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鉴道:“小人也没办法啊,小人说的,乃是实情。三百万,广州那边还能筹到,另外六百万,就得等一等了。王爷就算将小人剁成肉酱喂狗,小人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钱来了。”

老王爷心头恼怒,只是真要将吴承鉴杀了,他所说的广州现在能拿到的三百万,还有“以后”可能拿到的六百万,就全都拿不到了。杀了他只是泄一时之恨,但一时之恨,那里抵得上百万金银?

老王爷拍着扶手:“你们怎么说?”

一个贵人道:“这事于我们也不难。先拿了三百万到手,再许他去见皇上。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另一个贵人道:“是啊,谅他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吴承鉴微笑着说:“在这大清天下,吴某还能逃到哪里去?赖了诸位的帐,那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对不诸位?”

老王爷看向老公公,老公公见八人都已经被说动,叹息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着吧。”

“不过…”他看看吴承鉴,道:“昊官,你为此一博,而把全副身家都抛出来,你就真的甘心?”

“不甘心,也没办法不是?”吴承鉴微微含笑:“命如果没了,钱和产业还是得归了别人。但只要吴承鉴的性命还在,区区千万之数,我转身就捞回来了。”

小王爷大笑了起来:“又来吹牛了。”

吴承鉴微笑道:“诸位如果不信的话,不妨留吴某一条性命以观后效,三年之后,吴某再奉上一个九百万,诸位觉得如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筹钱

周贻瑾在广东会馆桃园倚门而望,见到吴承鉴归来,问道:“上钩了?”

“上钩了。”吴承鉴看着这片花瓣落尽的桃树:“可以准备下一步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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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吴承鉴和周贻瑾觉得事情进展顺利的时候,广州那边却正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昊官上去有好几个月了,至今没见回来,传到广州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有人说他已经被中堂大人扣押了的,有人说他已经被关押候审的,甚至还有人说他已经被处斩、吴家等着抄家了。

各种谣言与真相掺杂在一起,叫人莫辨真伪,然而大的行情则是没人再看好宜和行了。

就连神仙洲上,许多人谈起吴家的事情来也不再有什么顾忌——换了几个月前,就算吴承鉴不在,看客们哪怕心里头对吴家不看好,说话的时候也总有几分委婉,现在则是直接将“吴家怕是要倒”、“宜和行看来是要完了”之类的言语挂在了嘴边。

潘正焕坐在春元芝里,俯视着下面的芸芸来往客,偶尔顺风飘进一两句谈论来,心中咂品着,越品越觉得他老子跟他说的话有味道。

“神仙洲…亦名利小场尔!”

现在满神仙洲的人说的都是潘家的好话,但潘正焕如今已经练出了不被奉承左右情绪的心境了,他清楚得很,今天的神仙洲能怎么踩贬吴家,明天就能同样踩贬潘家——如果潘家也出事了的话。

新的花魁上前,奉上了一杯酒——这个花魁,不是于怜儿了。

自从那次之后,潘正焕的心就慢慢归到商场正道上来,虽然偶尔还是会到神仙洲走一走,心态却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

他变化了,于怜儿却还没变化,仍旧以那些旧手段想要降笼潘正焕的心,甚至还想着潘正焕再抬举她,就算不娶她进门,至少像昊官对待疍三娘那样,给她一个花差号那样尊贵的地儿。

这一下子却招了潘正焕的忌,只觉得眼前人趋奉自己原来也全是奔着钱来,可不是什么真心,便对于怜儿渐生厌弃,先前于怜儿结巴他觉得与众不同,现在听着她那吭吭哧哧一句话好久说不完全的样子,最后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终于于怜儿那个丫鬟忍不住为自家姑娘出头,在人前为于怜儿讨公道,这一下可把原本还勉强维持的和局给闹翻了,更是落了潘正焕的脸面。

潘正焕恼怒之下,让人“另外给怜儿找个处所”——他只是不想再见于怜儿了,又不想她去跟别人,所以就让人找个地方圈养了起来,从此神仙洲再不见那个结巴花魁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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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园里,气氛也十分压抑。

最近几日,蔡巧珠已经吩咐人所有的事情都不许去吵到三奶奶,因为叶有鱼随时都要临盆了。

但是今天,她还是没办法了,拿着那封信,带着刚刚从北京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吴七,进了日天居。

春蕊夏晴她们见到吴七都无比惊喜,都想问点昊官的事情、北京的事情,然而一瞥见大奶奶的脸色,就一句也不敢出口了。

叶有鱼正躺着,瞧见这阵势也知道有事,便让除冬雪之外的人都出去了,结果蔡巧珠连冬雪也遣走了,只留吴七在珠帘外头候着。

叶有鱼吓着了,眼睛就红了:“大嫂…是不是有不好的事情了?”

蔡巧珠赶紧道:“你别乱想,昊官没事。吴七说他现在好着呢,在北京跟那位周师爷吃香的喝辣的。”

叶有鱼到了怔了一下,心才略略宽了一宽。

“他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却将糟心事都推给我们了。”蔡巧珠说着,将那封书信交给了叶有鱼:“你瞧瞧,这太不像话了。”

叶有鱼接过书信后一目七行扫了一眼,见丈夫没事先安了安心,但随即又沉重了起来,心里头吴承鉴笔调轻松,然而内容却叫人难以承受啊!

“大嫂,这…”叶有鱼道:“你是怀疑,这不是昊官的亲笔?”笔迹其实没问题,但…书信的内容问题太大。

“我刚刚看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假的了。”蔡巧珠道:“但吴七却将信中内容给说了出来,半点不差。如果不是吴七人回来了,如果不是他亲口说,我怎么能够相信这封信是真的!茶山…船队…总行…仓库…这是…这是要挖我们吴家的根啊!”

蔡巧珠进来之前一直告诉自己要调整好情绪,但这时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她都站不住了,坐在了床头的凳子上。

上一次吴承鉴要她们拿去给潘家、以叫唤潘家在京存银的那些产业,虽然巨大,却都还是这一两年在吴承鉴手头赚回来的,但这次的这些,却都是从吴国英到吴承钧再到吴承鉴,父子兄弟三代家主一点点攒出来的家底啊!把这些都交出去,宜和行就只剩下个空壳了。

虽然吴承鉴临出京时自己又的确说过了,就算把家产散尽,只要人保住就好,可真的事到临头,一想到吴家几代人的家业要在自己的手头散去,蔡巧珠就觉得这压力难以承受。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哪怕叶有鱼临盆在即,她也还是得来跟她说一声,让她看看信。

叶有鱼也甚是理解大嫂的心情,提声问道:“吴七,昊官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有交代什么吗?”

“没,没交代什么。”吴七在外头也哭了起来:“当时昊官告诉我这封信的内容,我当场就跪下了让他另外想办法了,呜呜,可是,昊官把我踢起来了,把信封好就让我赶紧出发,说要是误了事一家子的性命都要没了,所以我才日赶夜赶地赶回来。”

蔡巧珠和叶有鱼听到“误了事一家子的性命都要没了”一句,齐齐心里一紧。便猜到昊官在北京那边定是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否则不至于如此。

蔡巧珠道:“罢了罢了,当初本就如此说的,虽然没料到真有这么一天,但…然才是最重要的!三婶,若你没有意见,我就照昊官说的办吧。”

叶有鱼道:“大嫂,这…”她虽然感动于蔡巧珠真能舍得这份家财来救自己的丈夫,脸上却就带着些内疚——这份家产里头,可有光儿的一份。

蔡巧珠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你没听昊官说吗?误了事,一家子的性命都要没有。我们是一家人,全都在一条船上的,昊官真的撑持不住的话,咱们都得掉水里头去。虽然我不大明白他的安排,但能支持的,我们还是得撑他到底。”

当下妯娌两个,就按照吴承鉴信中交代的安排了起来——大致来说就是将宜和行的许多产业抵押出去,抵押给潘、卢、叶诸家,要套出三百万两的钱财来,等着来查收。

这在十三行来说乃是一件惊天大事,她们都料到了这消息再怎么保密怕都是守不住的,回头传了出去,“吴家要倒”的传闻,就得变成“吴家倒了”。既知遮掩不住,便派了人去将刘、欧、姚三位大掌柜找来商议,看这事要怎么交接。

三位大掌柜都是大吃一惊,然而蔡巧珠心意十分坚决,定要按照吴承鉴信中所言行事,三位大掌柜又想起昊官去北京之前的交代,一时都想:“原来昊官当初的话,是把伏笔埋在这里了。”

便都不再反对了。

姚四掌柜道:“这个事情,迟早会传出去,但我们还是要尽量保密,至少在传出去之前,要将消息守住。要是不然,宜和行的一些产业要更不值钱了。”

茶山也就罢了,产茶量和茶品在那里摆着,再贬值也贬不到哪里去。但有一些产业,吴家势头好的时候万金不易,等到人人看衰却能变得一文不值。

姚四掌柜又建议由三大掌柜,分别前往三家议事:刘大掌柜前往潘家、自己前往卢家,欧家富前往叶家。

蔡巧珠觉得这番安排十分妥当,当下秘密行事,由三大掌柜分别拿着吴承鉴的书信,前往三家筹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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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两家倒都顺利,卢关桓甚有侠气,看了书信之后,长叹一声,说道:“昊官要抵押给我的这些东西,按照市值来说,其实是押得贱了。他只从我这里要一百万,那是少了。只是我一时未备,仓库之中,存银约莫也才一百出头,还得留一些日常开支。这样吧,你去回复吴大奶奶,我先运八十万两交割,半个月内,再筹七十万两运过去。这些产业,就算是我替吴家看管,什么时候昊官方便了,我就什么时候还回去。”

姚四掌柜大喜,千恩万谢,交接清楚之后便回吴家园来,刘大掌柜竟然也已经回来了——潘家那边更是轻易。潘有节看了书信,二话不说,就让人点了一百万两金银,直接随刘大掌柜回来了。又叮嘱说:“若卢、叶那边有什么差池,可来与我说。”

蔡巧珠点收了潘家的金银入库,又得了卢关桓的回音,心中大安,寻思着有两百五十万两在手,事情就好办了。

才刚刚松了口气,不料叶家那边却就出事了。

第二百五十章 临盆

叶有鱼虽然一直劝慰自己,让自己别太多想,但吴承鉴最新的这封书信,还是将她的思绪给牵动了。

她心里琢磨着:“我若是没有怀孕,这一趟叶家之行,由我去自然最好。”

但她也明白,蔡巧珠绝对不会放行的,现在她的肚子挺得走路都难,大老远地去西关街还要坐船,途中只要随便出个差错,那就是两条性命,所以既知蔡巧珠肯定不让,叶有鱼也就不提了。

只是他毕竟牵挂着叶家的回音,让人不断地去打听,终于听说欧家富回来了,人已经奔梨溶院去了。

叶有鱼想了想,终究按耐不住,让冬雪扶着自己过去。

冬雪虽然不知道今天吴七回来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却还是尽责地劝道:“三奶奶,您还是安心养胎吧。这些事情,让大奶奶处理吧。一切且等你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再说。”

“我安不下心啊。”叶有鱼道:“再说这两日也没什么事情,这就在自己家里,能出什么事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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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街,叶家。

叶大林拿着吴承鉴的亲笔信,沉吟着,目光不停闪烁。

门帘掀开,马氏闯了进来,问道:“听说欧家富来了?是吴家出事了?”

叶大林哼道:“你就这么想着吴家出事么。”

马氏呸了一声:“昊官去了北京这么久,只有坏消息没有好消息,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肯定是出事了,现在就只看着究竟有多严重。怎么样,欧家富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叶大林就将信给了马氏看,马氏识字不多,认得很艰难,幸亏吴承鉴知道叶大林也是知识水平一般,所以这封信写得十分浅白,马氏连蒙带猜,问道:“这上头的、下头的…难道…这是要抵押给我们?”

叶大林道:“你猜的没错。上头列的是吴家愿意抵押给我们的东西,下头那个数字,嗯,金银八十万两。”

马氏一听就乐了,再仔细对着那些产业,终于一项项认了出来,她狂喜道:“这些个产业,莫说八十万,便是两百万也买不到啊。”

叶大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平常自然是这样的。”

马氏也跟着他笑:“但现在嘛,吴家自己把东西送上门来,那必是到了山穷水尽时节了,这时候,两百万的东西,卖得出五六十就很好了,抵押嘛,你给他三五十就行了。你怎么回的欧家富?”

叶大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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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蔡巧珠一拍茶几,愠怒道:“他…他说什么?三十万!”

欧家富脸上也是带着余怒:“是。”

“他究竟是怎么说的,你给我原原本本搬过来听。”

“姓叶的说,他家存银不够,”欧家富因为一肚子恼火,对叶大林也不用好称呼了:“八十万怎么都拿不出来,只有二三十万的散碎银两,如果再凑一凑,应该能凑到三十万两,问我们能不能先凑活着用。”

“三十万两!”蔡巧珠怒道:“亏他叶大林说得出口。别说我们这次的抵押,便是两百万两也打不住,就算是一场亲戚空口借钱,难道这门亲事就值三十万?这、这…委实是欺人太甚!”

欧家富也是恼火着呢,刘大掌柜也气得翘胡子:“这真的还是亲家吗?”

便听外头叫道:“三奶奶!”

屋里头的人又都一惊,赶紧出来,却见外头廊下,叶有鱼苍白着脸,旁边连翘冬雪正扶着她坐在廊椅上,却是她一路过来,连翘领她入内,在窗户边听到“三十万”这个数字飘入耳朵,她蕙质兰心,便猜到了什么,一时心情激动,竟微微动了胎气,引得冬雪惊呼。

蔡巧珠对冬雪连翘怒视,又问叶有鱼:“你怎么来了!”

叶有鱼调匀了一下呼吸,说道:“没事,没事,来都来了,进去吧。”她这个胎儿还算是比较稳健的,这时候再让她就回日天居也不好,所以便由冬雪连翘将她扶进房内。

叶有鱼休息了一会,让冬雪连翘都出去了,这才道:“大嫂,我娘家那头出问题了,对不对?”

众人心中都恼叶家,但毕竟叶有鱼是叶家的女儿,当着她的面不好开骂。

蔡巧珠道:“你大着肚子呢,这些事情我们来处理就好。”

叶有鱼道:“我不来也来了,不听也听了,听了一半不知道下半截,回去胡思乱想岂不是更坏?”

众人想想也有道理,蔡巧珠道:“好吧,家富,你来说。”

欧家富便又将去叶家的情景简略说了一遍,这一次尽量不带情绪,但他内心的怒火却还是掩盖不住。

“这…”叶有鱼叹道:“可糟糕了。”

蔡巧珠道:“有鱼你也别担心,卢家已经答允了给一百五十万,老卢是个讲义气的人,牙齿当金使(粤语俗语,意思是每一句话都像金子一样珍贵),加在一起便有一百五十万了,便是少了叶家的一百万,我们回头另外凑凑,五六十万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叶有鱼却不断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此事颇费思虑,她有孕在身的人,原本不宜多思,忽然肚子微微就有些痛,话就说不下去。

屋内唯有姚四掌柜最是冷静,智谋亦深,接口道:“这件事情上,达官是否借钱给我们,还不是要害。要害的,却是他既然对我等无心,就怕他会因为此事而窥破了我们吴家的虚实,若再要背后捅刀子,那可就不得不防了…三奶奶的意思,是不是这个?”

屋内众人一听,都是一惊,刘大掌柜惊道:“哎哟,这个倒是正理!”

叶有鱼点头道:“是的,我怕的就是这个!”如今满吴家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清楚她父亲是个什么性格了。

刘大掌柜道:“若是这样,那可是我们欠考虑了。早知如此,宁可不去叶家借钱了,也好过如今多了一条隐忧。”

欧家富道:“现在不开口也开口了,叶…达官也已经知道了,还是快想着怎么善后吧,最好敢在他将消息泄露得满西关都知道之前。”

叶有鱼道:“若是昊官在广州,多半能制得…制得我爹不敢不从,但他现在人在北京,只靠着我们,没法压得我阿爹就范。啊,有了!”

蔡巧珠道:“有鱼,你有办法?”

“还有一个人,可以压我阿爹就范的。”叶有鱼道:“而且若是他肯出面,我阿爹多半还要另作多想。那样事情就好办了。”

众人都问:“谁?”

姚四掌柜便说:“启官?”

叶有鱼道:“正是。”

姚四掌柜道:“可是启官肯借钱给我们已经算好了,真的肯为我们而去压制达官么?”

叶有鱼道:“昊官跟我交过底,他与启官有过协议的,此事多半能成。嗯,别人不知道我阿爹的心性,昊官还不知道么?但他还是有安排了要我们跟叶家借钱,那一定是算准了启官能帮我们压制叶家,而且愿意帮我们。大嫂,赶紧让吴七往潘家园走一趟。”

蔡巧珠虽然启官为什么要这么帮忙、如何帮忙、叶大林为什么要服软等内部缘由不是十分理解,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知叶有鱼多智,当下就决定听她的了:“好,我这就叫吴七…哎哟,有鱼,你的脸色这么这么苍白!”

叶有鱼多智故易多思,孕妇本不宜多思深虑,恰恰刚才的一番听说,虽然只是几句话功夫,其实叶有鱼已经心念百转,因此竟牵动了胎气,她不是第一次临盆了,只觉得腹下那种感觉来了,说道:“大概…要苏了(粤语,要生了)。”

蔡巧珠忙叫道:“快叫稳婆!”

叶有鱼拉着蔡巧珠的手道:“先…让吴七…去潘家,要快!”

蔡巧珠道:“这时候你还…好,好,我这就去叫吴七,你快安心准备生产。”

欧家富叫道:“三奶奶,你可要保重自己和腹中的胎儿啊,别的都是假的。”

叶有鱼还是说:“让吴七进来,我交代几句。”她多智而多负,什么事情都要确定能处理好才肯放心。

吴七已经来了,众人无奈,只好让他近前,叶有鱼就交代了几句,问他“听明白没有”,吴七记心甚好,重复了一遍,叶有鱼这才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连翘、冬雪等都已经进来了,这时候要回日天居也来不及了,直接扶进蔡巧珠房中待产,蔡巧珠急忙出门安排,一边叫吴七去潘家,一边让稳婆赶紧来——幸亏因为叶有鱼临盆已近,稳婆早就养在家里了,所以一叫就到。

男人都退了出来,屋内只剩下稳婆与几个经事的婆子、大丫鬟。

蔡巧珠又担心叶有鱼生产不顺或产后有恙,赶紧派人去请医生到吴家园来,以备不时之需。

——————

那边吴七急急前往潘家园,求见潘有节,按照叶有鱼的吩咐,告诉潘有节吴家这边派人前往叶家,抵押借钱,“但达官那边似要压价。我家大奶奶和三奶奶觉得此事上还得请启官出面,做个架梁(粤语词,做个中人的意思)。”

这话说得模糊,别人听不懂,潘有节却一过耳朵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笑道:“行,你回去吧,转告你家两位奶奶,此事我会处理。叫她们不用担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吴承鉴的母鸡论

马氏听说潘家派了人来,心中有些诧异,就到书房来,恰好看到潘海根告辞,她进了书房,问叶大林:“启官派人来做什么?”

叶大林一脸都是狐疑,竟然没有听见老婆说话。

马氏走到他身边,又问道:“启官究竟要做什么?”她压低了声音:“是来商量瓜分吴家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奇怪了…”叶大林想着刚才潘海根的言语,喃喃着:“启官…竟然要保吴家…”

潘海根所转述的潘有节的言语,不但要保吴家,而且隐隐透露出威胁的意思——这是不惜与叶家翻脸也要保宜和行的节奏了——他潘启官什么时候变成大好人了?

“启官要保吴家?”马氏叫道:“他莫不是失心疯了?”

叶大林冷冷地:“满西关都失心疯了,他启官也不会失心疯的。”

马氏道:“那么他是另有图谋?是要保住一个囫囵的吴家,他要独吞?”

叶大林想了想,依旧摇头:“潘海根刚才说了,他们潘家的一百万两银子,已经送到吴家园了。”

“啊…”马氏道:“那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自然是不可能晓得的…”叶大林悠悠道:“如果所有的可能都想不通,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什么?”

“昊官系北京仲未扑街(粤语:昊官在北京还没扑街)。”叶大林呢喃出一句本地话来:“启官帮他,比拖他后腿的好处大,这是…唯一的解释。”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宜和行的欧、姚两位大掌柜来了。”

叶大林目光闪了一闪,脸上就换了一副笑容:“快请快请。”又将马氏赶回了后宅。

——————

吴家内部一团忙乱,都围绕着叶有鱼的临盆去了,只有欧家富和姚四掌柜被派来了叶家。虽然潘有节已经传了言语,说已经派人去跟叶家谈妥,吴家可以派人过去了,但欧、姚心中却还有一两分吊着——潘有节名为总商,但并不拥有直接管制保商们的权力。

结果进了叶家的书房,欧家富不由得楞了一下,眼前叶大林这副叫人如沐春风的笑脸,和他上回刚刚见过的那个真的是同一个人?

欧家富正要开口,叶大林先说话了,话未出口先带着笑:“小欧啊,你回去之后我马上就命人清点了银库,哈哈,你猜怎么着?银库里原来还有一笔货款我还没交割呢。”

欧家富惊喜交加——惊讶肯定是比欢喜多的:“那,那…”

叶大林挥手:“我已经传话下去了,你们今天就能把钱支走。”

欧家富大喜,这次是欢喜大过惊讶了,既然叶大林肯放钱,他就将准备好的抵押拿了出来。

看到他手中打开了的小匣子,叶大林脸色一沉:“小欧,你这是做什么!”

欧家富一愣:“这是抵押之物。”说着正要给叶大林解释是哪些房产,却就听叶大林愠怒道:“我叶家与吴家乃是儿女亲家,不是同个姓,却是一家人!区区一百万两,说什么抵押!你以后再这样子,我可就不让你进门了!”

欧家富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觉得自己仿佛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