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了徐氏,喉咙里带着含糊的声音:“娘…是你…”

“是我,是我!”徐氏低声道:“有鱼,是我。娘来了,娘跟你在一起!娘不会离开你的,有娘守着你!有鱼没事,有鱼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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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有鱼在重重压力中不断硬挺,可她再怎么多智,毕竟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诸般变故接踵而来,导致她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

如今得到了徐氏的抚慰,终于在精神错乱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母女俩靠在一起,说着话儿。

叶有鱼絮絮叨叨地,把这段日子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这几个月她既为自己谋划,也为母亲谋划,却为了不让徐氏担心,一直都是自己收着藏着,只想着自己一个人扛,然而此刻再扛不住,便都倒出来告诉了母亲。

这些言语说出来后,她整个人也就轻松了下来,外界的处境虽然未曾改善,但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

看看外头的天越发的黑了,传来四更鼓,叶有鱼道:“再有一更,就要天亮了。”

徐氏道:“等天亮了,就一切都好了。”

叶有鱼道:“只要能跟娘在一起,就一切都好。”

徐氏道:“你…不想昊官了?”

“他不是他了…”叶有鱼道:“也许,他从来都不是他。我心里的那个人,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和西关大宅吴家的那个三少爷,根本不是一个人。”

徐氏呆了许久,心中其实不是很明白女儿的话,口中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想他了。叶好彩要嫁就让她嫁去。反正那个人,也不是我们有鱼的心上人了。”

叶有鱼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动。如今她心境已经完全平静,往昔的智慧就全回来了,绝境过后,忽然因为智慧灯光的复燃,又看到了一线生机,只一转念间,心思百转,脱口道:“不,为了我自己也好,为了阿娘也好,为了出一口气也好…我都要争这个新娘!”

徐氏啊了一声说:“有鱼,你怎么又糊涂了?”

叶有鱼却道:“我没糊涂…娘,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不过正因为想通了,所以才觉得应该再争一下。老天爷从来没对我们母女俩好过,但我不信命!我的命是娘给的。有娘在我身边,我就…我就敢跟这命数再抗一抗!”

她从徐氏怀里站起来,便叫了冬雪和昌仔来,先拍拍他身上的衣服,道:“衣服干了?”

冬雪道:“刚才在小厨房,用炉火帮他烘干了。”

叶有鱼想起昌仔这两夜的奔波,数次冒着严寒钻鱼池,心里十分感动,然而大恩不言谢,当下就没说什么,只问道:“忠叔在外头守着?”

昌仔点头应是。

叶有鱼道:“我听说昊官身边有一位周师爷,是能帮他拿主意的人。”

周师爷在吴承鉴身边的地位,这几个月在西关街上倒是都传开了,连冬雪、昌仔都点头表示知道。

“现在我们直接找昊官的话,一定阻力重重。吴家那边的人不说,叶家这边一定也无论如何要阻我们的,但找那位周师爷的话,太太那边一时未必能反应过来我们要做什么。”叶有鱼问昌仔:“你白天撞了一日,可知道他人在哪里不?”

昌仔还没回答,徐氏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就住在我被关的那个养鹅院的北边,那里有个小洲。我住进去后听那里传来曲乐之声,问了两句,才知道昊官把启官送的一个昆曲班子给了那位周师爷,安置在了那里。”

叶有鱼道:“那好,昌仔,你这就去求一下忠叔,让他放你出去,然后你去寻那位周师爷,我写一封信你带给他。”

这个承露园只配备了衣服被子食物炭火,哪里有笔墨纸砚?叶有鱼就让拿了炭条,撕了一条白布,在上面写了些字,折好了交给昌仔道:“想办法见到他。带他来见我。”

昌仔把白布在怀里藏好就出门了,冬雪送他出来,来到叶忠面前,还没开口,叶忠已经指着门外说:“去吧。”

昌仔大喜就奔去了,冬雪目送他离去,一抬头,天已经蒙蒙亮了。

冬雪回来说了,徐氏合十道:“阿忠真是好人。总是这么帮我们。”

冬雪道:“不止这次呢,昨晚昌仔能见到昊官,也是忠爷帮忙。”

叶有鱼点了点头,忽然心道:“忠叔这么帮我们,是可怜我们母女俩,还是另有缘故?”

第一百三十三章佳人嘉客

按下承露园这边不提,却说昌仔直奔曼倩蓬莱,说起来曼倩蓬莱其实还在叶家园围墙之内,昌仔去那里连大门都不用出。

他到了小码头说了来意,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可能,准备着如果对方不肯自己就游泳过去——反正水面也不算很宽。

不想码头的船夫听了之后,就渡了他过去,又有个小厮引了他去见周贻瑾,周贻瑾虽然躺下了,却还是起身接见了他,昌仔结结巴巴说了一通,周贻瑾也不嫌他啰嗦,仔细听完了,才问:“信呢?”

昌仔就把布条给拿了出来。

周贻瑾扫了一眼,笑道:“好,我去见见她。”

昌仔大喜,这两天做什么都磕磕碰碰的,他可没想到此刻会这么顺利。

周贻瑾看看天色说:“这才天亮呢,你先回去,我等半个时辰再出发,去承露园拜访叶家三姑娘,请教一点音律的事情。”停了停又说:“我的话,记住了吗?”

昌仔点头:“记,住了。”

周贻瑾道:“去吧。”

昌仔急奔回去,结结巴巴把周贻瑾的原话回了,叶有鱼听了暗赞:“这位师爷,行事不但有章法,而且有礼仪。”便让冬雪去准备一点茶点,好迎接这位嘉客。

小厨房能有什么东西?冬雪却还是想了办法,把米粒爆炒,做了一碟干炒米,又用油炸面粉,做了一碟炸面花,再配上一点粗茶——东西实在不上台面,但总算有茶有点心了。

才做好,周贻瑾就来了。

他是正儿八经地上门,在承露园门口递帖子拜访。叶忠收了帖子,就让他进去了。

马氏在徐氏大闹姐妹宴之后,就一直派人盯着,只是有叶忠看着大门,她的人就进不去。后来昌仔去了曼倩蓬莱她也知道了,然而周贻瑾是大大方方地登门拜访,马氏也不好太过刻意地阻拦,而且她也听说这位周贻瑾在吴承鉴身边地位特殊,所以也不敢硬挡,心想着:“都这时候了,若只靠着人从中传话,谅那个小蹄子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但一定要挡住昊官不让见着这个贱人!”

于是又多派了些人手,把承露园盯紧了。若是吴承鉴被叶有鱼说动了要来见她,马氏就准备亲自闯进去,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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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贻瑾进了园子,就和叶有鱼在鱼池旁相见。

周贻瑾见了她,心道:“好标致的姑娘,怪不得承鉴一见难忘。”

叶有鱼见了他,心道:“好俊俏的男儿,若不是先听说过他的种种事迹,定要以为他是以色娱人。”

冬雪已经准备好了一张小桌子,摆上粗茶、点心。两人见礼后坐下,周贻瑾就近又看了叶有鱼一眼,心道:“这姑娘双颊有些清减,眼袋浮肿未消,昨晚定是不好过。”

叶有鱼也若有意若无意地瞥了下周贻瑾,心道:“他眼中血丝难掩,这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近来都如此?是宜和行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么?”

只一个照面,两人就各自琢磨出对方的许多事情来。

喝了一口茶,周贻瑾环顾了一下周围,说:“这院子不错,够冷清,够僻静。”

叶有鱼道:“用来做冷宫,刚刚好。”

周贻瑾一笑。

叶有鱼道:“开门见山吧。今天请周师爷来,实是有事请教。”

周贻瑾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有鱼说:“周师爷,你可做得昊官的主?”

周贻瑾笑道:“小事做不了主,大事可以商量。”

叶有鱼便问:“什么是小事?”

周贻瑾笑道:“他屋里的争风吃醋,床上的狗屁倒灶,这些就是小事,我从来不掺和。”他以绝世容颜,斯文之姿,却说出一堆俗语来,竟让人觉得并不违和。

叶有鱼咯咯一笑,也不以为忤,这一笑犹如枯寂的花园内鲜花一时绽开,把周贻瑾也看得心中暗赞,叶有鱼一笑之后,又问:“那什么是大事?”

周贻瑾道:“宜和行的生死祸福,要成要败,这些事情,他倒是经常跟我商量。”

叶有鱼道:“那正好,如今便要跟周师爷商量件大事。”

周贻瑾懒洋洋地道:“什么大事。”语气之中,连询问都不算,显然并不认为叶有鱼能说出什么大事来。

叶有鱼道:“我要昊官向我阿爹施压,仍然换我去拜堂成亲。”

周贻瑾哦了一声,道:“这件事情,昊官不是做不到,但外头有些事情你不晓得,我也不多说,总之一句,这事如果做了,昊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他有什么理由要为此付出代价?只凭当日照顾你的许诺可是远远不够——要照顾你,我们大可有别的办法。”

叶有鱼回顾了一下,冬雪昌仔就退下了,周贻瑾让吴小九也且退下,叶有鱼才说:“外头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想来想去,也不过是蔡士文要设什么局,两广总督那边要施什么压,粤海关监督或者和中堂那边交代了什么难办的事情,再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是东印度公司那边也跑来掺上一脚——毕竟昊官借过他们的势,有些事情,索取了就得有还回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些了吧。”

周贻瑾定定地看了叶有鱼一眼,眼神中无法掩抑地带着一丝欣赏加一丝诧异,如果不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个姑娘,其实乃是叶大林的谋主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满西关都说叶大林精明狡猾,今天看来他却是有眼无珠!”

叶有鱼道:“未必是有眼无珠,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人们总是习惯地视若瓦砾,我在叶家,就只是一片瓦砾。”

周贻瑾笑笑道:“你是想自己若去吴家,就能成为明珠么?只可惜光这点还是不够的。昊官自己就很聪明,再加上有我在,吴家如今并不缺乏智慧。”

一句话:叶有鱼所拥有的,并非吴承鉴所急缺的。

叶有鱼道:“我被困深闺,外头的消息掌握得不全,所以只能从只鳞片爪中来臆测,然而想想,宜和行近来应该总是有些难处的。不然周师爷你近日也不会睡不好觉。”

周贻瑾一笑不言。

叶有鱼道:“诚然,昊官自己早就智计百出,加上又有周师爷在旁边帮出谋划策,我过去了,最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再说昊官他都未必能信任我呢。一个信不过的人出的主意,有不如无。所以我就算有点智谋,对他来说作用也不大,但我有的却不止这些。”

周贻瑾道:“三姑娘还有别的?若你真有什么,就不会被关在这里坐困愁城了。”

叶有鱼道:“鱼在坑洼之中,也只能等着渴死,可一旦归海,却有机会化鸟为鹏,这是我的名字,而昊官是第一个当众解释出它意思的人。”

周贻瑾忽然插口道:“他什么时候解的?”

叶有鱼随口答道:“我十三岁的时候。”

周贻瑾再次盯着她,忽然放声笑道:“原来如此。”

叶有鱼有些错愕,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笑:“什么原来如此?”

周贻瑾道:“没事,你继续说。”

叶有鱼目光之中虽有疑色,但眼前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且放下这点疑虑,继续道:“单靠我自己,自然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能,但昊官如果能给我一条入海之路,那我就能还给他一片海湾,甚至一个海洋。”

周贻瑾笑道:“真是好大的口气。”

叶有鱼道:“不是大口气,而是说事实。周师爷,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吴家通过这次嫁娶,要了叶家这么多的产业,是想要趁机将叶家变成吴家的跟班,还是想要让叶家的钉子,钉入吴家的内部?”

周贻瑾听到这里,心头微微一动。

叶有鱼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昊官跟周师爷都是在外头周旋大事的人,有时候对内宅的一些勾当,不免有所疏忽,但我既然提了个醒,想必周师爷也就能想到了吧?这次两家产业交换,要过去吴家的,不止是财物,还有人。有人就会有人事,有人事就会有人心江湖。吴、叶联姻,叶家跟着产业过去的那些人,他们的心总要有个归拢的地方。这个归心之处,就是嫁过去的这位姓叶的吴家三少奶奶。而这位三少奶奶,是由我来做,还是由叶好彩来做,区别可就大了。”

周贻瑾道:“区别在哪里?”

叶有鱼道:“我的二姐叶好彩是我生父、嫡母的掌上明珠,她就算嫁过去了,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依靠父母、依靠叶家。她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有名分势力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出来坏事。而这两天的事情,想必周师爷已经听说了,我跟生父嫡母的不和,已经遮都遮不住了。我与叶家,恩少怨多,若嫁过去,以后就只能依靠昊官了。”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个世道,男人无妻财无主,女人无夫身无主。不管昊官认为我是什么人,我一个孤立无援的女人嫁给了他之后,就只能依着他、靠着他、为着他、帮着他了。所以我若嫁过去,不但能帮吴家拢住从叶家归来的这些人心人手,甚至还能帮着昊官,进一步控制叶家。昊官若能挟吴、叶两家合势,一来,少了叶家背后捅刀子的后顾之忧,二来,能挟吴叶而制衡潘家,三来,能背靠潘吴叶联盟,对外大张声势。那样不管是面对十三行、面对粤海关、面对两广总督还是面对东印度公司,也都有了更厚的底气,我说的对吗?贻瑾兄。”

第一百三十四章再换新娘

“这个女孩子,的确值得你为她付出代价。”

周贻瑾将和叶有鱼见面的情景说完后,下了结论。

吴承鉴琢磨着叶有鱼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终于笑道:“看看,没错吧,我就说,这个小妮子不能放在外头,就得收在房里头才行。”

周贻瑾冷笑道:“你就嘚瑟吧。不过也别仗着人家对你有意思就嘚瑟得太过头,女人的心很容易变的,有时候快的你自己都不知道。”

吴承鉴道:“什么对我有意思,她是在算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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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晚跟叶大林说要和吴国英商量,这其实只是留下了一点反悔的余地,实际上并没有真的去和吴国英商量,直接就派了吴七去请了叶大林来,就在曼倩蓬莱见面。

叶大林眼看吴承鉴来请,预感到事情怕是要不合心意,便推托说:“成亲在即,我们翁婿这么频繁见面,并不妥当。”

吴七毕竟不是昌仔,知道吴承鉴是肯定要见着叶大林的,岂能被对方一句话就打发了?接口便说:“普通人家自然这样,但叶老爷和我们昊官身份岂能和普通人相比?再说我们昊官这次相请是有个生意上的急事要和叶老爷商量。如果叶老爷不愿意过去,那我们昊官只好过来了。”

叶大林想了想,或者吴承钧真的有商业上的大事要商量吧,这才答应了。幸好吴家园叶家园几乎凑在一起,曼倩蓬莱又在两家地界上——这里原本就属于叶家园的,叶大林去曼倩蓬莱,和在自己家的园林路走动没两样,因此跑过来见吴承鉴也不算丢脸。

这时角儿们都回避了,双方就在看戏的凉亭里坐定,喝了口茶,吴承鉴就开门见山道:“岳父大人,换新娘的事情,我跟我阿爹商量过了,我阿爹觉得不妥。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商议来吧。”

叶大林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瞪了旁边吴七一眼,然而这时去跟吴七计较他诓了自己,只有更掉身份,便冷冷道:“既然昊官这么坚持,那我便让有鱼带病出阁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阴森到带着三分杀气。

吴承鉴却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微微一笑,说道:“昨天北京那边来了个信,和中堂有个事情交代我来办,我正琢磨着,不知道这事是我自己办,还是多找个人来办。不知道岳父大人对这个事情有兴趣没有?”

叶大林愕了一愕,心想吴承鉴这话题跑的也太快了吧…然而只一转念间,马上笑脸绽了开来,说道:“和中堂交代的差使,那肯定是大事。如果能够帮他老人家跑跑腿,那也是我们叶家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吴承鉴笑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刘全刘公…嗯,岳父知道这一位不?”

“知道,知道,”叶大林对北京情况的掌握虽然不如潘、吴,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吴承鉴道:“刘全刘公派了个人来,把事情说了,然而我要问具体是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的人却让我不要问太多,只一句:好好办差,时候会有你的好处。我就想着啊,这事我一个人办是办,多来一个人办也是办,就不知道岳父大人要不要过来搭把手。”

叶大林忙道:“如果有机会,这个自然是乐意之至!”

吴承鉴笑道:“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

叶大林道:“好!”

吴承鉴点了点头,才又说:“至于换新娘的事情嘛…岳父大人,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家后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们做男人的,眼光总得放长远些啊,一些个眼前的蝇头小利,放到更上一层的人眼里,那才几斤几两?值得我们去费心思?所以那些婆娘的事情我是不喜欢掺和的,您觉得呢?”

叶大林微一沉吟,看向吴承鉴。

吴承鉴却目光平视,脸色淡漠,似乎叶有鱼的事情,对他来讲无足轻重。

叶大林见他如此,反而心中一虚,也就点头说:“昊官说的有理,你年少志高,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比下去了,也怪不得黑菜头不是你的对手,三个月前能一举翻盘,反掌定乾坤,嘿嘿,不是侥幸啊。”

“岳父大人过奖了。”吴承鉴呵呵笑道:“以后我们结了姻亲,就是骨肉相连的关系了。天下这么大,我们吴家也吃不下所有的生意啊,吃不下的那些,给谁不是给?自然是先照顾自家人。便是将来好野或者好劲当家,我也会好好扶持,翁婿也好,郎舅也好,一荣俱荣,才能长久嘛。”

叶大林眼睛眯了一眯,笑道:“这话说的好!昊官你放心吧,我一定请个好医生,把有鱼的身体调理好,让她顺顺利利地过门。”

说到这里,两人一起朗声大笑,翁婿俱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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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了叶大林出门,周贻瑾从后面出来,轻轻一哂,笑道:“你这张嘴,真是鬼都能被你哄来推磨了。”

吴承鉴笑笑道:“不是我智谋比他强,口才比他好,只是消息不对称罢了,他要是知道的和我一样多,就不会轻易入我彀中了。换了潘有节,嘿嘿,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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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林在回去的路上,寻思着琢磨着,刚才他和吴承鉴的一番话,其实又是做了一番交易:叶大林答应不再在这次婚事上搞小动作,而吴承鉴则答应拉他上和珅的车。

一想起就要有机会与权倾天下的和中堂搭上关系,叶大林忍不住兴奋得浑身发抖。

能和吉山扯上关系,就有机会进入十三行的系列,但这又岂能和攀上和中堂相比?后者攀上了,那便是一飞冲天!

几个月前的翻盘夜,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十三行众说纷纭,却谁也搞不清楚内情,偏偏几个真正知情的人却都讳莫高深,然而众人无不猜测,认为吴承鉴能够翻盘,一定是抱上了和珅的大腿,至于吴承鉴是怎么抱上和珅大腿的,却是谁也闹不明白了。

但这不妨碍那些旁观而不可得者的热切。

在这大清,有钱的不如有权的,而在当今朝堂之上,在下头的官商心里头最热的追捧对象,有时候甚至不是乾隆皇上,而是和珅和中堂——毕竟皇上他是天子,天子总得顾忌公心,但和中堂…

想到自己或许就要能借着吴承鉴这道桥,进入和府的视野,叶大林一时心醉。

坐着轿子,回到了叶家园主屋,只见叶好彩正在准备晚上梳头的事情,见到了叶大林,搂了搂一身鲜艳的嫁衣,跑过来道:“阿爹,你看我今天漂亮不?”

她毕竟也有六七份颜色,这一装扮,倒也楚楚动人。做新娘子的人,只要容貌还过得去,就没有不漂亮的。

毕竟是自己的爱女,看她对这场婚事如此期待,叶大林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忍,然而也仅此而已,就挥手对旁边的马氏说:“今天晚上,还是把有鱼抬过去。”

马氏听了这话,愣在当场,叶好彩更是如同晴天霹雳:“阿爹,阿爹,你…你说什么?”

马氏叫道:“当家的,你魔怔了?说什么话呢!”

叶大林道:“我说今晚还是把有鱼抬过去。你这么多话做什么!”

马氏叫道:“这…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好彩姐妹宴都吃过了,你忽然说抬有鱼那小贱人过去…你,你,你…你这是准备让好彩别做人了吗?”

好彩也看出叶大林不像开玩笑,哇的一下哭了起来,但看看叶大林脸色不好就不敢往他身上靠,而投到了马氏的怀里。

叶大林哼道:“什么姐妹宴,都是自家侄女热闹一番罢了。除了自家,谁知道这事?外头一直都以为要嫁过去的是有鱼,这事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进行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氏叫道:“可是…”

“没有可是。”叶大林喝道:“让你办你就去办!”

马氏也被激恼了,这是她筹划了多少时日的事情,被叶大林这么说翻就翻,一时间怒火中烧,叫道:“老娘我就不办了,要办,你自己去办!”一转身回房去了,砰的一声狠甩门房。

叶好彩看看她爹,再看看被她娘甩得关上的房门,忽然坐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叶大林哼了一声,就当没看见叶好彩,转身出门,叫来了叶多福。

反正他家乃是富豪之家,人多财多好办事,一切又都安排妥当了,只需要再将新娘子换成叶有鱼就行——且以妹易姐是这两日才发动的事情,之前马氏都是暗中操作,所以叶有鱼出嫁用的衣裳头饰,全都在的。

马氏不肯牵头,也只是改为由他来发这个总号令,又传言到承露园,让叶有鱼做好准备。

叶多福的人还没到承露园,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过去了。

徐氏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她之前虽然听叶有鱼说还要争一争,但却认为事情没那么好办,可没想到转眼之间,真的就给叶有鱼办成了。而她还完全摸不清楚女儿是怎么办到的。

“女儿,”徐氏道:“你到底和那位师爷说了什么?还有,昊官…他是怎么让你爹改变心意的?我最清楚你爹这个人,已经下定主意的事情,谁也没办法让他改的。”

“能不能让阿爹改心意,主要看人。”叶有鱼道:“对我们来说千难万难的事情,对…对他来说,或许只是轻轻几句话而已。”虽然她也不知道吴承鉴用了什么手段,然而大体的思路却也猜着了:想来不外乎威逼利诱四字而已。

不多时叶多福就登门了,叶有鱼听说他来,反而进了屋子,让冬雪接他进来。她自己转身就躺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