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人脸上挂着高兴而不突兀的微笑,只有高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看看吧,都看看,这都是我儿子主持操办的。

赵佶十分满意场地的建造和规模,尤其对这二楼的贵宾观看台更是夸奖道:“这才像样,上次白打比赛的看台,太过促狭。”

慕容彦泽道:“官家所言极是。”

高铭发现赵恒冷冰冰的看了慕容彦泽一眼后,便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眼神同样冰冷,还带着一丝嫌恶。

看来是发自内心的讨厌他们俩个“佞臣”。

这高铭就没办法了,他不可能招所有人喜欢,尤其现在,官家喜欢他们就够了。

吉时一到,锣鼓喧天,舞狮队先登场,因为是蹴鞠比赛开幕式,抢的自然不是绣球,而是定制的大号蹴鞠。

舞狮队热场后,便是大型团体操表演,足有千人。

经过数月的排练,盛装的表演人员,准确的排列出各种图形。

平日里赵佶看歌舞是看歌舞,但更注意欣赏舞蹈的美,而不是观看整齐划一的气势,这样介于军队操练和歌舞表演之间的产物,令他觉得既意外又新鲜。

而且他坐在高台上,从这个视角,才能看出下面摆出的图案,不禁更觉得有趣。

尤其最后,下面表演的一千人,在最后一刻都抽出藏在身上的卷轴,纷纷展开拼接在一起。

虽然每个人只有很小一部分,但拼在一起却是:繁荣昌盛,四个大字。

赵佶见了,笑着连声道:“好好好!”

高俅深吸一口气,朝其他三人投去毫不遮掩的显摆眼神:看看,看看,看看我儿子厉不厉害。

这还没完,紧接着就见球场上空两侧出现了数位长袖翩跹的“仙女”,手里挎着花篮,一边扬着鲜花花瓣,一边飞到球场上空中央,再翩然而下。

场内的所有观众都惊呆了,没看过这样的操作,仙女啊,会飞!

但很快发现是在场地两边拉了绳子,而仙女腰上有钩子,钩到绳子上,才一路做出飞天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很有趣。

这群仙女落地后,拉开两条镶着金边的硕大条幅,一书:驰骋赛场少年志,另一书:圆梦夺魁筑球杯

这些字是用黑色的布剪成字的形状,缝到条幅上的。针脚细密,远距离根本看不清,乍一看,还以为是写上去的。

有识字的大声了念了出来,一时场内的人都知道写的是什么字。

虽然文学性上是差了许多,但胜在朗朗上口,通俗易懂,一念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适合流传。

给现场的观众看完,这两幅条幅便由绳子牵引,飘飘忽忽升上了天空,挂到了比赛场地两侧,十分醒目。

赵楷对他父皇道:“他们确实动了心思,把戏用得恰到好处,很有趣。”

赵佶赞同儿子的话,对高铭和慕容彦泽笑道:“你们有心了。”

高铭和慕容彦泽忙道:“谢官家。”

赵楷发现了什么,“这条幅写得是一副对联,怎么没横批。”

这时高铭则笑道:“回殿下的话,只想出了上下联,却想不出横批,想请陛下赐一幅。”

都听得出来,高铭就是想让皇帝赐字,不过这个马匹拍得不错,点睛之笔当然由最高权力者来决定。

赵佶也知道高铭打得什么主意,不过他历来是个不排斥马匹的人,笑道:“那好,就由朕来写一幅字。”

高铭闻言,忙朝门口候着的人员使了个眼色,很快,桌子笔墨就都备好了。

赵佶心情大好,用自己独创的瘦金体,写下了四个字:大展宏图。

周围人纷纷吹捧,高铭也跟着道:“太好了,咱们这大赛终于有了主题了,官家真乃点睛之笔。”

赵佶题完字,心情大好,坐回了椅子上。

高铭则叫人把皇帝的墨宝好生拿下去,明日就找裱糊匠,将墨宝裱起来。

虽然筑球比赛是和他慕容彦泽两个没官员身份的国子监学生办的,但现在官家赐字了,谁还敢说他们不是官方钦定的。

这时赵佶问道:“这就算开场了,接下来是不是开始比赛了?”

因为这次时间充裕,所以提前进行了小组抽签,比赛顺序早定了,直接开始第一场小组赛。

“回官家的话,是的,这场是山东东路队和河西路的比赛。”

赵佶微眯起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来要专心的欣赏比赛了。

这时门口有护卫递话进来,说出了点小状况,管事的叫高铭拿个主意。

高铭起身给在场比他地位高的人作个揖,“下面有点小事,我去处理一下。”

赵佶专注比赛,浑似没听到,赵楷便代替他父皇应允道:“你去吧。”忽然又问:“你那位姓花的朋友没来吗?”

高铭顾左右而言他,“多谢殿下关心,失陪失陪。”

赵楷才微笑道:“那你先下去吧。”

高铭叫慕容彦泽好好陪着,他则退出了看台,一到僻静处,他马上问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山东东路的球队发现有人冒名顶替。本来是个叫西门庆的,但是刚才球队之间打招呼,有人认出此人并不是名单上的西门庆,盘问之下,这冒名顶替的人才说,西门庆在老家阳谷县被人杀了,因为当时名单已经报上去了,嫌更改麻烦,当地球社就找个人说是西门庆顶替,到了东京。”

西门庆参加蹴鞠比赛并不意外,他可是个擅长钻营的人,也会枪棒蹴鞠,走了知县的门路,到东京参蹴鞠比赛,想要发迹。

只是人渣本性过早暴露,因为毒杀武大,被武松杀了。

不用说,宰了西门庆的肯定是武松了。

“那西门庆因为什么被杀?”

“没说,应该不是好事,支支吾吾的。”

高铭便问:“那西门庆的保举人是谁?”

“是当地知县。”

“这样,让他们继续比赛,毕竟官家正看着呢,作废他们资格,会影响比赛。但保举人跑不了,你先记着,事后将这件事报到礼部和吏部去。”

“是。”管事的得令,下去了。

等人走了,高铭原地摇头叹气,这次防止有人女扮男装,加了个验身的环节,结果女扮男装的倒是没有了,冒名顶替的倒是出来了。

不过,西门庆这厮也是脑袋有包,就想和潘金莲约几次,没有长久在一起的打算,就因为事情暴露,又踢伤了武大,武松回来没法交待,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武大杀死了。

难道他认为是武松回来,发现哥哥死得有蹊跷不会查?还是说武松就算查到了,觉得没证据,干脆就放弃复仇了。

他真是不了解武松,于是武松就让他深入了解了一下。

武松是武大讨百家饭养大的,对他来说,武大如父如兄。

谁杀他哥哥,他就割谁狗头没商量。

西门庆丢了脑袋,也不用来东京得瑟了,直接埋阳谷县了。

潘金莲则被武松开膛剜心,但是其实他俩死得都不算惨,最惨的其实是王婆,被判了凌迟。

本来撮合西门庆和潘金莲是想赚棺材本钱,结果提前进了棺材,还是千刀万剐的方式。

不过,考虑到王婆对毒药的熟悉和处理武大尸体的淡定,加上她是个独居老太太,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男人王公是怎么没的,是不是跟武大一样一天夜里突然“暴毙”。

高铭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忽然回过神来,低喃道:“真是,怎么能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转身下了楼去找人。

很快,就在下层球场的一个位置看到了花荣的背影,这里是官家所在位置的正下方,处于他们视线的死角。

高铭猫着腰走过去,本想来个偷袭,吓唬他一下,结果没等接近,花荣就察觉到了,回头看他,笑道:“你怎么来了?”说着朝上面使了个眼色,“不用在上面候命吗?”

“慕容在呢,我偷个懒。”高铭在花荣身旁坐下,“陪你待一会,怎么样,还挺好看的吧?”

“好看,但都是你的点子吧,我猜慕容彦泽想不出来,他只是执行你的主意。”

高铭一听笑了,“他哥哥可是青州知府,你见到他哥的时候,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还要在他手下做事。”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试着问:“等我做了知府,就把你调到我那里,你看如何?”

花荣语气中有迟疑,“不用了,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不是让你做我下属,就是觉得,你去别人那里难免受闲气,肯定不如跟我这个兄弟在一起自由自在。”

“那你得先当上知府。”

高铭抱着肩膀,自信的道:“不就是知府么,我早晚当一个给你看看。我做知府,就让你当一州兵马统制,咱们俩个搭档做事,轻松自在又快乐。”

花荣笑看他,这一次,语气中再没有任何犹豫,字字清晰,“那我等你。”

第34章

陪了花荣坐着看了会球, 高铭便回到了官家和诸位大臣身边,继续作陪。

因为他之前将今日比赛的球队的资料烂熟于心,每当皇帝问起哪个球员是谁, 高铭都能对答如流。

而旁边的杨戬也会不时夸奖高铭几句,眼见高铭这新兴的宠臣崛起,其他人面子上不能太难看,免得给皇帝留下嫉贤妒能的印象, 于是蔡京童贯等人也得违心的跟着夸几句。

而高俅呢, 自家儿子就不用他出面夸了,保持微笑就好。

场面和谐美好, 构成一副“昏君”和“奸臣”同乐的温馨画面。

当天比赛输赢结果出来后, 官家和大臣便从修建的单独通道离开了球场, 这个贵宾通道的细节体现了高铭和慕容彦泽在修建时的细心。

赵佶虽然没直说,但是赵楷笑着对高铭道:“你的确是个精细人,事无巨细, 百般伶俐。”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殿下过奖了。”高铭谦虚道。

一旁的赵桓只是冷淡的看了眼高铭,一言不发的走了。

赵楷对他这个哥哥,倒是礼数周到,退到一旁让太子先过去, 才自己跟在后面走。

恭送官家一行人离开后, 慕容彦泽和高铭齐齐出了一口气。

慕容彦泽一手搭在高铭的肩膀上, 笑道:“咱们还要做什么吗?”

“等着嘉奖?”因为慕容彦泽也不是外人, 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慕容彦泽露出疲惫的笑容,“终于快等到这一天了, 这一年可累死我了。”

高铭何尝不是,捶了捶肩膀, “对了,花荣要去青州清风山做知寨,你知道吗?”

“青州?不是我哥那里?”慕容彦泽皱眉,“那地方可乱了!匪盗横行,年年剿匪,越剿越多。”

“不过不管如何,花荣去了,你哥哥定能照拂一二。”

慕容彦泽笑道:“那是自然。对了,关于郓王……他找你了吗?”

自打高铭避嫌去高唐州逛游了一圈回来,京中都流传他劫回生辰纲的“壮举”,可能是名声变好了,说他跟赵楷走得近,想拉赵楷下水的流言竟然神奇般的消失了。

而他和赵楷最近也没接触,“不曾找过我。”

“他最近却联系我了,你猜他想做什么?”慕容彦泽表情怪怪的道:“他想给我保媒,说要介绍一门亲事给我。之前就听说郓王爱成就别人姻缘,算是见识到了,他没找过你吗?”

“没有。”高铭道:“你年纪正合适,找个好姻缘不挺好的么。”

慕容彦泽道:“嘁,凭什么你能自在的玩,我却要去成婚?我怎么也得比你多玩几年才甘心。”

高铭一撇嘴,“你怎么好的不跟我学。”

——

翌日,花荣就动身去了青州赴任,临走前,高铭相送,送了花荣许多盘缠。

花荣自然推辞不收,“这使不得。”

这一次,因为分别的地点在城门,高铭不能使出耍赖大法,便道:“你拿着,就当我借给你的,你到了当地,用钱的地方少不了,说不定清风寨衙门破破烂烂,冬天漏雪夏天漏雨,你等拨款来修,说不定等到猴年马月,同事之间走动,婚丧嫁娶都是钱。我折腾蹴鞠比赛,赚了不少,我现在穷得只剩钱了,你拿一些去吧。”

花荣对高铭的招数已经有些了解,说是说不过他的,直接翻身上马,“那我……”

高铭以为他已经妥协要收下,刚要将包袱递给他。

这时花荣忽然看向高铭身后,道了一声,“太尉!”

诶?自己老爹怎么来了?高铭本能的回头,接着就听到马蹄哒哒的声响,再看时,花荣已经骑马跑出了几步,回头对他道:“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花荣和仆人都骑着马,别说高铭不会骑马,就是会,也追不上花荣这个职业选手。

他只能遥遥招手,“保重!”

花荣听到,背对着他举起手,拜了拜,策马奔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朋友各奔前程,高铭不免有些落寞。

——

送走了花荣,高铭继续操办蹴鞠筑球大赛,场内的比赛,秉着公平公正的精神,球员为了自己的前途和球彩,奋勇拼搏,呈现了一幕幕的精彩的对决。

而场内治安交给时迁,一直维护的非常好,别说小偷,就是落东西的都能找回来。

反而是场外的事情,很耗神,概括起来就一个“钱”字,不是缺钱,是太赚钱了。

门票,广告和赞助,哪怕平抛去成本,也是惊人。

慕容彦泽不免担心,“这么赚钱,简直是个会下蛋的金鸡,万一有人来抢什么生意怎么办?”

“谁敢来抢。”高铭他爹是高俅,慕容彦泽的姐姐是贵妃,能从他们嘴里夺食的人物,屈指可数,不过高铭觉得慕容彦泽的担心有点道理,惹人眼红总不太好。

自己吃果子,别人也得有汁水嚼嚼。

便叫人给蔡京童贯和杨戬都送了礼品,算是小辈的孝敬。

心意到了,也是给了老一辈宠臣们面子。

在高铭和慕容彦泽的数钱声中,筑球比赛落下了帷幕,燕青自然是最出风头的那个,不仅白打踢得好,筑球脚法也极妙,加上长得帅气,据说有不少女扮男装混进场内观球的粉丝,就为一睹其风采。

最后捧得奖杯的却不是燕青所在的东京路代表队,毕竟筑球比赛讲究一个配合,球队有人拖了后腿,导致他们只能屈居第二名。

一时间拖后腿的被口诛笔伐,上街都得蒙面。

但没有夺得冠军反而有残缺美,支持者对天发誓,明年一定要夺得魁首!

恨不得明天就是明年,汴梁地区的球迷各个望穿秋水。

望穿秋水的还有崔念奴,因为大赚了一笔,尝到了甜头,一逮着高铭就问:“明年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卖得了?今年功德碑都卖光了,明年有什么新东西?”

当得知高铭还没有新计划的时候,唉声叹气,“衙内,明年马上要来了,你得抓紧时间呀。”

她一心扑在推销的工作岗位上,只想冲业绩。

高铭确实没新计划,主要是太累了。

蹴鞠比赛结束,着实好好休息了一段日子。

而国子监那边,考虑到高铭和慕容彦泽在坚持为官家筹办蹴鞠比赛的空隙,还能坚持点卯,为了奖励这种治学精神,国子监麻溜让他俩结业了。

他俩名字挂到吏部,等着朝廷授官。

就在这个节骨眼,一个从孟州来的刑事案件消息传到了东京:一个叫武松的前都头,杀了孟州张都监满门十五口,张都监家人及丫鬟,哪怕马夫都没放过,杀得干干净净,血流成河。

孟州离东京不远,被杀的还是管军马的高级军官,发生如此恶劣的案件,还叫犯罪嫌疑人跑了,很快便连皇帝都惊动。

刑部的人为了脱干系,赶紧落井下石,纷纷指责孟州知府。

赵佶一怒之下,罢免了治理不利的孟州知府。

如此一来,孟州知府的位置就空缺了。

孟州可是个好地方,交通要道,极为繁华,山东、河北客商都来那里做买卖,光东城外的快活林就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睹坊、兑坊,每天流动的都是真金白银。

这么一块宝地的知府位置,一旦空缺,便有无数双眼睛盯了上去。

蔡京的儿子蔡九就在著名旅游城市九江做知府,像这种好地方哪轮得到一般人。

赵佶有自己的打算,觉得从高铭和慕容彦泽中选一个出来赴任比较好。

蹴鞠比赛办得深得他心,他们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能耐,那么究竟选谁呢?

考虑到自己的爱妃慕容氏疼爱弟弟,若是叫慕容彦泽离开东京,姐弟见一面就困难了,爱妃难免伤神。

这般考虑下,赵佶便对吏部尚书道:“就叫高铭补任吧。”

吏部尚书一愣,开玩笑吧,高铭之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最近一年才长进了一些,官家您要不再多考察一段时间?

“……这……”

赵佶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他年纪虽然轻,但朕看他却是可以委任重任之人,之前的孟州知府一把年纪,不也是糊糊涂涂,治下竟然发生这等大案。”

皇帝都说高铭可以委任重任了,况且之前的孟州知府的确一把年纪,把个孟州治理成那个鬼样子,叫一个刺配的杀人犯杀进都监家里,来了个灭门。

并且如果细细追究,就会发现其中涉及快活林的所属权问题,乱得很。

真不知道知府整天是干什么吃的。

因为前任太差劲,导致皇帝提出高铭再坏也不能比原来的知府还坏的理由,吏部尚书无法反驳。

况且想抬举高铭的意思太明显,长眼睛的都知道不能对着干。

赵佶见这尚书支支吾吾,“你还想说什么?”

“臣……臣亦认为高铭可担此大任!”

消息传出来,又小小轰动了一把。

这个年纪就做知府,只要不出意外,熬资历最差也能熬到尚书了。

高俅虽然一直在暗中活动,希望给儿子找个好地方做官,但没想到,竟然是官家直接指派的,可见儿子在官家心目中还是有地位的。

一瞬间,他感慨万千,儿子终于长大,要独当一面了。

拂去眼角的泪光,他问老都管,“衙内呢?”

“衙内早晨去慕容家,刚回来,这会正在窖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