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叫做“尴尬”的气体在随处游走。我垂着脑袋不语,胤禛将目光紧缩住我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一种声音打破了沉静,“你……理解……我了么?”

我不知所以的摇摇头,忽然看到他的落寞,又努力的点头,“理解……”

他的眼里闪过意思不易察觉的情绪,我饶有兴趣的追查下去,那是虚惊的意思么?刚才在他的眼神里,我竟然琢磨到了那么一丝不安定的惧然?

“那就好……”他轻叹了一口气,“宛央……我也很难过……却又没法说……而你,也不懂……不理解我。”

“我去找过你好几次……你都不见我……”胤禛似乎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只是在那儿絮絮叨叨的像大人说着自己的无奈与苦楚,“我是皇帝……若在没有架子……威严何存……”

脸上虽然仍是那般淡然,内心却已经翻滚了千万次,看到眼前这个无力脆弱得胤禛,我陷入了空前的矛盾中,关于胤禟,那些话,我到底该说么?

“紫苏……紫苏……”耳边似乎有人再唤我,我连忙让自己清醒过来,回报给那人一个微笑,“啊?怎么了?”

“你怎么了?”胤禛疑惑的看向我,“不舒服?”

“没……没……”我干涩的摇摇头,“不是……”

“哎。”胤禛倒也没追问,只是站了起来。我呆呆的看着他走向我,愣愣的看着他把温热的大手覆上我的额头,稍稍蹙眉的他掩饰不住那一脸的担忧,在额头上驻留了良久才舒展开眉头,“不热啊……”

我看着他的手,心里满满全是他的关切与怜惜。就那样傻傻的看着他的大手往下滑,不知怎么了,我竟然冲动的握了上去,喃喃的开口,“胤禛……”

胤禛惊愕的看向我的手,“紫苏……”

鬼使神差的我竟说了那句让我头痛不已的话,“胤禛,你要相信我,什么事儿都要相信我,你答应我这个条件好不好?”

胤禛反握住我的手,暖暖的笑,“好……只要是紫苏说的……我都听……”

我内心里开始搅个不停,想现在脸上的颜色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沉沉的,闷闷的,满心里,全是抉择的痛苦……胤禛又一次用了“我”这个字眼,说明他已经放下的,不仅仅是身段,更是那从不肯低头的感情……

“你怎么了?”胤禛温柔的看向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用不用叫个太医来看看?”

我恍然的摇摇头,“没事儿的……”

心一横,还是说了吧。胤禟的事情,怎么着也应该开这个口。“胤禛,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他又开始那样醉人的笑,我几乎想要沦陷在他的爱意里,就想这样一辈子,一辈子也不清醒……

“你说,什么事儿?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他甚至开始了玩笑,“只要你不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随你要什么,你的丈夫,大清的皇帝,都会想法子给你弄回来……”

“你能办得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越这样说,我越觉得难以开口,堵在嗓口的所有措辞,顿时感到晦涩无比。

“那好,你尽管说。”他把我揽近胸膛,磁性的声音诱惑的震着我的思维,使我原本不利落的逻辑变得更加难以组织了起来,他又开始好听的笑,“说……尽管说就是了……还真担心我做不到啊?”

“能不能……能不能饶了胤禟?”沉沉的一闭眼,我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那句话,“就饶一次,好不好?”

胤禛那始终微笑的脸突然凝固了起来,但是那笑意却好像仍不甘心就此退去,就那样干巴巴的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胤禟……能不能不追究他?”我心疼的抚上他的脸,“胤禛,你别这样……”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脸上那情意绵绵的表情也被及时没收了回去,他冷冷的看着我,我心里猛然一颤,霎那间仿佛有烈焰燃烧我的心房。

“啪”的一下,我停留在他脸庞的手被胤禛硬硬的甩了下来,我有些害怕的看着他,胤禛眯了眯眼,却突然又笑道,“我以为段紫苏能来主动找我算是怎么回事儿?原来还是为了那个他!可怜我自作多情,还一直以为你突然懂了我!”

我连连摇头,心烦意乱的辩解,“不是,不是这样……”

“朕告诉你,原本朕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动手的。可是朕的年贵妃既然如此关注这件事情,朕就成全了你们,日后朕就下一旨意,赐死罪臣允禟!”

“不要!”我冲动的揽上他的腰,“胤禛,求求你,不可以!”

胤禛粗鲁的拽开我的手,“朕想做的事情,哪儿是由你拦得了的?”然后又转过身来直视着我,我身子一颤,说不出的寒意涌上全身,“朕还就告诉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就是朕的一个妾,还妄图左右朕的做法!看来朕还真应该好好训训你的性子!”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顿时被他的讽言讽语弄的不能自己,只能诺诺的说着一遍又一遍,“胤禛……”

突然他一个身子欺压上来,我吓得连连退让,直到碰到了了身后的案子,回头瞧瞧看去,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退。此时的胤禛是暴戾而又恐怖的,我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

他似乎很得意看见我惊恐的样子,一不防备,狠狠的贴上了我的双唇。与其说是重重的吻,还不如说是泄恨的啃咬。我很快体会到了甜腥的滋味儿,伸出双臂想要撑开他,可终是无能为力,他的力气原本就大,此时的他,更像一只暴怒的野狼。

“你……”他一边吻着我的脖颈一边说道,“不要想改变我!永远不要……你是我的……只能为我……”

我闪躲着摇头,胤禛却牢牢的用手圈住我的头,不让我有任何反抗的余力。“刺啦”一声,脖颈的扣子已经被他扯开,一阵恶寒侵袭了我的前胸,我下意识的往下看去,外衣已经被胤禛扯开,雪白的肌肤刺眼的暴露在外面。

天哪!他是要做什么!

我开始不安分的苦闹,原以为胤禛这样会放过我,谁知他却更加蛮横起来,转眼间,整个身子已经完全被横在案子上。哗啦哗啦,案子上的奏折砚台笔墨掉了一地……

“你要做什么?”我痛苦的哭喊,“怎么,霸王硬上弓么?”

胤禛停止了在我身上的噬咬,一个邪气的笑容荡漾在他的嘴角,“朕就是要这样,你能耐朕如何?”

我不再挣扎哭喊,而是死命的咬住了嘴唇。不是因为没有力气,而是因为已经彻底的绝望。

摇曳的烛光仿佛在哀叹我不可知的命运,在这一场痛苦的性爱中,我慢慢的封闭了自己,以后的生活,该如何过往……

我只知道和他,在今天这一疯狂的夜度过之后,再也回不到过去……

《大清绮梦》 正文 心似刀绞(胤禛番外)

整日盼着的相逢,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我看着身旁这个泪痕犹在的女人,那颗温热的心,却慢慢的堕入到了谷底 ……

曾经以为自己,这颗儿女情长的心只会为她跳动。她的怨,她的笑,这就是自己的全部生活。多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任那时光飞逝,却只有自己和她,那样偎依至老……

可是如今,看着她光滑的肌肤上那一片片青青紫紫的淤血痕迹,自己就知道,恐怕这次,真的再也没法回去……

轻轻下床,高全儿早已经在殿外伺候,“万岁爷,年妃娘娘的此次侍寝,记与不记?”

“不记!”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转身再看一眼她,却又突然想起了她昨日未胤禟求情的模样,心中一股恨意又涌了上来,“昨晚这事儿,谁都不能知道!”

“那娘娘怎么办?”高全儿试探着问我,“送回寝宫?”

“不送。”我恼恨的一摔帘子,“让她自个儿醒了,自己走回去吧!你们都不许伺候!”

心烦意乱的处理完朝事,我伏在乾清宫的塌子上看着折子,却发现自己还是什么也看不下去,脑子好像苍白的炫眼。

“万岁爷,娘娘早已经回去了。”一旁的高全儿给我搭话。

“什么时候回去的?”我一边翻着折子,一边漠不关心的问了一句。

“您刚起不久就醒了。”高全儿又为我换了茶,“听丫头们说,娘娘起了好几次才起来,身子好像也不太舒服,脸色差劲的很,是扶着宫墙回去的……”

我的手猛然抖动了一下,奏折也突然掉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哦……”

这么个状态,是因为我么……

“年妃娘娘那儿有什么消息?”又是晚上,我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高全儿回答,“一切还是老样子,早早就熄了灯。”

“嗯。”我疲惫的伸了个懒腰,高全儿又拿出牌子,“万岁爷,该翻牌子了……”

“不……”我刚要拒绝,身子疲乏的要命,实在不想做这些男女情爱之事。脑子却又想起她昨日为胤禟求情的娇俏,那样的同情,那样的怜惜,胤禟是不配的!

我一直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她唯一记挂着的男人!

“唤春常在!”我狠狠的撂下了牌子。当初自己失误宠幸春常在的时候是多么的愧疚,真像是感到对不起他一样。那样背叛的感觉,竟然也生动的映在了我这个权势最大的当朝者的心上。我真怕因为这事儿,她会再不理自己。于是战战兢兢的等着她的质问,可是,她却一反常态的没来。不知道怎么了,那时,自己的心里竟然全是失落。原来自己也是有怪癖的,竟然希望她来大吵大闹一场……

可是她没有。纵使这样她也没来见自己。可是却为了那个和自己同样血脉的男人,就那样毫不犹豫的来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竟然全都布满了伤痛!

从那日之后,我夜夜召幸不同的妃子侍寝。朝野上下都以为我这个不好女色的帝王突然转了性子,一时上下流言四起。而独独冷落那往日集万千宠爱的年妃,却又让宫里的恶言恶语全都灌进了她的寝宫。

看到这些,我却想肆意的笑。我原本就是要报复!恶狠狠的报复!

我似乎又成了那个众人眼中合格的君王,殿前奖惩分明,功绩显著,殿后雨露均沾,后宫一片升平。再也没有人劝我保持后宫势力均衡之类的屁话,只因为,我将那个名义上的贵妃现实的打进了情感的冷宫……

可是我为什么不高兴?却反而一天天难过?对她的思念像是疯长的野草,我一遍遍恼恨的想拔掉自己所有的奢望,却发现这欲望仍是愈来愈旺……

我不应该恨她么?我的感情,我的自尊,全都被她碾的一文不名。我拼命告诉自己,她是不配自己这般关爱的,可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难过?

几乎每天夜晚,我都要被这阵阵的心悸惊醒,呆呆的看着身旁那陌生的女人,却一点儿没有该有的热度……

段紫苏,你是我的毒药吧?让我连恨你的力气都无情的剥夺,或许是你给我下了蛊,这才让我这般无力的在你的笑魇里绝望的生存……

《大清绮梦》 正文 不如归去

“娘娘。”弦筝担忧的看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无力的蜷缩在被子里,是啊。我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慢慢的撸了一下袖子,身上的淤痕依稀可见。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泪顺流而下,我不想回忆那天晚上,奈何那天晚上的印记却又如此的清晰……

谅是再没有廉耻的人,也吃不住自己心爱的人那般的侮辱吧?痛苦过后还是痛苦,那般的伤痕,想是一辈子也难以愈合吧?

听说他倒是好得很,竟然天天找女人侍寝……对我下了这样的手,却还能如此……我的心一下子死了,甚至没有了以往那般的疼痛。想他的心,也死了吧?

我忽然觉得憋不上气来,不知是为自己的遭遇,还是在为自己的人生……霎那间什么都没力气想,好像只剩下呻吟的力气……

“娘娘,你还好吧?”弦筝关切的看向我,“还好吧?”

“还好。”我低低的答道,痛苦的脸色依然沉淀在心头挥之不去,“只是觉得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

弦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娘娘闷的话,不如咱们……出宫看看……”

我的眼前一亮,出宫么?

“就是怕万岁爷不准。”弦筝的脸色又暗了下来,“万岁爷最近也不上咱们宫里,怕是不会准的。”

我的心情再度低落。但是却隐隐有了丝希望。出宫,这是多么诱惑的字眼啊,就像是一波湖水,一旦撩拨,就再也无法平静下去……

马上就到除夕之夜,宫里又要组织聚宴。胤禛已经下旨后宫都要去,但是唯唯没有提到我的名字。霎那间,我好像成为所有宫人的笑柄,风言风语披头盖地席卷而来。

我无言的笑笑,早已经放了手,何必还要在乎那些面子上的事情?我现在关心的是,我能否在除夕人员杂乱的时候混出宫去。不知道怎么了,老觉得这是自己最后抗争命运的一个机会……

我想出宫,迫不及待的想。我想出去,好像再不出去,就会被这紫禁城生生的憋死。

孩子没了,丈夫没了,这儿已经没了我的任何挂念……

除夕很快就要轰轰烈烈的来临,我暗地里早已经打理好了一切,甚至我身边的弦筝也瞒着。偷偷出宫,这可不是一件好玩儿的事情。搞不好,寝宫里的人都会因此丢命的。

先偷偷的给弘历,胤祥写了信,让他们打理好我宫里的一切。以他们俩与胤禛的关系,相信胤禛自然也不会多多为难这些无辜被我牵连的人。

好在平时在宫里没大有花销,我又是一个极其实际的人,因此早就攒好了一大笔钱,原本是打算给福沛留着的,可是这样看来,也留不住了。出宫的日子,没有银子,怕是无法度日的。

除夕之夜,宫里张灯结彩。唯有我这冷冷的寝宫,说不出的寂寥。

“弦筝,去把福沛喊来。”不知道怎么了,再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时候,最牵挂的人,竟然是福沛。

“额娘……”福沛不一会就来到我面前。

今日不见,这孩子竟又脱了不少稚气。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今儿有可能是最后一面,我的眼睛就有些酸痛。

无论如何,这都是无奈之举。我不会,也没有办法将我的孩子也带出宫去。而且就算出宫,就凭我自己的能力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何况还有个正长身体的孩子?

将福沛拉至身前,无限感慨的摸上他的脸,真想把这个样子一辈子刻在心里。我贪婪的把视线在他脸上游走,唯恐忘记了他此时的模样。

福沛一把拉住我的手,“额娘,您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一怔,随即慌忙摇头,“只是想你了,就喊你过来看看……”

“额娘……”福沛突然叹了口气,“皇阿玛那样……其实您也用不着恼的……皇阿玛许是气性大了……不就是春节么……咱不去聚宴没关系,大不了儿子陪您……”

眼中又是一湿,我急忙别过头去强作掩饰。这懂事的孩子啊,竟然认为我此时是因为胤禛而莫名的惆怅……

心里一紧,竟全是舍不得……

可是没办法,为了自己,我却只能狠下心来自私一次。胤禛那日的强硬,已经是我心上最深的一道疤。我无法在这而继续微笑着生活,我不是坚强的人,一直不是……真的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男人沉醉在其他女人的软香温玉中……

“福沛。”我沉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哀伤,“你要听皇阿玛的话,尽管你平时就是很乖的……可是额娘还是不放心,还有你那福惠弟弟,一定要多照顾他,时不时的去阿哥所瞧瞧他……若有什么差池的时候,就去找你弘历哥哥和十三叔……”

福沛突然捏紧我的手,“额娘,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我怔忡,突然大而化之的笑道,“额娘是说多了哈?没事儿的,额娘刚才看过一本书,那上面说的,过年的时候说这些话特别灵验……额娘想让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福沛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我惊奇的发现,他这笑容,竟然和他阿妈如出一辙,“额娘不要老挂记着我,我好着呢。”说完又亲密的碰碰我的脸,“许是我这几日没来看额娘,额娘想我了吧?”竟是一脸坏笑。

我愣愣,“可能真的是……”也不由的笑道,“你这坏孩子,也不老来看额娘……就不怕以后见不着了?”

“哪儿会!”福沛毫不犹豫的摇头,“额娘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哪能找不着您,再说了,您也可以找我啊……”

“嗯!”我重重的点头,侧头看看窗外,“福沛,时候差不多了,你快去聚宴吧,别去晚了,再让人家说是额娘牵绊着你……”

福沛乖张的点头,“嗯!”说完转头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终于悲从中来。刚要低头舔舐自己的伤口,却看到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看,竟还是福沛!

“就知道额娘会难过的!”福沛亲密的拭去我不知不觉溢出的眼泪,“额娘,若不是怕有人说您闲话,我才不去凑热闹。您等着,一结束我马上就回来,咱们一块儿守岁!”

我重重的点头,眼泪却肆意凶猛。

我的孩子啊,谁能料到,今日一见,或许是诀别呢?

送走福沛,听着外边呼呼隆隆似是大放烟火的动静,我知道,是时候离开了。若不趁此时纷乱的时候溜走,怕是一辈子都出不去的。

“我出去逛一逛……”我对满屋的丫头下人们说道,“今儿个除夕夜,我想在宫里看看烟花,我自己去就成了,过会子就回来……”

“娘娘……”弦筝担忧的看着我,“我陪您去吧……”

“不用!”我干脆利落的摆摆手,“我顺便还要给十三福晋送些东西,还要说些体己话,你们跟着也不好……”

看着弦筝为难的表情,我大而化之的笑笑,“放心吧,整个宫里都闹腾,全都是人,我能出什么事儿?”

弦筝点点头,我拿着早就包好的包袱跨出门去,临走时又看了这个宫里的家,竟发现自己对这儿竟也不是去都是恨的。恍恍惚惚中,却忆起了胤禛那明朗的面容,“朕要让朕的紫苏蝶炽九天,成为大清朝最炫目的一道风景!”

“蝶炽九天,蝶炽九天……”我喃喃的重复多遍,当时的甜蜜恩爱,今日却要让我独自一人承受离殇?

也许,这就是变故吧?

我拎着沉沉的包袱,找着一个偏僻地方快速套上了民间的衣服,然后迅速向宫门走去。包袱里是我初来时的礼服,还有几年来胤祥送给我的蝴蝶夹子,胤禟送给我的蝴蝶玉佩。仿佛除了这些,我在这紫禁城里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点儿物品。

好像什么都是他给的?我自嘲的咧咧嘴,段紫苏,你还真是个寄生虫。只是几年,原本你的所有痕迹,几乎都被他磨没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守门侍卫看到我显然一愣,“来者何人?”

“年贵妃宫里的初晴……”我镇定的答道,也不知道我宫里有没有这么个丫头名字。不过想这儿的丫头如此多,就是叫什么,他们怕也会不清楚的。他们连我这个贵妃都没见过,何况是这些宫女?

“出去干什么?”侍卫例行的问道,“有没有令牌?”

我暗暗舒了口气,幸好有了准备,临走的时候以胤禛的口吻写了个“旨意”,就是以防不让我出去的。“没有令牌,但是有圣上旨意,我们年妃娘娘有事儿让我出宫,万岁爷准了的……”说完,便不动声色的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旨意。

胤禛,真该谢谢你。初来时就让我学习你的笔迹。当初还真没料到,竟会有这样的用途……

许是侍卫在除夕夜里也开始乏困,再加之月光昏暗,我一直理直气壮的对答他们,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所以并没有多多怀疑我什么,只是草草的看着那道旨意,又仔细的将其塞回袖子里,便示意打开宫门,让我出去。

事情似乎比想像中的顺利。

宫门大启,我大舒了一口气,随即信步踏了出去……

看着又慢慢关紧的宫门,不禁回头看了看。竟发现自己是如此爱哭的一个人,回眸看那高墙之上,却又是泪流满面。

别了,紫禁城!别了,我牵挂着的人!

从此,雍正皇帝的年贵妃将彻底不见,随之代替的,只会是原原本本叫做段紫苏的那个女人!

我自由了……

这自由的代价,就是没了所有人……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由于是春节,大概人们都回家过年了吧。平时繁华的街上却一个人也没有……我紧紧的攥住自己的包袱,唯恐像以前电视上演的再被什么恶霸地痞的再夺了去。这可是我活命的家当,若是出现什么好歹,我哭都没处哭去。

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我自己胆战心惊的走着,内心有说不出的惊惧与害怕。这儿不像现代,街上有着照明的路灯,有着四处巡逻的警察。不过就算是有警察我也是不敢投靠的,宫里一旦知道丢了个娘娘,肯定会四处寻找的。我以后要保持很高的警惕性,这才能让我足够安全。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客店,我暂时安顿了下来。躺在客店的床上,一夜无眠。不是不睡,却是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好像眼前就能浮现出胤禛那让我又爱又恨的脸庞。

以后的自己该怎么办呢?好歹带了足够的银两,基本的生活应该是没有问题。可是我将如何过这以后的一生呢?

一夜过后,按照原本的思路,我先投奔到教堂。原本是想在那儿安神养性,却没料到经过和那神父的交谈,却觅到了一处再好不过的安身之所。神父有个亲戚也在北京,正好他那儿有一处闲置的房子,我可以买来居住。

我听后大喜,既解决了自己的住所之忧,又可以与这西方人士来往,倒是和我的性格相合。说不定,还可以学来什么养活自己的本事。

通过神父现场领我看过之后,我便一下子喜欢到了那个地方。安置好了一些家具之后,我的宫外生活便正式开始了。

神父的亲戚是一对法国兄妹,哥哥叫莱西,妹妹叫忆莲。他们随着神父来中国传主布教,并且在这儿经营一家“西医”药馆。这对兄妹为人热情,直率。大概是我身上也有一些西方人所喜好的热情气息,这对兄妹和我情投意合,也没有为难我这个落难人。我给他们解释说我也是来自西方英国,原本就会说几句英语,再加之平日也看了几本法国地理风情著作,稍一解说,他们竟然也没怀疑。

天亦眷我,在我离宫短短几日之后便给了我一个如此好的容身之地,好的邻居,好的处所,什么都比我想象的要美好。只是在心底的那份感情,却怎么也抹杀不了……每到夜晚自己孤单单入睡时,却又忍不住想起往日枕边那令我安心的怀抱来……

我的擅自离去,他会在乎么?又想起和他初识时我躲向教堂时那一幕,忍不住又将笑意荡上嘴角。时光飞逝,怕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吧?还有两人之间那份生死相依的默契,是不是也随风飘走了呢……

《大清绮梦》 正文 最是伤痕(胤禛番外)

“万岁爷!”刚睡着,高全儿就像被鬼扯了似的叫唤,“万岁爷……奴才有急事要报!”

我大怒,恼恨的扔出去一个枕头,“死东西还想要命么?滚出去!什么话留着明天说! ” “可是万岁爷……这事儿等不到明天啊!”高全儿的声音似有哭意,“万岁爷……”

一旁的齐妃也跟着恼了起来,“没看见万岁爷刚歇下么?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明天再说!再说今儿个是除夕,能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

“年妃……年主子……”高全儿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似乎很是惧怕。

一听到“年”字,我惊慌的坐起身子,掀开床帘探出头去,“高全儿,年妃怎么样了?”这么晚还报,怕是紫苏有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霎那间,一股寒意直直的顶上我的头顶……

怎么会这么害怕?我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被子,强作镇定的招高全儿上前,“上前来!”

高全儿几乎是爬着扑到我的床前,“万岁爷!年主子失踪了啊……”

“什么?!”我怔怔的看着脚前俯首的太监,“你再说一遍!”

“年……年妃……娘娘失踪了!”看到我怔忡的模样,眼前原本老成的高全儿竟哆哆嗦嗦的不成句,“刚才年主子的弦筝来报,说找不着娘娘了!”

我慌忙四处翻着,想找出衣服套上,手却好像一下子不听使唤,只是乱翻,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脑子里全是高全儿刚才的话,一下一下的残酷的冲到我的心上。

“皇上……皇上……”身旁齐妃娇滴滴的挽住我的胳膊,“您要做什么去啊?”

“滚!”我恼怒的将齐妃掀到一边,然后冲着高全儿大吼,“死奴才,还不快给朕找衣服?!”

高全儿这才缓过神来,畏畏缩缩的帮我把衣服穿上。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她走了?

不会的!她怎么舍得我一个人走!她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走?!

几乎以跑着的速度进了那座再也熟悉不过的寝宫,再也不在乎那什么君前礼仪。此时的我就像是一个没了神志与妻子失散的懦弱男人,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怕。寒冬腊月,凛凛剧风吹得我的脸庞刀子割过一般的疼痛。但是身上却又是那么的热,试探的抚上胳膊,我惊奇的发现,甚至出现了阵阵汗意。

原来我不是什么都可以扛,原来我不是什么都可以坚强,只有这与她离别的撕心般的疼痛,却能最轻易的将我湮灭……

紫苏……你是最爱和我闹着玩儿的吧?我在心里暗暗祈祷,肯定因为我这几日吃气没理你,你才想出这法子来折腾我……让我故意为你着急,让我故意为你难过……

肯定是这样的……紫苏,只有你才能理解我的牵绊与踌躇,只有你才洞晓我的悲苦与欢乐,这样的唇齿相依,你怎么会离开我?

紫苏,你肯定是躲着不见我的吧……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不知不觉来到她的寝宫,灯火通明,与这夜空有着极其不相配的热闹。眼前这灯火仿佛灼伤了我的眼,我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皇兄!”“皇阿玛!”刚一进门就有人齐刷刷的给我行礼,我一惊,怎么会是胤祥和弘历?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们俩怎么还不回去?”我的怒气腾地一下子冲了上来,“夜留嫔妃寝宫,传出去成什么体统?!”

胤祥却极为苦涩的冲我一笑,“臣弟知罪。可是没了贵妃,这宫殿的体统到底还能约束谁呢?”

我愣愣的站住,“什么意思!”接着意识到了胤祥的意思,不可控制的情绪猛然袭过来,“屁话!”

弘历哭意甚浓的扑倒在我的面前,“皇阿玛,是真的啊!年姨她……年姨她真的不见了!”

我疯了一般的冲向紫苏的内室,猛然掀开她的被子,还是如以往那般整洁干净,可是再也没有了那个熟悉的影子。不甘心的我再查看这寝殿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门后的夹隙都寻了好多遍,却都是空空的。

空气里依然还飘荡着她那般清新怡然的气息,可是四周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灵动的影子……

段紫苏,你真的走了么?

猛地像被人抽去骨头,我颓然的瘫坐在地上。胤祥急忙跑过来扶住我继续慵软的身子,“皇兄,不可过于悲伤……”

我求救似的看着他的眼睛,“他一向与你关系好,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是不是让你藏起来了?”

胤祥痛苦的摇头,“我也不知道……”说完奋力把我扶起,“我和弘历也是刚才知道的,紫苏走的时候告诉弦筝,有事儿的话让我和弘历帮忙顶着,幸好弦筝这丫头懂事,即使告知了我们俩……”

弦筝那丫头大概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万岁爷!是奴婢的不是啊!您杀了奴婢吧!”

我突然拿起桌子上的茶碗愤怒一摔,“你当是朕不敢?来人啊,将这丫头拉出去砍了!”

弦筝这孩子既没哭也没闹,就那么心甘情愿的任由着侍卫们拖了出去。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更加来气,宫里要丫头是干什么的?自然是为了照顾主子,连个主子都看不住,要她还有何用?

倒是一旁的弘历着了急,上来拖住我的腿,“皇阿玛!不可!”

此时的我已经象一只被逼急了的困兽,再也没有了理智,眼睛一瞪,“有何不可?朕看到底还有谁能拦得住朕?”

门外传来凄离哀怨的声音,每一个字,仿佛都那么哀怨与绵长,“皇阿玛,您已经逼走了额娘,难道还要让她在宫外也要恨您一辈子不成?”

愣愣的看着那张与紫苏极为相似的脸,我的世界轰然倒塌,霎那间百感交集,两眼一闭,终是无力的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只见福沛怔怔的伏在我的床头。面目无限憔悴,但却是盯着我一言不发。

他,是最恨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