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县那边的动作倒是不慢,地面上出现大股盗贼,对父母官来说可是极其严重的事态。

在广州城内还未来得及有动作之前,就已经派了人来了。一开始只派了快班,后来听说贼人势大,便又签派了壮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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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府内,谢原礼看看吴承鉴的脸色,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发毛。

蔡士文道:“你且赶去仓库看看,我带他去见吉山老爷,为你求后援。”

谢原礼道:“好!”

蔡士文又对嘎溜道:“还请管事去求见吉山老爷,看看能否派遣些官兵前去镇压,聚众上百,呼啸强攻,这小子是要造反!”

嘎溜道:“我这就去。”他先快步跑去了。

谢原礼也走了,蔡士文就看着吴承鉴。

吴承鉴冷冷道:“不必这么看着我,烟花亮起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赢了。老谢早去一步,迟去一步,都已经影响不了这个棋局。”

蔡士文仰天一笑,这一笑只是打个哈哈,笑声中没有半点笑意:“之前以为你只是败家,却不知道你是真蠢,就算让你的人把那批茶叶劫持出来又能如何?在这大清的土地上,你还是翻不了这片天!”

吴承鉴笑而不语,也不辩驳,他越是如此,反而更让蔡士文没底,那仰天之笑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

粤海关监督府面积也不小,虽则广州的园林建筑普遍面积不大,但府内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吴承鉴跟着蔡士文,被引到一个园子外面,里头传出昆曲之声。

蔡士文贵为十三行总商,来到这里之后却就不敢进去了,犹如一个仆役家奴一般,哈着腰等在园子外头等候传见。

吴承鉴心道:“逼捐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吉山是知道我今晚要来的,这还有心情听曲儿?嗯,如果待会他叫我进去,那就是故意摆谱,一边听曲子一边让我跪在旁边回话,好显得他只把此事当作鸡毛蒜皮。但如果另外找地方见我,那就不是摆谱,而是刚好来了什么他必须接待的人物。”

就看嘎溜奔了出来,道:“已经请了老爷的令,老爷已经派人去请广州将军出兵。”

蔡士文陪着笑说:“甚好,甚好。有朝廷的兵马出动,那还怕什么。说来也就只有嘎溜管事您,才有这么大的面子,让监督老爷在百忙之中还抽出空儿出来签令调兵。”

他号称黑菜头,对外总是绷着一张脸,但面对这粤海关的一个家奴,这顿马屁拍得也颇有水平,嘎溜嘿嘿的一笑,满意地点头说:“老爷听曲儿正听到好处,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候着。你们跟我来吧。”

吴承鉴心道:“果然如此。”

于是又和蔡士文一起跟嘎溜走,蔡士文一路都只看着地面,都不敢斜视,吴承鉴却闲庭信步,眼睛随处张望,旁边一个仆役喝道:“懂不懂规矩,眼睛给我放老实点!”

那个仆役虽然只是府中最下等的奴才,但换了别的保商到此一定是是连声称是,吴承鉴却理都不理他,依旧顾盼自如。

那个仆役大怒,随即又觉得根本奈何不了吴承鉴——他们能够作威作福,前提是保商们有所怕、有所忌,所以才会任凭他们折辱,现在吴承鉴不理他,他便全没了办法。这时候如果上去动手,要是吴承鉴还手,双方扭打起来,他回头也得吃责罚,得不偿失。

嘎溜也瞪了吴承钧一眼,才对那个仆役说:“你跟一个死人多什么口。”

吴承鉴嘻嘻笑了笑,道:“今晚多半得死人。我未必能活着,但你们监督府内,恐怕也得陪上几条性命。就不知道是谁。”

嘎溜心头大怒,但想想监督老爷那边还没吩咐,他毕竟就不敢现在就向吴承鉴下死手,而蔡士文看看吴承鉴那笑容,又是没来由地觉得心头一慌。

第八十章围仓

谢家仓库外头,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把整个仓库都围了个严实。

一堆差役带着刀械挤开了围在外面的人,有两个人越众而出,一个是南海县快班的捕头老周,一个是南海县壮班的都头老冯。

这时外头除了官差之外,还有谢家、蔡家在附近赶来呼援救的人手,以及各家闻讯来看热闹的人,其中还有许多黑道上的人——这附近可不止谢家一家的仓库——黑压压的几百人把附近道路挤了个水泄不通。

老周一开口就叫:“围这么多人在这里,做大戏啊,散了散了。”

谢家的人自然是不肯散的,蔡家的人也不肯退,纷纷叫道:“有大盗强攻入仓!这可是几十年未有的事情!周捕头、冯都头,你们可得为我们做主。”

“做主自然是会做主的,”冯都头说:“但你们堵在这里算什么事?除了谢家的护院,其他人看什么看,乱凑热闹。都给我散了。”

于是不干事的人便退后了许多。

人群中混杂着刘三爷和马大宏,马大宏低声道:“三哥?”

刘三爷道:“咱们也退,且看热闹。呵呵。吴家三少,果然是有后手。”

马大宏道:“可他们的人进去了又能怎么样?眼下这个形势,仓库里的东西他们也搬不出来。”

刘三爷道:“看看再说。”

洪门和苦力帮的人也都后退了,紧闭的仓库大门外就只剩下谢、蔡两家的人以及南海县的捕快、民壮——捕快主要应付小偷小贼,民壮主要对付民变和大股强盗,上百人冲入保商仓库,这可是几十年来未曾有的事情!

冯都头走前两步,大叫:“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不想罪上加罪,就都给我出来投降。”这一声是例牌呼喊,连他自己也不指望这么一嚷嚷就能把上百人的悍盗给吓出来。

仓库门边打开一扇小窗户来,露出一个人影,黑夜里看不清楚,便听里头一个大嗓门后生大叫:“我们不是盗贼,请官老爷上前一点,我们周师爷有话说。”

冯都头和老周对望一眼,都感奇怪,心想这伙悍盗还有师爷?老周走上了两步叫道:“我是南海县捕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冲入谢家仓库胡作非为。”

便听窗户里那人影答道:“周捕头,久违了。”

老周听得声音有些熟耳,更是惊讶,再一细想,惊道:“你是周师爷!”

冯都头道:“老周,你认得匪首?”

“这,这…”老周对窗户叫道:“周师爷,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你这是要将吴家往火坑里推啊。”

“吴家?什么吴家?”冯都头想起了什么:“老周,里头的悍匪,是宜和行吴家的人,对不对?”

窗户里周贻瑾接口:“不错,我们是宜和行吴家的人,但不是什么悍匪,我们是奉命来起贼赃的。”

冯都头一听这话,冲近了几步,叫道:“奉谁的命,起什么贼赃?”既然是吴家的人,那就不怕对方会放冷箭了。

周贻瑾道:“粤海关监督府刚刚查出来,我们吴家在惠州丢失的那批茶叶,是被宏泰行谢家给抢走的。谢家身为保商,却干出劫掠同行茶叶的盗贼之事,现在那批茶叶我们已经在仓库里找到了,正是人赃俱获。我们是奉了吉山老爷的命令,来这里抓贼启脏的。”

老周听了这话,心就放了大半。聚众百人劫掠省城近郊,这要是往重里说算造反都行了,吴家如果摊上这事,不破家也破家了,不杀头也得杀头。

但如果是奉了吉山老爷的命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吴、谢都是保商,正是粤海关该管,他们两家之间产生矛盾,事涉出洋货物,地方又在保商仓库,吴家若有吉山老爷的手令,那只要不闹出人命,南海县都可以不管的——如果吉山表现得强势一点,就算闹出人命,南海县甚至也是管不着。

冯都头却忽然叫道:“什么贼赃,这是谢家的仓库,有些茶叶有什么奇怪的,不是你们说贼赃就是贼赃的。吉山老爷的手令?手令呢?我看你们还是先出来吧,待我们将一切查清楚,再还你们一个公道。”

老周听了这话,就看了冯都头一眼。

吴家丢茶的事情现在满南海县都知道了,谢吴两家又有利益冲突,所以周贻瑾说在仓库里起到了贼赃,老周第一时间就信了——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冯都头仓库都没进,茶叶都没见,就一力为谢家洗白,又逼问手令,老周要是还没看出其中有勾结,那他二十年的捕快就白干了!

便听窗户内周贻瑾笑道:“原来南海县这边是冯都头做的内应,很好,很好。”

冯都头脸色微变,叫道:“你胡说什么!”

周贻瑾淡淡道:“谢家在惠州勾结了段龙江,在路上买通了胡普林,但茶叶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这里,南海县这边还是需要有人接应的,我们原本思疑着是道上的哪家兄弟,却不料原来是衙门的都头。”

冯都头怒道:“你不要无凭无据就在这里血口喷人!”

周贻瑾淡淡道:“要证据那还不容易。但现在我也不跟你们辩驳。时间一到,该开口的人就都会开口的。”

说完这话,小窗户便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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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都头脸皮像抽了筋,对老周道:“老周,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

老周冷冷道:“周师爷刚才说的事情,我负责本县刑案的捕快都没完全听明白,你一个失茶案卷宗都没见过的民壮都头,却一听就都懂了,你跟我说,我该相信谁?”

冯都头脸都憋红了,指着仓库说:“那你就信那伙盗贼了?”

老周道:“对方说了,是奉粤海关的命令来行事的,如果那样就不是盗贼了。”

冯都头道:“真是粤海关监督的命令,他不派旗兵,不发绿营,却让一群不知道哪来的民间汉子来砸仓库?这话谁信?”

老周道:“也许是为了保密行事呢?事急从权,也是可以的。”

冯都头冷笑:“老周,你是不是收了吴家什么好处,这么帮他说话!”

老周也冷笑:“是你收了谢家的好处吧?从刚才到现在,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维护谢家,莫非真如周师爷所说,惠州丢茶一案有你的份?”

两个班头在这里争执不下,他们手下的民壮、捕快就都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壮班的人数虽然较多,但治安是快班该管,有老周在这里掣肘,冯都头也不敢妄动,再说仓库大门紧闭,铁马横架,凭着他带来的一百多号民壮,要攻进去一时也难。

经过这一番扰攘下来,夜色又暗了许多,周围的房屋,一个个点灯的点灯,和这仓库外边的几十支火把相映生辉。老周和冯都头都不说话,但空气中却仿佛有一种无声的对抗。

就在这时,一人坐着马车飞快赶到,下了车,有人打着灯笼引了过来,远远见到冯都头的面就叫道:“冯都头,怎么回事?盗贼束手就擒没有?”来人却是谢家家主谢原礼。

老周一看,心道:“果然是有勾结。”

冯都头就跑了过去,话说的飞快,谢原礼一听,怒道:“什么粤海关命令!我就是从监督府来的,吉山老爷什么时候有下过什么命令?那是劫匪的借口!别听他们的,快发兵攻打吧!”

冯都头刚才还是因为收过大好处,所以死撑着帮着谢家,但听了这话,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老周那边却是心里头一突。

谢原礼大叫:“两位班头,快快动手,将贼人拿下来!”

老周冷笑道:“对方据仓库,在里面守着,你们家的仓库你自己还不知道?没有两三倍的人手能强攻下来?我们快班的人,抓贼是好手,攻城就算不上了。要想强攻,请壮班的上吧。”

谢原礼被噎得一时没话说。

这时远处又有一队人马想前接近。老周想不出来现在到底有什么人还能来了,但是看那架势,来的人可比他们南海县的壮班还多,而且队列比较整齐,并不是什么普通混混应该。

“粤海关监督,命舒参将督军剿贼,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冯都头听着话头,似乎是他这边的人,再看谢原礼,谢原礼满脸喜色,知道吉山老爷果然调了兵来了,还来的这么快,就先迎了上去。

老周不去迎那舒参将,却有些担心地靠近仓库门,来到小窗户边,对内道:“周师爷,周师爷,是我老周。”

小窗户又推开一线,老周低声说:“周师爷,你们真的有手令?”

周贻瑾在里头说:“当然是有的,不过还在吴七手里,有人从中作梗,吴七被人耽搁了,正在尽快赶来。没有手令,我们里头这些人不死也都得流放,我们是拿钱干活的,可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老周一听放了点心,便向开过来的军队走去。

那支旗兵已经被冯都头引了过来,冯都头指了指老周,又指了指仓库,说着些什么,谢原礼哈着腰,在旁边帮腔。

老周心道:“事情还是有古怪,不过三少是个够意思的朋友,能帮得上的地方我尽量帮着一点吧。”

第八十一章火胁

这支旗兵是吉山请广州将军调来的兵马,人数不多,只有三十骑外加步兵二百人,领头的舒参将听说那伙悍匪自称拿着吉山的手令,十分奇怪,当场就说:“那是假的。”

如果真是粤海关监督下的命令,吉山又怎么会让自己来办事?

当下把老周也叫过来,道:“怎么回事?这位班头说你认得盗匪头目?”

老周上前道:“参将老爷容禀,仓库里头那人自称是奉了吉山老爷的手令来办事的,他说他们不是盗匪。此人乃是宜和行吴家三少的师爷,叫做周贻瑾,见过他的人虽然不多,但知道他的人,至少有半个西关。”

舒参将挥手说:“别给我废话了,我就是粤海关监督府从广州将军手下调来的兵,吉山老爷怎么可能一边派人办事,一边让我来拿他的人?那里头的人一定是假的。”

“参将老爷英明!”谢原礼道:“那伙盗匪,我看着就不对。”

老周道:“那万一人家真的是奉了粤海关监督府的手令呢?”

“那就让他们拿出手令!”谢原礼说:“没有手令,都是假的。”

老周道:“他们说了,他的手令正在路上,很快就可以送到。”

冯都头在旁冷笑道:“老周,你做了多少年捕头了?这种哄人的话也信?”

老周道:“正是因为这种话如果是扯谎,一戳就破,他们又何必说谎?说了谎又有什么用处?”

冯都头道:“谁知道盗匪怎么想,也许他们在拖延时间。”

老周道:“拖延时间又有什么用处?我看反正仓库难以攻打,不如就围而不攻,且等等看是不是真的有手令。”

两人一个力陈仓库之中的人不是盗匪,一个口口声声指仓库众人为盗匪,舒参将听的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挥手:“拿到吉山老爷跟前,自然清楚。”

谢原礼和冯都头喜道:“参将老爷英明。”

老周眼看阻拦不住,只好暗自叹息:“老弟,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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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府内,吴承鉴被引入一间小室,室内布置简陋,只有几张靠椅,地面满是灰尘,似乎很久没怎么打扫了。耳边犹自隐隐听见昆曲之声,吴承鉴刚才有细看道路,就猜这个小室其实是到了那唱戏园子的右后方,吉山那边看完戏,或者告个歉,转身几步路,就能到这里来。

这里也不知多久没人来了,嘎溜带了蔡、吴进来后,指着积满灰尘的地面说:“跪着吧。”

蔡总商就走了过去,在嘎溜指定的位置上跪了下来,对着正中那把交椅,把头也匍匐了下去,鼻子的呼吸都能喷到尘土了。

嘎溜又指着蔡总商旁边说:“去,跪在那里。”

他身后两个仆役跃跃欲试,吴承鉴知道这时若不识相,在见到吉山之前就得先白吃一顿打,便也过去跪下了,见他跪得随意,嘎溜过去踢了一脚,喝道:“跪老实点!”

吴承鉴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跪得规矩起来。

嘎溜这才去擦拭正中的那张交椅,擦拭得十分仔细,然而等他擦拭完了,还是不见吉山的踪影。

蔡总商显得极有耐心,虽然跪在地上,脸几乎贴着地面,却连呼吸也控制得十分平稳,吴承鉴却又打起哈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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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参将下令攻打仓库,然而他们旗兵自然是不先动手的,而是驱赶民壮为前驱——这是他们旗人做惯了的事情。

冯都头十分狗腿子,卖力地驱赶民壮上前,这个仓库修建得十分牢固,周围都没什么破绽可寻,只有仓库大门为进出之道,而大门外又摆放着铁马,这要是真打起来,只要仓库中的人有些武器,这批民壮不死上些人别想攻下仓门。但民壮死多少,舒参将却都不关心。

这时仓库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线,一个人被推了出来,随即仓库门迅速关闭。

“且等等!”冯都头举手叫停,派了人将那人接出来,近前一看,却是谢老四。

谢老四满身伤痕,又断了一只手,十分狼狈,他被带到舒参将、谢原礼身边,谢原礼有一堆的话要问他,比如问他为什么会轻易让盗贼得手之类,这时却只能按捺下来,只问:“老四,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放你出来了!”

舒参将问:“是你的人?”

“是,是,”谢原礼说:“这是我家派来看仓库的头儿。”

谢老四这时定了定神,忍着痛,带着哭腔说:“老爷,不好了,他们在仓库里放满了硫磺、菜油…”

谢原礼微微吃惊:“他们要做什么?”

谢老四说:“这伙盗贼,领头的是吴承鉴的师爷周贻瑾,还有他的帮闲铁头军疤。我出来前那个周贻瑾对我说,要我们不得上前,如果一定要攻仓库,他们就先放火烧了宜和行的茶叶,然后出来束手就擒。”

舒参将道:“行,那就随他们烧了茶叶,让他们出来束手就擒吧。”

冷不防谢原礼厉声叫道:“不行!不能烧茶叶!”

舒参将皱着眉头,谢原礼叫道:“参将老爷,你知道这批茶叶值多少钱吗?”

舒参将是奉命来剿贼,剿贼过程中茶叶有什么损失,跟他有什么关系?只是冷笑:“那是你的事情!”就仍然要下令逼盗贼出来投降。

谢原礼叫道:“舒参将!这批茶叶是吉山老爷交代了放在小人仓库里的,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有失,如果茶叶被烧,吉山老爷怪罪下来,舒参将你吃罪得起码?”

舒参将是广州将军麾下的将领,并不是吉山的该管,就算吉山官大势大,也毕竟隔了一层,这次虽然是奉命行事来帮着监督府这边,但他一个高高在上的旗人老爷,听谢原礼一个汉人保商竟敢威胁自己,不由得大怒,喝道:“我只是奉命剿贼,广州将军可没跟我说要保住你的货,货物有什么损失,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原礼被逼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好,就算舒参将不怕吉山老爷怪罪,那和珅和大人呢!”

舒参将一惊,喝道:“你胡说什么!这事又能跟和中堂扯上什么关系!”

谢原礼指着仓库道:“那批茶是…是那位…”他终究不敢第二次把和珅扯出来,“北京那位放在我们仓库的,真要被烧了,我谢家没有交代,舒参将只怕也脱不了身。”

十三行是内务府管着的,内务府的头就是和珅,和中堂让一个保商经手什么货物,这事还真的很有可能,舒参将听说茶叶居然还跟和中堂能扯上关联,一下子谨慎了起来。

旁边冯都头和老周听了“和珅”两个字,则是一起吃了一大惊,两人不由得同时退了两步——两人都万万没想到今晚的事情会牵扯得这么深!这可不是他们愿意听的。上头神仙打架,随便一个雷劈下来,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舒参将又是烦躁,又略有无奈,忽然想到:“这就没错了!这大半夜的,广州将军怎么会这么顺遂就答应了监督府那边,连夜出兵?”

吉山是有这个面子让广州将军出兵,但要让广州将军的动作这么迅速不敢有所拖延,那就不是吉山所能拥有的权限了。

想到这里,再不敢造次,一边派人去向吉山和广州将军请示应该如何做,一边下令:“让民壮向后退,给我团团包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走漏!”

谢原礼也赶紧派了一个人去监督府禀报。

冯都头领了命令,赶紧有多远跑多远,这些牵涉到上层的事情他是一句都不想听了。

老周也说:“我去跟里面的人交涉一下,让他们不要冲动乱来。”

舒参将道:“去吧。”

老周走到小窗前,叫道:“周师爷,我是老周。”

小窗推开一线,周贻瑾的声音传了出来:“周捕头。”

老周道:“周师爷,你们可真是大胆!”

周贻瑾笑了笑,道:“周捕头不必多问,总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吴家已经赢了一大半了,你只要坚守初心,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老周将外头发生的事情择要说了,又道:“他们已经派人去请示吉山了,万一那边让强攻仓库…”

“不会的。”周贻瑾道:“只要吉山知道这边的情况,就更不敢乱动了。如果真要强攻,那你让那位参将老爷放心,我们一定说到做到,也不劳烦舒参将动手,我们会先烧了茶叶,然后就出来束手就擒。”

老周回去把周贻瑾最后那句话回复给舒参将听,舒参将听得眉头大皱,里头这帮人果然不是什么悍匪——这根本不是盗贼的行事套路,看来这批茶叶的确是牵涉到上面的什么权力争斗,这种事情,他们当武将的最是警惕,当下决定尽量置身事外,一切只听命令行事。

第八十二章翻盘

吴承鉴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抬头,先是看见了几个丫鬟的腿,又听见茶碗碟盘放在桌上的声音,估计是在摆布茶点。

过了一会,有走进来几个随从,然后才看见一双官靴从后面踱了过来,就听嘎溜叫道:“主子!您来了!”

吴承鉴把头埋下了,同时听见吉山坐下的闷响,接着是茶碗磕碰的声音,想必是喝茶。然后又是茶碗碰到桌面的响动,就知道吉山是作不耐烦状,果听吉山冷冷道:“怎么回事!”

这话是问蔡士文的。

蔡士文爬近两步,头微抬,只敢看到第九颗扣子,说道:“回老爷,刚才是闹出了一些事情。也是小人的错,被这个败家子之前的姿态给蒙蔽了,没有料到他毕竟不甘心,死到临头还要搞出一些麻烦事来。不过老爷放心,这些事情就像夜里乱叫的蚊子,虽然让我们烦闷了一下,但终究改变不了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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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山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吴承鉴,就像看着一只蝼蚁,冷冷地说:“你之前说,今晚会带着银子进监督府,现在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