康熙心里觉得,这门婚事也没什么不可以!承恩公噶布喇的孙女、理藩院尚书的女儿,家世门第自是配得当皇子福晋。何况娶了赫舍里家的格格,太子也能消弭对胤禩的防备与猜忌,“联姻”二字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可康熙知道,昭嫆恨极了太子和赫舍里家,如何愿意有这么个儿媳妇?若他真的一气之下指了婚,嫆儿才真真是要恨死他了!

唉…

康熙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李德全,取内室那三道赐婚诏书颁布下去吧。”

那是三道早就拟好的诏书,分别将员外郎张保之女他他拉氏赐给五阿哥胤祺为嫡福晋、将、佐领马斯喀之女富察氏指给六阿哥胤祚为嫡福晋、将副都统法喀之女指给七阿哥胤祐为嫡福晋。

只有这三道圣旨而已。

也就是说八阿哥胤禩没有被赐婚。

消息的传来的时候,昭嫆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阿禩笑着道:“额娘,其实汗阿玛对您还是颇有情分的,您…要不要送点什么粥汤点心去乾清宫?”——这几年,汗阿玛和额娘闹得愈发生分,可阿禩看得出来,汗阿玛并非是不喜欢额娘了。

昭嫆冷着脸道:“情分?他不过是想左拥右抱,让我和那些答应一块伺候他!”昭嫆是真的冷了心,所以儿子的婚事上,她筹谋未准,也依然不去求康熙。

“我做不到!”昭嫆满腹酸涩地道,“我宁可再也不理会他,让他留下永远的遗憾!”

从前刚入宫的时候,六宫嫔妃分享康熙,可事到如今,她已经做不到和别的女人一块分享丈夫了!

他喜欢年轻的新人,就只管宠着便是!她绝不会去和那些年轻娇嫩的小答应争宠!

这是她仅剩的一点自尊和骄傲。

乾清宫那边,康熙都快气疯了,朕都全你的心愿了,你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就算放不下脸,不肯亲自来,你也好歹叫人送点汤水表达一下心意吧?!

康熙气呼呼在殿中打转,鼻孔冒着热气,或像是一头老牛!

“好!好!有种你这辈子都别来找朕!”

康熙那句恶狠狠的话最终还是应验了。

康熙二十五年的秋天,昭嫆终究还是不得不去找康熙了。彼时,皇长孙终究还是花落毓庆宫,大福晋也在日前刚刚诞育了一子,可惜只是皇次孙了。惠妃总算抱了孙子,沉浸在一片欢喜之中。

而在这个秋末的傍晚,噩耗传来了。

昭嫆的额娘李莞病危了!

五年前,阿玛去世,未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是昭嫆心中永远的遗憾。如今额娘也要去了,昭嫆如何能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然而,日暮西斜,这会儿子宫门已经落钥了!

即使她手中有天子龙牌,紫禁城的大门一旦关上,除非有康熙的手谕,否则谁也别想打开!

昭嫆看着那金红的斜阳下,乾清宫那金灿灿的琉璃瓦,她强忍着心中的不愿,道:“去乾清宫!”

终于,她还是踏足了这里。

她曾经是多么不愿低头求康熙,如今,却不得不求他了。

来到乾清宫殿前,昭嫆看着这座已经有些陌生的殿宇,心中百味交杂。不过清楚自己此来的目的,是求人,既然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趾高气扬什么的,是绝对不能有的。

李德全从殿中快步跑了出来,“哟!娘娘,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昭嫆急忙道:“本宫有急事求见皇上!还请公公转达。”

李德全急得抓耳挠腮:“娘娘,皇上正在里头…额…实在是不方便啊!”

昭嫆蹙眉,李德全竟都不禀报一声吗?是故意为难她,还是…她看着李德全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又觉得不像。

昭嫆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了:“本宫的额娘病危了,否则本宫也不愿在这个时辰叨扰皇上,所以,还请公公转达。”

李德全急得来回转圈,“只怕奴才禀报了,皇上要置气啊!”

忽的,殿中传来了女人娇媚滴滴的欢笑声,那银铃般的咯咯声,刺痛了昭嫆的心。

原来如此,李德全说得“不方便”是指这个啊…

身为帝王,若是被打搅了“好事”,必定会雷霆震怒,李德全当然不敢。

昭嫆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她凄然一笑道:“那就我不为难公公了。”

说完这句话,李德全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接下来话,差点把李德全的魂儿给吓没了。

“我自己闯进去便是。”昭嫆幽幽道。无论后果如何,她自己承担便是。

李德全吓得浑身一哆嗦,闯进乾清宫?!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按照规矩,擅闯乾清宫,都可以直接乱刀砍死了!当然了,每人敢砍死皇贵妃,但皇上的愤怒可想而知啊!

“皇贵妃娘娘,您不能…”李德全话未说话,昭嫆便踹开了殿门,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鞋行走如云闯了进去。

昭嫆毫无畏惧,径直闯进了康熙的内寝殿中!

迟来的加更奉上~~

第433章、臣妾惊扰圣驾

乾清宫内寝殿中,年轻娇嫩的高答应怀抱竖箜篌,素手纤纤抚弦,顿时婉转曲音飞泄而出,宛若昆山玉碎,精妙无比。

而陈答应身上只着银粉鸳鸯小肚兜,身躯娇软正坐在康熙腿上,依偎在康熙怀中,纤纤玉手中端着一杯梨花白,咯咯笑着送到康熙嘴边。

而康熙,就坐在里头的龙榻上,身上脱得只剩下寝衣,而寝衣的扣子还开了三颗,半个胸膛都露了出来,满身酒气薰薰。

这样的场面,纵然昭嫆早有预料,心中还是被刺痛了。怀抱佳人,夜御二女,当真是快活啊!

而康熙喝得已经半醉,傍晚的暮色之下,殿中又是昏昏不明,他只依稀瞧见有人闯了进来,便勃然大怒,“放肆!!”

昭嫆脚步一滞,便生生停在了康熙一丈外!这一刻,她真的恨不得拂袖而去,也省得看这幅场面,受这份折辱了!

然而她不能,她是来求人的。

既然求人,就不该有脾气。

昭嫆沉默片刻,便屈膝跪了下来,强忍着道:“臣妾叨扰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听到这个夜夜魂牵梦萦的声音,康熙陡然一个激灵,酒意转瞬便去了七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急忙瞪大了眼睛看了过去!

真的是嫆儿!康熙有些怔忪了。

而坐在康熙怀里的陈答应看着遥遥跪在地上的皇贵妃,心中泛起一阵快意!

只不过她没快意几秒钟,便被康熙生生推开了!陈答应噗通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衣衫不整的康熙飞快从龙榻上下来,走到近前,他眼中满是怅然:“你…来了。”

“是,臣妾惊扰圣驾了。”昭嫆保持着端然跪正的姿势,用无比谦恭的口吻道。

康熙见昭嫆跪在那儿,突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方才怎么没看清是谁就骂人了呢?康熙面露愧色,忙伸出手,柔声道:“快起来吧。”

看着康熙长长伸过来的手,那上头还沾染着浓浓的脂粉与酒味…昭嫆有些厌恶,偏了偏身子,径自站了起来。

康熙的手就那么孤零零伸着,极是尴尬。

康熙讪讪收回了手,那副模样,像极了被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心虚不已。

康熙仔细打量了昭嫆,发现昭嫆眼圈竟红红的,便想到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嫆儿不会如此,便忙:“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被这么一问,昭嫆的心中的酸楚一拥而上,险些要哭出来,她强忍着泪意,哽咽着道:“臣妾的额娘病危了,只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可这会儿宫门已经落钥,所以臣妾想求皇上一道出宫手谕,让臣妾出宫去送送额娘。”

安定侯老夫人要去了吗?康熙微微一震,是了,嫆儿的额娘身子骨一直不是太好,尤其老安定侯广德去世之后,就更是疾病缠身,虽有宫中太医时常去诊脉照料,但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再好的药,也早晚有无济于事的一天。

康熙怅然想着。

地上的陈答应已经爬了起来,娇滴滴满是怨气地道:“这可不合规矩!宫门一旦落钥,除非是军国大事,否则谁也不得出入!”

这话一出,康熙大怒,立刻回头狠狠瞪了陈氏一眼:“闭嘴!!”

这一吼,把陈答应吓得小脸惨白,旁边的高答应也吓了一跳,手中弹奏的箜篌也停了下来。

康熙看着昭嫆,语气顿时柔和了起来:“写手谕终究耽误时间,不如朕陪你出宫吧!”说着,康熙也不等昭嫆答允,便扬声道:“来人!更衣!”

写手谕耽误时间,你更衣也快不到哪儿去!

然而昭嫆急着见额娘最后一面,着实不愿为这点小事顶撞康熙。现下,最要紧的是出宫见额娘!为了见额娘最后一面,她可以忍。

李德全端着衣物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急忙服侍康熙更衣。

然而李德全手底下那个小太监大约是个身手,替康熙扣着盘扣,竟好几次都没扣上!康熙看在眼里,差点发作。

昭嫆看得愈发心急,也顾不得许多,便上前道:“我来!”

昭嫆这几年没少给小鸡濡儿穿衣服系扣子,自然熟稔无比!一双白皙如玉的灵巧素手,宛若蝴蝶穿花一般,飞快便系好了所有扣子。

“好了。”昭嫆吐出一口气。

康熙却顺势握住昭嫆的柔夷,道:“走吧,咱们这就出宫去。”

昭嫆蹙眉,她本想挣脱康熙的手,但想着额娘,着实不愿激怒了康熙,只得低声称了一声“是”。

时隔五年多,康熙又一次牵住了她的手。这叫昭嫆有些怅然。

康熙心下一喜,握紧了昭嫆的手,快步走出了乾清宫。

李德全飞快跟了上去,他眼露喜色额,瞧着架势,是要和好了?!阿弥陀佛,皇贵妃可别跟皇上拗气了,咱们这些奴才御前伺候着,也整日提心吊胆着呢!

陈答应看着康熙与皇贵妃携手而去,委屈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她捂着自己的小腹:方才皇上就是那么生生把她推落地上,竟丝毫都不顾惜吗?

箜篌女高答应也是满目忧怆,她听说过,从前皇贵妃得宠的时候,皇上视六宫如无物,若皇上真与皇贵妃和好如初,那她该怎么办呀?高答应看着陈答应平坦的小腹,满眼都是羡慕和嫉妒。

在紫禁城中,不得驱车纵马,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了。唯一可以乘坐马车长驱直入的,便只有紫禁城的主人了。

从乾清宫外坐上马车,从三大殿侧经过,而后笔直走中央大道,出太和门、出大清门——最后这道大清门,素来是只有皇帝一人才可以走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当年嫁进宫的元后赫舍里氏走过一次这道门。

然而现在,昭嫆却坐在康熙的马车里,走出了大清门。

有康熙陪着,的确能省出不少时间。若是只拿一道手谕,少不得一道道门都要层层检查,等到出了宫门,还指不定是什么时辰呢。

而康熙的马车,哪怕是只是微服而行的这架青色马车,也依旧毫无阻碍地出了宫门。

第434章、额娘遗愿

毓庆宫。

“皇上刚刚带着皇贵妃,漏夜出宫了!”一个小太监滴溜溜跑进太子的内室,压声跪奏道。

太子今夜实在太子妃房中歇息。按理说,婚后多年,以太子喜新厌旧的程度,早就厌了太子妃了。然而今夜来到嫡妻房中,只因太子妃刚刚诊出有孕。太子虽然已经有了长子弘皙,爱妾李滢儿也分娩在即,可一想到胤褆有嫡子,他没有,心里头多少还是盼着嫡子的。

毕竟汗阿玛不可能封他的庶子为皇太孙,若太子妃给她生个儿子,便可筹谋一下皇太孙之事,那样自己的太子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因此,太子甚至都丢开快临盆的李滢儿,特特来陪尚不显怀的太子妃了。

这样的宠眷,让太子妃齐慧也不禁对未来满含希冀。

这会儿太子妃才刚躺下,正困倦无比,听闻皇上和皇贵妃出了宫,也惊得困意全消了。

太子皱眉,他沉声问:“汗阿玛怎么会这个时候陪皇贵妃出宫?!”

小太监忙回话:“回太子爷,听说是皇贵妃的母亲李氏病危了。”

太子脸色一寒,这些年,皇贵妃徒有尊荣,已然是失了宠了,何况皇贵妃都那么个年纪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复宠的一日!

“皇贵妃倒是够孝顺的!而汗阿玛素来喜欢孝顺之人!”太子立刻便觉得皇贵妃这是拿生母病危做可怜、摆孝顺,才打动了汗阿玛!

太子妃见状,忙上前道:“爷,都这个时辰了,还是先歇息吧。”太子妃有了身孕,自是经不住熬夜。何况皇贵妃复不复宠,也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啊。

太子冷眼扫了太子妃一眼:“你自己睡吧!”说罢,太子拂袖而去,去了爱妾李滢儿房中。

太子妃怔怔良久,眼圈依稀湿润。

安定侯府。

夜色之下,安定侯府一片寂静。

昭嫆看着这个又气派了几分的府门,暗道,还好,还没有挂起白布…

因为康熙是骤然突至,自然没有叫人通知安定侯府,侯府大门紧闭,夜色下一片冷冷寂寂。

叩开了府门,可把门子给吓了一跳,连滚带爬便跑进府内通禀。那门子是侯府的家生老人儿了,自然认得昭嫆。

康熙也没有在外等着安定侯府内一门上下出来迎驾,带着昭嫆便长驱直入。

额娘李莞住得堂屋叫荣安堂,昭嫆和康熙抵达的时候,府上子孙才刚刚一股脑从荣安堂出来,呼啦啦跪了一地。

昭嫆急忙问一脸愁容的大哥博敦:“额娘怎么样了?”

博敦忙起身,躬身道:“额娘快不行了,故而无法出来迎驾,还请皇上、娘娘恕罪。”看到皇上陪着小妹漏夜而来,博敦心中百味杂陈,他本该高兴小妹又得宠了,可想到额娘已然奄奄一息,愣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倒是额娘她老人家,总算可以安心了吧?

昭嫆二话不说,飞快进了荣安堂中,内室中一片浓郁的药味,还有一股子陈腐衰退的气息。额娘李莞披头散发躺在里头的锦榻上,苍老衰败的脸上突然跳跃起一丝喜意。

昭嫆瞬间鼻子酸了,额娘…额娘也在等她来吗?

昭嫆扑了上去,痛哭流涕,“额娘!嫆儿回来看你了!”

李氏真的已经病弱到了极点,她用尽全力抬起自己一只枯槁的手。

昭嫆急忙握住了那只手,“额娘!”

李氏浑浊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在内室珠光之下,竟是格外晶莹,宛若珍珠,“嫆…”

昭嫆像个小孩子一样飞快连连点头:“嫆儿在这儿呢!”

李氏用颤抖着抬起了另一只手,她苍苍眼睛却向着昭嫆身后望去:“皇…皇…”

康熙一怔,他原不过是送嫆儿来见李氏最后一面,没想到李氏竟似乎有话要对他说的样子。康熙忙上前两步,坐在床头,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李氏那只颤抖的手:“老夫人,可是有话对朕说?”

李氏露出了笑靥,笑得眼角皱纹堆积,她一手牵着昭嫆的手,一手握着康熙的手,然而颤颤将两手合在一起,让昭嫆的手跟康熙的手合在了一起。

昭嫆呆住了,她明白额娘的意思,一时见,泪如雨下!额娘临终之际,竟然惦念不忘的还是她!额娘竟是那么盼着她跟康熙和好如初。

这样的举动,康熙如何能不明白,蓦然心头又酸又暖,为人母亲之心,无论到了多大年纪都不曾改变分毫!

康熙点了点头:“老夫人的意思朕明白。皇贵妃永远是朕挚爱的妻子。”

李氏灿然笑了,那个笑容在熠熠烛火之下,异常明媚。

然后,她的手一瞬间失去了筋骨一般,哗然落了下来。而她苍老枯槁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灿然的笑。

昭嫆骤然瞪大了眼睛,她颤抖着伸手过去触摸额娘的鼻息…没有了,再也没有呼吸了!

下一瞬,昭嫆嚎啕大哭,宛若一个新生的婴儿那般嚎啕大哭!

侯府子孙也顿时跪了一地,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荣安堂内,哀声四起。

阿玛去了,现在连额娘也走了!他们夫妻终于可以在九泉相聚了。

然而对昭嫆而言,这个世界上,是她最亲之人离开了!

她只觉得一片昏天地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一般,她哭得歇斯底里,从寂寂深夜,哭到东方发白,哭得浑浑噩噩。

康熙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将昭嫆扶了起来:“回宫吧。”

昭嫆哭得嗓子都哑了,直接用力摇头。

大哥博敦忙跪上前道:“娘娘快些回宫吧,再不回去,只怕皇上连早朝都要误了!”

昭嫆怔怔看了一眼外头,天色竟已亮了泰半,原来天都快亮了。

昭景也忙几步上前跪下道:“娘娘勿要哀毁过度,否则额娘九泉之下也会走得不安。何况。再过一会儿,就该有人来致哀了。额娘的遗体该入殓抬去灵堂才是。”

昭嫆知道,再怎么哭嚎,额娘都会不来了。

她只得怔怔站了起来,却没想到自己扑在额娘榻上哭了一夜,早已浑身酸软,才一站起来,便是一个趔趄,身子直挺挺便要倒下去。

康熙忙一把将她揽住,扶住了她单薄纤弱的身子,柔声道:“回去吧。”

昭嫆木木点了点头,被康熙扶着离开了安定侯府。

第435章、朕至于那么禽兽吗

宫车碌碌停在了乾清宫正殿外。

康熙手里握着昭嫆的手,轻声对依偎在自己肩头的昭嫆道:“嫆儿,先别回钟粹宫,在朕这儿睡一觉吧。”

然而肩头的人却没有应声。

康熙扭头一瞧,才晓得昭嫆竟已经睡去了,鸭蛋脸上满是斑驳干涸的泪痕,衣襟上白花花一片盐的结晶。

康熙仰头叹息了一声,眼中蓦然有些湿润。上一次,安定侯去世的时候,嫆儿也是如此吧?整个人哭得好似失了魂魄一般,而他当时却在江宁纵情声色,怪不得嫆儿不肯原谅他…

康熙低低道:“对不起,上一次,没有陪在你身边。”

康熙小心翼翼抱起了昭嫆,下了马车,一路将她抱进了乾清宫寝殿。将沉睡的昭嫆轻轻搁在了龙床上,盖好被子,他执着昭嫆的手方到嘴边亲了一口,“好好睡一觉吧。”

康熙轻手轻脚落下了那厚厚明黄色的闱帐,那填漆雕云龙的拔步床内便是一片光线昏昏,睡得也舒坦些。

康熙低声叮嘱李德全:“好生看顾皇贵妃,不许任何叨扰。”又叮嘱点上一炉上好的安息香。

康熙这才换了朝服,匆匆去上早朝了。

乾清宫后罩殿住着的一干答应们,听说昭嫆这个皇贵妃回来了,而且就在前殿,一个个心中焦躁不安了起来。

于是在陈嫣和高如薰二人鼓动之下,五六个年轻漂亮的小答应,便一股脑都来到前殿。一个个穿上娇艳的衣裳,扑得小脸粉腮盈盈、娇媚可人。

陈嫣笑语嫣然对李德全道:“听说皇贵妃娘娘在里头,故而我们姐妹们特意前来请安。”

李德全板着脸道:“皇贵妃娘娘正在里头安睡,各位答应小主还是请回吧!”

“安睡?”陈嫣俏脸一僵,“公公玩笑了,这可都日上三竿了呢。”说着,她眼角一睨,扫了扫东边红灿灿的日头。

李德全哼了一声,“安定侯老夫人昨夜去世了,皇贵妃娘娘昨儿哭了一夜,这会儿才刚刚睡下呢!”

陈嫣一怔,安定侯老夫人…不就是因为名字与她有一字相同,皇贵妃便生生给她去掉那个“莞”字,后来她跟皇上哭诉,皇上也没理会!现在这个安定侯老夫人居然死了,陈嫣心中不禁一阵快意。

但是陈答应可不敢表露出来,反倒是娇怯怯挤出了一滴眼泪:“皇贵妃丧母,真是太可怜了!”说着,陈答应便呜呜咽咽要哭出来。

李德全心中暗啐:猫哭耗子假慈悲!他甩了甩拂尘,毫不客气地道:“答应还是省省吧!留着眼泪还不如哭给皇上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