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侯爷,不行的,对宁欢来说,有清雅在,才是最完整的生活,只要他在,去哪里都是最好的路。”

他慢慢地竟发怒:“你胆敢在我面前这么说。”

“侯爷…”我抬头看他。

他略低着头,深沉的双眼盯着我,长长如剑的双眉拧起,杀人一般的目光。

我垂下头,败退于君威之下:“侯爷,侯爷早知道宁欢的心,又何必再试探宁换?宁欢也已经答应侯爷,若是找到清雅,宁欢从此便从侯爷驱驰,永不反悔。”

静静等候,终于他重开口:“你相信我会找到他吗?”

“是。”

“很好。”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本侯不负你的所望,凤清雅,我的确是找到了他。”

“真的?他在何处?”我蓦地惊喜起来,原先的淡定不复存在,抬起头看着安乐侯,声音都在发抖。

“别急,如你所愿。”他盯着我,“答应你的事,我最终都会做到的。而你,…”沉吟着,问道,“是不是也会真的都听我的?”别有深意。

**********

我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赌咒,发誓?我都已经有过,要怎么他才信?一刹那,跟希望咫尺之遥,他却忽然有些不肯放行,我忽然乱了。

尤其是被他的目光所迫之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我几乎想夺路而逃。

“侯爷…”按捺着,单膝跪倒在地,拱手垂头,“宁欢说过的,自然算数。”

他不语。

我心跳,低着头拱着手,不敢动分毫,这盼他给我我所求的,这患得患失如履薄冰之中,忽然见眼前裙摆一晃,是他黑红层叠的裙摆,黑色的靴子踏前。

我一怔仍旧不动。他伸出手来抬起我的脸:“无论我要做什么都可是吗?”

闭了闭眼,轻声说道:“是。”

“睁开眼睛。”小侯爷沉声说道。

我心头一悸,如同他吩咐将眼睛睁开,对上他黑沉沉的双眸。

“这半年来,你的心意从未变过,而本侯…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本侯,有些不甘心。”

“侯爷想找,什么?”

“那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侯爷…仍没找到。”我垂下眼皮,苦笑。

“你似乎…知道什么。”

我摇摇头。

他的手指摩挲在我的下巴上,奇异的感觉:“或许本侯该…杀了你。”

我呆呆看他。

他望着我:“有你在,总是心神不宁,或许正因为有你的存在,才让我找不到我所求的。”

“也许…”我苦笑。

“你不怕?”

“有一些。我仍旧记得,侯爷那夜提刀而入。”

“你撒谎。”

“侯爷…”

“本侯忽然觉得自己亏了。”

“侯爷是什么意思?”

“宁欢,你记得你还答应过本侯一个条件吗?”

“这…”我忽然想起来,曾有一次,我去求他准我查陌川之案的时候,我曾说他会答应他一个条件,关键的是,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条件,现在忽然提起来,是想怎么样?

“忘记了吗?”

“宁欢自然记得,不知道侯爷想…怎样?”

“本侯做亏本买卖,宁欢,不如你答应我那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的手指在我的下巴上重重地一掐,终于一字一顿,说道:“你帮我,将那个人找出来。”

我头晕,心底突地跳出一句话:那还不如让你杀了我。

**********

我怎么找?

凭我的直觉跟目前所有的线索,他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我。

但让我怎么说?

郑印那八婆说:他现在不知道,若他知道,便有我哭的时候。

我怎么知道安乐侯找的那个他——也就是百分之九十的我,是不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真的是解不开的仇恨,以这人的手段,我还不如现在死了干脆。

“宁欢,你怕什么?”他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暧昧的出着气,湿湿的。

我吓得一躲:“侯爷…侯爷都找不出的人,宁欢…”低头诺诺地。

“这不一定。”他却又跟蝴蝶追花一样,跟着他,偏偏要将他的脸凑过来让我看,“本侯信任你,正如你信任本侯。”

我几乎想伸手捂住额头,防止自己晕倒。

“起来吧。”他挺身,大度的回收,“只要你将那个人找到,本后就立刻将凤清雅给你,放你远走高飞。你爱财是么,赠你黄金千两。”

换了别个条件,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奋不顾身的答应。

但是…这种交易,跟卖身有什么关系…卖个好人家也无妨,卖给一只虎,我自寻死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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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来想去,愁眉不展,知道安乐侯正盯着我看,大方一点,给他看就是了。反正他不至于立刻咬我一口。

想的山穷水尽发昏,终于灵机一动,想到那关键中的关键:“侯爷…不如侯爷告诉我,那个人的具体资料,比如…跟侯爷有什么关系之类。”

安乐侯面上漾出一点点近似温和的笑容:“这么说你允了?”

我尴尬咳嗽:“侯爷不如你你述说看,我心底也好有数。”

“哦。”他点点头,还没开口,脸上先浮现浅浅绯红。

我目瞪口呆,又要晕了,大着胆子伸手握住旁边的椅背,将身子半靠上面。

幸亏那人似乎沉浸想象之中,没有理我。

我伸出手,摸一把自己的额头,果然,冷汗一大把,NND,跟他讲话就是这么有压力,如果我真是他要找那个人,在这种高压之下还有好日子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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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本侯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算是郑印也不知道其中详细。”小侯爷终于开始细说当年。

我竖起耳朵听,此刻心神慌乱,恨不得找一个录音机代劳。

“本侯自小,就有一个奇怪的毛病,睡着之后,便会立刻做梦。”

“人人都有啊。”我低声说。

小侯爷看我一眼:“可是这十几年,我一直都在做同样的梦…梦境不是同样的,但,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

我张大嘴:那…那个幸运的人是…是谁?

千万不要是…

咬唇低头。

小侯爷说道:“就好像,她在我的身边,近在咫尺,从她小时候,到她慢慢长大,她的日常生活,喜怒哀乐,我都知道,一开始我不明白,后来懂事了,才觉得部队,这个梦不坏,但是很奇怪,我问过一些世外高人,他们一般都会用前世来生或者冥冥中的缘分来解释,语焉不详。我明白我为何做这样的梦的时候,是因为那件事的发生。”

我咬着唇心虚看他,不便插话。

小侯爷的脸上,竟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声音一沉,说道:“有一天晚上,我亲眼见到,她所爱的那个男人,死在她的面前。”

“啊…”我后退一步,双腿撞上椅子,椅子翻到,我也没有站住,滚在椅子上,然后从椅子上滚到地上。

安乐侯惊了一跳,急忙跑过来:“宁欢,你怎么样?”

我伸手抱住头,大袖子遮住脸:“没…我没事…侯爷…你说后来怎么样了?继续…说…”

安乐侯说道:“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并不再是旁观者,我…我感觉我变成了那个被撞飞到空中的男人,从空中高高的俯视地上的她,一切跟她的过往都在脑海中浮现,一点一滴,甚至我从前没有梦见的,那么真实。”

我咬着牙,浑身发抖,用尽浑身力气站起身来,后退一步,躲到一边。

“宁欢你觉得很荒谬吧?所以我从来都部队别人说,自此之后,”小侯爷喃喃地,却没有留心我,只说道,“当时我夜夜梦见她的样子,总是在哭,看到她哭,我的心就很痛,同时更多的相处的细节都涌出来,我知道她喜欢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她笑的时候,样子很鬼,可是我很喜欢,我不想见她总是哭的样子,她离开了原先住的地方,要去别的地方,我一路跟着她,看着她,她也不知道,我醒来之后,忽然相信了那些人对我说的话,有可能,我就是她深爱的那个男子,我很想告诉她不要为我伤心,可是却不知怎么办,一次,瑞珏小蝶闯入我的梦中…她跟我说,她可以帮我…宁欢,你…”

他喃喃地,转过头:“宁欢…宁欢?人…人呢?”

**********

“宁欢?宁欢!凤宁欢!”

黑暗里传来他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最后略带惶急跟气恼。

“可恶,我还没有说完,去哪里了?居然不等我说完,凤宁欢!”

他似乎在跺脚,狠狠地,发出咚咚的声音。

“宁欢?宁…”他东走走,西走走,左顾右盼,最后考上蓝港这边,“是我吓到她了么?果然…我不该说的吧…”悲伤的声音,低语着。

我缩身躲在栏杆下的弯曲处,不知自己是怎么才跑出来的,只狠狠用手背堵住嘴,用力压住那不停地冲到嘴边的哭出来的冲动,眼泪却是怎么堵也堵不住的,奔涌而出,浩浩荡荡,仿佛是攒了几辈子的泪水一样。

怎么…会这样。

我会忘吗?

我怎么会忘。

我只是不想去想,一想便是伤,一想便忍不住流泪。

可是为什么…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了,他却在另一个空间内,看着我,望着我,为我焦急,处心积虑,想找到那个人。

可是我,怎可相信?

我咬着手背,拼命咬住不放,忽然失去了所有痛觉,手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只有堵住嘴作用的东西。

“宁欢?宁欢你在哪里?”他焦急的声音,在头顶上发出。

脚步声靠:“侯爷什么事?”

“看到凤御史了吗?”

“没…我们没有见到人走过。”

沉默。

“好了,你们走吧。”

脚步声远去。

我借着杂乱的声响,松开手背,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好像憋在水底的鱼,而后又急忙将手背塞进嘴里去,死死咬住。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出来,好像是方才吸得不是空气,而是水,现在变成了擂主,直接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骗人的吧,一定是骗人的。

他…他怎么会是…那个明明已经不复存在了的人?

我不信,我不相信。想大哭,却又不敢出声,心底只盼他走,他快点离开,我此生此世也不想再见到他。

**********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来。

我拼命缩起身子,想将自己躲到地底下去,可是不能,黑暗那么沉,我只希望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怎么在这里?”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恍惚里,有几分相似。

我身子一震,心顿时绞痛起来。

“是我…吓到你了吗?”他问,向着我伸出手来。

不知为何,那声音听起来那么问头,带一点内疚,我却尖叫一声,向着旁边连滚带爬跑出去:“滚开,滚开!”

狼狈的,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而黑暗中,不知有什么划过来,划破手掌,划破官袍,发出哧啦的声响,我跌跌撞撞爬起来,只瞪着黑暗中的他,满眼的泪,滚出来又掉下去,掉下去又飞快滚出来,怎么…竟没有干涸的时候?

他分明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站在那边,冷冷地望着我:“原来你也不过是…好,也罢!今晚的话,就当本侯从未说过,凤宁欢你听着,若是有第三人听到,本侯要你的命!”

他狠狠地一拂袖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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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走出了很远,才想起来,急忙冲过去想拦住,却追不上,爬上台阶,人便又跌在地上,顺着台阶滚了两下,被经过的衙差见到:“大人,大人你怎么了?”惊慌失措冲过来搀扶住我。

“大人你这是…大人你受伤了!”

我张口:“没事…没事…”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喉咙向下咽。我挥手让衙差们散去,他们迟疑着不动,忽然之间,却又很快消失了。

我没有留心,扶着栏杆向前走,一抬头间,泪水朦胧里,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站在那里,一双深眸紧紧盯着我,双眉紧皱。

他向前走一步,我便退一步,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于是便又跌到地上,今夜我不宜动作。

他不疾不徐走到我的跟前,我倒在地上,皱着眉闭上眼,眼中的泪飞溅地上,合着手上的血:“你…不是走了吗?”沙哑的声音问。

单膝一跪,小侯爷凑上前来:“是,我当然是走了。”

“回来…干什么?”

他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我只是忽然很想知道,你哭的这样厉害,究竟是因为害怕我所说的那些话,还是另有原因。”

眼泪顺着脸颊,沾在嘴唇上,又跌下去:“走了就是走了,不用再回来的。”

“本侯愿意回来就回来,凭你,能拦得住吗?”

我闭上眼睛泪却流的更急:“你回来也没有用。”想用双手捂住脸,泪流的太过丢人。

“有用没有用,我说的算。”

我没有力气再说,只怕一开口就是嚎啕大哭,只好拼命摇头:“不。”

“什么时候轮到你跟我说不了?好大的狗胆。”他冷笑似的觑着我,忽然伸手将我抱起:“真是脏死了…干脆去洗一洗。”

我大惊,流着泪瞪着他:“不去。”哽咽说。

“你怕什么?”

“我没怕。”我伸手,勉强扯住自己的衣裳。

那一双眸子敏感的追随我的动作,眼圈迅速的红了,红的很鲜明。

我眨一眨眼睛,两滴泪落下,却好像飞到了他的眸子里,那一双深眸之中,泪光隐隐。

我低了头:“你放开我…”声音低低的,带着呜咽。

“你休想。”他咬牙切齿的说。

“放开我。”我浑身又是一阵阵的砝码,似乎有感到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让我看明白再说。”他不由分说的抱起我来,看方向,却是往我的房间而去。

“侯爷,侯爷!”我惊慌失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低头看过去,嘴角玩味的笑:“好小好软的手,为何…我先前竟…”咬住唇,瞪向我,低语,“凤宁欢,你会为你所做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