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兴坐了下来,看了伙计一眼,心想你小子还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你的老板了,不过看你这么殷勤的份上,回头有你的赏。

“我且看看。”广兴说。他想着,最近刚刚收了大笔的银子,正要换一身的行头,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生意给谁也不如给自家,就让伙计将最上等的绸缎拿来看。

伙计大喜,赶紧将最上等的绸缎摆出来,恭敬地介绍。

广兴一边看着绸缎一边观察着人流,这家绸缎铺位置好,坐落在西城官员散朝的必经之路上,卖的又是上等绸缎,但逢来往的,不是高官人家,就是贵族贵妇。许多来客只看到好货,价钱都不讲的,点了就走。

广兴越看越是欢喜,这可是自家的铺头,生意自然是越旺越好,只是他还不敢露面表明身份,念叨着,这层关系最好也别公开了,免得上司同僚来卖面子要人情,亏了生意,回头得让家里人转个什么弯儿来控这家绸缎铺。

就这么回到家中,正要跟老婆商量,忽然觉得与其都让夫人知道了,不如交给小妾那边的人打理,然而正要往东厢走,又觉得这小妾年纪偏大了,容貌偏粗了,是否再找一房新的?

如此胡思乱想,晚饭都吃的没心思。

到了晚间,老家人忽然来报说:“六爷来了。”

广兴微微一惊,赶紧迎进书房。

书房再无第三人,六爷连茶都没心情喝,就烦躁地说道:“广兴,你估摸着,那吴承鉴真的还能拿出那么多钱做‘见面礼’?”

广兴便猜到了几分,却不敢自己给自己打包票,只是道:“不好说。”又试着问道:“六爷,钱收到了?”

“收到了。”六爷想起他经手的那一百万两金银,还有满盒子的契纸,忍不住又烦躁了起来,那两百万要都是自己的多好:“金银是实数,收拾古玩也都是好物。那些店铺,两家京城的,一家天津的,一家保定的。天津的保定的还没去看过,不过有下人去过那两家店铺,说都是好店。北京的那两家,我下午亲自去踩踏过了,也是好地方。还有河北的那个庄子…”

六爷长长吁了口气:“一百万,有多没少啊!”

成箱成柜的银子摆在那里固然叫人眼红,那日进斗金的店铺,更是叫人心痒。

广兴问道:“六爷,您分到了哪一间?”

六爷呸了一声:“哪一间?哪落得到我头上!都叫…”他没说下去,只是摇头:“我就分到了些首饰,聊胜于无罢了。”

其实那些首饰也是很值钱的,只是不能跟店铺比。

广兴又问:“那…吴承鉴求的事情?”

六爷道:“本来两位王爷听了后是一口回绝的,不过看了金银地契之后,又犹豫了,现在小王爷说了见见无妨,老王爷还在犹豫,但宫里头那位…不肯出来!说会犯了规矩。而且,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广兴想想那间绸缎铺,脑袋一热,就说:“东西给宫里头送进去没?”

“没呢…”六爷心一动:“你是说…”

“听到有多少和看到了东西,毕竟不一样。”广兴道:“也许看到了东西,宫里头那位,也会答应呢?”

六爷沉吟片刻,道:“好!我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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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没个动静,到第三日,六爷又来了,对广兴说:“都答应了。”

广兴又惊又喜:“都答应了?”

“嗯。”六爷吭了一声:“三天之后,让吴承鉴过来。九位贵人,三位五十万,四位三十万,两位二十万,少了一两银子,让他自己抹了脖子,扔永定门外喂狗。”

——————

院子里头,大树参天,这两棵树的年纪显然要比这院子长好几倍,也不知道是建造者就着大树造了院子,还是建院的时候将树移植了过来。

广兴在院门口就停下了,另有一个奴才将吴承鉴引了进来,指着正中的那道大门:“进去吧。”

门口站着两个人,又将吴承鉴从头到脚搜了一遍,然后才放人。

屋子很大,很深,窗户却都关着,只有顶上的琉璃漏出些光来,虽然是白天,却让整间屋子都暗沉沉的。

九张椅子在上手摆开,坐了九个人。

吴承鉴踱步上前,还离着好远,坐在最边上的六爷就喝道:“没规矩!还不给我跪下!”

吴承鉴犹豫了一下,终于跪下了。

琉璃小天窗泄露下来的那道阳光刚好打在他脸上,让坐在椅子上的那九位将吴承鉴的眼耳口鼻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苍老的雌声啧啧道:“哟,这就是昊官啊,咱家可没想到,竟是这么嫩的俊小伙子。”

吴承鉴不敢昂首,只是微微抬眼看去,深深的厅,暗暗的堂,让人都看不清那九个人的面目,只隐约看见刚才喝骂自己“没规矩”的那位坐在最左手边,这人就是曾经闯入广兴家的六爷,吴承鉴在书房里头听过他的几句话。

然后左右两边各几位看不清面目、看清了吴承鉴多半也不认得的贵人,到了中间的三位,竟有两个是王爷服饰,一个老的一个小的,老的坐在最中间,小的坐在他右手边,老王爷的左边下手还坐着一个人,从穿着看无官无爵,只是富家翁打扮,刚才的那个苍老雌声就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吴承鉴便猜那是位公公。

他应了一声,说:“谢公公夸奖。”

最右手边的那位贝勒喝道:“吴承鉴!说话小心点!”

吴承鉴笑道:“这里上是天下是地,周围想必都有诸位贵人安排好的人。吴某的话难道还能进第十一个人的耳朵里去吗?若是不能,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个公公啧啧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像黑暗中的夜枭,除了两个王爷,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两下。

“真是棒小伙子,棒小伙子。”老太监称赞着,但这夸奖声却叫人高兴不起来。

吴承鉴道:“小人得了天大的机缘,才能见到各位贵人,因此准备了一点小小的心意,算是一点见面礼。见面礼嘛,本该当面呈上的,东西在外头,有点沉重,小人力气不够搬不进来。能否劳烦贵人让家人将箱子搬进来,小人亲手奉上?”

两个王爷对望一眼,其实东西既然进了这个庄子就飞不走,但亲眼看看,也是好的。

六爷就摇了一下铃,门开了,走进一个家奴,六爷吩咐了两声,家奴飞奔出去,过了一会,八个人八个人的,将二十四口大小不一的箱子搬了进来。

箱子搬进来后,那些家奴就退下去了。

那老公公笑道:“东西倒是不少,果然挺沉的。”

吴承鉴打开了其中两口大箱子,箱子里头,都是白银,铸成元宝,铺了一层又一层,每一层都有上百斤,吴承鉴拿得十分吃力,才将一层的银元宝拿出来,放在琉璃天窗泄露下的光线下,光线照着银两,那光芒一下子变得可爱了起来。

吴承鉴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层,就往地上叠下来一层,拿了十二层,下面就是黄金了。黄金也分好几层,每一层切割成三盘,吴承鉴一盘又一盘地端出来,叠在了白银上面,这一下子金灿灿的,那光芒更可爱了。

吴承鉴将两口箱子的金银都叠好了,才说:“这金银加起来,折合白银二十万两。”

然后,他又将第三、第四口箱子打开,照旧摆弄起来:“这一批,也是二十万两。”

接下来的八口大箱子,箱子并不比先前那两口大,但金银的比例却变了,银子相对少了,而金子相对多了:“这八口箱子,折合白银,一箱三十万两,共计一百二十万两。”

六箱金银搬出来,吴承鉴已经气喘吁吁了,剩下的三口箱子,却反而小了。

吴承鉴打开了箱子,里头黄橙橙的,全都是金子!

那小王爷道:“好了,不用搬了。”

那老王爷却道:“搬!为什么不搬!本王都没一口气见过这么多金银!”

于是吴承鉴又将三口箱子的黄金都搬了出来,放到了最前面,这成箱成箱的金银这么一堆,足足有几十万两重,小几万斤啊!当场垒了起来,真给人一种金山银山的感觉!

吴承鉴搬完了金银,这才走到金银堆里站着了,窗外日已西斜,昏黄的阳光透过小琉璃天窗,再进来已经十分暗弱,金银反射着暗弱的光,投射在了吴承鉴身上,把他整个人都衬得不大一样,刚才六爷骂他不懂规矩,这时竟也忘记再喝骂他跪下了。

吴承鉴含笑说道:“这是吴承鉴给各位贵人的见面礼,我们广东人俗气是俗气了点,还请各位贵人不要嫌弃,笑纳笑纳。”

老王爷忽然就笑了:“俗气好啊!我就喜欢俗气!哈哈,好,好!”

这个厅堂,一下子多了价值三百多万的金银,金光满屋银光满堂,铜臭气都不足以形容了。

不只是老王爷,这满屋子的人都没有一口气见过这么多金银的——吴承鉴前面三笔虽然总值四百万,但那都是分开的,其中还有古董珍玩、店铺庄园等,哪比得上此刻金银满屋来得刺激?

大清国库一年不过四千万两,这里头要接近一成了。若是在收支末期,兴许国库里都没这么多的金银!

厅堂之内静静的,有两个贵人甚至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有一个贵人竟然忍不住嘟哝了一声:“他娘的…他们广东人…就这么有钱!”

过了有半晌,这些贵人才算冷静了下来,老王爷道:“吴承鉴,你献上这样一份厚礼,是想求我们什么事情,可以说了。”

吴承鉴笑道:“这不是厚礼,刚才说了,这是吴承鉴给诸位贵人的见面礼。”

右手边的那个贝勒不禁抽了一口冷气,那个小王爷年纪轻城府浅,忍不住就问道:“你什么意思!”

吴承鉴笑道:“意思就是说,这只是一笔小钱,用广东话来讲,湿湿碎,不值什么。”

有两个贵人同时喃喃了起来:“小钱…小钱…”

六爷也忍不住了:“吴承鉴,你能拿出这些钱来,也算难得,但做人可不要太吹牛!小心吹破了牛皮,那这些钱,我们可就什么不做就拿走了。”

“本来就是如此啊。”吴承鉴一笑,那笑容,叫九个一直鄙夷这些广东蛮子的贵人也再看不清对方的深浅了,便听吴承鉴说:“四九城有多大的权势,没进过紫禁城的广东人,不敢想。广州湾有多少的钱财,没去过西关街的北京人,不敢想!”

这话的后半句可太狂傲了,然而他站在金银堆里说出来,竟让九位贵人一时连反驳斥责的话都出不了口,就听吴承鉴继续说:

“这里三百余万两金银,便是吴承鉴送给诸位贵人的见面礼,不求诸位贵人为小人做什么,诸位贵人肯纡尊降贵见我一介商贾,这个面子,对吴承鉴来说已经值了。”

这句话是大大捧了在场九人——在今日之前,他们可不敢想他们的面子,能大到值这满屋子的金银!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重酬重酬重重酬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九个贵人彼此对视,然后,那六个人就都将目光投到中间三人身上,显然是要这三位拿主意。

透过琉璃天窗投射进来的日光越来越昏暗了,老王爷的脸色都看不见了,可这会却没有一个人摇铃让点灯。

忽然,那位老公公咳嗽了一声,说:“人呐,不能太贪心,我看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众贵人间,低低地传出了几声唏嘘。

老公公道:“吴承鉴,咱家近年虽然不掌内务府了,但内务府里还有咱家的儿孙辈,你这几年做的事情,咱家颇有耳闻,虽然不是旗人士人,却也真是一个人物。虽然你说这三百多万两是给我们的见面礼,但我们的脸皮也没厚到这个地步,真的就什么都不做把这笔钱给昧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主,让你出城,回家去吧。”

他转头对两位王爷说:“两位王爷怎么看?”

老王爷看着满地的金银,犹豫了好一阵,却还是终于嗯了一声,道:“好,听你的。”

老公公道:“去吧,吴承鉴,我们保你一路平安。”

吴承鉴却轻轻一笑,说:“出城回广东就不必了。这笔买卖诸位既然不肯做,吴承鉴另谋它法。”

六爷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公公许了你一条性命,你还想怎么的?”

吴承鉴嗤的笑道:“出城回家于我有什么好处?我就这么回去,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吴家还是得死。那样的话我上北京来做什么?用三百万两买我吴门一年的性命,这笔买卖亏得很,还不如直接送给诸位贵人了,还能叫我吴承鉴在这四九城里阔气一把。”

他说完环环作揖,转身就走,全不停留。

坐着的九人面面相觑,一时错愕,就在吴承鉴走到门边的时候,那小王爷忍不住叫道:“等等!”

那老公公叫道:“…小王爷…”他差点就要叫出那小王爷真正的称呼,临到嘴边硬生生忍住。

吴承鉴回头问道:“小王爷有何吩咐。”

小王爷沉吟道:“回来。”

吴承鉴走前几步,又来到金银堆里头,暗弱的天光再次照射在他的脸上,叫人看出他真的没有什么畏惧,但也没有什么敬意。

小王爷道:“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老公公道:“小王爷,这等事情,听之无益。”见面礼就是三百万两,后面要给的钱只有更多。重酬之下,必是危事,所以他不肯冒险。

小王爷却道:“听听有什么所谓,答不答应还是在我们。对吧,王叔。”

老王爷想了想,又看看那些金银,终究不舍,点头道:“也是。”

小王爷道:“吴承鉴,你说吧。”

老公公眼看阻止不住,只好叹了一口气。

吴承鉴道:“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也不危险,公公其实不用担心。”

老公公道:“嗯?”

就听吴承鉴说:“小人斗胆,只是想要求见皇上。”

此言一出,满堂惊诧,六爷怒喝道:“大胆!大胆!”

那贝勒爷也叫道:“真是个没轻没重,不识好歹的狗奴才!”

除了那两个王爷和那老公公外,其他贵人也纷纷叱骂——区区一个民人,一个商贾,竟然想见皇上,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这时那老公公反而冷静着,等诸人骂得差不多了,才道:“你为什么要见皇上?”

吴承鉴道:“吴家恪于形势,投靠了和珅,此事天下皆知。等到皇上亲政之后,或迟或早,总有清算的一天。所以吴某身上的和氏印记一天不洗掉,这条性命就随时都悬着,人在北京还是在广州都没区别。而要洗掉这印记,不是官府卷宗上修改几笔就可以了的,总得让皇上心里洗掉了,才是真正的洗掉。所以我吴家要想全活,唯一的办法,只有让皇上相信,我不是和珅的人。”

老公公冷笑了:“这话的口气,可比你刚才夸耀广州钱财还要大了!圣心如天,岂是一介民人所能改易的!莫说改易,便是妄自揣测,也是死罪!”

“小人岂敢揣摩圣意!”吴承鉴道:“小人只是要求一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剖白我的心迹,心迹剖白之后,死活无怨。”

老公公沉吟了起来。

老王爷却已经挥手:“这事做不到。你走吧!”

在如今这等微妙时刻,要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推到嘉庆帝跟前去,还让他表露真实身份,又能与嘉庆帝说上话,这是大犯忌讳的事!一旦嘉庆帝暴怒,彻查起来,这屋里的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又或者被宫里头的太上皇知道,事情就会更加糟糕。

吴承鉴却道:“此事不需要诸位动手,吴某另想办法,吴承鉴所求,只是求一个默许。”

九个贵人里头,倒有四五个咦了一声,那小王爷道:“你是说,没有我们的帮忙,你自己能见到皇…皇上?”

吴承鉴笑道:“如果诸位不点头,我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但如果诸位点头了,那我就有那么一点机会。这事从头到尾,不会跟诸位有任何牵连。”

这事就说的很明白了,屋子里这九个人都与皇室、与内务府有莫大的牵连,暗中掌控着不测的权力,若非如此,怎么能将和珅的密令都顶回去呢?若是不得他们的默许,吴承鉴就算有千般本事,想要面君也是想都别想。但相反,若只是让他们默许吴承鉴行事,那对他们来说,可就是举手之劳了。

九个人看着满屋光灿灿的金银,再想想要做之事并不困难,一时之间,竟然都难以抉择起来——这一边是轻而易举之事,那一头则是百万金银的诱惑——九个贵人之中,已有五六人蠢蠢欲应,只是不好出声,又都望向中间那三人。

老公公问吴承鉴道:“你要见皇上,到底想要说什么?”

吴承鉴道:“刚才已经说了,无它——剖白心迹而已。”

老公公可不相信,但连问两次都是这个答案,就没再追第三次,只问:“那你打算怎么见?”

吴承鉴道:“诸位若是应允,吴承鉴自然要跟诸位打个招呼,若不应允,我说了无益。”

老公公左想右想,终究觉得此事听着容易,但难说没有隐忧,他是个极谨慎的人,钱再多,他一个太监能花多少?便要拒绝,却听老王爷道:“你能出多少钱?”若说九人之中,那位小王爷城府最浅,这位老王爷便是贪欲最重。

吴承鉴的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扬起,这是他入门以后,真正的笑意,随即他将头低下了,人也趁势跪下,道:“吴某愿倾尽所有,尽供诸位贵人。”

“倾尽所有…”老王爷嘿嘿了两声:“那还有多少钱啊?”

吴承鉴道:“六爷和这位贝勒爷,各自二十万两。四位贵人,三十万两。两位王爷和这位公公,五十万两——如何?”

众人没想到他还能拿出三百万来,再加上先前的数目,这笔财可就发得大了。

小王爷却笑了:“刚才给见面礼就是这个数,现在求着我们办事,也还是这个数?”

吴承鉴道:“譬如登山,见诸位犹如登山千仞,这才是最难的,现在都已经接近巅峰,至于面君不过再跨一步罢了。”

老公公已经道:“不做,六贝勒,让人送客吧。”说完就端起了茶碗喝茶。

吴承鉴道:“那么,再翻一倍,可否?”

众人都是一惊,再翻一倍,那总数就是六百万两了。除了两个王爷,所有人都意动了。

老公公咂着茶水,显然是不肯答应。

吴承鉴道:“那么,再翻两倍,如何?”

正要将水咽下去的老公公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他将茶水都喷了出来,骂道:“小崽子信口开河,你算过翻两倍是多少钱吗?”

吴承鉴道:“九百多万,大概…也就是小人的全副身家了。要再多,也是没有了。”

“九百万…九百万…”那小王爷喃喃道:“一个广东商户,竟然就有九百万两的身家?不不,再加上原来的那几百万,一千多万两啊!我们大清的商人,原来这么有钱的吗?”忽然又道:“那我们算什么?不算这小子的孝敬,我二三十万也拿不出来啊!”

其余几个贵人或沉默无语,或眼中冒火,心里头都是五味杂陈。

老王爷道:“所以…你真的还有九百万?”想到这个数字,他的呼吸都粗了几分。

吴承鉴道:“北京这边,没有了。广州那边,可以有。为保满门性命,吴承鉴愿意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老公公吐出了塞住了喉咙的茶叶,悠悠道:“昊官啊,真这么干,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也比一家老小全都死了强。”吴承鉴道:“但如果这样了诸位还不满意,那小人就没办法了。这就回去等死,至于吴家的钱,就等着没入官府,以及被下头的那一帮官吏瓜分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屋里头七八个人都眉头狂跳。

没错,吴承鉴真的被抄家的话,家产肯定会被吃得渣都不剩多少,最后连没入国库的都未必是大头——这抄家的事情,屋里头这些人哪个不曾见过——虽然为了掩自己的口,下头的那帮人也会献上些冰炭敬,但他们能拿到手的,最多是几万十几万,这和九百上千万,可是一百倍的落差!

这笔钱…原本应该可是我们的啊!

——这是屋里头所有人共同的心声。是的,吴承鉴既然已经开口说了要投献,话既出口,屋里头的贵人们就都当这笔钱是自己的了。

老王爷看看屋里头的金银,再想想背后还有几倍于此的巨额财富,哪怕他是个王爷,一时间也口干舌燥,一拍扶手:“好!你将钱都拿来,我就许你面圣!”

老公公吃了一惊。

吴承鉴却道:“诸位若肯许吴某这个方便,我家里人应该还能筹二三百万现款出来。剩下的,就得等等了。”

“等?”老王爷不悦道:“等什么?”

“等和珅倒台。”吴承鉴道:“我的许多生意,都被和珅盯着呢,他不倒台,我的那些产业就动不了。”

七八个贵人,全都皱起了眉头,可没想到这么麻烦。

若是刚才,心尚未动时,众人听老公公的,狠一狠心,把吴承鉴赶走也就算了,现在松了口子,才又听说要等,等就有变数了,这时候要吃下吴承鉴嫌麻烦,要放过去又不舍。

老王爷烦躁道:“那你就等他倒台,再来找我们吧!”

吴承鉴道:“等到那时,面君已无意义,既然王爷不肯,那小人另想办法。”他说着磕了个头就要走。

他毫无留恋之意,走到了门口,老王爷怒道:“回来!”等吴承鉴回身,他又怒道:“你怎么敢在本王面前,出尔反尔!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句话下去,你就得被剁成肉酱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