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第三起关联性的案子似乎已经发生了。

那河底的轿子的主人又还没找到,这倒让人有些思索了起来。

听到这话,本还坐在他们俩对面,单手随意地翻阅着那些剪报的富察尔济似乎也抓住了些重点。

所以想了想,这本还在抱手不语的家伙却突然凑近些桌子,又将这对衙门卷宗里那张属于第二起失踪者——康东明的小像就这么一下抽了出来。

他这举动,看着有些反常。

但这么看过去,这失踪者康举人确实长的也就是平常中年男子的样子,且从卷宗看来身家背景清白,无案底,这也就排除了是有目的寻仇和报复的可能。

但第一次邸报上的五幅小像和第二次出现的花瓶图。

都冥冥中印证了一点,那就是在知府夫人和另一户人家,有一个人秘密地在他们家待过一段时间又监视过他们。

如此一来,那个跟踪狂一次次偷窥他人或许真的是对于监视别人有种某种狂热到难以克制的欲/望了。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他的犯罪轨迹,或者说作案前的一切蛛丝马迹,此刻也正在另一家民报上继续刊登的哪副作品有关。”富察尔济开口来了句。

“这是什么意思?”

潘二闻言一愣。

“这三起案子并不是事后告知,而是提前通知,只是刚好谁都还没有发现?”

“提前通知?”

富察这个猜测来的倒是突然,潘二一听也有些懵,完全没懂对面的这人到底又在打什么哑谜。

“……”

可听到他这么说,一直也在看桌上那些剪报和失踪事件发生事件线的段鸮却好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拿起富察尔济和潘二手之中的两张剪报下角的时间对比了一下。

又查看了下偷窥案和失踪案发生的时间。

见两起事件,都是失踪事件在前,刊印在后,其中差不多相隔两三天,这才了然地眯了眯眼睛。

“你是在说,这些邸报印刷刊印的时间和这些小像被寄过去的时间差?”

段鸮侧过头询问了某人这么一句。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知道在场的估计也只有他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了。

一直在思考着其中前因后果的某人也跟着这么将身子坐直点,又顺着段鸮这个话,指了下三人面前的这些剪报时间往下推测道。

“邸报收稿,和实际刊印一直是有时间差距的。”

“铅字印刷需要提前排版,这其中再快也要花费个两三日。”

“可能邸报那里两天前就收了稿,但到印刷出来被大家看到人已经报官了,我不觉得他是在事后才告知你们事情发生了,这不符合一个真的很狂妄到把这种东西印在邸报上的人的心理,他没有这么好心,他也许只是在提前通知你们,我要准备作案了。”

“每一次作案前,他都已经预设好了自己作案的对象,或许是一种炫耀,或许是一种展示。”

“那么结合一下这次的情况,第三个轿子已经被发现了,但是你们还没有收到报案,也没有发现其他家邸报上有任何投稿,所以就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次地狱王想让别人看到的小像还没有被印刷出来。”

这话一出,对面那面色一变的潘二顿时也懂了。

富察和段鸮这两个人的话很明显。

那就是要知道第三起失踪案是谁,不妨先找出这一次地狱王犯罪前所留下的那一副偷窥记录在哪儿。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三人的讨论明明还在进行中。

他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对着门外先喊了句,又把外头的一个小捕快喊了进来。

等那外头的人匆忙进来,看上去着急忙慌的潘二这才整理了下头绪,这才丢过去一块搜查令就挥挥手招呼道,

“叫大伙先都别忙别的了!给我去查查这两日平阳其他铅字印刷厂里的审稿,看看这一次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小像被寄送还没印出来,快一点,最好赶在刘大人回来前弄完!”

这话,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对上司的‘恐惧’,但说罢那小捕快却也领了命赶紧去带人找了。

就因为早上这一遭,这一日午时,平阳县官兵们集体出动,又一次搜查了几个就近的以往没查封过的邸报印厂。

这次的目的,旨在找出这其中是否有可疑的小像。

结果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当搜查到一家在城东的印厂时,竟有一张还没来得及开始排版下印的小像。

期间,潘二一直在衙门团团转地着急地等着外头消息。

这一次过来负责这起案子的富察尔济和段鸮也等着验证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准确。

等一听说真找到了疑似有案子相关的新证据的东西,潘二当即就跑过去去看,但等到了现场,他这才发现,这玩意儿还真就被富察和段鸮说中了,是一张没来得及刊印的。

只是这回上面画的东西,就连其他人都看不懂了。

因为这一次,这张小像并没有任何标题。

只有一个空空框,中间是完全空白的。

底下还留着一个点。

一个黑色的,唯独在最当中画像上显得格外突出诡异的黑色小点。

这个黑点具体是指什么,一开始也没有任何人人搞懂。

毕竟就连富察尔济和段鸮,也不能完全从一个黑点中揣测这个犯罪者的目的。

但因为河底的轿子才被打捞,官府这边也暂时在进行着排查信息的阶段,这倒是陷入了某种僵局之中,

可不过五六个时辰之后,就在平阳县衙门的门口,终于如同前两次一样等来了姗姗来迟的报官人和一双心急如焚的父母。

他们声称,自己就家住在平阳县明桥村。

男子姓陈,叫陈明堂,女的则是陈明堂的妻室孙陈氏,他们的独子昨日突然丢了。还有人称事发前,有人曾看到他们的家门口停着个轿子。

谁也不知道,这轿子是何时停在哪儿的,之后又到底怎么消失的。

但不过一会儿,就有人曾目击,说他们的独子,今年不过十岁的双环一个人走进了这个轿子玩,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人了。等他们夫妻家中往常照料的仆从们发现。

孩子从一个人消失了连忙去告诉夫妻俩,可这下,却任凭是到哪儿都找不到人了。

最古怪的是,在双环离去时,陈家的大门上也被画了一个和这张小像一模一样的黑点。

这黑点,和邸报上那张没来得及的黑点如出一辙。

就像是有个躲在暗处的有心告诉别人,我曾经来过你家,现在也已经把你儿子给带走了一般。

没有人知道这个黑点代表了什么意思。

但知府夫人,康举人和陈家夫妻的幼子双环。

这接连三起案子,似乎都验证了这个跟踪狂地狱王确实还在平阳县中伺机作案,并且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架了受害人的事实。

——这下,就连富察尔济和段鸮都开始觉得事情可真有些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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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下)

因为要查那地狱王的案子,接下来至少也要在平阳呆个四五日, 所以这头富察尔济和段鸮还是先行住下了。

白天抄检印厂还需要时间, 加上陈明堂夫妇的口供还有待明日在仔细录下。

所以虽然明知道那地狱王还躲在暗处, 这事便也只能一步步来了。

潘二他们这帮衙役, 日常住的都是总兵衙门府下的兵丁房。

七八个人, 十几个人挤在一块都是正常的。

这衙门的大通铺也有好处, 就是热闹,直爽, 讲义气,每个捕快之间关系都不错, 把自家衙门的人当兄弟,

一谈起这公堂正义, 这帮小衙役们也是各个热血的很。

这让段鸮难免就想起自己以前在兖州的事, 因此, 对于这两天他都得住在东铺, 他自己也没什么意见。

“嘿, 段鸮,你和富察关系其实也不错吧?”

晚间,本来还在说案子的事, 突然聊起这个,因为某人不在, 潘二就只能找到一个段鸮了,然后就跑来找他唠嗑了。

段鸮心想你年纪轻轻,眼神却不太好, 但这为人挺地道直爽的胖捕快紧接着却又这么打趣着来了这么句。

“因为以前,也不见他愿意和谁做搭档啊,我又不是不认识他,松阳平阳离那么近,他以前明明谁都不搭理的,顶多搭理一个札克善,整天躲着人,真像个怪人。”

“但后来大家也都知道了,其实他是个挺好的人。”

“只是他和咱们这些人,到底都不像一个地方来的人,不过,他和你,身上有着一样的味道,你们俩有时候,应该很能理解彼此的有些想法的。”

“不怪我说,你们俩,有的时候真的给人的感觉很像。”

“说不出具体哪里像,但就是有点像。”

这种话,段鸮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所谓的和那人像是什么意思,他也没问,不过聊起这个,面对着潘二,段鸮也就随口提了几句自己的事。

“原来,你是兖州人吗?”

听他提了句,潘二也略显惊讶地抬起了头。

“嗯,看上去不像?”

段鸮不置可否地回答。

“不,这倒也不是,就是我先前还一直以为你是江南人或者京城人士,你一口官话说的很好。”

“我在京城待过很多年,还在外头当了多年的差,所以各地方言都会说一些。”

“原来如此,不愧是段鸮哈哈,不过兖州,兖州,我怎么总觉得这地方有点耳熟……是不是有个什么京里的大人物就是那地方的,就是以前来头很大的那个,那人叫,叫什么来着……”

潘二嘴里这嘀咕真的是很随意了。

段鸮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吭声,只当他嘴里在说的那些别人的事,也没什么应答。

但潘二之后也就不多说别的了,两个人坐在廊上随便聊了几句案情,又约好明早继续去衙门查案子的事就这么散了。

可因白天走了那接近沼泽之地的河坝,脚上的鞋袜都脏的差不多了。

临走前,段鸮见他要走就问了他一句冲澡要去哪儿,结果潘二这家伙转头就大大咧咧地告诉他。

这种,一般他们府的衙役包括都是在马房随便露天冲个凉的。

此外,马房旁就有现成的井水,自己打水上来就行了,不过就是得小心里头那些烈性子的马,弄不好可是会伤人的。

这一听,就是这帮睡惯了大通铺的粗糙人想出来的办法了。

段鸮听了也不挑剔,谢了他一句就这么自己过去了。

等他大晚上,一个人从前面一排排总兵房过去,又绕到那马房后头,远远的他还没打着井水,却先听到了那头有人和马伴着水声溅在地上的动静。

这水溅在地上的声音,大晚上的传在这不大的地方有点模糊。

但那马蹄子踏地的声音一下下的,就也显得格外清晰了。

彼时,段鸮也顺手脱了上半身的衣衫,正打算在马房后打井水冲个凉,闻声,一抬头就看到有一匹鬃毛漂亮的黑色骏马被人牵在了外头。

夜色中,不远处那匹通体黑色的马,应该就是潘二和他说的马房里的了。

本来没想走近和人主动打照面的段鸮视线跃过一道障碍,却刚好见不远处也站了那么一个人。

要是光看这背影,段鸮第一眼也认不出对方是谁。但谁让有个人身上,就是有种令人一眼就辨认出他到底是谁的味道。

是富察尔济。

这么一撞上,这二人就又有点狭路相逢的意思了。

大半夜的,不知道为什么也没睡,脱了衣裳露出上半身结实背肌的富察尔济正拎着水桶,给一匹停在衙门马房的骏马冲凉。

他人就立在马房前,腰上系着单衣,姿态很平常地站着,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但宽厚精壮的肩膀腰背却格外出挑,还保持着一种始终非常清醒且挺拔的站姿。

和往常那副不修边幅,懒散颓废的样子不同,这一刻独自在人后,这个家伙反而有种很正经,不再如平时那样玩笑打闹的感觉。

他像是想一个人在想些什么。

所以才会选择大半夜在这儿和一匹马呆着。

那匹在他面前的马是黑色的,一双眼睛带着光,那是个未他人拘束后的生灵该有自由自在的样子,看着有点像某人的那只仅存的黑色眼睛。

从看远处马蹄走动着的骏马的身上的没装马鞍的样子,一看就和有个人一样桀骜不驯,更不喜欢被人驱使。

那对沾了水的耳朵却在有个人的手中抖动着,一副很活泼灵性的样子。

期间,那人就这么自顾自地拎着马房后头的水桶打了水倒下来随性地淋了自己一身,又给那匹鬃毛漂亮的黑色骏马冲了下。

“——!”

骏马在他面前嘶了一下,又甩甩鬃毛。

然后,这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就这么仰头用手掌利落地拍了下马的头。

他这一抬头口中一斥那骏马,一瞬间冲淡了所有面上的颓唐落魄,一双眉目生的也是锋利如刀。

对,就像是满身突然充满了光芒。

像一把出鞘了的刀一般凛冽异常。这刀虽钝,却带着让人令人不敢触碰的光芒。

月光下,这一幕莫名有些令人驻足。

马很英俊。

人也是。

此情此景,倒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可遗憾,就在下一秒,有个人似乎也意识到身后好像站着什么人,紧接着,两个目前关系还十分不怎么样的人,就这么不期然地对视了一眼。

富察尔济:“……”

段鸮:“……”

说实话,大半夜的这见了鬼的场景怎么看怎么也有些尴尬。

方才还好好的气氛在这一霎那诡异古怪的要命,偏偏有个人还像是故意找茬似的补了一句。

富察尔济:“你大半夜也像个跟踪狂一样站在那儿干嘛,不会是想偷袭我吧?”

段鸮:“麻烦你不要自作多情,我站在哪儿都是我的自由。”

富察尔济:“哦,所以你站那儿半天是看什么?看月亮么?”

段鸮:“我就是看月亮,也不会看你。”

这两个人之间的例行对话,还是这么令人窒息。

这一刻,方才充斥在这个人身上的那一种桀骜亦或是其他味道全都烟消云散,只有那股熟悉的无赖气留了下来。

对此,段鸮只当自己脑子出问题了,也就把方才那仅仅只停留了数秒的对这人的评价一下子给打消干净了。

可见他人这么干脆就要走,那头仔细看他好像是真的碰巧出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