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道:“有鱼,你这是做什么?”

叶有鱼道:“阿爹的为人娘你还不清楚吗?现在是我们开条件的时候,若是不开,他不会主动给我们的。”

徐氏十分奇怪:“你还想开什么条件?”

叶有鱼还未回答,叶多福就进来了,脸上堆着笑容:“恭喜三姑娘,贺喜三姑娘了…”忽然顿住,道:“三姑娘,你这是?”

却是见叶有鱼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徐氏陪在床边。

叶有鱼有气无力地道:“多福哥好,可是阿爹有什么吩咐?可惜我病得不轻,没法去送二姐姐出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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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林听说叶有鱼“病了”,一下子怒火直冲头顶,气得暴跳如雷,大怒道:“这个衰女,三分颜色她就开染房了!”

马氏在房内听到消息,哈哈大笑推开了门道:“她这不是很像你吗?得势不饶人。果然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叶大林怒中一愣,随即又怒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跟我得势不饶人!”

叶多福在旁边试探着问:“那…是不是给三姑娘请个大夫?”

叶大林怒道:“请各大夫,你当她真有病吗!”

然而想想,既然已经答应了吴承鉴,事关能否搭上和中堂的关系,这时还是按住怒火,亲自朝承露园这边走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真的都成了嫁妆了

叶有鱼这一“生病”,家主竟然亲自来看望,这在叶家可是破天荒的事情,昌仔都躲在了一边。

叶大林走入房中,连床边的徐氏也不看一眼,就对着叶有鱼冷冷道:“病了?”

叶有鱼半撑起身子来说:“女儿病中失礼了,还劳烦爹爹过来了。有鱼真是罪过。”

叶大林鼻孔轻轻哼了一声,说:“那今晚还能上不上得了花轿?”

叶有鱼道:“我听下人们说,因为有鱼病了,阿爹不是已经做主让二姐姐代有鱼嫁过去吗?那就让二姐姐做新娘子好了。”

叶大林道:“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叶有鱼道:“就是承露园看门的那个老朱,还有我娘暂住鹅房养病时,看她的那个婆子。”

叶大林道:“胡说八道!”就对叶多福说:“把那两个狗才拖到院子里来,动家法!”

叶多福心道:“这两个家伙也是倒霉。”却一句话都没说,就让人将那两人拖了来,一男一女,就在院子中打起板子来,叶大林也不着急,就坐在了屋内椅子上,等外头传进来那老朱以及那婆子的惨叫,才说:“如今可好些了?”

叶有鱼道:“谢谢阿爹,不知怎么的,如今心里忽然就好些了。”

叶大林道:“既好些了,就起来梳妆打扮吧,别误了吉时。”

叶有鱼道:“虽然身子好些,只是…”

叶大林道:“还只是什么?”

叶有鱼道:“女儿一想到要嫁到吴家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就觉得心里又慌又怕。”

叶大林道:“会让你带几个人过去,你在迎阳苑伺候开了的那几个丫鬟小厮,你都带过去。”

叶有鱼道:“这些人成不了什么事,还有那些要进吴家的掌柜呢?是否也能让女儿见见?”

叶大林一下子警惕了起来,道:“你想做什么?”

叶有鱼道:“现在离上花轿还有半日功夫,阿爹能不能让那些掌柜的过来一趟,让女儿认认人。”

叶大林猛地站了起来,怫然喝道:“小娘们!你可别得寸进尺!”

叶有鱼道:“娘,能不能让我和阿爹单独说会话?”

徐氏早被房里的气氛弄得坐立不安,闻言便起身出去了。

叶多福总算有几分眼色,便也出去了。

叶大林:“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有鱼这时也就不装病了,坐起身来,下床后跪下,说道:“阿爹,女儿问阿爹一件事情。”

叶大林道:“问什么,说吧。”

叶有鱼道:“阿爹,如今女儿就要嫁过去了,坊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可话虽如此,哪个女儿家的根底不是在娘家?我的出身再怎么不好,毕竟还是姓叶。如今就要嫁给吴门,去做吴家的三少奶奶,前程如何且不说,只是女儿想问阿爹一声,你是希望,吴门的三少奶奶,是阿爹的女儿,还是阿爹的仇人?”

叶大林不喜欢叶有鱼说话的态度,因为不习惯,然而他毕竟是能在十三行立足数十年的商界大豪,即便在不悦之中,也还能保持冷静的分析能力。叶有鱼抛开亲情,直接讲起利害来,倒是让他颇有转念。

叶有鱼继续道:“阿爹,我知道你或者对二姐姐更好一些,然而女儿这些都不计较,过去两日太太对女儿的所作所为,如果阿爹愿意,有鱼也不是那般心胸狭隘的人,我都可以放下的。只求阿爹一件事:待女儿过门之后,阿爹能善待娘亲。若是如此,那么女儿将来一定待兄弟们如胞兄弟,对于爹爹,吴家那边的事情,只要力所能及,女儿一定会帮叶家争取。而叶家这边,再怎么说,将来毕竟也还是女儿的长久依靠,阿爹,你说是吗?”

说到这里,她匍匐在地,呼唤道:“阿爹。”

叶大林听到这里,心中的算盘打得飞转,马上就算清了其中利弊。

他为人寡恩薄情,却分得清好歹,算得明账目。

的确,叶有鱼说的有道理啊,如今她出阁在即,平白和女儿成了冤家,对自己有何好处?相反,若是临出阁前,送她一份大体面,若能消泯些旧怨,彼此往后也好相见,给出去的只是举手之劳,日后的好处却是多多。至于叶有鱼出阁之后照顾好徐氏,那就更简单了,还是让徐氏住迎阳苑,安排多两个丫鬟婆子伺候,让老婆往后别老跟徐氏接触就是了——这些事值几个钱?

想到此处,叶大林点了点头,换了别人,也许一时间还拉不下脸来,但叶大林就是有这能耐,说翻脸就翻脸,正可以瞬间翻成反,怒火冲天也可以转眼变成和颜悦色,竟然就坐了下来,道:“好,你尽管放心嫁过去,你娘我仍让她住迎阳苑。照顾她的丫鬟婆子,由你安排。”

叶有鱼大喜,就在地上磕了九个头。

叶大林忽然心头微微一动,心想:“这个丫头,虽然做事常常出格,但有些也是被逼的,平时倒是很少做那些违逆我意的事情。”这念头一转,就想到了更多。当下便道:“既然你想见见那些掌柜,我便让你见见他们吧。毕竟这也是你的嫁妆。”

叶有鱼欣然道:“是。谢谢阿爹”

叶大林走后,徐氏走了进来,她见叶大林离开的时候神色和悦,放下一点心之余,又有些好奇道:“女儿,你到底和你阿爹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和他讲讲道理。”

叶大林会“讲道理”?徐氏一万个不相信,却听叶有鱼道:“娘亲,快来帮我梳头吧,今晚…女儿就要出阁了…”

徐氏走上前来,看看镜子里头婉好的容貌,忽然眼泪又渗了下来。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为女儿被夺了婚姻而伤心。如今女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反转了局面,可想想今夜之后,她就要到那个精明厉害的昊官身边去,到深似湖海的保商吴家去,三分担心,三分恐惧,再加上三分不舍,一时间就止不住眼泪来。

叶有鱼眼看母亲哭,她也忍不住流泪了,道:“娘啊,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女儿的大喜之日啊,嫁的还是我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你哭什么呢。”

徐氏哭道:“我…我…”她有着心中有着种种忧虑,又怨艾自己没能给女儿一个好的未来,然而想想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未知的忧患,多说何益?且对叶有鱼来说,这也许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当下她擦干了泪水,拿起了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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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叶大林不但重新安排叶有鱼作今晚拜堂的新娘子,还让那些负责打理作为嫁妆的产业的掌柜们,都来见见叶有鱼。

在叶家园的主屋,七八个掌柜站在下手,叶大林指着盛装的叶有鱼道:“这位是三姑娘,你们大都没见过,现在她就要出阁了,你们都是陪我叶大林打天下的老伙计,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们来见见。”

叶有鱼起来身子,朝着众掌柜福了一福,口中说:“诸位叔叔好。”

众掌柜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眼前这一位,此刻是三姑娘,过了今晚,可就是吴家的三少奶奶了。本来他们对要过去吴家都有些忐忑,可再一想眼前的三姑娘就要成为昊官的枕边人,这可就是一贴安心剂了,众人便纷纷还礼,拱手说:“三姑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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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叶大林带着叶有鱼接见众掌柜,同时消息也传到了房里去,气得马氏差点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精光。

翠萍在旁边劝道:“太太,太太…你这是何苦?”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马氏拎起一个明朝古董碗,恨恨砸碎了一地:“这下子…真的都成了嫁妆了…都成了这小贱人的嫁妆了!”

当天晚上,叶有鱼即将出阁之际,按礼俗应该来拜别父母,徐氏是姨娘,所以应该是来拜叶大林和马氏,徐氏只能站在旁边。

不料马氏正与叶大林怄气,憋在房间里头不肯出来,叶大林一气之下,把徐氏拉了来坐在自己身边。

徐氏受宠若惊,坐在叶大林身边如坐针毡,叶有鱼却是喜出望外,赶紧朝着父母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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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还没过年的夜晚,珠江两岸忽然却鞭炮震天。

如同枪炮一般啪啦啪啦的声音,从西关街响到白鹅潭,再从白鹅潭响到河南岛,从叶家园到潘家园的路上,更是明亮有如白昼。

一朵朵的烟花在珠江两岸绽放,把夜空也变得绚丽无比,半个广州城如同过节一般。尤其是神仙洲的上空,那烟花更是一朵接一朵地发射,在最频密的时候三花齐放,把神仙洲耀得瞬间如同白昼,引得千百看客齐声喝彩。

疍三娘在花差号上望着烟花,久久出神。

旁边碧荷忍不住劝道:“姑娘,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疍三娘缓缓低了头,转身进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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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声不但在西关、河南震响,甚至传到了广州城内。

正在读书的朱珪放下手中书卷,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长随朱磬进来说:“是保商吴家、叶家成亲,西关、河南都在放鞭炮,放烟花,听说半座省城的百姓一早都备了凳子,出城的出城,登墙的登墙,都去听鞭炮看烟花了,比过年还热闹。”

朱珪沉默半晌,不愠不怒,却化作长长一声叹息,摇头道:“世风不古,人心不古!”猛地将书卷重重地拍在了凳子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洞房

在这两日的可怕经历之后,尽管周围哄闹之声此起彼伏,叶有鱼却再没有半点少女刚刚成亲时的冲动与憧憬,满心都是清冷与平静。

她盖着盖头,走流程一般拜完了堂,然后被送入日天居。

这次成亲,虽然叶大林许诺说可以让叶有鱼多带一些下人过来,但到最后叶有鱼决定带过来的,却只有冬雪和昌仔。随三少奶嫁过来的下人有哪些是提前知会了的,所以春蕊也安排了给冬雪和昌仔的住宿,至于等级待遇问题,得等少奶奶和昊官商量后再决定。

将新娘子迎进装潢一新的日天居后,春蕊把昌仔安排在外屋,留下冬雪在里头伺候,她们就都先退出去了。

冬雪打量着这个新娘房的装修,心道:“这陈设,倒是符合姑娘的口味。”上前问道:“姑娘,可要吃点东西,或喝口水么?”

叶有鱼在盖头下说:“过了今夜,在人前你可要改口了。”

冬雪一省,心道:“也是,若将在叶家的称呼带过来,兴许吴家的人要不高兴。”她新来此地,一路都小心翼翼规行矩步的,唯怕出了一点差错,落人口实。

主仆两人守着龙凤花烛,等了大红烛火烧了一半,才听外头几个丫鬟呼喊:“昊官。”

冬雪本已经歪坐在椅子上,闻声连忙起身,守在门口迎候,便见吴承鉴一身喜气打扮地进来,脸上带着醉意。冬雪连忙行礼道:“姑爷。”

吴承鉴嗯了一声,音作阳平,扶着吴承鉴进来的吴七哼了一声,冬雪连忙改口:“昊官。”

吴七早扶了吴承鉴入内,吴承鉴挥手道:“都出去吧,我没醉。”

冬雪心道:“说自己没醉,多半是醉了。”却都不敢违拗,便跟着吴七一起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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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七出来之后,对春蕊道:“丫鬟的事情本不该我管,但有些规矩,回头你可要好好跟人说说。”

春蕊知道这话是冲着冬雪去的,便答应了。

冬雪心里一突,暗道:“这就要拿我来立威了。总听说这位吴七是昊官手底下第一心腹,果然不假。”

她一念未已,就听一个人咯咯笑道:“什么规矩啊,我们左院,哎呀,不对,现在叫日天居了——这名字怎么老觉得怪怪的…我说什么来着?啊,我们日天居什么时候有什么规矩了?少爷自己都说了,咱们房里头,没有规矩就是规矩,嘻嘻。”

冬雪大感诧异,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绝色大丫鬟用手帕捂嘴在那里笑,吴七被她当众驳嘴,脸上尴尬,竟未发作,冬雪心道:“这个是谁?”

就听春蕊板着脸骂道:“夏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夏晴扁了扁嘴道:“知道啦,你们不就想在新来的面前立威吗,其实何必呢。日子照旧过不好?得搞这套东西。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把她们搞得不自在了,难道我们自己就能自在?”

说着转身就走了,晾着吴七春蕊在那里,真的是没规没矩。

冬雪看的有些发怔,心想是这个丫鬟地位与众不同,还是说这昊官房里,真的没什么规矩?

场面一时有些僵硬,吴七不愿再待就出来了。

日天居可比西关大宅的左院大多了,里头给丫鬟们住的用的就有七八间大小不同的屋子,外头又有左右各四间耳房给小厮们住、用,吴七出来后看见众小厮立成两列在那里等着——如今昊官的少奶奶终于过门了,过了今晚,日天居的规矩说不定就要调整,所以小厮们都来等吴七发话。

吴七一瞥眼,扫见了昌仔,冷笑道:“行啊,还是让你给跟过来了。”

昌仔含笑,结结巴巴说:“七,七哥。以前,为了,三少奶,奶奶,多多多有,得罪,你,别别别见怪。以以以后,我我我,都听七哥的。”

吴七虽然不待见他,但毕竟是从小跟着吴承鉴的人,拎得清轻重,又见他虽然结巴,话却说的顺服乖巧,便没在这时候跟他过不去,只道:“你既然跟着三少奶奶到了这里,以后就是吴家的人,是日天居的人,是昊官的人了。慢慢地把这边的规矩弄熟悉了,好好办事,以前的那些狗屁事情,七哥我既往不咎。”

昌仔大喜,道:“是,是!谢谢,七七七七哥。”

他结巴得太厉害,旁边的几个小厮就都笑了,吴七作色道:“人家结巴是自己愿意的?笑什么笑!今天是昊官大喜的日子,我就容你们一遭,以后谁敢拿这个笑话他,笑一声打一个嘴巴!”

众小厮一下子都噤声了,昌仔看吴七的眼神就变得真的顺服了。

吴七挥手道:“就都散了吧。昌仔的份例,等明天看昊官和三少奶的意思再定。留下两个守夜,其他的且都睡觉去吧。”

众小厮齐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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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之外,丫鬟小厮们各有心事,洞房之内,叶有鱼却还沉住气,一动不动,因为极静,所以门外吴七和春蕊她们的言语也就听到了几句,吴承鉴在夏晴说话之后,呵呵笑了两声,听声音似乎丝毫不以为忤。叶有鱼心里就说:“那个敢在这时候当众言笑的,多半就是他的宠婢。”

然后就看到一双靴子走近,叶有鱼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整颗心都冷却了,但不知怎么的,看到靴子逼近还是屏住了呼吸。

一根挑盖头的吉祥柱掀开了盖头,新郎官和新娘子终于在花烛之下见了面。

叶有鱼抬头望向吴承鉴,人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人,这张脸…多少年的魂牵梦萦,如今终于成自己丈夫了,这是以前不大敢想又窃窃想着的,然而现在自己的心里却不是欢喜,而是复杂,犹如酱料摊子垮塌,酸险苦涩全都有。

吴承鉴低头看着叶有鱼,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头,心神竟微微一晃,心道:“这么标致聪明的女儿,叶大林竟然偏心给叶好彩,真是眼瞎。”又见她虽然画了浓妆,但还是掩不住整张脸比上次见面明显清瘦了许多,显然这段时间饱受折磨,不由得有些不忍,心道:“可难为她了。”。

然而他一张口,说的却是:“真漂亮,这笔生意不亏啊。”

叶有鱼听到“生意”两个字,心里没来由地就一堵,复杂的心情一扫而空,整个心境恢复成冰静,抬眼皮见吴承鉴一脸的红晕,嘴角带着春意,口里喷出酒气,就也轻轻一笑说:“是啊,借着昊官的势,咱们俩都赚了。”

吴承鉴哈哈大笑道:“还叫我昊官啊!”他凑过脸来,在叶有鱼的耳边说:“以后我可是你的老公了呀。”

叶有鱼就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就离吴承鉴三尺,盈盈万福道:“夫君吉祥。”

吴承鉴摔坐在床上,笑道:“这是干什么?”

叶有鱼道:“这叫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吴承鉴笑道:“相敬如宾这个成语是扯叽叉淡,夫妻俩相待如同宾客,那不成外人了吗?”

叶有鱼道:“放在正常的夫妇身上,是挺扯的,但放在我们之间,不正合适吗?”

吴承鉴的眼睛微微一眯,他酒量极好,而且久经欢场,虽在半醉之中还能保持思考能力,一转念就明白了叶有鱼的意思,笑道:“行,咱们大家都是明白人,趁着今天洞房花烛夜,把话摊开了说明白吧。”

叶有鱼听到“洞房花烛夜”五字,还是忍不住掠过一丝伤感,这等良辰美景,岂是摊开话说明白的场合?然而脸上却半点不见痕迹,就说:“昊官,我们原本的合计,不是纳我为妾么?为什么变成了正妻?”

吴承鉴哈哈一笑,说:“做妾也好,做妻也好,只要过了门,清白之身肯定是没有了,所以有区别吗?如果要说有什么区别,也是妻比妾好,对吧?”

叶有鱼道:“妾可以卖。那样按照我们的协议,几年后我就可以脱身了。”

吴承鉴笑道:“妻也可以休。而且初嫁从父,再嫁从身。那样你不但可以带走一些财产,而且连叶大林也管不了你了。”

叶有鱼听得微微一怔,才道:“这么说起来,却是我占了便宜。”

吴承鉴嘻嘻笑道:“那当然,昊官我做生意不但公道,而且厚道。”

叶有鱼呵呵两声,不作评价,却说:“昊官为什么要给这个便宜我占?还请明言。莫名其妙的便宜里头,多半有坑。蔡士文殷鉴不远,谢原礼死不瞑目,昊官的便宜,我可不敢占。”

吴承鉴嘻嘻笑道:“如果我说我看你顺眼,觉得你长得好看,心里其实有几分喜欢你,所以干脆就给你抬身份做正房,你信不信?”

叶有鱼道:“不信。”

吴承鉴哈哈一笑,才道:“其实我心里头有个人的,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叶有鱼道:“花差号上那位么?”

吴承鉴道:“不过她的出身,还有我如今的形势,还有…总之我娶不了她了。可我不成亲,家里族里行里,亲戚朋友上司下属,都一定会揪着这个问题不停来烦我。我本来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心事就祸害其他姑娘,可刚好你就自己提出那个条件来,然而纳你作妾,对我没什么用,但娶你为妻就能把他们的嘴都堵上了。所以这件事情,你我两便。”

“原来如此,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叶有鱼道:“只不过做妾还好,昊官找个小院子给我,我把门一关,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彼此无牵碍。但做妻子的却有许多麻烦事了。”

吴承鉴道:“那当然,做妾多简单啊,以色娱人就行。但做我的正房太太,吴家的三少奶奶,却就得按三少奶奶的体统来行事,该三少奶担的东西,你都得替我担起来。”

叶有鱼道:“这样我岂不是吃大亏了?”

“你若只是要自己跳出火坑,那给我做妾侍的确就足够了,但你要的不止这个吧?”吴承鉴道:“凭着宜和行昊官的一个小妾,就想要保叶家六姨太一世安康,怕是很难。要想因此让你娘在叶家顺心体面,那就更难。”

叶有鱼默然。

吴承鉴道:“可是吴家三少奶奶就不一样了。我给了你担子,就会给你相应的权限和体面,该三少奶奶应得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少你。你有了这份权限和体面,应该就能办成许多你想办成的事情了。这样公平吧?”

“公平,公平得很。那以后我们就这么处吧。”叶有鱼又是盈盈一福道:“昊官,我们合作愉快。”

看到她下拜时的蒲柳之姿,吴承鉴带酒意的心头忽然一阵躁动,忽然伸出手去,叶有鱼被吴承鉴一扯,整个人都被他扯到了怀里。

叶有鱼大吃一惊:“昊官…你做什么!”

吴承鉴摸着她的脸,酒气熏熏然道:“周公之礼,传宗接代,这两项也是三少奶奶应承担的事情吧?娘子,要不…咱们行礼吧。”

叶有鱼听了吴承鉴的话,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然而怎么算怎么想,自己似乎都没理由拒绝,再则她过门之前,对此事也早有心理准备,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七章初婚

吴承鉴呵呵一笑,喷着酒气把叶有鱼平放在了床上,伸手解她衣服,摸她脖颈,却觉得叶有鱼全身僵硬,又见她双眼紧闭,紧张得不行。

吴承鉴心道:“这时拿出些手段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太没意思了。”轻轻在叶有鱼的耳垂上亲了下,用喉咙出气的声音笑道:“好啦,逗你的了,睡吧。”

叶有鱼有些讶异地睁开眼睛,见吴承鉴已经平躺在自己身边,也已经闭了眼睛,忍不住道:“不…不是要行礼吗?”

吴承鉴也不睁眼,只是嘴角微笑,伸手在她身上的被子上轻轻拍了拍,便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