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不出声,只是磕着头。齐粟娘拿帕子抹去了脸上的

“快起来,我明白的。这些年累了你们,你们也该了。”

伏名哭道:“大爷拉拨小的们,小的们原想着这辈子到死也在齐家,没想到…小的们没能全始全终…对不住大爷…”

齐粟娘的泪水抹也抹不干净,只是哭,“他当初若是不走这条道儿,安安生生在乡下种田,哪里又会有这个下场…”

安生却哭道:“姑奶奶,大爷不是个肯受气的了多少苦才熬出来家白身没靠的,若是还在乡下种田,怕是如今的下场都不如——”

陈演在宫中解说藏地新图的时节,齐家的大宅和十三处田庄子卖出去了。伏名和安生两家办完了最后的差事齐粟娘跟前磕了头,便也散去了。

繁华落尽…

天津城里,齐粟听着十四阿哥临危受命了抚远大将军王,要远征西北,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陈演叹道:“你且先别担心,事儿正难办的得很。四爷前几日和我提起差人去了天津查府里,要他们捐款子以充军饷。查府里虽是应了,不过是也就是五万两,应个景罢了。四爷已是差人去扬州了。”

齐粟娘一愣,“不足?国库里…”

“我还在扬州做道台时,国库里就:了爷、十三爷清查了一回,也没得个结果几年内耗更是上来了,那里又有多少银子打战?战虽是要打的若是费用不足,十四阿哥这大将王还不如不做在京城里至少不会丢命。”

齐粟娘咬着唇,“十四爷小就想着要领军统将的…”

陈虽是有些忧虑,却笑了起来,“确是如此,我到如今还记得他头一回做的沙盘,甚是粗陋。我虽是忍着笑,还是叫他察觉了,从此就没有给我过好脸色。”

齐粟娘然道:“粗陋?我觉着他第一回做的沙盘比我第一回做的泥模强上百倍,怎的没见着你笑我?”

陈演哈哈大笑,“你是我未过门的老婆,就算你做得再差上百倍,我也只有夸奖的。十四阿哥在我这里受了气,转头到你那里却被猛赞了一番,他要不对你另眼相看也难了。我那时节就后悔了,把他当个孩子哄哄不就行了,干什么和他较真…”

齐粟娘不禁失笑,还要问他,外头一阵云板响起,陈演笑道:“必是何图华,只要他在天津巡河,我就别想安安生生吃顿饭。”他匆匆下了炕,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再过半年,他就历练出来了,到那时皇上也用不着我了。我就能带着你和孩子回高邮老家过安稳日子。”

齐粟娘笑着看他,“不着急,我还能等。”

陈演微微笑着,正要出门,齐粟娘追着问道:“饷银还差多少?”

“差得远,总还要一百多万两罢。”

紫禁城门前,齐粟娘穿着一身绯红色喜鹊登梅十八镶旗袍,脚上春梅报晓盆底绣鞋。头上双丫髻上压着红玉小扁方,左右斜插金钗碧犀。

她看着陈演抱着银票匣子走入了户部,不见了人影,便甩着帕子一步一摇走在通向慈宁宫的宫道上。

东华门的宫道又长又直,齐粟娘不停地走着,走着,从康熙三十八年的御船上一直走到了康熙五十六年的紫禁城。

远远的,并肩走着的人影过来了,十一岁的小皇子长成了二十九岁的大将军王,低低的话语声中带着惊异和欢喜,或许还有察觉时光飞一般流逝时,不经意的怅惘。

“听说家里已是揭不开锅了?”

“回十四爷的话,日子还能过。奴婢只是终于等着机会,有福气在十四爷跟前卖好儿了…”

人影过去了,带走了十八年交缠的恩怨情仇…

齐粟娘继续向前走着,走回漕河边的高邮小村,走进那一片鸡鸣犬吠的祥和,陈演牵着她的手,在村外大槐树下给陈娘子叩了头,带着儿子女儿,走进村中,推开了乡绅陈家的大门。

堂屋里八仙桌上,供着神龛,还有陈家的祖宗牌位。

齐粟娘拉着陈理的手,“以后,不可再像在天津城一般淘气,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陈演笑了起来,抱起了陈理,亲了亲她,“安分不安分有什么打紧,人活一世,不过求个安心…”

陈理被陈演的胡子茬儿扎得咯咯直笑,“爹,安心…安心…”

---完--

1、安分和不安分这两个词在清男中所有女性的评价或是嘴里都出现过。但是这两个词在本文中都是中性,运用时往往是反讽。莲香蕊儿安分,但莲香为了安心,自尽了,而她的行为是典型的不安分。蕊儿则是想安分,却没有让她安分的地方了。桂姐儿的不安分却是真正的安分,在她的行为中,最终不会违反夫君的意志,夫君自己出错不关她的事。出嫁从夫,应该说桂姐儿是安分的典型。

当然作为最大的反讽人物的,是崔浩,很值得同情,所以我给了他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2、下一文我希望阳光些,要写个喜欢的朝代。我会把文开头尽快传上来的。

3、最后,再次感谢亲们陪伴我走到现在,悄悄地说,有两次受不了压力想坑,最终还是抵过来了。谢谢!

END

出版番外 一 连大老爷的情人节(一)

清男简体版书里的番外还不能放,编辑同意先发今年为仙度瑞拉写的情人节番外,为了应景,开篇比较娱乐,哈皮一下,写的是清男结局十年后的连震云过情人节的故事,亲们做好抗雷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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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连府里的规矩,逢年过节的时候,除了大小姐夫妇,就连已经成家立室住在府外的连大船、连大河、半叶、籽定都要到连大老爷跟前侍候,只当是人多热闹,给连大老爷解解闷。

尤其是情人节!

如果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小夫妻俩摆个烛光晚餐,偷偷自己甜蜜的话,女的连大老爷是不理睬的,男的——当晚三更就会被直接踢到清河闸口,和天妃娘娘作伴去!

叫你敢甜蜜!叫你敢堵连大老爷的眼!

所以这回,连大船因为喝了回花酒,在秦八儿的床脚前跪足了三天搓衣板,却忘记了连大老爷的规矩时,吓得一路火烧屁股似地闯进了漕连府。

“大河哥——!你帮帮我!”

灿烂的阳光照在廊下水池中的太湖石上,淮安城的漕连府最近新修扩建,请了扬州名士来指点曲径园林,楼阁山水,正堂前也挂上了御笔亲题的描金匾,气象大为不动。

连大船哭丧着脸,站在书房外雕花廊檐下,眼巴巴地看着连大河,“大河哥!现在不要说是去几百里外的清河县,就算是出淮安城给漕帮里办事,八儿都会认定我要背着她偷腥!她真会阉了我的——!”

“闭嘴!瞧你那点出息!”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连大河眉头一皱,骂道:“吵什么吵!吵醒了大当家你死得更快!”

“…大河哥…八儿她真的会…”

连大河回头看了紧闭的书房门,拉着连大船走开了几步,没好气地低声道:“大当家昨天晚上喝了大小姐送上的酒以后,就一直在睡,今天根本没去前堂里准备过节!”

“没叫过节?”

连大河顿时喜出望外,他被连大河拖着悄悄从书房窗前走过,禁不住探头看向半撑开的窗里,疑惑小声道:“一直在睡?这岂不是睡了一整天?大当家多少年没这样睡得沉了?大小姐的那酒…”

透过雕花格窗上的白绢,他隐约看到内间床上,盖着黑锦蟒纹被,沉沉睡着的人影,大当家这些年都睡不好,天天都会做梦…

连震云面无表情,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他站在近岸的河水里,初春冰冷的河水淹到了他腰上一寸。黑漆漆的河面无边无际,深夜两岸只看到丘陵隐约的起伏,偶尔有几盏移动的桅灯闪烁,几条漕船从远远的河心开了过去。

“混帐…”

他在冰冷的河水里咒骂了一声,这是他这些年睡不着喜欢做梦后,头一回在梦里这么狼狈,平常他都是很威风,像鸟一样能飞的。

他睡前喝了连比儿孝敬过来的御酒,那是四爷前些年好不容易登了基,他今年也做了九省漕帮的总漕主,赏赐下来的,他嫌御酒不好喝,本来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没料到连比儿不知又从哪里把酒翻出来,说特别埋在了长江、淮河、黄河三河交汇之地,正是中华水脉精华之处,前通上古,后至万年。

因为要过情人节了,所以才挖出来送给他喝,喝了就能心想事成!

成个屁!

她就是忍了十年不想再忍,想灌醉了他好去和翁白单独过情人节,别以为他不知道!

没孝心,到底不是亲生的!

他没好气地把左脚从臭河泥里抽出来,正要上岸,十几步外的河岸突然间传来一些水响,他眉头一皱,看了过去,除了他一直想见却见不着的人,梦里他很少遇上别人。

水里慢慢冒出来一个矮小的人影,应该是个十来岁的壮实孩子,一时间看不清是男是女,头上顶着一个小包,打着赤脚,呼哧呼哧吐着白气,艰难地从冰寒的水里爬上岸,牙齿打战的声音在黑暗里听得一清二楚。

连震云对小毛孩子不感兴趣,正在转身离开,然而悉悉索索地声音响起,转眼间,爬上岸的孩子竟然脱下了身上的湿衣裳,在寒风中露出赤光光的身体。

是个女孩。

连震云微微一怔,看着初春淤泥的漕河,还在河心不时驶过去的漕船,心里像是有些什么事想了起来,却又想不清楚。他看那女孩反正还什么都没长出来,被他看光了也不会损失什么,走近了几步仔细看她的脸。

粗壮结实,大眉大眼,不丑也更说不上美人胚子,他一眼想起来了,她长得有七八分像一个人——她的长女陈理。

“你这是怎么了,你娘呢…”

连震云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仍然半露着的小身子,嘴里却忍不住开口问着。

然而那女孩却像是没有听到,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看近在眼前的他。

连震云心中疑惑,转过头去,正看到了她套上鞋,把包袱向肩上一背,转过头来,他看到她双眼中熟悉的神色,又惊又喜中禁不住脱口叫了一声:“是你!夫人!你怎么——”话还没有说完,他猛然间回忆起,他想在梦里见的那个人,十岁的时候就是从跳船而逃,一个人爬上了岸…

他来不及想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也不管这是在梦里,走近想安抚她,既不好和以前一样叫她“夫人”,又不愿意和陈演一样叫她的名字,只能含糊道: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说话间,抬手解着自己的衣纽,想脱衣给她穿上,

齐粟娘似乎也没有避开他,背着包袱直接撞向他的怀里,连震云一怔,以为她冷极了要他怀中取暖,禁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含笑柔声道:“你…”

然而她却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连震云骇然大惊,这才发现他在梦里一向实实在在的身体竟然变成了鬼魂一样透明虚空,他看着笔直离去的齐粟娘,发怔地呆在了原地。

直到她走出了上百步,他才隐约猜出了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惊又喜地抢步追了上去——连比儿说那酒埋在水脉精华之地,贯通古今,喝了可以心想事成——他是透明虚空的,她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八成不是在做梦!

他也许是在睡梦中魂魄离身,顺着漕河水脉回到了她十岁的时候!

他追在她身后,也不管自己是在妄想还是在做另一个怪梦,只知道她刚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出来,还没有遇上陈演的母亲,更没有遇上陈演,她十岁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他是她遇上的第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他伸手碰触她一次又一次,放软了声音说着:“你不用着急,你可以跟我回去…”

然而伸出的手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后,他本来的涨满了胸口的喜悦之情烟消云散,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就算他是真的遇上十岁的她,他又能对她干什么!?

就算他是真的想对她干什么,他也没有办法!

连震云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跌倒在泥地上,又爬起向前逃,小脸冻得又青又紫,自己却无能为力,越来越心疼,越来越暴怒,几乎恨不得奔回淮安去逼问连比儿,到底这些年他是不是亏待了她,这样给他使绊子,这样不让他好过!

早知道这样,何必让他遇上她!

一声鸡啼声从东方响起,朦胧中他看到了天际边有一座巍峨的城池,天光也照在路边的的水坑里,他猛然间停住,从水坑里看到自己模糊的脸。

竟是他十八九岁的样子。

那时的他高挺矫健,目光锐利,锋芒毕露,虽然有了城府,却还不真正懂得隐忍和等待——他当年在这个时候——他怔怔抬头,看着远处有些眼熟的城池,突然间跳了起来。

没错,那是高邮城!

他蓦然间飞了起来,追到因为快天亮而更加着急的齐粟娘身边,又急又快道:“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来接你,我十九岁的时候,有一年初春里替帮主办差,到高邮城里杀了两个叛帮想投靠常州帮的帮众,办完了事还在高邮城里游荡了一天,现在我就去找他,一定让他来接你——!”

连震云转身向高邮城里疾飞而去,天还没有亮,城里街巷还是一片漆黑,他直扑高邮漕帮的坛口。

他记得叛帮的两个人就是坛口里正副坛主,他为了杀他们,在坛口前埋伏了三天,两刀了帐,又杀了十来个他们的心腹,才向其余的帮众开示了帮主的手令,他在坛口里吃饱喝足后,让他们等着总坛里派来的新坛主,快天亮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然而坛口的血迹还没有被冲刷干净,正堂上却已经找不到他的人影,只留下一桌狼籍的席面。

“混帐!”

连震云一咬牙,转身就飞向高邮城的南城,不用寻找他远远就看到了南里几条暗巷里灯火通明,艳帜大张,喝酒唱曲和打情骂俏声此起彼伏,这个时节正是私窠子里最热闹的时候。

他没好气一路闯进倒数第四家叫喜相逢的私窠子,飞到了左院里的头等上房外,房里火盆烧得正旺,十九岁的他脱光了上衣,露出带着伤的健壮身子,正抱着喜相逢里的头牌清倌调笑喝酒。

眼看着他的头已经埋到了那清倌里的胸衣里,那清倌的呻吟声都快传到屋外头去了,连震云忍无可忍,直接穿门扑了进去,也顾不上他是攒足了钱装大爷,平生头一次来开荤破处,更不管他是不是听得见,冲着他吼道:“行了!马上走!快去城外接人!”

正奸情恋热的男女突然间停了下来,连震云看到那十九岁的他从清倌的胸前抬起头,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剥她长裙的手也停了,疑惑自语着,“我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事,要到城外去找个人…”

“大爷…”清倌的娇嗔不依声响起,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他转眼又把刚才的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大笑着抱起了清倌,向床上走去,“但我怎么舍得你…”

连震云蓦然暴怒,一脚踢了过去,怒骂道:“她在外面吃苦受冻,你竟然还敢在这里喝花酒玩女人,活该她后来看不上你,活该你受那些罪——!”

然而连震云的脚刚踹到了他的背上,只觉得眼光红光一闪,轰然一声过去,清倌的嘻笑呻吟声就在耳边响起,他猛然抬头,突然发现自己实手实脚地压在清倌身上,鼻子里都是清倌身上的脂粉肉香,全身血液贲张,裤带已经解开,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连震云从床上跳了起来,挥动手脚,确认自己果然已经占住了十九岁的身体,大喜中匆忙收拾衣裤,从包袱里取出银子打发了纠缠不休的清倌,提着刀就冲出了房间!

“牵我的马来——!”

他在喜相逢前飞身上马,扬鞭出巷,听着城门楼上的开城鼓声,飞驰而出,向城外狂奔而去,天已经亮了,漕河边的泥地上小脚印清晰可辨,过了几里,干地上的脚印就不太好找了。

他策着马,一路顺着断断续续的脚印追了过去,终于在一个废弃了的小村庄外发现她确实走进去,而没有走出来的脚印。

他大喜中连忙翻身下马,牵着马快马走入村子,一眼扫过村子里十七八间半塌的屋子,几乎忍不住想叫她的名字,却忍了下来,装作是顺路过道,不一会儿就察觉到顺手第七间屋子里,似乎有人的视线扫了过来。

他当成不知道,停下来拴马,耳中果然听到了隔壁屋子里轻微紧张的呼吸声,他还来不及高兴,那呼吸声忽然一止,再也没有半点动静,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有人吗——!”

他再也忍不住,一个飞扑,踢开破门板闯进了屋子,一眼看到她倒卧在里间地上,青紫的脸上满是泥水,一双脚沾满了黄泥,像是这小村庄里遗弃的死孩子。

他的一颗心猛然一缩,只怕她被蝎蛇之类的毒虫咬到,抢上去抱起她,叫道:“…怎么了,你…”

然而却马上察觉齐粟娘的身体在他怀中紧崩了起来,连震云一怔,仔细一看,她的眼皮也在微微发颤,眼珠在下面微微转动。

他放心之余也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故意装死。

他想了想,知道她害怕,不容易取信,但强行带走却是下下之策,不管现在的情形到底是真的,还是怪梦,他心里是盼着她能依靠他,跟着他走…

她只有十岁,他也只有十九岁。

里屋里到处是破烂的杂物,他只能把她放在半块长木板上,转身走到外屋,把踢烂了的门板拆了,在外屋里升起火来,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他烤在了火边。

“你不用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那边冷,过来这边暖和吧。”

他看着里屋的小小身影,柔声说着,屋子里到底是乱草,他在火堆边布置了一个厚垫子,从包袱里取了自己的衣服铺在了上面。

齐粟娘还是没有动静,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到外面找到一个没有全破的灰瓦罐,装了半罐水,收拾了些柴火才走了回来。

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齐粟娘正站在里屋门边。

她打量着他腰间的刀,还有门外拴着的马,虽然只有十岁,那双眼睛比起后来的她少了一些稳重隐忍,多一些茫然忧虑,却完完全全是他熟悉的女子。

他呆怔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转开眼。

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回去。

他放下柴火,把瓦罐架到了火上,搬了块石头在火边坐下,才抬头看向她,指着对面厚厚的卧垫,柔声道:“你不用怕,我也是乞丐出身,你来这边坐…”

她听到这句话,眼睛里终于闪了一闪,提着自己的小包袱,慢慢走了过来。

屋里沉默了下来,她不开口,连震云也一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瓦罐里的水烧开了,才灌了一些到自己包袱里的皮水袋里,递给了她,等她就着热水吃完了两块热干粮,他撕开了一件单衣,在热水里泡湿绞干,热腾腾递过去给她擦脸,又让她脱了鞋甩了泥,给她擦脚。

“脚要是生了疮,就痛得钻心,还是小心些好。”

连震云在齐粟娘的吃惊中,每天这样替她想尽办法烧热水烤热食,一有机会就给她洗脸擦脸,晚上升火给她守夜,她已经不害怕被他牵着手,却不肯坐到他的马上。

她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着他马鞍上和他刀鞘上沾着的血迹,他知道她有疑心,也不再多说,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青骠马,陪着她一路不停地走…

他只记得多年后陈家村的方向,慢慢想把她从那条路上引偏,不让她遇上陈演的母亲,更不会有机会让她遇上陈演,然而在走过了七八天后,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仍然升起了两道青色的炊烟,一直没有说话的齐粟娘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我是漕帮里的人,虽然为了抢地盘杀过人,但不是坏人,也不会把你再卖了…”他牵马停在村外青翠如盖的大槐树下,低头看着她,“我会把你养大的,你跟我走吧…”

她低着头沉默着,一直没有出声。

村外的溪水哗哗地流淌着,安定而欢快,他叹了口气,看着平静的小村庄,还有村头草屋院子里,已经疑惑向他们看了过来的壮实妇人。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陈演的母亲,或者还是齐三的母亲,也许都不是,但十岁的她过于懂事了,他对她这样好,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这样不带刀,不沾血的普通人家。

她终于转过身,默默地离开。

“大婶…”

她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忍耐地站在树下,看着她向那妇人施礼,仰着头问了不少的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精神一振,带着喜悦和疑惑看着她跑出了村子,到了他的面前。

她仰着头,双眼和他对视着,轻声道:“不是强盗,也不是水贼?是…船上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