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是在北部河工重中之重。”

齐粟娘听到永定河由天津卫入海。便知道此处非同小可。停下手中地活计。探过头去看着河图“上回不是说还去看了黄河。但我看直隶地界并没黄河河段。”

陈演笑了起来,换了一副更详尽的河图,指着临界的山东黄河段,叹了口气“黄河改道后这几年,泥沙又堆积起来了。洪水一来,山东黄河水无处出海北冲出七八条小河,泛入了直隶境内河道。咱们在京城时不是听说永定河时时泛么多少也有这个缘故在。”

齐粟娘听得与永定河泛洪相涉,便知道朝廷必是极为看重到底永定河大水一来,京城不得安稳。她看着陈演眉头紧皱,不由问道:“陈大哥,你可是担心永定河泛洪的事——”

陈演终是从河图中抬起头来,看着齐粟娘苦笑一声,“直隶河图和地图都不甚精确,还得用西洋测量法重制,方能为河工助一臂之力。当时我在皇上面前提出这事儿,赵世显面上奉承皇上,私下里却不喜西洋三角推论的测量法,还是守着晋代传下来的制图测量法。如今朝廷里,只有皇上,我和何图华知晓这些测量法,其他的便是那些西洋教士了。”

齐粟娘听着这些,琢磨一会,“赵世显虽是个贪官,你不是说他于河工也颇为精熟?你和他再说说——”

陈演摇了摇头,面上越发不乐,“回扬州后,我发了四回的公文,把这些事反复向他说明,全没有回应,但天下各处的河图都应以西洋测量法重制方好,否则于治河便是大害——赵世显就死死守着咱们的老法儿,他当初在河工上的劲头和心眼,现在全用来捞钱!”说话间,将手中的河图丢下,重重坐在书桌前的交椅里,默默沉思。

齐粟娘听得呆愣,陈演再是说得有理,但品级圣眷都在那儿摆着,这事

过河道总督赵世显。齐粟娘心中担忧,小心翼翼劝哥,赵世显如今正得宠,你不是说过,这时节不做出头鸟,只做推墙手,咱们等一等,等他像噶礼一样——”

陈演失笑抬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正说话间,外头比儿领着小连进来,报道:“爷,十日后河台大人寿诞,大宴的贴子下过来了。”

陈演穿着一身新官袍,一脸不乐,看着齐粟娘给他准备六只红木礼匣子,“河工上的银子咱们自己填了还不够,姓赵的狗屁寿日还要送这许多礼!姓赵的怎么还不撑死!”

齐粟娘哧一声笑了出来,拧着陈演的胳膊,“竟开始说粗话了?”替陈演取过官帽,递了过去,柔声道:“消消气,谁叫他救过驾?咱们就当是送给皇上了。”

陈演哼了一声,磨牙道:“噶礼这堵墙推倒了,就剩赵世显这一堵了…”齐粟娘咯咯笑着“我知道你做推墙手的功夫越来越好了,但总得有人先出了头才行。你放心,他家的银子堆成了山,还怕没人眼红?咱们越多送些,他就越容易叫人看不顺眼呢。”

“这话说得是。”陈笑了起来,“他这回的五十大寿,不单是河道上的官员一个不拉,漕上九大帮、沿河五大盐区的盐商全都收了贴子,谁敢不备重礼送过去?就是连震云那样的人,也得老老实实带足了礼去淮安贺寿。他这回收的礼怕就抵得上他每年贪的河银了。”

府衙与连漕的老爷们都去安,两府里的女眷越发走动。只是齐粟娘再不敢拉着莲香出门去游船赏花,连府衙后宅都不敢请莲香过来,只时时过去,和她说说话儿。

眼见着了冬,齐粟娘算着日子,陈演快回来了。她坐在莲香院子里,一边慢慢竹着,一边和莲香、蕊儿说闲话,“如今内事儿都是那房里掌着?”

莲香微微笑着,“海静在她那里,自然她掌着。”看了一眼齐粟娘,“夫人不用担心,爷每月里来我这房里七八日,在她那房里是也是七八日,爷不是个糊涂人。”

蕊儿虽是消瘦,精神却好,上身穿着簇新缨哥绿绸衫儿,下头杭白缎子裙,说笑时头上的黄金珠钗轻轻颤动,“爷抬了董冠儿、秦萼儿入府,唱曲也不用叫她,唱戏更是不用叫她。爷每月都有三四日到了奴婢房里。一碗水端平了,自然就消停了。”

齐粟娘听得牙酸头痛,甩了头,叹了口气,“只要你们都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好。为了生意上的事儿,我一月多在外头,心里还一直担心,现下回来了,连大当家和我们家的爷都去了淮安,正好可以陪陪你们。”看着籽定、半叶拉着比儿到后头去了,悄声道:“怎的还把她留在身边?”

莲香和儿对视一眼,莲香无奈道:“她不一样,她是爷的旧人,平日就是犯了些错,连大河和连大船都会替她遮掩,爷不开口,谁能动她?再者,她也不是那房里的人,我也不能把她打发过去。”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明白,我平日里没有薄待她半点…”

蕊儿看了看齐粟娘,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方摇头道:“不是姨奶奶缘故。奴婢猜,怕是爷的缘故…”

齐粟娘一惊,抬头看了看门帘,媳妇丫头们都在外头廊下说笑看花。

莲香凝视蕊儿,“当初爷要抬我做正室,你就劝我安于偏房。我那会儿只当是玩笑话,没听你的。反而连累了你。如今你怎的还不和我明说…”慢慢道:“当初,半叶也劝我早早筹划,寻夫人替我作主,把这立正室的事儿提出来,当时她对我是何等的忠心…”

蕊儿缓缓摇了摇头,“夫人去提,和爷仓仓促促来办,是两回事儿…”看着还要追问的莲香,“奴婢这话儿只能说到这里,再说就要招祸了…”

齐粟娘看着对视的两女,只觉空气格外凝重,勉强笑道:“既是这样,咱们就不怕。再等一两年,等大当家再觉出你们的好来,我就去和大当家提立正室的事儿。”

莲香收回眼光,看向齐粟娘,摇头苦笑道:“怕是等不了了,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总是要去淮安的…”

齐粟娘一惊,正要问话,突听得外头一阵乱,帘子一揭,一个小丫头一脸慌怕奔了进来,竟是留在府衙后宅里的枝儿,只见她边哭边说道:“奶奶,不好了,小连哥递信回来说,河台大人在寿宴上被圣旨锁拿到京城,爷也被抓了!”

直隶卷 第一章 刑部大牢里的陈演

淮安河道衙门里,寿诞的长明灯还没有熄灭,如狼似虎库房里山一样高的帐册全部装箱密封运上了船,向京城里急驶而去。到了天津卫,换了驳船,入了通州张家湾码头。

天色已是晚了,码头上的灯笼高高挑着,户部司吏指挥着众人,将一只只黑漆箱子抬入等待已久的骡车,快马扬鞭,向皇城而去。

户部衙门大堂里,彻夜灯火通明,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奉了圣旨督办,五十六名笔帖式们一本接一本将河道帐册翻开,查对河银进出。户部里各位爷的门人,无人歇息,个个都盯着此处,直等着把帐算清。

“太子爷这回倒是算计明白了,自个儿不出头,把消息放给三爷,让他和皇上说,又拉上了四爷、十四爷。他不出头,皇上自然不会疑心这些爷都和赵世显过不去,皇上差出去的跟前人从赵世显京城别宅里抄出现银三十万两,皇上不信也得信了。”

“倒霉的还是那些河道官,原就没有一个干净的,这回一查帐,个个没得跑,这会子到四爷、十四府上去求情的人多了,偏偏都是些穷官…”

京城里寒风凛,伏名却是满头大汗,他策马进了偏帽儿胡同,到得齐府门前翻身下马,一路冲进了大门。

“大爷!奴才打听明白了!”伏奔进了花厅,喘着气对齐强道:“赵世显被自已人捅了出来。皇上差了跟前的御前侍卫去淮安宣旨,把他家从里到外抄了一回,现银就抄出来四百万两!”

齐强焦急道:“赵世显的是罪有应得,姑爷怎的也牵扯进去了?”

“奴才打听着,是因着做帐的事儿,河道衙门里的帐全被翻出来重对上上下下竟是没有一个干净的!皇上已是大怒,太子爷和阿哥们全都在一边煽风点火,这时节,被抓的河道官属可不止姑爷一个。”伏名喘了口气,“只有十三爷还一直要把姑爷摘出来说,但皇上正在火头上—”说话间,从怀中摸出一卷纸“这是奴才抄到的,扬州河道做的假帐。”

齐强一把抢了过去,一页一页翻着。

伏名在一旁看地脸色。小心道:“奴才打听着。有些河道是废了河工。脱不了一个失职之罪。有些河道是从别处移调了银子补地亏空。姑爷是扬州府台。这银子怕不是从扬州仓银里移调过来地?大爷。这也不是小罪。”

齐强慢慢摇头。“姑爷地性子。不会用仓银。”他盯着帐册看了半会猛然抬头。“去。把姑爷上任后扬州河道和扬州府仓银地帐册都抄过来。让牙行里把帐全送过来紧递信儿。让姑奶奶不要立时进京!”

眼见着入了腊月边漕河上地水已是浅了。客船时走时停地。不知何时才到京城。伏名出京一路急赶。终于在山东临清码头拦住了齐粟娘地座船。

“姑奶奶。大爷让姑奶奶不要立时进京。姑爷地事儿还没查明白若真是犯了事。姑奶奶这时节可是离远些好。况且前头地河道眼见着要冰封了。”

齐粟娘脸色苍白急如焚。“你姑爷他可没有贪墨半点银子!伏名爷现在关在何处?主事查帐地是谁?十三爷可有说话?”

“都在刑部大牢里关着,河道衙门里一总儿抓了不下五十个皆是各府县的河道。主事查帐的是四爷和十四爷,十三爷替姑爷说话了,但现下帐还没有查明白…姑爷还关着…”

齐粟娘听得陈演还关在牢里,咬了咬唇,转头叫道:“比儿,让他们快开船,到了前头若是冰封了,咱们就坐冰筏子进京!”

伏名惊了一跳,连忙劝道:“姑奶奶别着急,姑奶奶放心,奴才出京时,大爷已寻着门道进去看姑爷了,姑奶奶还是在这里等等消息的好。”

刑部大牢里,污脏的石壁上燃着豆大的油灯,昏昏暗暗。安生将通行令递了出去,又塞足了银子后,狱卒便打开了牢门。

“齐强哥,你让粟娘别担心,在家里等着。十三爷已经差人知会我了,皇上会亲审我。咱们家的银子不是贪墨的,是牙行里的干净银子,我不会有事的。”陈演接过齐强递来的棉衣和被褥,又叹了口气,“我原想着扬州河道做了三年考满后,抽了身便也无事,没想到赵世显倒得这般快,那些假帐…”

齐强听着“牙行里的银子”几个字,看了陈演一眼,到了嘴边的问话便缩了回去,喃喃自语,“我妹子说是牙行里的银子么…”

齐强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盘坐了下来,他打开食盒,将热腾腾的酒菜摆出,看向陈演,“她已是向京城里赶了,我拦不住。”

陈演一怔,苦笑道:“天这样寒,河上冷得很,她千里迢迢的…”

“周襄天跟着她来了,想来路上也会顺当。”齐强将竹筷递了过去,给陈演倒了杯酒。

陈演看着齐强的神情,只觉甚是凝重,不由疑惑,端着酒也不喝。

齐强沉默一会,看着陈演,慢慢道:“演官儿,我妹子她打小儿孤苦,到了咱们家,才有了个活命落脚的地方,按说原是高攀了你,可你死拧着不退婚…”

陈演失笑,“齐强哥怎的又提这…”

齐强自顾自地说道,“粟娘她没有亲生父母教养,只跟着你娘识了些字,我虽是她哥哥,却也没教过她什么,她有些妒性,容不下人,只是因着舍不得你…”

陈演回视齐强,“齐强哥,我明白的。”

齐强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干,“她如今虽是没有生养,但她到底怀过——”

陈演一口截断,“齐强哥,你有话就直说。”

齐强叹了口气酌着道:“你的性子我明白,她在高邮、清河时都仗着你的势,行过一些事,在京城也得罪过宋清,她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多少担带些——”

陈演原担心有难事儿,现听他说起这些由笑了起来,“齐强哥,我也不是个呆子。圣人虽说,天下为公,俗语儿也说,丈夫有权妻有势。粟娘嫁了我,就该跟着我享福,她干的那些事儿,原不是大事,多半还是为了我…更别说她为我吃了多少苦头…”顿了顿钉截铁道:“我是不信她会干出什么的。”

齐强的脚步声渐渐远,牢门上铁锁的声音回荡着,陈演半坐在牢中,默默沉思。

客赶在冰封前通州张家湾码头上靠了船,齐粟娘一眼看到岸边等着的齐强起裙摆下了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齐强一把拉着,上了等在一旁的玉顶檀木马车。

“妹子!你和哥哥,你们家每年十四万余两的银子是哪里来的?”齐强满脸焦灼,“我细细查了帐册官儿断没有调仓银补亏空,但是这假帐却做得平平稳稳州府里的仓银也是进进出出一丝不乱,你和哥哥说银子是哪里来的?你是不是背着演官儿收贿银了?”

齐粟娘大吃一惊,连忙摇头“我没—”齐强抓着她的双肩,凝视着她道:“皇上还在查问赵世显,腾不出空儿来审演官儿。我偷偷去牢里看了演官儿,他还安慰我说是干净的,牙行里的银子。妹子,以演官儿现下的精明厉害,除了你,谁都蒙不住他。牙行是我建的,我总有个底儿,不可能是牙行里的银子。你告诉哥哥,你到底从哪里来的银子?”

齐粟娘听得皇上要亲审陈演,一顿心扑扑乱跳,含泪道:“哥哥,是我运货私盐赚的银子——我怕连累陈大哥,一直都没有告诉他,也没让他碰过这些事——”

齐强惊道:“运私货私盐?谁替你运的?难不成是李四?每年十四万余两,他怎么瞒过连震云的?”

齐粟娘连连摇头,急道:“不是二当家,是——是连大当家——”

齐强脸色剧变,死瞪着齐粟娘,“连震云替你赚银子?”车厢里回响着他喘粗气的声音,“妹…妹子,你…没做…没做对不起演官儿的事吧?”

“不是,没这回事!”齐粟娘被齐强的脸色骇住,拼命摇着头,“不是,我当初在清河的时候帮过他,说好了以后我要银子的时候,他就帮我运私货——我和他没有私情——”

“你帮他什么了?值得他这样去回报?清河——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他凭什么隔了这六七年还要回报你?”齐强哑着嗓子道:“你知不知道,连震云他——他——他对你——”

“我帮他制了工程图,我帮他制了五副坝上工程简图!”齐粟娘抓着齐强的手,哭道:“哥哥,你得相信我,那图真是我制的!我和他没有半点私情!”

齐强目瞪口呆,“那几副工程图是你制的?让他得了官,抢足了好处的工程图是你制的?”

齐粟娘死命点着头,“是我,真的是我,哥哥,你得相信我。”

齐强喉头拼命滚动着,用力呼吸了三四回,勉强平缓地着声音道:“好,哥哥没有不信你的。问题是现下怎么办?如果说是牙行的银子,九爷肯定要问个根底,你和连震云这事儿叫那些爷知道了,还不知整成什么样。如果对皇上说实话,是私货私盐的银子,这些事儿虽是人人都知,却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

齐粟娘咬着牙,“我早就打算好了,这事儿若是发了,就和皇上说是我运私货的银子,陈大哥半点不知道,谁替我运的我也不说+——随皇上把我怎么样——”

“说些什么傻话!哥哥能让你这样么?!”齐强怒骂道:“演官儿若是犯了事,皇上可能还网开一面,你要是犯了事,皇上可不会迟疑半点!”

齐粟娘抓着齐强的手,含泪道:“十三爷怎么说——”

齐强摇着头,“十三爷自打上回圈了后,圣眷大不如前,但他在四爷跟前说得上话。妹子,这事你得求求十四爷,他如今正管这查帐的事儿,只要他和四爷一样把演官儿摘开,皇上就用不着亲审,这事儿也就当没出过。”齐强扶住齐粟娘,“先别想这个,到底皇上还得等几天才审演官儿,先想想怎么和九爷府里那几位爷交代。我能查明白的,十四爷也查明白了,他们个个都知道演官儿的钱掌在你手里,就等着打听你是怎么发财的!”

第二章 通直斋里的十四阿哥

顶檀木马车在通向京城的官道上慢慢驶着,然则对于十四阿哥,不过是一个多时辰。

正午的太阳挡不住初冬的寒风,十四阿哥从内城而出,沿着京城长阳大街向九皇子府策马而去。

暖阁里仍是紫嫣红,晚菊开得正艳。烫盆里的银酒壶冒着丝丝热气。

十四阿哥执着乌金马鞭走了进去,九阿哥站了起来,秦道然上前,倒了杯乔家白。九阿哥笑着对十四阿哥道:“你在户部熬了十多日,今儿才能出来散散,哥哥特意叫了三庆园的戏子来唱一段,马上就到。”说话间,将暖酒递了过去,“帐查得怎么样?”

十四阿哥面上带了倦色,但精神头儿却足,一屁股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进,看着转过头来的八爷和十爷,摇了摇头,“咱们也是白忙活,银子不声不响早进了那宫里,还是太子得了大头。你是没见着老三那张脸,他被太子推出来领头,甜头没见多少,皇阿玛见着抓到的都是些平日有些清名的人,说话就没好气儿了。”

八阿哥微微笑,“赵世显到底救过驾,皇上多少记着他的功劳。再者,皇上未必不知是太子爷在折腾,自然不会有好气儿,老三这回可是吃了亏。”

九阿哥笑了出来,“咱们门的奴才早得了信儿,把帐改了些,抓不着大把柄。反是那些老实官儿被拎了出来。我看着,皇上一听陈变之也有份,可是气得不轻。”

十阿哥已是些醉意,他站起大力拍着十四阿哥的肩膀,嚷着:“我说老十四,哥哥到今天不佩服不行了当初也十一?那丫头和你一样大?你就怎么瞅出她是个能干奴才,闹着要她做跟前人的?乖乖,每年十四万余两,上上下下半点风儿都不透,直接填了窟窿,他们陈家多少家私,这样眼睛都不眨地替皇上掏腰包?”

十四阿哥微微皱了眉没有出声。

九阿哥坐在扶手椅上哈哈大笑,转头对侧立一旁的秦道然笑道:“你的眼光儿也不差,当初你替齐强和他妹子打包票时,爷心里还直冒嘀咕。谁知道她竟是个财神娘娘转世?!”

秦道然笑道:“奴当时也没想着。不过觉着齐强地妹子胆儿大。心又细。既然有胆量改九皇子府里地帐。还没让奴才抓到尾巴。管管江南地帐也不是个难事儿。”

九阿哥一愣。“她什么时候改爷府地帐了?”

“爷应还没忘年齐强去江南建牙行。在外头跑了一年。正遇上大格格洗三。八爷请了四爷、十三爷商量事儿。特意把德隆那五房和太子府里有些干连地奴才给撵了——”

八阿哥笑了起来“我还记得。那一日是齐强地妹子在外头支应,那头地帐必是经她地手。她动什么手脚了?”

秦道然笑道:“也不是大事。齐强地妹子和几位爷地贴身公公们都有些交情。便借着这个机会。拿着九爷府里地银子做人情。在酒席戏曲上多给了他们些体面。多花了一百二十六两银子。”

九爷和十爷对视一眼哈大笑。十四阿哥地脸色却有些不好了。

八阿哥也笑了起来“我就说,李全儿平日里对她就是格外客气些。齐姑娘前姑娘后的。老四身边的秦全儿原和他主子一样是个冷面,见着她也是脸上带笑还纳闷他们这是怎么了…”

十阿哥笑得直喘气,“不错,不错,胆儿够肥。这还是她第一遭管你们九爷府的帐吧?”

秦道然笑道:“不单是头一遭,要紧的是她当年还没有出嫁,还只有十三岁,和十四爷一般大,就敢伸手捞银子了——”话说到这里,便听得外头傅有荣小心翼翼地说道:“爷,齐二管事带着齐姑娘来给各位爷请安了——”

十四阿哥猛然站起,一把拉开暖阁的门,执着乌金马鞭,冲了出去。

几位阿哥俱都一呆,秦道然半晌回过神,听得暖阁外有人声,走到门边看去,惊道:“十四爷把齐强的妹子拖走了——”

齐粟娘被十四阿哥一把拽住胳膊,一路拖着向通直斋而去。齐强惊得面上失色,正要跟上,却被暖阁里追出来的秦道然拦住。

齐粟娘看得十四阿哥脸色难看之极,知晓是一触即爆,想着要求十四爷的事儿,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半声儿不吭,任由他一路从曲廊上拖了过去。

进得通直斋水榭,十四阿哥一把将齐粟娘甩到栏边,冷冷瞪着她,半天没出声。

齐粟娘吞了一口吐沫,强自镇定,忍着腰背上抽搐的撞疼,“十四爷—”

十四阿哥听得这一句,反手一鞭子抽翻一张剔红靠背椅,瞪着齐粟娘怒骂道:“看你干的那些破事儿眼里还有爷么!”

齐粟娘看着被乌金马鞭抽成烂柴的剔红靠背椅,倒抽了一口凉气,扶着栏杆儿勉强站起,“奴婢…奴婢给十四爷请安。”

十四阿哥一脚将剔红八仙桌踹飞,重重一声砸在粉墙花格窗上。齐粟娘紧闭双眼,只听得一阵破裂折断之声连连响起,接着便是粉墙房里一阵瓶破杯裂之声,“安个屁!爷以前太惯着你这奴才!现下你眼里还有爷么!”

“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敢的?!你包了画舫喝花酒,到戏园子里听戏喝酒,你有什么不敢的?爷还没死!你做这些伤风败俗的事儿,也没想着来报爷一声,求爷一句,拉你哥哥一把?——能干奴才?爷要你这奴才能干有什么用?爷还指着你这奴才替爷去赚皮肉银子么!”

齐粟娘忍住眼泪,“原是想…太子爷…十四爷必是没功夫…”

“爷有没有功夫是爷的事!做奴才就该知道分寸!什么事儿自己平了,什么事儿来求爷,还要爷教你么!”十四阿哥狠狠一鞭子抽到栏上,隔着齐粟娘只有两指远,拳头粗的栏杆应声而断。刀割般的急风刮得齐粟娘脸上生疼,惊得她倒退两步,重重跌坐到了地上。

青砖地上冷得透凉,粟娘脸上白得不见血色,身上冷汗直流,颤抖着要开口说话,嘴唇儿却直抖。

十阿哥越发恼怒,“看你这蠢样!爷就狠不得一顿鞭子抽死你!你在爷面前这样缩手缩脚,指望着再糊弄住爷,啥事都不和你这奴才较真,纵得你无法无天,眼里没爷!?你就打错主意了!”

齐粟娘颤抖道:“…我没有…”她明知十四阿哥不会真伤她,内心对他狂怒的恐惧却是止也止不住,哪里还顾得上自称奴婢?

“你没有?”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走到粟娘面前慢慢蹲下,盯着齐粟娘道:“法源寺赏丁香花那天,你和连震云偷偷摸摸干什么了?他竟敢当着爷的面,勾搭爷的奴才!要不是为了八哥的事,要不是为了你这奴才的体面,爷当时就该把那不知死活的混帐砍成三段!”

齐粟娘一听这话,那害怕的心全丢到了一边,立时叫道:“我和他没私情——”

十四阿哥狠骂道:“你要和他有私情,爷早就抽死你了!不长眼的蠢奴才!以后不准你再去他府里!”声音腾然拨高,“听到没有!”

齐粟娘骇得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十四阿哥发了一顿火,出足了气,再见得她老实服顺,心便软了下来,哼了一声,挺身站起,“起来。

齐粟娘见他脸色,知晓已是过了劲,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爬了起来。十四阿哥一屁股在栏边坐下,“过来。”

齐粟娘慢慢走了过去,在十四阿哥身前一步停下,咬了咬唇,陪笑道:“十四爷…”

“陈变之那事你打算怎么办?”十四阿哥看着齐粟娘,“皇上未必信他贪墨,却会怀疑他挪用仓银——你说,他是不是——”

齐粟娘连忙摇头道:“回十四爷的话,外子他没有挪用朝廷半分银子,那些银子——那些银子——”

十四阿哥一摆手,“爷没兴致知道你从哪里弄的银子,只要没挪用就好。”扫了齐粟娘一眼,哼道,“陈变之既是做了官,他下头的人奉承你也是该。”站起身来,“老十三和陈变之交情好,前几日就来找过我,今儿爷就找他一块儿去和皇上说,清查扬州府仓银,只要他没实证说他贪墨挪用,皇上已经丢了个赵世显,自然要保他。”

齐粟娘断没料到十四阿哥这般干脆利索把事儿决定了,不用费她半句口舌,眼圈儿顿时红了,含泪施礼,“奴婢谢过十四爷…”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你就在这里呆着,谁叫你也不许动,等爷从宫里回来。”说罢,出了水榭,穿过曲廊,匆匆而去。

暖阁里的作乐声响了起来,三庆园的戏子唱着十四阿哥爱听的曲儿。齐粟娘看着十四阿哥远去的背影,倚栏听着,唱的正是那,“…家散万金酬一顾,身留一剑答君恩…”

第三章 乾清宫里的北河河总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清查扬州仓银的事儿还只行到已是下到刑部大牢,宣陈演入宫见驾。

天色近晚,康熙召了陈演独自奏对。

初冬的雨渐渐大了,打在琉璃瓦上响个不停,便也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声。

只待得华灯初上,陈演领了差事,叩谢了圣恩,一步一步退了出来。这时节,河道官职变动的消息早已出了上书房,传到了各位爷的耳朵里。

陈演慢慢走在雨中,乾清宫檐着摆放着盆盆晚菊,被雨水击打着,左摇右晃,陈演的心便也随着那花儿,一会儿摇了过去,一会儿摆了过来。

秦顺儿打着油伞,在宫门口接着了陈演。十三阿哥拉着陈演的手道:“分拆河道总督一职之事,是四哥为治理水患向皇上奏请的,虽只是暂行之事,难说日后不会成定制。”顿了顿,“皇上原是留中再议此事,如今却提了出来。治河虽重,辅政方是首要。赵世显的女婿如今升了天津河间兵备道,直隶总督是八哥的门下,天津卫是为九河津要,京畿咽喉,你切切要小心在意。”

大雨中,两驾马车从齐府出,一驾直奔了皇城,一驾驶到了九阿哥府前停下。得了消息的齐强带了齐粟娘来向主子们谢恩。

“分河道总督职为三职?东河河总、南河河总、北河河总?陈变之现在是北河河总?专管京畿、直隶、西北河道事务?”十阿哥咋舌道:“几品?”

花厅外哗哗地下着倾盆大雨,将冬里的晚菊打得七零八落。十四阿哥倚坐在屏风后的罗汉床榻上,齐粟娘满脸笑意给他倒酒,

八阿哥看着新设的黄梨屏风后的两个人,微微一笑,“正三品。”

“我说皇上上回那样要紧时候。还带着陈变之把直隶河道巡了个遍。原来那时节就有这主意了。”九阿哥笑着看向齐强。“你妹子如今也是正三品地淑人了。”

强瞟了齐粟娘一眼笑道:“全是主子们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