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鱼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眼神收了回来,望向床顶,忽然觉得耳朵边刚才被他亲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热。

一时间万般思绪飘过,然而因为太乱太多,最后就变成了一片混沌,不知不觉就睡了。

——————

这一觉叶有鱼竟然睡得十分安稳,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不复平躺,而是侧身偎依着吴承鉴,被窝里温暖舒适,她却大感羞赧,赶紧抽回手来。

这一下吴承鉴也醒了,睁开了眼睛,瞥见叶有鱼的情状,就料到出了什么事情,笑道:“是不是做梦梦见跟我行周公之礼了?”

叶有鱼啐道:“什么跟什么!现在天气这么冷,你身上热,我才…我只当是个枕头、被子。”

吴承鉴笑道:“原来娘子睡觉的时候有这个习惯啊,那我以后就当你的枕头、被子可好?”

叶有鱼只觉得心头像被一根头发挠中一样,又痒又酸,然而她马上就恢复了冷静,说道:“昊官,既然我们成亲只是一笔生意,那你要行周公之礼,我会随你,你要我替你生孩子,我也会尽力。但你…你若是对我无心,以后别老拿这些风话来撩我。我不想自己被当作别人的替代,彼此不过界,你逍遥些,我也舒服。”

吴承鉴哦了一声,便也淡了下来。

叶有鱼看看外头的阳光,怕已经日上三竿了,道:“不行,这时候,要去敬茶了吧?”

吴承鉴道:“我们家规矩没那么大,你别那么紧张。”

却还是拉开红帐,摇了铃,外头的光透了进来,他一起身,被子也拉了下来,叶有鱼昨晚衣扣半被解开了,睡梦中脱落,刚才在被窝里没有发现,现在只觉得胸口一凉,吴承鉴一转头,但见玉体如酥,正要笑说她两句,忽然瞥见叶有鱼胸口的伤痕,叶有鱼已经察觉走光,赶紧遮住。

吴承鉴皱眉道:“这怎么回事?”

叶有鱼道:“没什么。”

吴承鉴怒道:“这是新伤!谁做的!”

叶有鱼道:“也过了好些天了,都已经好了。”

这时春蕊、冬雪已经进来,叶有鱼赶紧披好衣服。春蕊和冬雪却已经瞥见了些许春光,却只当没看见,服侍了少爷少奶奶梳洗,吴承鉴道:“你叫冬雪?”

冬雪忙应道:“冬雪见过昊官。”

“昨晚已经见过了。”吴承鉴道:“你家姑娘能把你带过来,显然是个得力的,呵呵,刚好叫冬雪,我房里的丫鬟往后就凑齐四季了。”对春蕊道:“她的份例,就比照秋月吧。”

春蕊应了声是。

吴承鉴让春蕊去吩咐准备早点,却没让冬雪出去,春蕊出去后,吴承鉴忽然问道:“你家姑娘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冬雪啊了一声,看向叶有鱼,吴承鉴喝道:“看着我回话!”

他毕竟是曾让叶大林都寝食难安的人,这一施压,冬雪再不敢隐瞒,跪下道:“是我家…叶家老爷踢了的,踢了两次。”

吴承鉴脸上就如同蒙上一层乌云,这时春蕊已经进来,他就没说什么了,却像是硬生生将要爆发的火山给暂时压了下去。

昨晚明明已经说好这场婚姻是一笔“生意”,但看见吴承鉴为自己发怒,不知怎地,叶有鱼心间忽然出现一股莫名的涌动,从小到大,也只徐氏在乎过她的死活,却从来不曾有一个男子为了自己而发怒。

她低了头,当下也不言语。

两人一起用早点,吃饭时吴承鉴道:“我爹是很好说话的,大嫂则喜欢懂规矩的人。但你也不用太拘谨,等熟悉了他们的心性,你就知道在这个家里头日子很好过。至于这房里头,要做什么都随你便,我这屋里没什么规矩。但春蕊是有功劳有苦劳的人,我跟她说话也都给三分敬重的。夏晴曾为吴家冒过奇险,护光儿立过大功,所以大嫂那边对她也与别个不同,只要不犯大过错,平时就随她折腾。秋月是个老实堪用的,若有什么事情你交代她办多半妥帖。其余小丫头片子随你使唤。若不中意也任你打发。”

叶有鱼一听便明白了:说春蕊“有功劳有苦劳”,那是说春蕊是处理宅里“公事”上的好手了。至于夏晴多半就是昨晚那个敢笑吴七的丫头了,“原来是立过大功,怪不得如此。”然而又想:“他这么说,是真的就把这屋里头的大权都交给我了么?”

她从小到大被人苛待惯了,总要付出二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普通人一半的收获,若是好处得来的轻易必有后患反扑,所以对没什么理由地就得到的权力与好处,既感意外,又不大敢相信。

吴承鉴房里的吃食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过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他就没吃多少,随便扒了两口,就将冬雪叫到旁边小房间里问话,好一会才出来,出来时脸上带着煞气。

叶有鱼有些担心,却就听吴承鉴说:“换了别人,我能把他弄死!”

叶有鱼呆了呆,随即明白了这个“他”说的是叶大林,一时间胸口又涌动起来那股莫名的气息来,那股气一直哽咽到咽喉,东西忽然有些吃不下去。

吴承鉴等她缓过来后将剩下的半碗粥喝完,才道:“走吧,跟我去见我阿爹。”

走到外头院子里,小厮们跑过来伺候,吴承鉴瞥见人群里的昌仔,叫过来道:“小子,本事不错。你叫什么?”

昌仔结结巴巴道:“昌…昌仔。”

“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吴承鉴对吴七道:“回头请个医生,看看能不能把他的结巴给治了,如果治不好,你们以后也不能笑话他。”

昌仔听得愣住了,叶有鱼心道:“他对待身边的人,都是这般贴心的好么?”昌仔连忙说:“昨晚,七七七哥,已经,交代过了。谢谢,昊官。”

吴承鉴看了吴七一眼,笑了笑,拉着叶有鱼就直朝颐养堂来,出发前对她说:“我阿爹平时不管宅里行里的事情了。行里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宅里的事情如今是我大嫂做主。待会见了面你听大嫂怎么说,她安排哪些事给你管,你就接过来管着。”

叶有鱼道:“好。”

他们起床后春蕊就让人往这边报过消息,所以吴国英和蔡巧珠都在那里等着了。

吴老太太已经去世,给吴国英敬茶时,吴国英喝茶后欣然道:“细家嫂,你婆婆不在了,以后居家过日子,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可以跟你大嫂说,也可以来跟我说。你进了我吴家的门,往后就是我吴家的顶梁柱,日天居那边你要帮昊官撑持着。两口子过日子,应该和和美美,但若昊官有委屈你的地方,你随时来跟我讲,我来替你做主。”

叶有鱼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暖意窜遍全身,从小到大,可从没一个男性长者对自己说过这般暖心的言语,一时之间眼眶竟有些发热,忙道:“多谢老爷,昊官…他对新妇很好。”

吴国英点头一笑,给她封了个厚厚的红包。

吴承鉴又带着叶有鱼到蔡巧珠身边来,道:“叫大嫂。”

吴老太太不在了,正所谓长嫂如母,叶有鱼叫了大嫂,也敬了茶,心道:“这位就是西关闺门有名的吴大少奶奶了,虽然昊官那般说,却不知是否真的好相处。”

蔡巧珠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怪不得昊官别人不要,指定着要娶你,果然标致得很。”

说着封了个红包过来,道:“吃过午饭,我就要回西关照顾昊官他大哥,吴家园这边就先交给你了。这园子一切草创,你要好好把规矩立起来。有不懂的,可以问春蕊,春蕊拿不定主意的,就让人过珠江问我。公公不能太劳神,昊官要忙外头的事情,家里的琐事他从来不掺和的。明白了吗?”

叶有鱼不慌不忙地答应道:“是,听大嫂的。”

吴承鉴懒洋洋道:“大嫂,这大好的日子,说这些麻烦事做什么。”

吴国英骂道:“这是什么话!一大家子的人,自然要先立规矩,规矩之下才得自在。大家嫂的话才是正理。”又对叶有鱼道:“细家嫂,这事你要听大家嫂的,昊官散漫惯了,但你可得帮他把门户给立起来。”

叶有鱼连忙应道:“是。”

当下一家人就坐着说会闲话,不久便已到中午,光儿和吴承构夫妇也都来了,光儿与吴承鉴亲近,便也过来蹭着叶有鱼讨礼物,叶有鱼没准备,却不防吴承鉴悄悄塞了个东西在她手里,她就拿出来,给了光儿,光儿欢天喜地叫了声“谢谢三婶,三婶真好!”便拿着那玩意儿玩了起来。

吴承构那边也来见礼,刘氏对着叶有鱼,客气中带着拘谨。

一家子围在一起吃了午饭,叶有鱼少说多听,一餐饭吃下来,便也对这个家里头众人的脾性地位都摸了个七八分,心里想:“若往后都能如今日这般和气,这日子倒也好过。”

吃完午饭,蔡巧珠果然就回西关大宅去了,吴国英道:“河南这里虽然好,就是空得慌,过两天我也回西关那边去。”他身子骨不佳,所以不能太过频繁地来回折腾。

吴承鉴笑道:“那这么大一个园子,就都给我和有鱼两个住了?”

叶有鱼听他把“我和有鱼”四个字说的无比顺溜,不由得瞧了他一眼。

就听吴国英道:“你们俩赶紧生多几个孩子,这里不就热闹了?”

吴承鉴哈哈大笑,叶有鱼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被吴承鉴拉着出了颐养堂。

才回日天居,刘大掌柜已经欧家富等大掌柜带着在那里等着了。

吴承鉴见着他们就没好脸色:“我昨晚才成亲,你们就能放我几天假么?”

刘大掌柜道:“本来也不想这么早来扰昊官的兴致,但三少奶过门,嫁妆也正式过来了。怎么交接,还请昊官给个章程。”

吴承鉴道:“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办不就行了?”

欧家富道:“本来是要这样,但今天我们召了那几个掌柜来见,他们却说要三少奶给句话。”

吴承鉴有些吃惊,微一沉吟,道:“你们等等。我跟三少奶说两句话。”带了叶有鱼到一边来说:“过门前,叶大林让你见过那些掌柜?”他因为叶有鱼的伤,言语间就变得对叶大林不客气。

叶有鱼道:“见过。就在昨天。”

吴承鉴道:“我这岳父这是怎么回事,一边踢得你两次吐血,一边竟然还给你交权。这不对啊,后面这桩不合他的性格。”

叶有鱼想了想,料来这事欺瞒不过吴承鉴,便直说了:“我逼着他的。”

“啊?”

叶有鱼便将昨日自己如何趁势逼叶大林让步交权的事情说了。

吴承鉴听得哈哈大笑,道:“我还想着怎么给你出气呢,现在看来…嗯嗯,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再出一出…嗯,哈哈。你这条精明狡猾的鱼儿,幸亏把你捉到家里来放着了,要是在外头我可怎么放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婚后日常

叶有鱼就这么在吴家园住下了。

她本来就聪慧,吴承鉴又很清楚地告诉她行事界线,哪些该管,哪些莫管,她了解之后,既不畏缩,也不愉矩,尤其是与春蕊之间把权责厘清后,处事就更显自在从容。

吴承鉴见她管人管事,井井有条,就把吴家园其它院落的婆子都叫了来,让她一起管着。

大几十号人的管事、婆子、丫鬟、小厮都来日天居的院子里来,齐声道:“见过昊官,见过三少奶。”

吴承鉴坐在旁边一张躺椅上晒太阳,就在旁边看着,不吱声。

叶有鱼瞧着满满院子垂头低耳的下人,不慌也不忙,就按着院落,点了领头的人一个个问话,多问多听,自己不作评语,最后道:“事情就且按照大少奶已经定下的规矩办。若有什么具体的事务弄不明白,回头再单独来与我说。”

吴达成出来说:“三少奶,别的都好说,就是叶家园那边,叶家的人今天都已经过江去了。就留下了二十几号看园子院子的仆役婆子。就不知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置,这些院子要怎么管。”

叶有鱼看了吴承鉴一眼,见他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就说:“以后没有叶家园了,那边就是我们吴家园的南苑,回头我去和大嫂商量一下,寻位得力的大匠来重新规置设计,打掉围墙,并作一个大园子。叶家的仆役婆子,一个不留,全都送回去。”

吴达成道:“那样我们人手不够啊。”

叶有鱼道:“去找人牙子重新挑买。等送了人来,小厮由吴七挑,丫鬟婆子让春蕊挑,粗使园丁那些,就由达成叔挑。”

吴达成大喜,叶有鱼又说:“人挑好了,让人牙子行把价钱计好给春蕊,春蕊统计好再来报我一声,我送去给大嫂过目。”

春蕊看吴承鉴全不阻止,便应道:“是。”

叶有鱼问道:“昊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吴承鉴道:“这些事我不管的,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这句话出来,下人们的头和腰就又弯了两分。

叶有鱼便道:“那就都散了吧。”

下人们便都退了。

吴承鉴这才起身,笑着说:“以后这些事就都这么办。”又对吴七说:“准备船,带上夏晴,我们出门。”

叶有鱼看看日头已经西斜,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要问时,话到嘴边反咽下去了,心道:“他让我帮着管家,可没让我管他自己。”便硬生生改口说:“晚上可得回来吃饭?”

吴承鉴道:“应该不用。今晚我若没回来,你明早记得代我去给阿爹请个安。”

叶有鱼心道:“这是要去花差号过夜么?”口中却只是说:“好。”

吴承鉴便带着吴七和夏晴走了,当天晚上果然就没回来。

冬雪于无人时忍不住道:“姑娘,这新婚燕尔的,昊官就不着家了…”

还没说完,就被叶有鱼一个眼神瞪得噎住了,叶有鱼道:“这样的话,以后不管人前人后,不许再提。”

冬雪低头道:“是。”

看看冬雪一脸委屈的样子,这是自己从叶家带来的心腹,往后多少年要互相依靠的,总得和她说实话,便拉了她近前,低声说:“我和昊官的这桩婚姻…其实是桩生意来的,是我跟昊官的一个协议。这件事我今天明白告诉了你,往后你要放在肚子里,但也要烂在肚子里。”

冬雪啊了一声,这事她其实也猜到了,毕竟吴承鉴忽然答应娶叶有鱼这个庶女为妻,这事怎么都透着怪异,然而他低声说:“我也知道…可姑娘你现在…毕竟是正房三少奶奶啊。”

“正房三少奶奶…”叶有鱼淡淡一笑,道:“门当户对的,比如潘启官的太太,那是真正的正房。或者和丈夫两情相悦的,比如昊官他大嫂,也是理直气壮的正房。我算什么呢?论门户嫡庶,我是高攀,论双方感情,他心头有人——这些事情,成亲之前我们都心里有数的。所以这场婚姻,只是一桩买卖。往后我做好‘三少奶奶’的本分事情,他则给我所需要的体面势头,此外互不纠缠,也两不相欠。这是我们约好了的。冬雪,你既心里有数,往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冬雪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却还是道:“我只是…有些替姑娘不值…”

“怎么会不值…”叶有鱼道:“你也不想想,满广州要做吴家三少奶的人,可以从西关一路排到西樵山脚下去。但能帮到我,又愿意出手的人,其实却只有他一个。所以这桩买卖,我没得选择,而他选择多多。然而他为什么还是愿意选我呢?”

冬雪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因为我懂分寸。”叶有鱼道:“所以,你也要懂分寸,明白了吗?”

——————

叶有鱼嘴里是这么说,但昨晚还是两个人一起睡的大床,今晚忽然就显得空落落的了。

“有鱼啊有鱼,”她对着空荡荡的床顶,对自己说:“想什么呢。现在一切都很好,都已经是超过你预想的好了,不是吗?想想你被软禁的时候吧,想想你玩马桶的时候吧,现在比起来,已经是天堂般的日子里…有鱼…睡吧,睡吧。”

她闭上了眼睛,眼角却有些湿了。

——————

吴承鉴这一去就两天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叶有鱼因吴承鉴放权,满吴家园的下人都能指使得动了,她却没开口让人去打听。

冬雪心道:“姑娘不好做的事情,我得替她做。”便要让昌仔去打听,不料昌仔却病倒了——他在成亲的那两天钻水烤火、来回奔波,当时死撑着,等诸事一定,他一口气一松,人就病倒了。

叶有鱼赶紧让人请大夫来,这场病来得不轻,幸好他年纪轻生命力旺,病得虽重却没危险,只是需要一段时间静养而已。

安顿好了昌仔,春蕊她们也把人给挑好了,将人牙子的报价呈了上来,叶有鱼道:“去商功园看看穿隆赐爷在不在,若在就请他过来。”

商功园就是西关老宅账房的扩大版,是吴家园的办公地。不久穿隆赐爷就来了,见礼后叶有鱼开门见山,就将人牙子的报价给了他。穿隆赐爷扫了一眼,笑道:“贵了。这个价钱…”

叶有鱼截口道:“我不想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内情,只想请赐爷把这里头的水分给挤一挤。我们吴家不做冤大头,但该牙行赚的钱就让赚,只要是行市上的公道价便可。”

穿隆赐爷笑道:“我明白了,我去跟对方谈谈价钱。”

几个牙行的经纪都在外头等着呢,穿隆赐爷出去了有一顿饭功夫,就拿了七涂八抹的报价单子回来,把总价跟叶有鱼一说,叶有鱼道:“可以了,就按这个价格重新誊写一遍给我。”

这事传了出去,满宅子的下人便都知道这位三少奶奶虽然看着嫩,却不好糊弄啊,但她这般处事,别人也没得发脾气。

这事传到了老宅,蔡巧珠听说后微微颔首:“不意竟是个这般七巧的人。”

——————

这天晚上吴承鉴还是没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叶有鱼去颐养堂时,恰好见蔡巧珠也来了,妯娌俩给吴国英请了早安后,叶有鱼道:“赶巧了,本来打算待会去西关老宅的,正有几件事情要向大嫂请示。”

吴国英挥手道:“有家里的正事,你们就先去忙吧。”

妯娌俩就告退到院子里来坐定,叶有鱼就将想要拆墙、并园、遣仆、买人等事,不厌其烦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将那张誊写好的价目单拿了出来。

蔡巧珠细细看了一遍,放下来说:“好,就这么办。”又瞧了叶有鱼一眼,忽然说:“昊官这几天是去南海二何先生处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叶有鱼有些愕然:“啊?”

蔡巧珠道:“你还没去过西关大宅,未见过你大伯,但他的身体,大概你也听说过的。他们兄弟两个手足情深,这段时日来,你大伯的延医、用药,昊官都是亲自过问的。承钧的主治是南海的二何先生,昊官每个月都会去他那里的,有时候一呆就是两三天。”

叶有鱼哦了一声,低了头。

蔡巧珠道:“好了,你先去忙吧,我再到屋里头跟老爷问问安。”

叶有鱼答应着,便带着冬雪回去了。

——————

蔡巧珠目送了她离开,才回房去,择要把这两日叶有鱼的事情跟公公说了。

吴国英甚是满意:“看来这细家嫂也是个贤惠的,能理事,还懂分寸。昊官的眼光不错,真不错!”

蔡巧珠道:“我也觉得这个弟妹好。就是…”

吴国英道:“怎么?”

蔡巧珠道 :“昊官两个晚上没回来了,老爷就没发现?”

因为吴承鉴以前也经常夜不归宿,家里人都习惯了,所以吴国英竟然一时也没留意,这时皱了皱眉头:“不是为了公事?”

“现在都年底了,哪还有什么公事。”蔡巧珠道:“他这两天是在南海西池堂,但去南海之前还去了花差号一趟,从花差号下来后又去神仙洲喝了一顿闷酒,怕是和船上那位吵架了。”

吴国英眉头更皱了。

蔡巧珠道:“花差号上那位,从她在我们吴家危难时节能不离不弃,秉性应该也是不错的,就可惜了她的出身,实在不适合做昊官的良配。昊官是我们宜和行的当家,十三行第一等的大保商!有个外室也不算什么事,只是现在才成亲几天,他就又跑船上去,毕竟不妥。这内外、主次之别,总得分清楚。不然将来要闹出些事端来。”

吴国英微微颔首。

蔡巧珠又道:“刚才在三婶面前,我帮着遮掩了一下,实在不想他们小夫妻俩才新婚就闹别扭。可往后若老是这样,以有鱼的聪慧,她总能猜到的。老爷,你知道我素来不太管三叔那些风流事的,但有鱼这几日的处事,我看着觉得合意,是个我们吴家的好媳妇。又觉得昊官这两天的行事不甚妥当。所以我想,若得便的时候,老爷还是劝劝,花差号那边,能少去还是少去些吧。”

吴国英就答应了蔡巧珠,然而他却从来就没去做这件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番夷炮轰事件

叶有鱼和冬雪回到房内,见冬雪脸上带着兴奋,叶有鱼道:“你高兴什么呢?”

冬雪道:“姑娘,你就没听大少奶说吗?昊官他是去南海,没去花差号。”

叶有鱼淡淡一笑,道:“那又怎么样,他是去南海,还是去花差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把自己的本分做好便是。”

冬雪道:“可是…”

叶有鱼道:“而且,昊官或许这两天是在南海,但说没去花差号,却也未必的。大嫂特意说这话或许是好心。然而…却有些太着痕迹了。你看不出来么?”

冬雪虽然没听太明白,但她却素来相信叶有鱼的智慧与判断,一下子就失望了起来。

叶有鱼看到她失望的样子,笑道:“你看看,就是你这样子啊,因为有不安分的想法,所以才会失望。人啊,就不应该有逾分的期待,那样才能减少不必要的烦恼。还记得大前天我怎么跟你说的不?”

冬雪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可是…可是我看昊官对姑娘你挺好的啊。”

叶有鱼道:“他不是只对我好。你没看他怎么对昌仔、对身边其他人的?你看他是多宠夏晴的,然而怕我嫉她,新婚第二天跟我说什么来着?‘夏晴是有功之人,所以没犯大错就让她折腾吧。’不提宠爱,但论功劳,而且语气淡漠,仿佛那就是一个立了功劳所以才容忍她胡闹的丫鬟,可真是这样么?这两日下来,你自己想想,昊官对夏晴的宽纵,真的只是因为她立过功?按我看,这个说法,这份语气,都是想让人对她没忌惮,这份用心,可得多深。甚至…我觉得夏晴的功劳,兴许也是他从中安排的呢,可能是在长久之前,他就为夏晴谋划着她在吴家的立足之地了。”

冬雪都听得有些呆了,然而想想,若一个男主人在新婚不久后就对妻子表露其对宠婢的回护之意,他越是回护,只怕主母越要给这个宠婢小鞋穿了。

“他是对谁都好。所以,别想那么多了。”叶有鱼道:“想想我们在叶家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在这边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人啊,不能太贪心。只要在这吴家园里开心点过就好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自寻烦恼!”

便在这时,有人敲了门,跟着夏晴进了房来,叫道:“三少奶。”

这次吴承鉴出门,是把夏晴也带去的,见她进来,叶有鱼道:“昊官回来了?”

“没呢。”夏晴说:“刚从南海回来,又到行里去了。”她说着,就递了一瓶子膏药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