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清夜宴2大好河山上一章:第 9 章
  • 大清夜宴2大好河山下一章:第 11 章

发黑若檀木,梳成时下流行的垂柳譬,露出宽广饱满的额。拉长的鹅蛋脸泛着珍珠的光泽;因为没有一丝血色的关系,显得有点病态的苍白。不算小巧的后微张着,却同样地缺少血色。

这样一张睑,算得上是美人了吧?

“唉——”幽幽地长叹,仿佛要叹出心中所有的纷乱思绪。

人的一生,有轰轰烈烈如滚雪急雨的,有平平淡淡如一汪清水的。但之于男与女,他们的人生,却在出生之时就有了分歧。志在四方的方是好男儿,女儿却只得一句无才便是德。男儿,无论是出生贫贱还是犯上作乱,只要你胜利了,就名留青史。女儿却仅因为过人的才貌,就成了祸国媚主的千年妖孽。有多少有才能的女子,就这么被抹煞得一干二净?有多少青春少女,就这么成了替罪羊?

纵使有绝世容貌那又如何?西施与陶朱公的归隐那只是世人美好的设想,貂禅由着青灯古佛伴她度过繁华过后的下半生,昭君靠流放自己来成就了千古的美名,霓裳羽衣舞随着杨玉环死在了马嵬坡上。

纵使有绝世才华那又如何?岁月的长河海尽了多少个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才出现了那么一个武盟,在多少个李白、杜甫之后,才显现出一个李易安?

她是个女子,一个容貌出色、多才多艺的庸俗女子而已,既是庸俗女子,自然逃不开庸俗女子的命运,是不?一直以为,自己的愿望很小,不求锦衣华服,不求三千宠爱集一身,只求单纯的相守。是的,单纯的相守,守着爱自己和自己爱的那个人,守着自己爱的那个家。一直以为自己的后半辈子会是平淡而温馨美好的,但现在的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知道有着这种向往的女子有多少个如了意。反正,她是输了,输在一句“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上!呵呵——当已成为“老”姑娘的她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是她的前半生过得太幸福了吗?把所有的好运皆用尽,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苦难。

呵——说到苦难,是言过其实了吧!露出自嘲的一笑,挥手打碎水面的翩翩佳人。如果她这样就算得上是苦难的话,那些无衣遮体、无食果腹的遭遇又该用什么词来描述呢?如坠地狱,还是生不如死?

不过是些小情小爱而已,比诸国家大义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啊!看着水中扭曲的自己渐渐又还原成绝代佳人,轻红突然轻笑出声。自己在发什么大梦,伤着悲秋呐!现在不比以前好过万倍吗?只是老天爷关上了一扇可有可无的窗而已,只是她还没找到那扇门罢了——“轻红——在干吗呢?”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轻红的幽思。她回过头,看到一个梳着双髻,穿着青色上衣、黑色下裙的秀丽女子。她是秦家大少奶奶安氏县边的一个丫环,叫檀香、因为秦家大少奶奶回了娘家,她们这些大丫头最近都闲得慌,常爱拉着轻红主仆闲聊,对他们挺照顾的。

“哦,没什么!”轻红浅笑着回答。

“你啊—”檀香走过来,把坐在一块太湖石上的轻红拉了起来,“做丫头就要守丫头的本分!看看你!哪像个做丫头的?”不像府里的丫环梳统一的双髻穿一式的衣裳也就算了;还总是坐着发呆!丫环是这么当的吗?

“哎呀,我一看到这清澈的池子就人了迷,一不小心就坐在这里忘了走!好妹妹可不要告诉主子!”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丫头啊!由于一堆人对住进誓水园的她好奇得要死,她又不能说出真正的前因后果,就骗她们说自己是因为家里欠了秦二少爷的研,被送来当丫环抵债的。想到这群人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没大脑,竟然就相信了她破绽百出的说词。不过,她现在说是某人的丫但也没错啦,至于为什么由大小姐变成了被人使唤的下人,那可就——一言难尽啊!

“哎哟!你当我是那种碎嘴的人,专打小报告啊?”檀香看着一身粉嫩衣着的轻红,心里是又羡又妒。唉,这么美的人,美得连地中的莲花都失了颜色!长得好也就算了,偏偏那身柔中带雅、温中带和的气质,硬是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女人从天上给比到了地下,活像个什么公主.格格似的!不过,再怎么美也都只是个丫环,而且是一个二十了还没能嫁人的丫环!

“我可没偷懒呐——”提起一旁的花篮朝檀香晃了晃,“我可是遵照吩咐来采花儿的呢!”身为一个丫环,她惟一的工作就只有采花而已。

“遵照吩咐来采花儿?檀香露出一睑迷惑不解的表情,“那凝儿为什么叫我们帮忙到处找你?

“凝儿在找我?”轻红的表情也是迷惑不已,“明明是她自己叫我出来的嘛厂”她本来想帮忙的,凝儿却把她推出门,还塞给她一个篮子,叫她摘些花回去装点客厅。

“你也先别想凝儿为什么找你了,反正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二少爷好像也回来了呢!”

轻红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他不是一大早去了酒楼,不到傍晚不会回来的吗?!”话音到了最后,竟像是在尖叫了。

“大概是提早回来了吧!我也不清楚。”檀香无所谓地耸肩,谁都知道二少爷是个怪人,最好是不要去招惹的好,反正她也不是侍候二少爷的,管他什么时候回家。

“天蔼—轻红先是呆呆地轻呼一声,然后对檀香挥挥手,“不跟你闲扯了,我先回去了!”提着个篮子碎步疾走。不快回去不行,没看到她,那个男人肯定又要发脾气,而因为她而挨罚的凝儿肯定又会怨她怨得要死,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喔,可怕的连锁反应!

快、快、快!再不快点可就来不及了!

见走得太急的轻红差点被绊了一跤,檀香又是扑哧一笑。这人,还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方才为了帮忙找轻红没有注意,她竟然也走到荷花池来。檀香沿着来路往外面走,这个荷花池,可不是她们这种人应该来的呢!趁没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是快离开吧!

秦誓烦躁地扯扯并不是很紧的领口,总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刚从栖凤楼回来,情况果然不如他原来设想的好,虽然客人们仍对今天新推出的菜色赞不绝口,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满足感。任何东西,有了丁点的瑕疵,在他眼中就是次等品。这一次是为了半个月后那场盛宴做的准备,推出了一些新的菜色,特别邀请了当地的名流来品尝。结果,好好的计划却因为缺少了顶尖的材料而造成今天的次等品——用着与纤细外表完全不同的粗鲁动作一脚踢开大门,迎面而来的是炎热黄昏后屋内的清凉。

在看见应该插着某些东西的青瓷花瓶空荡荡地摆在那里后,秦誓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一沉——“安太!”

“奴才在!少爷有何吩咐?”一直追着秦誓跑的安太急急上前。

“去把红娘给我捉回来!”哼哼,今天不好好教训她,她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是!”安太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情不是太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了那个让已经很火的少爷更火的罪魁祸首。

“你跑哪儿去了?快进去吧!”安太朝身子藏在墙壁后,整颗脑袋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女子挥挥手,轻声道。

“安太小哥——”轻红再偷瞄了一眼那个好像心情不太好的男人,欲言又止。

“唉,你下用看了,快进去吧!再不进去,待会儿更惨!”不是他吓唬她,少爷的脾气本来就像这个季节的天气,他是个皮粗肉厚的大男人还无所谓,她一个水当当的大姑娘,少爷是不会直接对她怎么样啦,可她那丫环要是被少爷整出个什么毛病来,也会很惨的咧!因此,安太虽然也知道此时面对少爷不是一件好差事,但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动物都有避开危险的本能,现在她就很想跑。

“是啊!所以你快进去吧,否则他要真对你发起脾气来,可能连你都要受罚的哟!”还想再劝几句,清冷的男声冷冷地从屋里传了出来——“怎么?难道还需要本少爷亲自去请你进来吗?”

知道不进去不行,轻红慢慢地挪着步子。但就这短短的一程路;她玲珑的心窍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还没等挨到秦誓身边,一篇变了调的《秦二少爷颂》就滔滔不绝地自红润的檀口倾泻而出——“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身体不适吗?哎呀呀!这可怎么得了!少爷可是秦家的顶梁柱,更是秦家酒楼的灵魂!秦家酒楼之所以能够享誉大清,可都是因为有一个秦誓公子在啊!我们家少爷的风采,可是连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臣子都比不上得呢!更何况像我等的小人物了,能够在自己所仰慕的大人物身边侍候,轻红可是高兴得心都在发抖呢——”轻红嘴里说着连自己听了都想吐的诌媚至极的恶心言词,一面察言观色。

“想必安太也跟我有一样的心情!是不是啊?安太?”

“这是当然—-”

“呵——”把阿谀奉承的工作交给轻车熟路的安太,轻红暗地里打个呵欠,冷眼瞟着那个睑色明显好转的男人。真奇怪,有个个性这么差劲的主子,那栖风楼居然还没倒?

“——就像今天的尝试宴,少爷认为没办好,那是您要求高!您没看到满屋子的人吃得狼吞虎咽,几天没进食似的吗?”

哦,原来是那个什么宴没办好,他今天才会提前回来的埃“所以说,今天的活动已经办得算是上等了!要是换了别人蔼—三分之一都做不到呢!”

“好了,好了,你说得不累,少爷听得都累了!”秦誓朝安太摆摆手;紧绷的脸上终于泄漏出一丝丝的笑意,”“还有,轻红,不要对着镜子打呵欠!”看得他都很想睡!

危机解除!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哼!”火大地吼了几句,凝儿把扭成一团的抹布用力地甩在地上,再一股脑儿地坐在沉甸甸的檀木凳上。

“火气别那么大嘛——来,喝茶!”轻红很大方地把自己的香茶点心贡献了出来。

“整天就知道吃和睡的小姐当然没什么火气。”

凝儿不无嘲讽地冷瞄着自己的主子。

“哦?你是想让我帮忙干活儿吗?这也没问题啊!”只是现在她一提要帮什么忙,四周的人都会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连那个本来很自的秦二少爷都是 如此。啧,她是千金小姐耶,这种粗活从没干过,有点过失也是自然的啊!仅仅毁掉了一个小厨房、两件古董瓷器、三套缎质马甲、四座琉璃焚香炉和五面一人来高的“西洋镜”.再加上其他的一些花花草草。

她能够安然无恙已经很厉害了,连一点破皮的划伤都没有——伤痕都很均匀地分布在凝儿和安太的身上,就连秦誓的头都被砸了一个包。把主子的头砸了一个包的结果就是她被请出了工作区域,每天的工作只能是摘摘花。还有一个必须做到的是每当秦誓回到家时,一定要随时能看到她。

“您知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凝儿闷闷地道,“奴婢只是想让您去跟那个孔雀男说说,既然要我干活儿,就不要嫌东嫌西的!”“孔雀男?”听到这个形容词,轻红呆了那么一秒,然后巧笑嫣然地道:“还真适合他,下次说给他听!”

“千万不要!”凝儿大叫,‘’您这不是摆明了害奴婢吗?”根据多日来的经验,那个家伙只会对她家小姐进行口头上的恐吓,对她凝儿却不会手下留情,心情不好就拿她这个丫头来出气,小把戏总是层出不穷。她可不想再因为口无遮拦而受无妄的罪。

“啦!真当我那么粗线条啊!”轻红安抚着神经紧绷的凝儿,“对了,刚才他又找你碴了?”他回来的时候心情是不太好,她跟安太不是把他哄笑了吗?怎么又来了?

“奴婢怎么知道?硬是说奴婢害得他的什么宴的活动搞砸了!真是的,借题发挥也不是这个样子嘛!”那个男人有很多和小姐独处的机会都被她给破坏了,所以一直对她怀恨在心,有事没事就在她身上挑根刺儿。

“哦,那件事他怪到你头上了啊?轻红还是笑眯眯地在磕瓜子,会叫的狗不咬人,再没有比秦誓更能诠释这句话的人了,“算了,大不了你收拾屋子的时候也给他砸几个古董花瓶、翠玉屏风什么的,什么气都解了!”

“奴婢不敢。”凝儿老老实实地回答,也做下来喝茶吃东西,“奴婢怕他借机把我扫地出门。好一个人霸占小姐。”

轻红听了格格笑,一点也不担心似的。

见轻红笑得异常开心,凝儿柔后开开合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心中积压良久的疑惑:“小姐真的爱过甘公子吗?”

没想到凝儿会问出这个问题,轻红隐了笑容,微微失神。

甘公子,甘正华,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现在是户部尚书谭亨的乘龙快婿。

他是她二哥的诗友,在一个春花初绽的季节,那个一身寒衣的男子闯进她的眼底。当时的她,简直把他当做天神来看待,他有着满腹的学问,有着潇洒的外表,有着哄她这个小女人的耐性和柔情。初尝情滋味的她几乎是没什么抵抗地就陷了下去。后来他说要上京赶考,等他衣锦还乡就来娶她当状元夫人。她握着他们的定情物把他送离了苏州。回到家,立即要家人解除自小与人订下的婚约。家人自是不答应,她足足七天没吃东西,后来年逾九旬的曾爷爷出面,让堂妹嫁了过去。但她却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当上状元夫人,她足足等了三年,从十七岁的姑娘等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艾家有老女”已经成为苏州百姓的笑谈,她连出门都不敢,抱着他会回来娶她的希望缩在自己的闺房里。后来他回来了,的确是衣锦还乡,只是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高官之女,他的夫人。他说他是不得已的,家人早已给他定了亲,但两家多年失去音信,以为都各自婚嫁了,直到那次上京,身为尚书的岳父大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且完成了当年的承诺。

于是,艾家有老女的闲谈升级为艾家有弃女。

“为什么这么问?”甘正华携夫人衣锦荣归后,身边的人都怕触到她的伤心处,对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连“甘苦”一词都不敢说了,更何况如此直白地问她是否爱那个甘正华了。

“因为,奴婢感觉不到小姐的伤心。”这件事小姐的确是受到了伤害,只是,她感觉不到那种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绝望之情。

轻红突然俏皮地吐吐舌,“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不是不爱,只是没有爱到为他不顾一切。如果他没有放弃,我会一直爱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很爱很爱——”灵动的眸带着些许笑意地凝睇着终于发现她的真实心情的人儿。

“所以,您其实并不很伤心是不是?”凝儿的脸变得有点臭臭的,亏她还自责了好一阵子,怪自己当初瞎了眼,没及时制止小姐跟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来往。现在想来,小姐其实是借着他退掉了一门自己不甘愿的婚事。

“谁说不伤心?”轻红噘着嘴,一向自诩大姐姐,其实比她还小上一个月的凝儿总爱瞎操心,可不是她这个主子不好哦!爸皇窃缭绶⑾侄苑降睦切墓贩危鼙燃蘖巳瞬欧⑾肿约核薹侨说暮冒桑?

“话总是小姐在说!”凝儿绷脸教训道,“还有,不要说人家狼心狗肺!那太污辱狼和狗了!”

“呵呵呵呵——轻红轻笑,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人而已,现在想想,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扑哧——”见轻红笑得如此开心,凝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个男人也忒天真了,皇上只是脱口一句‘禅位’而已,他就妄想凭着一个尚书的后盾争夺帝位。皇帝老爷是这么好当的吗?”

“哎呀,人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嘛,现在娶一个丑丑的尚书之女当老婆,等他君临天下之后就是三宫六院,什么美人儿没有?他这个算盘.打得还算过得去!”一想到甘正华那个新夫人身材是他的两倍大,轻红和凝儿就不约而同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个男人天真不说,还忒没有眼光!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艾家跟皇族的关系;怕不捶胸顿足四天抢地呢!”

“嗯——那你说我们该不该在某个时机点化他一下?”轻红突然兴起恶作剧的心情,虽然她已经不在意那个男人的一切,但被人说成“老女”的可是她呢,小小地捉弄他一下也不为过吧!

“那么上京的时候,小姐去尚书府拜访一下吧!”凝儿也兴奋地提议。

“就这么定了!”

“那—”凝儿突然又神神秘秘地朝轻红靠近,“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孔雀男’了?”

“你说呢?”轻红只是笑,并不正面回答凝儿的问题。

“我说?”凝儿坐正身子,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顽皮的人儿。“奴婢说,那个‘孔雀男’被某个顽皮的小姐迷上了是真的,至于那个顽皮的小姐嘛——”“什么顽皮的小姐?我哪点不像大家闺秀了?”

轻红娇嗔,“不过,他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哦!”说完还不断地点着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现在当然会说人家做的菜很好吃,当初是谁被吓得硬是把我也拖进这个火坑的?”凝儿没好气地对近来丰腴不少的主子道。再这样吃下去的话,她离变猪的一天也不远了!而她至今还在吃同样的菜色,吃得她看见那几道菜都快吐了。

“呵呵呵——”轻红促笑,回想起不久前——

已经夏天了吗?轻红耳中收入一片虫鸣蛙语,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静不下心来入眠。

“小姐,怎么了?”听到轻红不断地翻身,睡在她身边的凝儿问道。

“好热!”真的好热,仿佛身上都有小针在扎似的。

“那奴婢给小姐打扇吧!”

还未等凝儿下床,轻红就阻止道;“算了!反正也睡不着;出去走走吧!”轻红起身,摸摸背脊,里衣都湿了一大片。灵巧的凝儿二话不说地打开衣箱给轻红拿换的衣裳。

“我要那件冰丝的!”真的是热死了!真奇怪,怎么到了晚上天气没凉反倒热了呢!

身着轻薄的夏衣,轻红步出厢房,凝儿打起精神跟在后面。

她们靠蒙骗进了秦家,此时的秦家除了她们这两个不速之客,反倒是一个主人也无。据说宅中大小的主子都借故出了门,而接她们到此的那个男人也依葫芦画瓢地任她们自生自灭。幸好,秦府的管家办事周到,倒也没怠慢了她们。

“呼——”外面凉爽了不少干燥的风缓缓地流动,带起一阵凉意,轻红整个人仿佛飘起来似的惬意。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常待的荷花池畔。这个荷花池算是离她们住的客院——探芳居最近的一个后花园,池的对面就是那个把她们接到这里来的无论是相貌还是打扮都很夸张的男人的院子,只是那个男人这儿人都个在家,听其他的丫头说是避着她们主仆呢!

虽然觉得自己鸠占鹊巢有那么几分过意不去,但这片清静的荷花地却因此成了她们的小天地,也不能不说是惬意。

月光下的荷花地没了白昼里的绮丽夺目,却别有一番幽静之美。清亮的月光仿佛有生命似的从九重天上倾泻而下,在荷叶与水波之间轻快地跳跃着。几支盛开的荷花没了白日里的生气盎然,慵懒美人似的斜倚在宽大厚实的荷叶边上。

对这池荷花看了不下十遍的主仆二人再一次地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坐在平日里常坐的太湖石上,喟叹地享受着这好风好景。

用手把玩着清凉透彻的池水,轻红计上心来。

“凝儿,你去门口给我守着,我玩一会儿水!”

真凉快!肯定很舒服。

原本眼睛眯眯的凝儿一个激灵给惊得睡意全无,“小姐,您说的不会是奴婢想的那个吧——”‘哎呀!天那么黑,这里又没人来,不会被看见的啦!”说话的时候,轻红已经开始宽农解带。整天对着一大池子清凉的水,却从来没想过下去玩玩.还真是浪费!

凝儿的表情有那么几秒的凝固,自从小姐出来后,性格就有那么一点点怪异,不知道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致使她自暴自弃,还是根本就是她本性流露,反正——她都像是脱了线的风筝,没高没低地乱飞。

这次为了拿人家做试验,假冒他人登堂人室也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还要来个月下畅游?!这要是被谁发现的话,她这同丫头的没用脑袋还要不要了啊?

“不行!”凝儿把轻红随意丢在太湖石上、由冰蚕丝织成的轻薄外衫捡起,想往她主子身上套回去,“这么出格的事,不能让您做!”

“唉唉唉——我只是想泡一会儿水!这又犯了大清律例的哪一条啦?”轻红把重新套上的衣杉往下拽,丫头就往上拉,几个来回下来,轻红的力气比不过丫头,脸一板,嘴一撇——“喂,你这丫头是不是反了?”

“这——奴婢不敢!”凝儿碍着身份的尊卑不敢再跟她的主子呛声,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您可不能把衣裳脱光!”即使是丫头,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的。

“好啦!”轻红推着凝儿的身子,刚才她只是学学娘训下人的模样,其实根本没有生气。

于是——

啊!清凉的水啊!我来啦!

今夜的空气特别闷热。秦誓不耐地翻了个身,虽然地面上送来的几灌满了整个誓水楼,他还是浑身燥热。明明已经身心俱疲,却怎么也睡不着,那种滋味,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过人的耳力听到远处更鼓传来夜已三更的声音——算了!秦誓终于放弃挣扎,睡不着就出去吹吹风吧!

本来为了躲那个乌龟女人,他这几天都住在洒风楼的雅房里。只是,依他的性子,在外面住上三五天已经是极至了,所以实在忍受不了的他从昨天开始偷跑回来住,只是严令家人不许把他回来过夜的事告诉庄何人。

走出屋外,那种沉闷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感觉到屋子的后方风力比较强,秦誓转身走向一向很少去的后园,那里有一个荷花地。

今夜虽不是满月,月光却特别亮,预示着什么似的。不过他一向是不信任为乱神那一套的,因为即使有鬼有神,人最终都还是要靠自己。

走上连接两畔的九曲弯桥,秦誓一脸嫌恶地瞥了一眼几支初绽的清丽出尘的荷,立即又撇开了眼,但是——转过脸去看到的还是荷花啊!虽然只有少少的三两支,却开得更美、更艳!

秦誓讨厌荷花,或者说讨厌一切影响他的卓然美貌的东西。因为再美的男人,也美不过花!所以对这些荷,总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如果不是让他一向最没辙的娘亲硬是说清柔的荷花能消除他的戾气,如果他不让在池中植荷,她就搬进誓水园跟他共住,他早令人把整地的粉白淡绿给拔得一干二净!

“泼啦”一声水响,秦誓定下身子,侧耳倾听。

他记得这池中应该没那么大的鱼吧?那——是人?!

仿佛发现一件极有趣的事,原本拖沓的步子变得轻巧迅捷如奔跑中的猫儿,原本下撇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欲捉老鼠的猫儿表情。

只是,当猫儿发现那只小老鼠时,却绝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月光很亮,池水很浅,所以——看得很清楚。

顺着月光,可以看见沾了水泽的青丝,整张脸只能看清洁白的额,五官因她垂头的动作除人阴影中,但也能依稀看到美人的轮廓。不过,最让他目不转睛的是美人正在做的事——她在拉自己濡湿的衣裳,乳白的肌肤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地暴露出来——好、好、好大胆!秦誓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好像是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是活的似的。

陶醉地把右手平贴在自己美美的脸上,他的眼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更多的白腻在自己眼前显现。快脱——快脱——快脱——耶?怎么不脱了?眼光上移,正对上一张芙蓉面。再下一秒——“喂!别跑!”见女子倏然消失在眼中,秦誓沿着桥跑向池岸的另一边,更接近女子出现的地方,但不管他怎么看、怎么等待,那女子还真像平空消失般地不见了踪影。

“怎么可能不见了呢?”秦誓凝视着月色下荷塘的某一点喃喃自语,“那张睑没见过呢!那么大胆的女人更是闻所未闻——”一朵开得过分嚣张的荷花突然映人眼帘,一个奇怪的想法窜了出来,“该不会,是遇到荷花妖精了吧?”

看来还真有可能是荷花妖精呢!秦誓站在原地,一手环胸,一手抚着下巴,得出结论。

不过,修长的食指挑起身旁一块可用来休憩的太湖原石上的一片纯白的轻纱,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这不是冰蚕丝吗?拇指和食指再搓握手中的布料,的确跟以前大哥给他看的一模一样。据说大哥为了弄到一匹冰蚕丝,花掉了一万两银子,因为一直想不到拿来做什么好,也没人出得起这个价,所以被当做了镇店之宝锁在留锦秀坊的宝库里。而他,今夜居然在自家地边就捡了这么一件宝贝?这该不会是——荷花妖精的羽衣?

细滑的布料在发热发烫的颊上揉搓,秦誓露出一个呆呆的笑容,他,好像恋爱了!

不知道.荷花妖精能不能嫁给人——

“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再深深地吸进甜美的新鲜空气,轻红从池塘的另一头悄然起身。天啊!刚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黑影,简直吓死她了!幸亏她常来这,懂得哪片荷叶最为茂盛,加之她常在水中嬉戏,所以闭气的功夫特别好,否则今天还真难脱身!小心翼翼地向地岸迈进,轻红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见那个男人还站在她先前待的地方,猫着腰借着树身花影,迅速地向门的方向奔去。趁那个危险的男人没再出现前,她还是快开溜吧!

“小姐,你玩完啦?”在拱形的花园小门旁,凝儿打着呵欠转过头来。

“哦、呜、嗯——”轻红拢了拢湿透的中衣,低着头不敢多言,她当然不会是怕自己的丫头啦!只是一个女儿家遇到那种事都有点心虚的嘛!

“那我们快回去吧!即使是六月天,晚上还是会凉的呢!”狐疑的眼光打量着备显狼狈的主子,“您怎么没穿外衣?”

“耶?外衣??轻红呆了两秒,再想想身后的危机,“哎呀,一件衣裳而已,快回去啦!我要冷死了!”轻红二话不说地拉着还想再问的凝儿就跑。

天啊,她忘了自己的衣裳了!呜——

“——姐?小姐?看着已溢出青瓷茶杯的绿茶,凝儿干脆一把抢过轻红手里的茶壶。

“啊?你怎么了?”被夺走茶壶的轻红恍然回神,神色慌乱地问。

“唉,不是奴婢怎么了,是小姐怎么了!’从一早起身开始,还没洗漱就说要去摘荷花,还不许她跟。结果摘到早膳的时间都没回来。好不容易踏进这个屋子,两手空空不说,还恍恍忽忽地,问她花儿呢?她回你一脸的问号,还加上一句:“你想要花儿吗?你自己去摘!”说完就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再不.就出现像方才一样的小纰漏。

“我没怎么啊!”说是这么说,轻红却不敢直视丫头的脸。

“您病了吗?”与其他的状况比起来,凝儿最担心的就是轻红身体不适。

“没啊!”轻红端着凝儿沏好的茶啜饮着。

“那是有心事?”

“啊?哦!”轻红抬头看了凝儿一眼,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没。”总不能让她说昨天晚上她被人发现了吧!而且还丢了一件衣服。真的丢了,她今天把荷花池附近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块该是丝的东西。

“依奴婢看,您还是别找那个不爱荣华富贵的人了,我们回家去吧!”同样地顿了顿,凝儿说出自己在心里思考了很久的事。

“不行!”几乎是立即地,轻红出口反驳。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分,又期期艾艾地坐下身来,解释道:“连八卫都派出去了,现在罢手不太好吧?而且,我们又没想伤害谁——”如果是昨晚以前,她想走的话,挥挥手说是个误会,也就走了。只是现在——呜,她是想走也走不了啊!别人家的衣服就是普通的衣服而已,她的可不同啊!

”既然如此,您也要好好地实行自己的计划啊,光待在这里赏荷花,是看不出哪个男人爱不爱慕荣华富贵的!”因为爱上人家窗子的手艺而以毫不光明正大的理由赖在人家家里,是非常失札的。

“哦。”轻红没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