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都为对方所吸引,是这俗世中对于情/感最直白地倾诉,将彼此神魂化为烈火至死方休,他们当下一起忍不住发疯般继续下去,却谁也不想像这野兽嘶吼缠斗的斗争中提前服输。

他们对彼此心知肚明。

计策,权谋,斗争。

从一次次并不买账互为对手,争锋相对间有些东西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

他们从没有这么接近过一个男子。

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强势,实力却也不差分毫,只觉得越接近越会被吸引住的男子,却又一次次和对方一起为这江山而赴汤蹈火。

但这感觉如此陌生,令人不敢相信,但却一点不坏。

毕竟都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哪里还会去想那么多,胸膛中就只剩下几乎要因为溢出的浓烈炙热的喜欢和爱意。

尤其,傅玉想好好疼人的时候,手段可太多了。

段鸮是他认识那么久以来头一个真正意义上完全意义上动了心的,他喜欢段鸮,就会乐意把自己一切的心动和喜欢都只对着这一个人尽情给出来。

偏偏巧了,段鸮半辈子最缺的,也最想要就是这个。

在他从始至终孤独寂寞被阴暗和疾病笼罩的生命里,从没有一个人好好地用这样的方式完全地,珍惜般地爱过他。

他一直以来,内心深处最疯狂渴/望的无非就是这个。

是势均力敌,互不买账的对手,也是交托生命,心意互通的朋友,更是情感和心灵已经完全融于一切走到这一步的爱人,这就是段鸮一生所求的那个人。

“傅玉。”

“…傅玉。”

当一切来自于远处的云中咆哮归于无声时,头发已彻底散开的段鸮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两声。

傅玉‘嗯’了一声轻轻应了他。

这才彻底停了。

除了在马房里一黑一白的暗香和梅花醉,无人听见了方才里头发生的隐秘一切。

而伴着随后外间的马匹在踏踏挪动的脚步和哗哗水声,这两个家伙到此才自由自在地坐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夜空下比谁都痛快逍遥地躺下了。

也是这时,他们俩才开口好好开始说话了。

彼时,段鸮的头发正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有种不同于往常的野性魅力。

他现在这样,就和傅玉呆在这大晚上的马房边也不想去哪儿,就两个人这么独处着。

收起自己一条皮肤有点凉的胳膊凑过来就挨着他,两个人谁也不卖账的样子,眯着眼睛就和他在这儿一起兴致盎然地互撩。

段鸮喜欢跟他凑得这么近聊天。

傅玉也觉得这感觉不赖。

就和世上只有他们俩一样,很快活,也很潇洒,是他们一直都很喜欢的,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话说回来,今晚私下跑出去,又卡着宵禁才一起回来这事,就他们俩自己知道。

江宁官府那边已经将第三只蜘蛛一伙人收押结案了,司马准虽然还没走,但海东青的其他人在完成这一次太平府协助任务后已经先一步撤离了。

所以,是傅玉自己决定要留在这儿等段鸮的。

他们如今已互相知道彼此是干什么的了,过去那么多隐瞒的事不用多说二人自然也是脑子一转就明白了。

南军机。

和海东青。

谁也没想到他们俩这种以往十年间就算都一起在京城,平常算是基本不碰面的行当会在这么机缘巧合的情形下认识,还一路发生了那么多跌宕起伏的事。

两个互不干涉的平行之线。

却成了彼此的命运之人。

这一切当真是命运的捉弄,也是老天爷给的机缘了。

现在,太平府除了一个司马准,差不多就剩下他们俩,不仅如此,在下一个案子找上门,或者他们自己决定具体去向前,还有三日的假期可供他们自己安排。

于是乎,这两个人就也一块聊着就心思活络了起来。

“跟你一块的人都走了,你自己准备什么时候回海东青复职?”

段鸮想想却也问了他一句。

“我和他们说了,等我这次休完假,不过‘蜘蛛’的事显然还没结束……看你的情况啊,你准时什么时候有空再回到军机处?”

整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闭着眼睛的富察大少爷也来了一句。

“……”

“……”

接着,他俩望着天一起停了下,又沉默着对视了眼才突然眼睛闪着点光地一起异口同声来了句道,

“不如一起回顺天?”

“不如一起回顺天?”

这一遭,这两个人倒是又一次没打招呼就想到一块去了。

当夜,太平府的夜里一切照旧。

倒是第二天一早,起来了之后的司马准本准备在衙门找找段鸮和富察尔济,问问他们要不要和自己一起顺路回江宁时,先看到了两个人。

当时第一眼,司马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

因这两个大清早就找上门的家伙的背影。

都可以看得出穿了一身在官场上都不太常见的衣服。

说是官服不太像,说捕快服也不是。

倒像是特属于某一个机关,所特制的某种服饰,但不得不说,一黑一白,相当气派,一看就是来头颇大的人物。

最关键的是,寻常人也就算了,活生生给吓了一跳的司马准却是认出这是什么来头的两尊大佛了。

海……东青?

南军机?

太平府这一次的案子都已经牵动顺天府啦?朝廷中/央都派人来亲自收押犯人了?

而内心正惴惴不安,想着要不要惊恐地直呼一声大人的司马准最初也对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有些没反应过来,可下一秒,当他眼见这二人一回头,他一下就给傻眼了。

“富察?段鸮?”

“怎么……怎么会是……你们俩啊!”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是传说中的狗男男,这就是传说中的狗男男()

这两个混蛋要是十六岁的时候就认识,可能十六岁就搞到一起了,没意外的,他俩真的太合拍了,各方面都是。

友情提醒,我手动和谐地是两个阿拉伯数字。

我努力表达了一下这两个刚谈恋爱的朋友的激动之情。

他俩就是这个样子,内心都很放飞自我,后面会越来越放飞自我无所谓,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直球党。

因为这两个人这德行根本不存在暧昧期啊,好了,恋爱第一天,小段小察开开心心要一起回顺天咯~

☆、第三十二回(中)

初三

顺天府

伴着远处城门底下的鸣鞭之声, 一匹棕色快马‘踏踏’就这么驶进北京城,马上那人依稀可见带着黑色圈内包红缨圆帽,一身特别机关的玉白色腰甲绸带立领袍,呵马间却是已快步下马进了城门内。

见此情形, 路上的百姓纷纷避让。

因这身标志性颜色的机关制服, 莫说旁人不认得, 顺天府人人还是认得的, 当下就有人指着已过去的马议论了两句。

“哟, 马上刚刚过去的像是南军机的人吧, 又出什么事儿啦。”“小老百姓的就甭问那么多了, 自个吃喝管饱就行,这一天天好好的还能出什么事……”“啧, 我可听说确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可不是坏事,是件要紧的国家大事, 似乎和灯市口前些日子迁徙拆了墙有关的……”

这后头百姓们口中的话渐渐地就也听不太清了。

倒是那匹飞快地穿街而过的棕色马匹一路向着正阳门先这么过去了, 等到了地,马上那百姓口中的南军机中人也匆忙下马大步进入了眼前那扇门。

步伐不带停的靴子抬起一下下踏着台阶, 都能看出这人走的很快,但快到那远处的合窗户小屋前时,红缨圆帽玉白色腰甲的人连忙一拱手就先朝里头进了。

一推开门, 就见这上头光线极暗的地儿,乃是京中太和门和隆宗门之间的一个小偏房。

为避免泄露机密,这里一贯极为隐秘。

入目所及, 这地方红门之窗,简陋异常,门口无匾额,无守卫,若是个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宫里太监宫女备茶水的茶房。

但怕是只有干他们这行的才晓得,这一间小小的偏房小屋里,装着这朝堂之上都触及不了的权利和阴霾,是真正的权利之所。

他们这地方的名字,就被称作南军机。

此刻,这只有少数人才能踏进的南军机里正坐着一圈人。

外间有一小文书尽责地给守着门,负责登记进出者名姓,时而进来给里头开会的众位军机送茶水。

左侧有一边人坐着,多数是三十到五十之间的成年男子模样,看样子是多年来各司其职的,最当中的一张八仙椅的位置还给专门小心翼翼地空着。

这一张一看地位就高于在场所有人,还有盆兰花妆点着的位置,会专门摆在这儿没什么其他缘故。

因为这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通常是留给整个南军机口中都要尊称的那位老大人的。

这位老大人姓张,是当朝汉宰相。

还有个他们军机处的这帮子人才会专门叫的敬称,为‘老板’。

‘老板’是民间商人们管店头经营者的叫法,一般混迹官场的本不会这么叫人,但因为这南军机的特殊管理方式,所以他们内部就会尊称自己的上次老大人为老板。

世宗十三年之前,那时南军机的老板还姓蒋,名为蒋廷锡老/板。

后来蒋/老/板先去了一步,新帝紧跟着上来了,为了守卫和巩固这江山社稷,天下太平,世宗走之前就给在现今顺天府最大最神秘的两个特别机关各安排了两位老板。

这两位老板分别是一满一汉。

承着先帝当初的遗志如今不仅管着朝堂上下,辅佐着年轻的帝王,也管着这一南一北位于大清门两侧的两个特殊机关,保卫着江山秩序。

他们南军机这边安排的这位老大人,姓张,名为廷玉老板。

另一边,那个和他们平常关系不算大的地方的那位顶头上司是满人,那边如今的叫法听说叫做鄂老,也是个了不得的大能人。

这两位年岁相当的大老板,据说自年轻时候关系就不怎么对付,连带着外头两个部门间虽都安在顺天,分别位于一南一北,但新帝上来都快五年了也没见过有什么直接的合作的往来。

可南军机是南军机,那帮人是那帮人。

南军机的人只听廷玉老板的话。

就如同那帮人只听他们鄂老的话一样。

因这两位老板今年均是古稀之年,身体不比往常。

所以平常也不怎么亲自来部门亲自坐坐了,但二老到底都是大半辈子神通广大,辅佐三朝帝王而经久不衰的元老级人物了,所以就算退居幕后,关于自己权力职能大多还保留着。

而能在这皇城中一辈子混到这个位置的,不是人精也快得到坐地成仙了。

众人口中的廷玉老板就是这么个活神仙人物。

外人敬重他,也就各个巴结这位做事从不让人猜透想法的老者,因谁都知道,若是不出意外,待到廷玉老板也从现在这把位置上退了,他们这南军机的下一代怕是就在这第三代里选了,谁都有些小心思。

不过往常这种部门间的小会,如廷玉老板这样最能说得上话的顶头上司是不会来的,便由他们这帮手下的代为议事商量。

像今日就是一帮子人各自坐在两侧,观脸上各自这神态就不像是善茬,左侧一个瘦条条短胡须的中年大人和右侧那位面相宽胖一双笑眼的中年大人关系就不对付。

但看样子像是因为今日在商谈着什么要事,所以人算是比往日来的齐一些。

他们脑袋上的都带着顶戴和本朝特有南军机服饰,坐姿各异,各个来头颇大面前摆着杯茶,什么岁数的看样子都有,而就在方才外头拍门声响起前,这一屋子的人正在商议着某件事。

可不知为何,今日这谈事的动静略有点大,间或还伴着拍桌子的闹腾声。

每个人先是挨个说两句,但说到意见不合处还是难免争执,几方各执一词,但说来说去却也是谁也不服谁,反而将这局面弄得分外焦灼起来。

等到终于有人不悦,像是找茬般的放下茶碗发出‘碰’一声响,吵了这大半个上午的一帮子人才终于是有个出来说话了。

“哎,诸位,我看,今日关于‘那件事’莫不是还是等廷玉老板来定吧,咱们这帮子人此刻讲来将去,无非谁也不服谁,要是这次顺天的这桩即将到来的‘大事’真没弄好,不止是丢了咱们南军机的脸面,还有整个江山的脸面,这可不得好,各位说是不是?”

这话,是那面相宽胖白净,慈眉善目的中年胖大人拍手说的。

他名为王掞,今年四十有一,是南军机如今的二把手一位。

自五年前就在位了,可就是这么个慈眉善目和罗汉似的老好人面相,却是以狡诈伪善着称,因谁都知道,信说别信笑面王这胖子嘴里的歪话,否则连命都可能被他给耍了。

他和这对面的另一位大人向来是水火不容,所以果不其然一听他开口说话,一旁,另有一边那位瘦条条短胡须的一听这话不免嗤笑一声,又紧跟着来了一句道,

“哦,王掞大人这话倒是有理,只是理都让你说了,无非来来去去都是和稀泥罢了,您要是真有本事,就该趁着此机会就先给咱们支个招,也算是为天下之表率。”

“哦,图里琛大人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王大人自该明白,咱们这帮人总不好过斗个你死我活。”

“只是你也该想想,当年除了这廷玉老板,你我本应当最害怕的那个人是谁,那人在时,把持着南军机的一切,把咱们吓得瑟瑟发抖的王掞大人弄得在大事连屁都不敢放,别现在那人不在了,王大人就以为自己占山为王了,这可才五年,谁知道那人又会不会突然回来了呢?”

“……”

这位图里琛大人意有所指的话一下子将一屋子人都搞得不敢吱声了。

一屋子人气氛有些微妙,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听出点端倪。

因若说到五年前的,和‘那个人’,南军机上下可都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四五年前,除顶头上司廷玉老板外,旁人最不敢惹的也就只有那一号人,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极受圣上重视,世人都知那是个刻毒心黑又心狠手辣的货色,旁人在他手里吃多了亏,就也长了记性,所以王掞这胖子见状却也乐呵呵地笑笑。

“我可不知图里琛大人现在还故意提起这事是何意。”

“大,大伙都知道……‘那位’,‘那位’当年被人千夫所指后带罪罢官,登基大赦之后已是如条落水狗一般逃出了京城,若说他还惦记着自己功名利禄,早就该趁着好时机回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这帮子旧相识却也没听说‘那位’有过什么消息。”

“再说了,便是‘那位’如今还活在世上,他这么个庶人和咱们也已经是云泥之别了,怎么现在还好端端地提起呢,这又有何用处呢?”

但谁料这话却引起了那位图里琛大人更大的反应,因下一秒他只荒唐无比地拍拍额头大笑了起来,又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道。

“哈哈哈,庶人,那样的一个人,你说他是他是庶人,真是荒唐啊荒唐……”

“我现在提,是因为我深知此番京城中的大事,在座的人无一能解,唯有‘那位’回来才可有一线机会,这四九城,容各位过关了安生日子,总觉得自己是云,旁人是泥,殊不知,旁人白白占着‘那位’本该的的位置五年,也没做出他当年的成就来。”

这字字句句却是说的万分令人脸皮挂不下去,这位指着别人鼻子的图里琛大人脾气差劲,说的话也是毫不客气,待径直站起来一副拂袖状就起身,他最后讽刺地看向面前的人道。

“我只知,那人只是现在不在,若是他有朝一日回来了,就无在座的立足之地了。”

“当年猪人案后,借机暗算的,趁机浑水摸鱼的,总不过是被记着一笔笔算罢了。”

“不过既然遇上眼前这即将到来一遭,江山之外总要有真正的能人来出现,我就看咱们这如死水一般死沉沉了五年没个活人动静的顺天府,也快有能把他真正吸引回来的‘东西’了。”

“各位都等着吧,一场好戏这才要登场了。”

“不妨就来赌一赌,当‘那个人’真正回来再一次踏着这皇城大门出现的一天,是何样的图景吧?”

……

初三

顺天府

北京,大清门外。

牛车骡车拥挤堵着道之间,正当中那个足有七八人高,二十人宽的红墙城门底下,一路延伸至皇城的大道上走的都是群冬服棉靴的百姓。

前头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走的倒是不急。

此为大清门,位于皇城天/安/门之南,内城正阳门之北,城市最当中的一根中轴线上,对应着马市桥朝南的一条主街。

每日一大清早,少说有近千八百号人自此门赶车步行经过。

这是自前朝以来皇城正门的一道外门,民间还有个名字称其皇城第一门,始建于永乐时期,初称大明门,经历了改朝换代之后现在就被叫做大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