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容儿战战兢兢的看了雍正一眼,“这……”

“滚!”雍正抬脚狠狠的冲向罗容儿,心中似是有着冲天的怒气,“快滚!”

地上的宫女还在那儿摊着,她呆呆的看着雍正。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无法预知的恐惧,“万岁……”

看着她这样,雍正的心里猛然被揪紧了。他仿佛又记起了那个心中的她,也是这般的爱摔倒,在没做皇帝的时候,她经常就缠着自己在下雪的时候背着她,因为她怕摔倒,几乎每次下雪,都要狠狠的摔倒。

所以只要下雪,自己都是不让他出门的……

“朕让高全儿招个太医给你看看。”雍正温柔的俯下身,仿佛眼前的姑娘就是曾经的“她”,他悉心的为那宫女掀起裤脚,不自觉的慢慢揉着,“这摔伤,就是要这样揉,免得淤血……”

小宫女早已经被眼前的雍正吓呆了,只是任由着雍正揉捏着,也不敢说话。

“以后要小心些……”雍正柔声唤着,“不是说下雪不让你出来的么?怎么还那么急?” 说着再次俯下身子,托起那宫女的胳膊,“扶好了,朕抱你回去……”

大雪璀璨了整个紫禁城的天地,放眼望去,只剩下那明黄色的身影在雪地中一步步的走向前去……

很快,宫里便又有了一个“麻雀变凤凰”的别样传说。

那名摔倒的宫女,因祸得福,深得当今天子喜欢,被册封为刘答应。

“瑞儿,给朕锤锤肩……”雍正摆摆手,头也不抬的嘟囔,“朕这儿紧的难受……”

刘答应慢慢的走上前去,轻轻的拍打起来。

“使点儿劲!”雍正不经意提高了声音,“没吃饭么?”

“是……”刘答应怯懦的吱了一声,慢慢加重了手劲。

“今天看过福惠么?”雍正一边批着折子一边问道,“他怎么样了?”

“小阿哥很好。”刘答应胆子足了起来,“今天还唤我呢,像是很喜欢奴婢似的,一个劲儿的冲我笑……”

“嗯。”雍正拿起朱笔不知道在哪儿画了个圈,又说道,“今天练过琴了么?”

“没有……”刘答应小声的应道,“万岁爷,为什么要让奴婢学那个,奴婢会古筝,会琵琶,还会弹弦子……这都不够么?干嘛还要奴婢学那个?”

“让你学你就学……”雍正粗声喝道,“哪儿有那么多理由?”

“可是奴婢对那个没有兴趣……”刘答应愈发小声。

“没兴趣也得给朕学好!”雍正不知哪儿来的火气,一下把手中的毛笔扔到地上,“过几天,朕来检查!”

“是……”刘答应的眼中又渗出了泪意,“奴婢这就去……”

“还有……”看着刘答应的离开,雍正突然重重的将她喊了回来,刘答应一愣,转而看向雍正。只见雍正又垂下头去,仿佛刚才不曾发怒一样,“记着,我刚让内务府又添了架钢琴,让人抬到你那里。不准去碰贵妃寝殿那儿的琴,知道没有?”

听着刘答应一下一下敲出的音符,雍正仿佛又回到了昨天。他愣愣的看着那个抚琴的女子,想从他身上找到紫苏的印记,却发现越来越模糊。

他感到害怕,害怕那一丝最后的熟悉也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淡忘下去。这些日子,他费尽心思让刘答应学着紫苏往日的习惯,像塑造出另一个紫苏供他凭吊。可现实却让他感怀不已,除了那架钢琴,这位刘答应什么也学不来。

紫苏的那般颦笑,紫苏的那般娇憨,紫苏的那般狡黠,紫苏的那般体贴,她什么也学不来……

“别弹了!”雍正心烦的坐到塌子上,“怎么让你学的?怎么就弹不来人家弹得那个味儿?”

“什么味道?”刘答应胆怯却又迷茫的问到,“请了西洋师傅,就是这样教的啊……”

“罢了罢了!”雍正霸道的摆手,“这钢琴,你以后就甭碰了!朕不爱听!”

“听说福惠今儿个发烧了?”雍正眯着眼睛问到,“好些了么?”

“热来的凶猛。”刘答应一边为雍正捶腿一边回应,“太医们都尽力治了,下午奴婢看的时候,已经退了好一些……”

“走!”雍正突然站起身来,“跟朕去看看去!”

阿哥所内,福惠正躺在床上。小脸儿已经烫的通红。胤禛心疼的抚上前去,原以为动作很轻,不想吵醒他。却没想到福惠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喊了句,“皇阿玛……”

雍正一怔,笑意霎那间荡漾在嘴角,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父亲,“好孩子,可好受些了?”

“嗯。”福惠懂事的点点头,“还好……阿玛,这两天可不可以不上书房,不练骑射?福惠累了,想休息……”似是在央求他这个父亲,“你看,我都累病了……”

雍正又是一愣,脑子却又想起紫苏的话来,“我可不想儿子以后那么操劳,他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快快乐乐……”雍正不自觉的诺了一句,“快快乐乐……”

“皇阿玛……”福惠在被子低下悄悄伸出手来拽雍正的衣角,“您怎么了?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雍正这才缓过神来,“皇阿玛应了你!以后咱们福惠不那么累……”

然后转身喊道,“传怡亲王来!”

怡亲王最近身体不好,大概是被囚禁那几年将身子糟蹋了的缘故,近日竟然咳得厉害起来。再加之那老寒腿,竟然疼得要命,只能坚持走上几步。

“皇兄……”怡亲王刚要给雍正跪下,就被雍正虚扶了起来。

“朕今天找你来有要事相商……”雍正屏退下人,开门见山的说道,“朕记得紫苏生下福惠时,曾给朕说也希望福惠不要入宗室……”

怡亲王一愣,“那……”

雍正摆摆手,“以前老觉得她那是无理取闹,可今儿个才发现,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道理……”说完雍正叹了口气,“今天朕看过福惠了,孩子病得那么厉害,竟然张口就是不上书房不练骑射的要求休息……朕现在才想着紫苏也说得对,好皇子有其他阿哥就成了,干嘛还要朕的福惠?朕只想让他做一个好孩子……”

怡亲王不可思议的看着雍正,“不可!已然有了那么个福沛,怎么可以再破祖宗的规矩?”

“所以才找你商量……”雍正不容置疑的看着怡亲王,“朕不想一点儿也对不起紫苏,一点儿也不想多对不起她……朕欠她的够多了……”

怡亲王刚要张口试图反驳,却听得高全儿屁滚尿流的进来,甚至也没有传唤,“万岁爷,九阿哥殁了啊!”

俩人均是一愣。

高全儿重又说了一遍,“万岁爷节哀!九阿哥殁了!”

“什么?”雍正这才回过神儿来,语气却极为冷静,“胡说什么?真不是刚见过他么?还好好的唤朕阿玛呢,怎么会没了?”

高全儿站起身来,“不敢欺瞒万岁爷,九阿哥出母胎的时候就身子太弱,向来就不抵病……这次太医说高热来势太凶,因此小阿哥……小阿哥就没能扛过去……”

一声哀号穿透紫禁城寂寥的天空,“朕终究是负了你啊!”终是厥了过去。

次日,一向冷静的雍正竟然下了旨意,不顾群臣反对,着九阿哥福惠照亲王例殡葬。一时间北京城哗然。

(宫外)

学着给病人扎针,学着为病人配制西药。忙了一下午终于得了个空出来,兴致盎然的找忆莲吃饭去。

“雯瑶……”忆莲一边吃着一边向我叨叨外边的趣事儿,我不愿意出门,只能通过忆莲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这忆莲到也很好的发挥了大喇叭的功用,传过来的消息是越来越多。

“你不知道,皇上家里又出事儿了呢……”通过我上次的教导,忆莲这家伙每次说关于皇宫的事情,都会刻意的压低声音,“听说啊,皇上又走了个儿子……”

“什么?”不祥之感突然涌上我的心头,一下子扯上忆莲的衣襟,“是真的?哪位阿哥?”

“听说是九阿哥……”一脸不满的打掉我的手,继续满不在乎的说道,“真的,皇上有那么多女人,就会有那么多儿子,死一个两个有什么要紧……”

“九阿哥?”我正端着的碗哗啦一下碎在地上,“福惠……”

“你怎么知道叫做福惠?”忆莲惊讶的瞪大眼睛,“雯瑶,别看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比我知道的还多。听说就是那个叫做什么惠的……”

“听说是皇上最心爱的孩子,一个八岁的小孩儿,竟然按亲王礼殡葬……”

天啊。福惠也殁了么?

我的孩子……我那不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竟也没了么?

呆呆的看着那与紫禁城一般绚烂的晚霞,我再也忍不住了,“哗”的一下一股甜腥之味涌上心头,任由自己倒了过去……

再次醒来,只见莱西伏在我的床头,“雯瑶,你好些了么?”

“嗯。”想起福惠的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的哭了出来。福惠的离去,大概也是我这做母亲失职造成的吧?

难道这是上天的惩罚?

“雯瑶,你是怎么了?”莱西轻轻拍着我的背,关切的问道,“快吓死我了,忆莲说你吐了口血,然后就直帮帮的倒了下去……你怎么了?”

我只能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平静了一小会儿,我猛地扯住莱西的袖子,无限渴求的看着他,“莱西,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莱西一怔,却也耐不住我的乞求,“怎么?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我忽然忆起以前,他也曾给我这般允诺,这要能做到的,就答应我一切。可是胤禟还是痛苦的死去,我没但帮上什么,还火上浇油般助了他的怒气……

离去的日子却突然清醒,他也不易,一个女人却为另一个男人求情,他那般自尊与高傲的人,会是承受不住的吧?

“带我离开……”我两眼一闭,无限痛苦的说道,泪水又涌了出来,“马上就带我离开,好不好?我们去你们国家,去法兰西……我和你……好好过日子……”

莱西反握住我的手,“真的么……雯瑶……你是怎么了?”

我垂下头,“我不想留在这儿了……我想走……你不是就想让我和你走么?我答应了……”

莱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好。只是去法兰西不是容易的事儿,你要给我时间准备……”

“嗯。越快越好……”我痛苦的埋进被子里,“要快……”

“雯瑶……”莱西心疼的给我掖着被角,“我在这儿还有几个病人,你得等我诊治好了他们,明儿个我就抓紧为他们治病,你也随我一块儿去,两个人那也快一点儿……”

我呜咽的应了声,终于又在西药的作用下安静的睡去。

“今天我们去哪儿?”一大早莱西就收拾好了医箱,我尾随其后。

“今天事儿可挺多,不比昨天咱们走的那一遭……”莱西在那儿忙着拿药,“你也好好收拾收拾,今天咱这病人可不是一般人物……”

我疑惑的看着他,“谁?”

“怡亲王……”莱西故作神秘的冲我一笑,“听说那怡亲王最近咳症厉害,那腿也不能下地,太医们用了中医已没法子,这才唤咱们去……这也算是为咱们西医争了个机会……你要知道,他们一向是不信任咱们的……”

我一下子傻了,莱西说的什么也没听进去。我们这是要给胤祥看病去?

“快点儿!”莱西不由分说的拽住我,“你愣什么神儿啊?”

“那个……”我结结巴巴的开口,“莱西,我不去好不好?”一想到要去见胤祥,我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想逃避……似乎再也不想见与紫禁城有关的人……

“不行!”莱西坚决的打断我的央求,“忆莲已经去别的病人那儿了,你又不能独自行医,咱们时间这么紧,你不和我帮忙怎么行?再说了,这怡亲王可是皇亲贵胄,我要是再出了个差错,搞不好命都没了……你必须得帮我……”

待我还想反驳之时,已经被莱西扯了出去……

《大清绮梦》 正文 归去来兮

“等等!”我努力挣脱莱西的钳制,“你稍等我一下,我能不能先换了衣服?”

莱西疑惑的看着我,“怎么?还要好好打扮一下?”

我摆弄一下自己身上的汉服,故作镇定的咧开嘴,“不是……忆莲还给我好几套很漂亮的你们那儿的服装呢,再不穿不就没机会了……好歹在这儿也待不了几天,我今天就先穿出去显摆显摆……”

莱西很无奈的看着我,“那就快去吧,以前逼你穿的时候你也不穿……唉,这倒是转了性子……动作要快点儿……”

我迅速跑回自己房间,掏出那几套西式礼服穿了起来。穿上以后倒有几分现代时装的感觉。我瞅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安的想,这样,应该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吧?

正在那儿琢磨,莱西烦躁的声音已经想起,“雯瑶,还没完啊?”

从来不知道,我的新住处竟距离怡亲王府这么近。近4年的别离,让我彻底对这等皇家大院有了深深的疏离。

“雯瑶,怎么一路上心事不宁的?”莱西关切的看向我,“没事儿吧?”

我只能干涩的笑,“没啊,能有什么事儿?”心里却早已经万马奔腾,好像既惊惧又兴奋。时隔这么长时间,我确实很想以往的亲人朋友,毕竟他们已经成为我在这个时空的整个世界,可是却又打心眼里怕面对他们,怕一再见到那些人,我的生活再重新沦陷在以往那种悲哀的泥潭里。我又不再是我。我不想再一次失去自己。

“雯瑶,到底想什么呢?”莱西不满的拿眼睛撇我,“喊你好几次了……”

“啊?”我迷茫的看着他,“什么事儿?”

“到了!”莱西责怪的看我一眼,为我掀开马车上的轿帘,“到王府了!快下来!”

我怔怔的看着这熟悉既又陌生的王府,突然有种想哭的念头。

这儿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这儿曾经是雍亲王府,在这儿,我度过了人生最曼妙的时光。

好像命运冥冥之中是有灵数的,我在这个时空就是在这儿华丽的开始生活,到我想离开的时候,我竟然神奇的被重新安排到了这里。真是起也源远,幕也源远。

“我们是给怡亲王诊病的……”看到门外看守挡住我们的去路,莱西忙扯开嘴笑道,“怡亲王吩咐我们来的。”

我紧紧的低着头不说话,唯恐再露出什么马脚。

“雯瑶,你不用紧张的。”走在院子里,莱西还认为我是紧张的缘故,一个劲儿的小声给我打气,“你的医术已经不错了,用不着这么谨慎。再说了,我们是来诊病,又不是别的什么事情……”

我只能不断点头,但脑子里却不是一般的烦乱。

“十三爷……”只听见一声传唤,“您吩咐的洋大夫赶过来了……”

“进来吧。”站在门外我就听见了这熟悉但却无力的声音,“快请进来……”

我依然死死的低着头跟在莱西后面,听着莱西作着自我介绍,原本想做个透明人似的然后溜走,却没想到莱西迎上前去,一把把我扯到跟前,“王爷,这是我的助手,雯瑶。”

霎那间我头低的越发厉害了,天啊,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现在的我,恨不得将头埋入地缝里去,心里更像是敲起了鼓,不安的厉害。

大概胤祥真的疼得厉害,并没有多盘问些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来了句,“好。”

“雯瑶,帮我拿二号小瓶的一些药……”我正绞着筋般难过,莱西却叫了起来,“快点儿。”

“嗯。”我忙找好了递过去,“这个么?”

“二号瓶子里。”莱西不满的瞥了我一眼,“你怎么搞的,二号,这是四号瓶子。我写好了的!”

“嗯。”我尽力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胤祥再听出生疑。

“给。”我迅速递给他,然后又躲到一边。莱西不解的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埋怨,“躲这么远做什么,我还要你帮忙呢。”

我没有办法,只能慢慢跟上前。真怕莱西再喊出我的姓氏,这样就更容易起疑了。好在胤祥一直眯着眼睛,也没打注意旁边发生了些什么。

越错越乱,正在我心神不宁的为莱西拿东西的时候,竟一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立着的高高的烛台。哐啷一声,陶瓷烛台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回事儿?”胤祥恼怒的声音穿过我的耳膜。我惊恐的望向前去,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但我意识到这是条件反射的注视,即刻想要闪躲时,却已经什么也来不及了。

“紫苏?”胤祥不确定但惊喜的声音已经传递了出来,我无奈的逃出屋去,却已经没了去路。

仍有腿伤的胤祥,这会儿竟也顾不上腿疼,风也似的来到了我面前,“紫苏?”

我仍然试图逃避,急于拨开他挡在我面前的胳膊,“您……认错……了吧?”

终于在胤祥犹豫之间,我得到了一息空隙想要逃离,立即疯也般的拨开他的胸膛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段紫苏!”耳边传来胤祥急切的大喊,“你给我回来!”

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耳朵,拼命的阻止胤祥的声音流入我的耳膜,可终究无济于事。那一声声的呼唤,霎那间像变成了无数噬人的小虫,顷刻间将我的坚强毁灭的片甲难留。

“王爷!”就在我即将要跑出这王府大院的时候,众人慌乱的声音彻底成为我继续逃避的牵绊,“王爷!你怎么了啊?”

我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却看见胤祥正瘫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看着我,嘴里却好似在喃喃的说着什么。

“你怎么了啊?”恍惚中我这才想起他还是一个患有重度腿疾的病人,刚才那样子追跑,他怎么能受得了!我慢慢的走回到他的面前,在众人的扶持下气恼的扶起他的身子,“你追我做什么?!”

“紫苏……”胤祥却不理我的问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眼里渗透着浓浓的笑意,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些痴傻的味道,“段紫苏, 你终于回来了啊……”

听到他这话我猛然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副惊喜过望的眸子,“年妃死了,段紫苏也死了……”

“不!”胤祥像一个执拗的孩子,他竟然不顾众人的眼光,死死的拽住我的袖子,“年妃是死了,可是段紫苏却还活着!你就是!!”

我慌乱的摇头否认,“我不是我不是。”眼看周围下人们的眼神越来越惊讶,我更加着了急,用力掰扯着胤祥拽着我衣服的手,低声哀求道,“求求你,你放了我吧!”

胤祥却像是要把我看透似的紧盯着我,坚毅的眉峰紧促着原本就很哄闹的环境,顿时有一种夸大了的矛盾。迫于他的注视,我红着脸低下头,“他们都看着呢,这样抓着算怎么回事儿?”

听到我的话,胤祥的手微微动了动,但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没料到,始终傻傻站在一旁的莱西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截下胤祥紧攥着我衣角的手,巨大的冲力使胤祥不自主的往后猛的一退。

怡亲王府的侍卫马上包围了过来,一时之间,无数剑锋直冲着莱西。明晃晃的剑柄映衬着万丈阳光,更让此时的气氛增添了一份灼人的冷酷与不安。莱西却给我一个安定的眼神,紧紧的把我护在身后,“怡亲王,这是小人的未婚妻段雯瑶,哪儿是你们要找的紫苏姑娘?”

“未婚妻?”胤祥的眼睛豁然瞪大,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我,“你说什么,未婚妻?”

在胤祥的征询下,我只能无言的点点头。本以为这样胤祥就会罢手,可是却没想到他会更加激动的冲到我面前,“段紫苏,你给我醒醒!你这样糊里糊涂的跟了别人,四哥算是什么?!”

我痛苦的别开头,仍是不语。

周围侍卫看到胤祥这么激动,又是一拥而上。胤祥气恼的拨开他们,大吼道,“都给我滚下去!”

“你老这样躲来躲去算是怎么回事儿?”胤祥见侍卫都退了下去遂降低了语调,“段紫苏,你醒醒好不好?你不可能和四哥没关系,你们还有孩子,还有福沛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不告而别,四哥差点儿连魂都没有了?!”

我平静的对上他的眼睛,“若是为我好,就当没有遇见我……”

胤祥呆呆的看着我,过了良久才诺诺的说道,“你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

我尽量给他一个微笑,尽管这微笑在他对我如此大喜过望的相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与无力,但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在他面前展现我最灿烂的一面,“没有新的开始,怎么论起放弃……转告那个人,好好生活……如果能忘了我……”

说完便主动牵起莱西的手,微微抬头看向胤祥,淡淡的开口,“莱西,这是我过去最好的朋友,他叫做爱新觉罗胤祥。你要记着他,即使我们走了,你也要和我一样记住他……”

莱西已然完全傻住,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该说的已经都说了。”我最大程度的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还是那般平和的抬起头,“咱们走吧……”

只听见身后一个绝望的声音传来,淡寂如烟,却丝丝的闯入到我的心里,“段紫苏,你不要后悔……”

我稍稍站定,转身微笑的看着他,“伤我如此,他可曾悔过?既然他不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胤祥怔怔的看向我,仿佛眼前的我让他感到陌生,“你怎么知道四哥不后悔?他也许悔了的……”

他后悔了么?我静静的站在远处不说话。这么多年的分离,可以让那么高傲的人体验到后悔的滋味么?若是只有分别才能让他感知到我的好,那这样的感情,我还要他做什么?

段紫苏,如果错过现在,你将永远也输不起……

我刚要开口,胤祥却一把扯过我,“你们是要打算走么?离开这儿?”

“她要和我回法兰西,明日动身。”莱西抢过话头,不满的重新扳回我的身子,“雯瑶,咱们快走,有些事情,你必须和我解释清楚……”

“法兰西?”胤祥提高了音调,“你要去那儿?然后永远不回来?”

我微微点头,“胤祥,今日一别,也许我们就永远也见不着了。或许这就是缘分吧,虽然我一直想躲着你们,但这老天还是让我们见了一面是不是?这也算对我们的恩宠了吧?” “那……”胤祥又朝我走近了一步,为难的看向我,“既然是上天安排的,可不可以在我这儿吃顿饭?好歹当作离别之前的聚宴吧……吃完饭之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绝不拦你。今儿的饭,全当作是我为你们的践行,好不好?”

我思索一会,看着胤祥的渴盼,终是无力拒绝,“好,那我和莱西就在你这儿叨扰了。趁着这个机会,你也可以对莱西讲述我的过去,光凭我的单方面说辞,我怕他会不相信的。”

胤祥点点头,“好,那我去喊人准备……”

我连忙拽住他的袖子,“胤祥,见到我的事情,千万不能和他说。否则,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胤祥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知道了……”便转身离去,吩咐丫头把我们请到了侧厅里候着。

“这位兄弟……”胤祥对着莱西端起酒杯,“看样子我应当比你长上几岁,姑且喊你声兄弟吧,紫苏跟了你,说实话我还是不放心的……她这一辈子都在我四哥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没吃过什么苦,和你初次相见,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底细,但既然紫苏喜欢你,那我也就拜托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照顾她……让她快快乐乐的……”

话未说完,胤祥就一饮而尽。

莱西也郑重其事的端起酒杯,“好,我自会好好待她……”喝完酒又转头看向我,“雯瑶,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口中的‘紫苏’是谁?他那‘四哥’又是谁?你和他那‘四哥’是什么关系?”

我不紧不慢的搅着碗里的汤,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的。‘紫苏’是雯瑶的过去时,也就是过去的那个我。还记得忆莲曾经在餐桌上提及的那个年妃娘娘么?那个也是我。至于那个四哥……”

“那个四哥就是我的皇兄——当今雍正皇上”。胤祥紧接着接过我的话,“也就是说,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是当今皇帝最心爱的妃子,是宠极一时的贵妃娘娘,也就是我的四嫂。兄弟,你知道么?”胤祥故意顿了顿,“你想要的这个未婚妻,她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她的片刻过去,都要比这北京城所有女人的一生还要辉煌几分……”

莱西定定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已经木然。我知道,我的过去,确实可以配的起他目前的这份惊讶。我现在能做的,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慢慢消化这份突然到来的变故。

“我不是有意隐瞒你……”我下意识的解释。

“莱西,既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你还敢娶她么?”胤祥突然接过话,“皇上的女人,你也敢娶么?你也敢带她走么?”

我不满的看向胤祥,这算什么?威胁么?

“我会!”莱西突然坚定的看了我一眼,“你们也说了,那个什么段紫苏只是过去,而我喜欢的是段雯瑶。而且,尽管她曾经是皇妃,可天下尽知,那个盛极一时的皇贵妃娘娘已经逝去几年之久,因此我要娶得这个女人,不再和你们那个皇室有什么瓜葛。即使她和皇上有什么过去,我也会堂堂正正的和她在一起,只要她愿意和我一块儿,我什么也不在乎……”

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段紫苏,你真是好命呵,竟然遇到了这么一个重情的好男人!

“雯瑶,你愿意和我一块儿走么?去法兰西?”莱西渴求的看着我,“当着怡亲王的面,我再一次征求你的意见,愿意和我一块儿走么?雯瑶,你大胆的说,我不逼你……”

顷刻间,胤祥和莱西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胤祥的挽留,莱西的深情,都让我无从回绝,伤神不已。

我还是想走的,不是么?如果没有遇到胤祥,我还是会毫不迟疑的离开,不是么?

“我……”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此刻,只有我的呼吸声,听闻起来却如此刺耳。

“我……”刚要艰涩的开口,耳边却传来一个如此熟悉却又廖远似天边的声音——

“只有人问她,没有人问朕么?”我惊讶的看着门外,那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已然荡在我的视线中,我下意识的站起身,仿佛昏睡了万年的那颗心却又猛然苏醒,四目对视,那些缠绵深情已经来不及在彼此的心中游走,只剩下那傲人的帝王霸气,在这愈发清瘦的俊朗面孔下,犹显的那么逼人。

“即使她愿意和你走,也要问朕愿不愿意再放手!”恍惚间,那身影已经飘至我的身边,不经我思索便霸道的把我扯到身后,紧紧的攥住我的手。

我情不自禁的想要挣脱,谁知他却越抓越紧,也不理会我的挣扎,只是淡笑着看着莱西,我清晰的看到,那笑容虽然淡然,但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霸气。“不管什么情况,在大清地界,见到大清天子不跪拜的你倒算是第一个……”

“你放……”我使劲摇晃着被他禁捁着的手,他却置之不理,依然看向莱西,“无视君威,藐视天尊的罪名朕可以不计,但是朕的女人,却是没有谁可以夺走的!”

“你……”莱西仿佛这才缓过神来,他竟然毫不畏惧胤禛的逼视,直挺挺的回道,“既然还要她,当时何必要赶她走?她无家可归之时,你又在哪儿?”

我被莱西的话惊住了,要知道胤禛即使再大度,毕竟也是个皇帝。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对他这样“你你我我”说话的。我不停的对莱西使眼色,希望他能软下语气,惹下皇帝,这罪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朕从没打算放过手!”胤禛握着我的手仿佛又用力了些,“朕过去没放手,今天也不放手,以后也不会放手!”

我惊愕的看着胤禛,这是什么?是宣布对我的永久占有么?

“你记住!”胤禛还是不理会我的惊愕,只是掷地有声的回应着莱西,“这不仅是她丈夫说的话,更是大清天子的圣旨!从今日起,大清皇帝发誓,永远不离开身边这个女人,生不同时,死求同穴!如若有悖誓言,当如此杯——”

只听“哗啦”一声,碎瓷片四溅。

我犹如傻了一般的看着地上那滩瓷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胤禛的突然来到,就像是蛊惑我继续沦陷的魔咒,只是那么轻轻的指尖一触,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我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