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手就这么把所有封条都撕下来。

等伴着这一个个古怪的箱子被他用胳膊打开,这‘黑影’的面容一下被里头,即便是大半夜也惊人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这,这是——”

即便这么多年来干这行见多识广,这蹲在原地,一脸狡诈相的‘黑影’本人也被那箱子里满当当装着的‘东西’给惊着了。

当即他脸色古怪而紧张地意识到了什么。

并准备赶紧去想法子联系那帮和自己一样的家伙,但正欲站起来前,一个他拿了里面的其中,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却确信自己真的没看错。

可这一看,又一摸。

这么些个排列在眼前的实箱子内,无比危险的触感却也让人的脑子一下子冷却警醒了,因为这夜半三更出现在他手中的,正是一个个冰凉真实却也令人看不出一丝瑕疵的——

竟是,竟是——

【‘——’‘——’】

蜘蛛吐丝之声,再次于黑暗中响起。

新的谜题再度被种下,一封密信却也在最快的速度内由此寄出,一路向着远方而去了。

“长龄,我是阿桂。”

“又出事了。”

……

时间一转,再次回到七日后。

远在徽地这一处的太平府当夜发生的诸多‘怪事’暂且被压下。

说是因一场‘公事’要从顺天府和兖州府各自赶回来,有两个分别从两头接到消息的人却也这么重新启程了。

他们共同在家中收到的那一封信。

本是先寄到松阳的。

但事后,却又被各方想办法转寄到了信件该去的地方。

信中,只隐约提到了关于太平府和蜘蛛的关键字样,但光是最后面的一件事,就足以让之前在杭州破获那案子的二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这件事’,具体是何事,二人离开家之前都并未和任何人透露。

二十三日。

他们在家收到了信,又未等仔细和家中交代一声就各自联系了人一抬脚走了人。

三十日。

各自从两地出发,路上也没回合过,却刚好在同一天到了的两匹快马却是再度驶进了江宁府。

这两匹马入城时,分别是早上和傍晚。

但等他们入城后,却无一例外地消失了。

无人知道,为何这两个人收到了写着‘太平府一号监牢’和‘蜘蛛’的信件之后,会辗转又一次先跑到江宁来,

但相比起一个多月之前,此时的江宁府已没有伏天那么热了。

路边已无从前遍布江宁的卖瓜人,只有些许茶水客还在,此外,倒还多了许多秋收换季买米的耕地者进城。

在这其中,一早就到了,所以下马穿梭于其中一个人一路从兖州赶来时,随身只带了些轻装行李。

因清楚这遭的事情保不齐比之前还要严重,他只选择只身前往,随后又消失在城内。

等这一天彻底入夜后,秦淮河畔暗巷之中,也有个白日里故意隐藏了踪迹的人也才迟迟地出现了。

这人是谁,光看他这身又一次恢复常态的落魄穷鬼打扮,令人想不出都难。

当他和自己的那匹黑马走至暗巷时,那张熟悉面容却也显露出来,与此同时,有个等在巷子口的白马却让一下甩甩鬃毛似在和他打招呼。

赶了那么多天路,才得以抽身跑回江宁来,某人乍一看到梅花醉,却也引起了那白马的一点呼应。

见状,看这白马想和自己说什么,这人没做声。

随手拿了挂在二两身上的一个袋子取了块自己的干粮出来,随手摸了下它的脑袋,又咬在嘴上就仰头喂给了这白马。

那白马得了干粮。

立刻听话地抬起马蹄,就想把他一步步带到了一处地方。

也是明白自己该跟上去的这人当下拍了拍自己的手,又一步步穿过眼前的夜色,最终来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方。

——江宁府府衙。

也就是,此前他们破获爆炸案的所在之地。

尽头处的这地方,他当然是最熟了。

所以把两匹马一起拴好干脆扔在门口,大半夜才赶到江宁的他这才算找对地方了,可等他一步步进到里头,不出所料就看到了——

“富察,你终于来了。”

这一句话,令人正从门口走进来的富察尔济抬起头来。

这眼神是心照不宣。

里面坐着的二人之中一个必定是已提前来了一步的段鸮。

至于另一个人,他也认识。

【太平府一号监牢】

【有关于蜘蛛的新线索,速来。】

这个消息,对于富察尔济和段鸮来说足以令他们同时一起赶到了江宁。

又在此刻,终于是碰上了面。

也是等二人一左一右地先一坐下,一看到对方的出现,他俩的眼神不知为何都同时顿了下。

“……”

“……”

这一刻,两个人的古怪对视,说一年万年都不为过。

那自上而下打量看着对方的眼神,‘专注’的,‘深情’的,看的本来想插嘴说话,并首先表示一下自己存在感的‘第三个人’都呆住了,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是这‘恍如隔世’的一幕,看这两个人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和上辈子没见过的不作声。

作为旁观者的‘第三个人’刚有点奇怪,这两个人没毛病吧,好端端的氛围怎么和牛郎织女似的,某两人之间气氛竟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始崩塌了。

富察尔济:“…你为什么黑眼圈那么重,不会是回家之后,天天没睡过一天好觉吧。”

段鸮:“…你先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吧,你不会是这么多天压根被关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吧。”

富察尔济:“我好得很,谁会好好的关着我。”

段鸮:“我也好的很,谁能好好地骚扰我。”

‘第三个人’:“……额,其实,你们俩现在这样看上去都挺累的,是不是这次都没休息好……”

富察尔济/段鸮:“关你什么事。”

不幸躺枪的‘第三个人’:“……”

说罢,这两个抱手,眼睛看向一旁的家伙还摆出一张‘我很好我一点没有被旁边这人说中’的冷淡脸。

只是说服力很有限,还令他们俩看上去像八岁。

说出去,简直能笑掉人大牙。

而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两个明明被踩了痛处,却还要拉别人下水的家伙。

对此,看他们俩好歹是终于恢复正常了,扶额不语的‘第三人’才算是说能和他们俩好好把正事说一下。

那么到此,关于那封大费周章找他们俩的信上所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谁寄给他们的却也揭晓了。

——竟是江宁爆炸案中的司马准。

“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因想到休假已经结束,富察尔济的脸色还是有点懒,所以撑着头想想,他却也想让面前的江宁捕快赶紧长话短说。

“这次再找你们,的确是有要事相商。”

“和太平府,还有‘蜘蛛’有关?”

段鸮闻言也问了一句。

不过仔细想想,平白无故地找上他们。

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事。

“对。”司马准想想又道。“不过这件事,本身很危险。”

“过程中,稍有不慎,确实万分凶险,所以这一次,我也不敢声张,只敢这么悄悄见你们,如今江宁和杭州两地都已锁定了同一处,但是未免打草惊蛇,这一次的案子却不能公开。”

这话说着,司马准倒也拿出了一打卷宗。

再由三人分开传阅后,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关于上一次爆炸案之后江宁府追查后续的一系列图文档案。

在此前的一个月中,因皖南人一伙,杨青炳等主犯均已落网,司马准本已打算将爆炸案收尾,但就在这时,却让他这里无意中截获一条新的讯息。

因为此前皖南人火硝团伙和那个杨青炳的后续,是由江宁府代为将他们收押的,所以一直以来这边的案件审理,他们也在进行中。

关于那个奇怪的‘花背青蛛’纹身,和它幕后所代表的那股势力,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劫那批官银的,一直以来没有任何有利用价值的线索。

因为杨青炳曾亲口招认,这是每一个‘蜘蛛’都会有的,但不同于一般坊间的纹身。

这个纹身图案,却是很不常见,但这之后在杭州府被捕的花姑蜘蛛和崔洞庭却也身上普遍携带着。

可在本朝,除水匪强盗,极少有有人随便在自己身上留下此类纹身印记。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凡常人都懂,不会贸贸然留下这样的刺青纹身,所以这个特殊的纹身印记必定是带着一定特殊意思的,极有可能还和那伙暗中势力有关。

因此根据这个线索,在此之前从杭州离开前,富察尔济和段鸮也就留意了这一点。

他们一致认为,这伙人背后的主使极有可能和这个特殊的纹身有关。

谁想就在十六日,本已临近结案的江宁府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称这个纹身,或许来自于太平府的一号监牢之中。

太平府,是何地?

此乃,大名鼎鼎的江南布政使司所在,因是兵防重地,就也造就了这地界上的太平二字。

自世祖皇帝开始,此地便被改南直隶为江南省,设江南布政使司,太平府属之,同时也是江南一带,总兵大人府衙所在。

之前江宁案爆炸案之中,为查那王田孝过往留下的案底,司马准临危就曾令人去江南布政使司那处调取档案,另外那批失窃的火硝也是从江南布政使司,也就是太平府本地匀出来的。

这是此前,他们仅有对太平府唯一的印象。

可要说这么个地界上,却另有个地方,也常常为人所知,因这太平府,另有江南一代最大的一所死囚监狱就安在此处。

所谓一号死囚监牢。

是给本朝一些特指犯下了谋逆,杀童,杀孕,连环杀人犯所暂时待的集中监狱。

因每个府往往都会设置自己的牢狱,但要说这死囚监牢却只特指一个地方。

自世祖皇帝开始。

大多数朝廷最终下达的判决,都会说于秋后问斩,那么在此之前,具体对此类恶贯满盈的罪犯的判决就会由太平府对他们进行一个集中收押。

在这个只有重刑犯才能被关进去的,可怕而阴暗的死牢中。

这些浑身沾满了罪孽和鲜血的死囚,算上时间长的要呆上一个冬天加一个酷暑,时间短的也要呆上差不多两三个月。

这些在其中一日日默默等死的死囚的数目非常地庞大。

初步统计今年秋天的还未处斩的。

在司马准给出的这份卷宗记录之中,如今关在其中的就有将近三百六十九人。

他们在里面的囚犯生活却也由一日三餐,劳作休息组成,由统一的衙役看管。

因各地重犯都押送至此,并按牢房集中管理,为了避免他们逃跑,朝廷自世宗开始就在太平府一号监牢中设了重兵把守,一个都不会放过。

除此之外,另有一个很不为人知的监狱中的行规。

那就是在入狱之前,也就是进入太平府一号监牢之前,每一个押运到此的死刑犯人都会在身上获取一个专门的死囚印记。

这个死囚身上才有的印记,为区别开来,每个人身体部位上所留下的图案都不一样。

但所用的刺青手法却是一样的,都是用一种特殊的颜料刺在这些犯人的身上后。

一为提醒你是入了这死囚监牢中,等候问斩的恶徒,二也是为了来日斩首后,检查身体时,不会有人将死刑犯掉包。

可那不是别处。

是太平府。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神通广大到从当日的死囚中逃出呢,这成了一桩最大的悬案。

“你现在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人一直在找‘花背青蛛’纹身,最初可能就来自于当年太平府一号监牢?”

看到那卷宗上所画的那个‘花背青蛛’段鸮这么问道。

“…对。”

“这一月,爆炸案一直在审,但关于王田孝他们当初为什么会锁定官银,事后又打算怎么处置这批官银我们还是没有查清,不得已,我们顺着那纹身开始查线索,却只找到了一个过去有可能和这个图案有关的地方。”

“……”

“可在我们查这件事的同时,十六日当夜,太平府发现了一具在囚牢中被菜油烧死的焦尸,死者是太平府当地被收押的一个杀人犯,最巧合也最怪异的,在这个被菜油大面积焚尸的死囚的身上,也有这样一个侥幸残留下来的‘花背青蛛’。”

这一句案情回顾,令面前正在听着的富察尔济和段鸮都一起抬起了头。

这每一个字都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但好在,这起横跨数起案子背后内幕的焚尸案却也由司马准的口全部说出了。

但与此同时,最重要的问题也来了。

因这一案,若是要查幕后凶手,只得从监牢中剩余的那三百多名死囚中查,那这一次的调查势必就要亲自潜入监牢之中。

但,一是太平府监牢中,当地极有可能还有‘蜘蛛’的人混入。

二,就是,即便司马准这边派所有人从内部保护着潜入者的安全,要找到没有案底,背景干净,还有本事从这场危险中逃脱的人都很难。

江宁府不敢贸贸然相信任何人。

偏偏这世上,再没有比眼前有两个人更有可能适合这件事的了。

只是这生死之托。

毕竟不能轻易草率,所以一番话说到这儿,已将共同追查到这里的线索全部公布的三人这才进入真正的正题道,

“富察,段鸮,你们愿意这一次去往太平府监牢,乔装成两名死囚,从内部帮助我们,这一次和太平府一起真正的破获此桩凶案吗?”

这句话,司马准问的其实也没底,他不想随意做绑架他人意志的人。

但他却也真心是想破此案。

他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如何想的。

若是不行,他也是无怨言。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个某种程度他从未看透真实想法的家伙在一块沉默了下,又突然一块问了个问题。

“所以,这次都没有一个代号吗?”

富察尔济问。

“有,有是有的。”

“那叫什么。”

段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