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见史进不去,想了想也道:“洒家留下照顾史大郎。”

鲁智深也是孙小五心腹,晁盖原本也没想带他,冷着脸同意了。

唯一不同的是武松,自告奋勇的愿意前往。

晁盖对武松高看一眼,唉,要是人人都像武松这样,何愁山寨不兴啊。

杨志自打招安的消息传来就处于半梦游状态,这个状态,晁盖带他也不放心。

于是只点了一些中等偏下的头领随自己一起下山。

喽啰带了八千,整备了几天,就下了山。

晁盖前脚刚走,后脚吴用就去找花荣,叫他赶紧带上弓箭去暗杀晁盖。

计划如下:坐上张衡撑的船,悄悄出水泊,然后骑快马埋伏在祝家庄附近,趁他们打起来,就射晁盖一箭,然后把罪名栽到祝彪头上,神不知鬼不觉,堪称完美。

谁知道,关键时刻,花荣居然犹豫了。

就见花荣叹了几次气,才道:“……我忽然觉得跟孙小五在寨中待着也不错,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回到下面,总要面对各种人的眼光,我祖父母也会横加阻拦。”

吴用一听就知道,这是被孙小五吹枕头风了,吹得还不轻,花荣这是已经有中风的趋势。

不是说好你去哄孙小五么,你怎么反倒被孙小五哄住了?!

“你清醒一点!”吴用急得指着山下的方向道:“晁盖已经下山,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怎么能临阵退缩?你下山之后,要几个孙小五没有?”

谁知道花荣当即翻脸,不满的道:“他是独一无二的,没人能代替他!”

吴用咬牙,但生气归生气,他又打不过花荣,只能好言相劝,“你不要听孙小五鼓惑,你自己问问自己,你究竟想要什么?当强盗,还是回去做统制?”

花荣看着远方,悠悠的道:“……我想和他在一起。”

因为是真实想法,全是自然流露,当然毫无破绽。

吴用崩溃了,花荣这英雄气未免也太短了吧,一个破孙小五当好宝贝似的,为了他宁愿放弃回去做统制,要是在别处见了,说不定还会夸一句好个痴心人,但现在,他只想晃着花荣的脑袋叫醒他。

吴用尽量心平气和的道:“那就在一起,这和对晁盖动手不冲突吧,你今夜下山行动,回来继续和孙小五卿卿我我也好。”

谁知花荣只是摇头叹气,“他不愿意的事,我怎么能背着他干,叫我好好再想想。”说着转身就走。

吴用忙跑到他前面拦住他,“你不要出尔反尔。”

花荣冷着脸道:“我就算出尔反尔,你奈我何?”说完,推开吴用,径直走了。

吴用气得直跺脚,瞪着花荣的背影,暗骂道,呸,那你就和孙小五一辈子当强盗罢。

骂归骂,事情还得解决,他呼哧带喘的跑回宋江那里,送来了这个噩耗:“花荣反悔了!”

宋江的表现还算好,但是徐宁手里的茶杯却直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看样子比宋江吃惊和愤怒十倍不止。

徐宁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希望和失望之间的落差,浑身发抖,上下牙关打颤,半晌怒道:“他不去,我去!”说罢,就出了门。

错过这次机会,晁盖什么时候能再次下山,谁也不知道。

或许一年半载,或许三五年,关键是朝廷给的三个月期限一到,招安这个盼头就没了。

花荣不动手,就由他亲自动手。

有人代替花荣当然好,宋江和吴用喜出望外,“你要去?”

“我徐宁又不是个秀才,花荣能做的,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现在只有一想法,晁盖必须死,阻拦他招安的都不能活。

但是宋江可记得这徐宁的箭法,当初他拿箭射他表弟汤隆,那箭法非常之一般,不放心的道:“学究,你给他找些东西抹在箭头上,以防万一。”

吴用心领神会,“这个不难,李立那里有的是好药。”

催命判官李立是个开黑店的,什么蒙汗药鸩毒应有尽有。

徐宁催促道:“快些!”

宋江安抚道:“不急,今夜晁盖恐怕也不会攻打祝家庄,还在安营扎寨。”

吴用又跑了一趟,过了一会,带回来一个小瓶,递给了徐宁,“只要擦破些皮,就要他性命!”

徐宁一把夺过小瓶,揣进袖中,“叫人给我撑船,我回去拿弓,这就下山。”说完大步出了门。

吴用跑不动了,叫戴宗去叫张衡偷偷准备船只,运送徐宁下山。

宋江看着窗外的天色,天边的夕阳快要下沉,不知道徐宁到了晁盖那里要等多久才能动手。

他迫不及待想听到晁盖的死讯。

宋江不知道,和他抱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孙小五。

——

高铭双手捧着茶杯,看着一桌之隔的花荣,“你说反悔不想做了,是不是把吴用气死了?”

花荣轻笑一声,默默点头。

“这就对了,这样的话,原本抱有莫大希望的他们,才会在瞬间感受到绝望,然后自己才能冲上去。这就叫做借刀杀人。”

高铭毫不掩饰,他本来也不标榜自己是心慈手软之辈。

他可不想花荣去做这种事,能利用别人最好。

花荣道:“就像你说的,我看徐宁最有可能拎着箭去杀晁盖。”

“那就叫他去杀,咱们坐收渔翁之利。”高铭道:“布局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夜的收获,希望徐宁不要让咱们失望。”

他经过这么多日的思考,觉得原著中做掉晁盖的也是徐宁,所以让他出手,应该可以确保原著的惯性发挥作用,不愁晁盖不中箭。

之所以认为徐宁是真正的凶手,原因有几点,首先他会射箭,但箭法却不如花荣精准。

其次他有动机,晁盖反对招安,而他想招安。

最重要的是,他在争方腊的时候,是中毒箭死的,死法和晁盖一样,是唯一一个好汉中毒箭死亡的,这是非常明显的暗示,有种因果报应的微妙感。

高铭谨慎的道:“吴用没有怀疑你出尔反尔吧?”

“没有,他以为我又跟你和好了,所以才优柔寡断的。”

高铭满意的点头,吴用这个笨蛋,以为看穿了什么,其实都是自己脑补的错误信息。

不过也好,正好利用吴用这个错误的认知,让花荣很自然的出尔反尔,否则的话,花荣临时变卦,还真不好找理由。

等待消息的时间最难熬的,高铭和花荣聊天到深夜,仍旧不见什么消息传来,就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等了一天,仍然没有消息,但是经过打听,已经知道徐宁偷偷下山去了,可见他还没找到机会动手。

不知情的好汉们,还以为寨主下去借粮了,都在山寨内听孙小五吩咐老实等消息。

爱睡懒觉的孙小五放了大家的假,寨主回来之前,各人随意安排时间,不用来聚义厅点卯。

这样一安排,头领们住的分散,谁也不知道谁在山寨内,谁偷偷下山了,给缺席的徐宁打掩护。

秦明和孙立都以为花荣下山了,直到看见高铭和花荣优哉游哉的散步,不由得吃惊,花荣没去杀晁盖,那么谁去了?宋江那边的人?

至此,忽然明白了,高铭和花荣的真正用意:借刀杀人。

都说高俅阴险狡诈,明显高衙内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也玩得一手好计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算计,还有他爹做后盾,前途不可限量。

又等了一天,还是没动静,高铭和花荣闲着没事,走出院子,闲适的散散步,也是看看这个马上要离开的山寨最后一眼。

天气转凉,地上已经有金色的落叶,花荣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对高铭道:“玩勒树梗吗?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勒树梗是什么?”

花荣惊讶的道:“你小时候没玩过么?”

高铭摇头,他小时候玩电子游戏比较多。

“也没见仆人玩过?”

高铭怕继续问下去露馅,“你快点说怎么玩吧。”

“就是比树梗的韧度,你也找一片树叶,用你的树梗和我的互相勒一下,断的那个就输了。”花荣道:“公平吧。”

的确公平,没比什么射箭枪法之类的,高铭便原地转圈,“你别后悔,我赢了的话,会提很刁钻的要求。”猛地看到一片大叶子,正是他需要的,赶紧捡了起来,“肯定我赢。”

事实证明,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高铭技法确实不怎么样,啪的一下,手里的树梗就被勒断了。

高铭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树梗,不由得看花荣,“你不是把内力注入树梗里了吧?”

“怎么可能?!”花荣笑道:“认输吧你。”

高铭就不信了,立马耍赖改规则,“哪有一局定输赢的,起码要三局两胜。”

三局之后,高铭又改口,“应该五局三胜!”

花荣既好笑又好气,“你一会是不是还要七局四胜?”

高铭丢掉手里的树梗,“行,我输了,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我得好好想想。”

高铭因为刚才输了,心里不服气,又看到花荣得意的卖关子,便俯身朝花荣扬起一捧树叶,“那你慢慢想吧!”扬完哈哈笑着就跑。

没跑几步就被花荣给逮住了,高铭忙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伸手去给花荣摘肩膀的树叶,看到他头发上也有,“你稍微低下头,还有一片我给你摘下来。”

花荣低头的时候忍不住挑眸看高铭,心脏快跳了几拍。

高铭老实的给花荣摘掉了树叶,正要笑着说话,忽然看到迎面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明领着他的女儿。

应该也是陪女儿傍晚出来透气的。

秦明怔怔的站着,这高衙内和花荣的举动这么亲腻,他和他媳妇刚成婚的时候也就这样。

他反应过来,立即带着女儿转身离开,“不要看不要看!”

秦家女儿纳闷的道:“不打招呼么?”

秦明猛烈的摇头。

高铭看着秦明离开的背影也纳闷,“干嘛啊,都不打招呼的么?”

花荣道:“可能带着女儿不方便吧。”

高铭奇怪的道:“不会吧,我都在他家住过,有什么不方便的。”

花荣道:“也可能着急去解手,不要管他了。”

高铭也只能不管了,无奈的道:“你说吧,你有什么无理要求?”

“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是无理要求?”

“那就说出来让我判断一下。”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你也太坏了吧,这么点事还吊着我。”高铭眯着眼睛“嫌弃”的道。

花荣装作沉思的样子走在前面,“不如等下山了,让我教你射箭吧。”

教高铭学射箭,这一教一学,不就有接触的机会了么。

“啊?”没想到高铭痛快的拒绝,“不学,太累了,有你保护我就够了,我节省点时间不如做点别的。”

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求上进。

花荣算是发现了,高铭这人不是原地待着等你去追,他会不停的躲避,不给你增进感情的机会。

花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学算了,但这个要求不能取消,我再想一想,想好了告诉你。”

“不是吧,你也太认真了——”

但高铭也清楚,花荣肯定不会为难他,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晚上仍不见有消息传来,只好按时休息。

高铭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直到花荣来喊他,他才蹭地一下坐起来,“怎么样了?”

花荣朝他重重点头,“晁盖回来了,眼睛上中了一箭,咱们赶紧到他住处去。”

高铭赶紧套上衣服,就跟花荣往晁盖的住处跑。

晁盖住在聚义厅旁边,这地方堪比梁山的心脏,此时听到消息的好汉都到齐了。

大家看到孙小五来了,赶紧给他让了一条路。

高铭直接冲进了晁盖的居所卧房内。

就见晁盖躺在床上,眼睛上的毒箭已经被清除掉,留下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的脸色呈黑紫色,确实是中毒的样子。

徐宁成功了。

高铭一个箭步冲过去,慌乱的道:“寨主,你受伤了?”

晁盖已经气若游丝,强撑着朝众人招手,示意他们都过来。

目前在晁盖卧房内的人,都是梁山的核心头领,除了高铭和花荣,便是宋江、吴用,宋万和老员工朱贵,还有二龙山的代表武松,其余人则都站在外屋。

宋江坐在床沿上,已经哭得泪眼模糊,一口一个晁盖哥哥的叫着。

晁盖咳了下,吐出一口黑血,挣着命般的道:“……我这命是保不住了,我走以后……梁山不能无主……”

众人不管心中怎么想,此时此刻都将真实想法隐藏了起来。

明显这晁盖就是不行了,与其说那些虚假的安慰的话,不如闭嘴节省时间,让晁盖多说一点。

众人都沉默着,静静的听晁盖说话。

晁盖一把握住高铭的手腕,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般强撑着半坐起来,大声道:“你带领众兄弟逍遥自在,切不可招安!寨主就由你来做!”

最后四个字尤其大声,连屋外的人都听得极为清楚。

待说完这些,晁盖便身子一斜,栽回床上,吴用上去一试鼻息,摇头道:“晁盖哥哥去了。”

新的寨主已经诞生,乃是晁盖亲口指定的孙小五。

高衙内高铭,终于完成了在梁山上最后的晋级。

第79章

高铭发现晁盖死前最后这把力气不小, 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挣脱不得。

花荣忙上前,掰开晁盖的手指, 将高铭的手腕放出来,心疼的帮他轻轻活动着,减轻疼痛。

宋江趁这个机会,哭着大叫一声:“哥哥——”然后扑到晁盖尸首旁, 捶胸顿足, 以头抢地般的哭了起来,“哥哥, 没有你, 山寨以后可怎么办啊——哥哥——”

高铭对宋江的演技嗤之以鼻, 他含泪转身对其他的头领们道:“晁盖哥哥就这么去了?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眼眶中有泪,但恰到好处的噙着,表现得既坚强又迷茫。

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 还没真实感一般。

这个表演要比宋江那种纯粹的外放, 显得矜持了许多,但却更真实。

毕竟谁都清楚,他们三个早就水火不容了,晁盖死了, 剩下的两个, 完全没必要哭成那样。

宋江看着虽然伤心, 却很虚伪。

相比之下, 孙军师就张弛有度多了,有一种死者为大, 过往恩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缅怀逝者, 生者继续前行的沉重感。

刘唐是一直跟着晁盖身旁,他最清楚,一边哭一边道:“晁盖哥哥要晚上突袭祝家庄,谁知道忽然起风了,便临时改变主意回营地,可就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撞出一彪人马来,应该就是祝家庄的人,之后双方打到了一起,不知怎地,晁盖哥哥就突然中了一箭。”

武松紧绷嘴角,表情痛苦的道:“怪当时天色太黑,等我发现的时候晁盖哥哥已经落马了。”

高铭仰头长叹,“晁盖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啊——”然后拂去眼角的泪光,深吸一口气。

此时史进在外屋大声道:“大家别愣着了,都来拜见新寨主。”

自己支持的孙军师彻底上位,他比孙小五本人还积极。

高铭看了眼晁盖的尸首,“新寨主,像晁盖哥哥这般?”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我只有一个脑袋啊。”

这话分明在暗示晁盖死得蹊跷,他孙小五不敢染指寨主的宝座。

宋江虽然哭得眼睛一把泪一把,完全沉浸在晁盖死亡的悲痛中,但是耳朵却将孙小五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了进去,不禁心中暗喜。

看来杀死晁盖,的确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这孙小五不就怕了么。

鲁智深闷声道:“这话怎么说?”

高铭摇头道:“晁盖哥哥虽然临死前将寨主的位置传给了我,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好好想一想……”

众人一听,这还了得,寨主都托付了,孙小五竟然不接受。

难道要让宋江当寨主吗?那怎么能行?

因为孙小五以前从不玩推辞这套,此时不愿意做寨主,大家都认为他是真的不想。

高铭悲伤的道:“为晁盖哥哥打造一副好棺椁,灵堂就搭在聚义厅前吧。其他的事情,过后再谈。”

大家都当他是重情义,跟晁盖的恩怨都一笔勾销,此时只剩下缅怀,都不再做声,毕竟晁盖刚去,死者为大,先操办死者的事宜吧。

当日,灵棚就搭了起来,整个梁山一片缟素,都为晁盖穿白戴孝。

高铭站在晁盖的灵位前,沉声道:“晁盖哥哥的遗言,交代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让我做寨主,第二件事,就是让我不要招安,带着众兄弟们继续快活。我昨晚上思考了很多,晁盖哥哥的死给我了警示,有些事情不能一味的反对,毕竟会触动其他人的利益,要更加谨慎。所以不管是继承寨主之位,还是招安,我都会慎重。”

这话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晁盖死得蹊跷,孙小五害怕了。

但是相比昨天宋江的高兴,此时的他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孙小五这分明在说,晁盖就是被你们招安派害死的,我也怕被你们招安派害死。

这完全是祸水引到宋江脑袋上,虽然晁盖之死确实是宋江他们做的,但他不服气,这件事要是细究起来,还是花荣牵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