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岳也看见这神乎其技的一箭,他直觉,是出自那个冷漠的女暗影之手。

然则。不管怎样惊人,也不过只是一箭而已,改变不了整个战局。

凌子岳很快收回了神思,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的战况上。

李擎之那边有了楼明月、隋云珠和邱云燑的加入,实力一下子暴涨。他们常常会并肩作战,彼此之间自有一种默契,四人相加是翻倍的力量。可副将那边的战况就不这么乐观了,被十余辽国武师围攻之下,已经显露出了颓败之势,身上受了几处重伤。鲜血直流,将铠甲浸染成暗红色。

这种大规模的混乱战局,谁都不能分心,他们能做的就是杀敌,谁也救不了谁,只有近在咫尺的人方能有机会帮忙挡上一挡。

“顶住!我们十万兵马,怕了他区区一万不成!”那副将用尽力气咆哮。

十倍的人数,由战神凌子岳坐镇,这是很多人坚持下去的原因。因为有希望。有胜利的希望。值得豁出性命去拼上一拼。

凌子岳双眼充血,目光跟随那副将几息。看见他惨白的脸上染满鲜血,忽然就移开。

前天那个孩子还同他抱怨没有听娘的话好好念书,拼死拼活还是被人瞧不起。还跟在他身后乐颠颠的听他挖苦读书人…今天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不能拼死冲上去救援!

无论什么时候,凌子岳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一军支柱。

待他目光再转回来,已经瞧不见副将的身影。

凌子岳心头像是被利剑穿透,痛到麻木。

“放他们进来。”凌子岳声音轻不可闻。

身边的将领听见,高呼一声,“暂退!”

鸣金声响起,宋军快速撤退。

辽国铁骑遭遇了入境以来最顽强的抵抗,见那冲在最前头的将领死后宋军就要收兵撤退,这时候肯本不疑有它,随后紧追不舍,而所有的武师都齐齐直奔凌子岳!

这些武师之中有很多不受辽国朝廷管制,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卖力参战,完全是奔着凌子岳人头而来。

辽国朝廷开出一个价码,但凡能取凌子岳人头者,赏金二十万两,封戍边大王,并划出三府作为封地,世袭罔替!

辽国地域面积广,可是能被称之为“府”的大城并不多,三府意味着可以拥有面积很客观的一片地了。

凌子岳率兵急退,很快便到了安久所在林子边缘。

辽国武师紧追不舍,眼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他们怎肯轻易撒手!

就在凌子岳驻足的同时,周围的草地里突然冒出许多宋军弓弩手,箭雨瞬间铺天盖地的向辽国武师席卷而去。

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这么密集箭矢,即使有些内修高手能够镇住一时半会,胯.下的战马却不能。

一时间马匹嘶鸣,求生的本能驱使它们四处乱窜,但是很快倒下。

在最前头的武师在短短半盏茶的时间里已经死伤半数以上。

其中十余个九阶武师冲过箭雨,逼近了凌子岳。

安久飞快掏出一瓶毒药淋在一把羽箭上,张弓对着冲在最前面武师放出一箭。

对于她来说,如此近的距离,绝对不可能射偏,所以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对方看见箭矢,冷笑一声,扬刀欲拂开,盈满罡气的刀碰到箭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然而他低估了这一箭的力道,用了七成的力气竟然只将它拨开不到一尺,这时箭尖已经近身,再想逼退已经来不及了!

他罡气猛的爆发周身,形成了类似楚定江那种护身罩,箭矢被罡气震偏,险险贴着他颈边擦过,甚至没有碰到盔甲,但他没有察觉到一滴水落在肩头,混合着铠甲上血液顺着缝隙渗透下去。

那是安久情急之下大量浇灌在箭簇上的毒药残夜。

这并不在安久计划之中,更出乎了凌子岳的意料!他眼睁睁看见那个满身凶煞的人跃起在半空的时候,突然狰狞的呼号一声,从铠甲中冒出股股黑烟,那件铠甲空空的掉落在草地上。

其他武师动作有一瞬停滞,但是四周箭雨不断,容不得迟疑。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从天而降的你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个人恐怖死法虽让众人心中惊骇,但谁能保证其他地方不会有同样的危险?这些人多半都是亡命之徒,当即心一横,以越发凶狠的攻势逼向凌子岳,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斩下其项上人头。

对手近在眼前,凌子岳挥剑迎上。

精神力骤然迸发,那股常年在沙场浸染出来的煞气颇具攻击力。

一时之间,三四个九阶武师也不能奈何他。

有这几人开道,冲过箭雨的武师越来越多,最后竟有二十多个。

高大壮令人赶到,再加上几个副将勉强能够抗衡。

安久的精神力有很强的攻击力,可是在不直面敌人的时候,作用则会大打折扣。

她垂眸望着下面的战况,时不时的放个冷箭,可是下面敌我缠斗不清,位置变化极快,实在不适合狙击。

考虑须臾,安久决定保持现在的位置,不下去加入战局。因为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化,她隐藏暗中可以伺机而动。

不多久,远处耀眼的蓝光乍起,亮如白昼。

安久看见苍白而阴冷的战场,心头咯噔一下,一团耀眼的蓝光似一道闪电劈了过来,目标是凌子岳。

她一向冷静清楚的脑子一瞬间乱作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凌子岳不能死!

至于凌子岳为什么不能死,安久也答不出来,或许是产生了某种操蛋的归属心,或许是欣赏凌子岳为人…

一息之间。由不得她去想清楚。

就在短短的停滞之后,安久人已经跃下,精神力锁住两名辽国武师,双剑已经疾风骤雨般的袭了去。那种暴弩的箭矢。并不是她的箭能够抗衡,唯一的办法就是替凌子岳分担周身的对手,让他有机会躲开。

“梅十四!”楼明月惊骇的看着她,一瞬走神。肩膀上便中了一刀。

疼痛激起她更强烈的杀心,她抛开一切胡思乱想,剑式更加凛冽凌厉。

“快走!”安久疾呼一声。

有了她的加入,凌子岳的压力顿时减缓,心中也知道远处那散发蓝光的箭矢威力非凡,于是立即跃出十丈开外。他预料自己一走便会有大批的武师跟过来,那边的女暗影应该还有机会闪躲蓝光箭。

果然,凌子岳一走,与安久交手的武师也无心恋战。而且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那爆弩。但出于对危险的知觉。也分外忌惮,于是急急撤退。

爆弩是从几百丈外射出,不短的距离。可也就是那么几眨眼的功夫,安久能拖住两名武师已经勉强。待凌子岳走开之后,刺眼的光线已经映蓝周围一切。

安久翻身闪躲,眼中除了刺眼的蓝,看不见其他。

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某一瞬间。

那时候子弹从头颅穿过,她倒下的时候,看见了透气窗外湛蓝的天空…有点恍惚,好像在大宋的一切都是她临死前做的一个梦,梦醒了,眼前还是那方蓝天,还是不断流逝、无法挽回的生命…

就在安久已经放弃挣扎的时候,隐约从蓝光里看见一个黑点,那黑点以惊人的速度迫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掩盖住了光芒。

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然而周身竟有温暖透衣传来,耳畔是尖利的风声。

身后轰然炸响,犹若九天之雷,身后一片耀白之中飞沙走石、血肉残躯如雨点似的朝四周飞溅。

头顶一个沉厚的声音沉沉响起,“你只身赴死,有趣吗?”

楚定江?!

安久回过神来,仰头,看见他罩在面巾中隐隐露出轮廓的下巴。心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是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把她从死神手里拽了出来。

轻轻落脚,四周声音和气息都减弱了许多,显见已经距离战场有段距离。

安久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望着他的下巴缓缓道,“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等我长大了,有一天会有个风度翩翩的英俊男人从天而降,他会让我心住进温暖的房子,我们彼此相爱,结婚生子,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老的时候互相搀扶去散步。当我死的时候,他会握着我的手,陪我在另外一个世界走下去…”

他在这时出现,触动了她内心深处尘封的温暖。

楚定江听着这些略带稚气的言语,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埋入他怀中。

隔了须臾,他低声斥道,“才多久不见,你竟然会为了别人牺牲了!”

楚定江原是很生气,但是不知怎的那股怒气转瞬就烟消云散了,想起她刚刚的话,不禁道,“神神叨叨。”

哪有人刚刚死里逃生就说那么一堆话?哪有人久别重逢张嘴便说起小时候?

维持这个姿势许久,安久才挣扎了一下,推开他,“你既然来了就去助战吧。”

“凌将军能处理。”楚定江不急不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次凌将军能无恙多亏了你,不过不要小瞧他,今次说不定能让辽国一万游骑兵就要折在这里。”

凌子岳紧急之中能够做到这点,可见不是只会打仗的粗人,楚定江言辞之间对他似乎亦颇为欣赏。

安久觉得,整个大宋恐怕也只有他能在这股无力之中摆出如此自信的姿态了,她瞬间觉得楚定江的形象比凌子岳还要高大。

所以出于尊敬和关心,有一件事情她就不得不提醒一下了,“才多久不见,你脑子大不如从前了。如果我小瞧他,犯得着救他?”

楚定江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计较。”

安久拨开他的手,谆谆告诫,“据我一些了解,认为像你这种前世机关算尽的人,按照正常轮回规律,这辈子很可能是个傻子,即使你超脱了轮回带着记忆重生,我依旧怀疑你这把年纪会老年痴呆,我建议你任何症状都不要掉以轻心。”

如楚定江这种泰山崩于前心神未动的人,一旦习惯了她的言辞便会挑着自己在意的听,“你会为我着想,这很好。”

安久默了默。

楚定江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眼下已经结了疤的小伤口,没有再说话。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女神经

他接到何采的急信,便想尽办法提早把事情办完了,返途偶遇辽国游骑兵神神秘秘的藏着什么东西,便一路上悄悄尾随至此,还好,还好他做了一个极其英明的决定!还好,他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楚定江一直以为自己对安久的情分是一种同病相怜的依赖,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理所应当的占有欲,然而就在刚刚看见她渐渐被淹没在蓝光之中,他竟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他疾奔过去的时候,根本不确信自己的能力能够在那等危急情况中从容救下她,那一刻,他酝酿过无数阴谋诡计的脑海中却什么都没有想。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楚定江顺着着安久的肩侧垂手,伸出尾指勾住她的尾指,然后顺势握住她沾满血的手。

安久别扭的甩了甩。

楚定江笑笑,握着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提前办完事,可以在这里陪你两个月,那时候你们差不多也应该被召回了。”

安久静了静,旋即不满的道,“撒手。”

楚定江无视这点小小的别扭,在他眼里,安久不刀剑相向就算是同意了,“阿久,分别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我?”

安久感受着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舒适的叹了口气,没心没肺的道,“想你做什么?”

“一瞬间那种也没有?”楚定江有点不能接受,他从来也没在女人身上放过一星半点的心思,头一回投入感情。竟然遭到如此彻底的冷遇?不至于吧…

“有过。”安久道,“莫思归养了两只小老虎,我有次剥松子给它们吃,它们竟然很嫌弃。然后我就想,如果楚定江在,这些充满我劳动力的松子就不会浪费了。”

老虎嫌弃的食物,才轮的上他?

楚定江扛着打击。不死心的问,“除了这次呢?”

“还有一次。”安久想也不想的道,“两只小老虎只吃肉,可是我不会烤,当时我想,如果楚定江在的话,可以烤给它们,我顺便也可以吃一点。”

“…”

楚定江思索了一会,勉强的夸赞了一句。“你很实诚。这很好。”

安久眼睛里浮上一点笑意。很是高兴的道,“我也觉得,我精神方面越来越趋于正常了。”

“嗯。”

瞧着是活泼了点。可是楚定江总觉得哪里不对?正常人有她这么说话处事的吗?

“我还和那个监军聊了很多。”安久省略去赵岭的反应,举例跟楚定江道。“我以前不会与人交流,对陌生人也排斥,现在觉得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久病成医,我跟自己诊断了一下,我要痊愈了。”

楚定江笑道,“久病成医这几个字,用在你这种病人身上真的合适吗?”

“哦,*上的病,和精神上的病是不太一样。”安久难得有一次能听进去别人对她用词的纠正。

楚定江无奈的再纠正一次,“是身体。”

安久自诩已经是正常人了,正常人应该勇于怀疑自己,于是虚心求教,“*和身体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楚定江想了想,“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个说法不太好听。”

“*、*、*。”安久反复品味了好几遍,抬眼望着他,“哪里不好听?”

楚定江凝着她熠熠的眼眸,心中一顿,她的确是与之前不太一样了,然而这种变化又不是病发时那种不正常的状态,她能够对他敞开心扉,是件好事。也许真像她自己所说,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你觉得好听就好听。”楚定江懒得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同她较真,想他一个心思深沉的“老年人”同一个心智不全的丫头片子计较些什么!

楚定江突然的出现,安久除了一开始心中触动之外,心里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愉悦。

作为一个资深精神病患者,安久情绪反应很合格,低沉或爆发的时候具有可怕的毁灭力,难得高兴一下就像打了鸡血,虽然没有表现的疯疯癫癫,但是看着那发亮的眼睛,激动到有点涨红的脸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莫思归给她胡乱吃了什么药。

如果要安久形容一下自己现在的感受,她会说:就好像有一万辽军铁骑在心里奔来奔去。

“阿久,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憋着不利于病情。”楚定江忍俊不禁的道。

安久一听这话,矜持了一会儿,便慢慢放开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