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楚定江听了。不禁弯起嘴角,紧紧抱住她。

两人静静相拥,什么话都不必多说,这份踏实的感觉已经足够。

过了好一会才分开,安久点着灯,开始道,“竟然比预计的要快,我还以为你要被梅氏和皇帝捆住一年半载才能脱身。”

“我想走就没有什么能困住我。”楚定江仔细看了一遍屋内环境,“还有一批东西在门外,等天亮让人送进来。”

“给我的东西吗?”安久问。

楚定江点头,“有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太好了。”安久坐下之后便开始说起到河西县之后的时候,“这里的人也太少了,别说军队,连捕快都凑不齐,幸亏梅氏过来了,暂时可以用用。对了我收了第一个下属,叫血煞,好像以前是你的人呢!”

“我的人只有一个。”楚定江道。

安久没有多想,随口问道,“哪个?”

楚定江看着她,笑得**,“你猜。”

安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反驳道,“不对,你是我的。”

意料之中的反应,楚定江听着舒心的弯起眼睛,“嗯。”

安久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变着法子的调戏自己,撇撇嘴,“不跟你一般见识。对了,我与你说说今晚的事情吧。”

她刚进门的时候,楚定江便闻见血腥味了,她主动提起,正好免得他询问,遂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安久便把今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嗯。”楚定江给她倒了杯水,“你去忙自己的事,不要想太多,我不是养老么,正好闲着也无聊,就交给我吧。”

“好。”安久盯着他的含笑的脸,凑近.亲了一口。

楚定江没有动,她便直接拖了板凳坐过去抱着他的脖子亲。

“阿久。”楚定江声音微哑,“我想你了。”

安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轻轻捏住,隐隐酸痛,眼眶忍不住发热,不妨就有暖暖的液体从眼角脸颊滑落。

楚定江第一次见着她泪眼盈盈的模样,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楚楚动人,懵懵的样子却令他心头发软。

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女汉子还在诧异自己竟然因为一句话就掉眼泪了,楚定江突然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安久反应过来,目光相接瞬间,就像引爆了某种东西。

辽国皇宫。

耶律权苍执灯而立,四周十几个高高的书架上面放置满满的书籍。

“你来了。”前方黑暗中有个声音道。

“国师。”耶律权苍将灯放在桌上,抬步走入黑暗,“光弩改进成功了?”

那人不答反问,“我让查的那个人,查到了吗?”

“梅十四,代号玄壬,也有人叫她安久,”耶律权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她的详细资料。”

黑暗中伸出一直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接了信之后似乎并没急着看,只叹道,“隔着疾风劲烈的悬崖准确命中移动中的目标,真是…令人好奇啊。”

耶律权苍感觉他最后并不是想感叹这个,倘若真的好奇,早就有所动作了,而这两年他却只是在暗中关注着她。

“安久。”他喃喃道。

第四百章 猎者(3)

黑暗里的那个人仿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须臾才又道,“光弩已经做了改动,威力比之前有所降低。”

“如此说来,可以大批使用了?”耶律权苍问。

之前的光弩的最大问题就是箭矢用料不易得,且制作过程很危险,一个不慎就会发生爆炸,这些年已经有不计其数的钱财都打水漂了。

那人轻应了一声,戴着白手套的手从黑暗中又伸出来,手中放着一只刻着雄鹰的令牌,“猎者交给你,杀了楚定江,带回安久。我要活口,此事不能让猎者去做。”

“好。”耶律权苍知晓,他手里的猎者只会杀人。

这些被称作“猎者”的人很奇怪,武功不高,但都有超高的精神力以及出神入化的弓术。不知道他们存在于何时,也不知道用怎样的残酷的手段才训练出那样可怖的精准。

国师名叫萧撤,耶律权苍还不是辽国皇帝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是辽国的国师了。他是辽国史上最年轻的国师,似乎上天特别眷顾他,俊美、智慧、力量集于一身,但是那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神秘,是因为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容颜,他才变得如此孤僻。

耶律权苍曾经查过,萧撤前二十几年可谓顺风顺水,是在任萧撤不久之后的某个夜里国师府书房忽然失火,他熬夜看折子,伏在桌上睡着了,油灯歪倒在一堆折子上烧了起来,屋内全是易燃物,短短时间火势蔓延到不可控制,他再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置身火海。

这里面看起来到处都是疑点,但是查来查去,发觉全都是萧撤“自作孽不可活”。他刚刚任国师,劲头十足,每天看折子都要看到三更半夜并且不喜人打扰。贴身小厮被打发到外面伺候,子夜的时候。他准备入睡,于是叫小厮去端了一碗安神汤,喝完之后仍无睡意,便又看了一会儿折子。正值冬季,小厮到旁边的耳房躲壁风寒,等待的时候催了两回,均被训斥了,小厮只好回到耳房继续等。里面火盆熏的暖洋洋,一个不慎便睡着了,还是听见隔壁惊呼声才吓醒。

耶律权苍走出密室不久以后,国师派人送来一份图纸,还有两个督造光弩的工匠。

想要带回活的安久,一定要清除的障碍和后患就是楚定江,那个人精像一只狐狸,且是个化境高手,即使有猎者,想杀他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耶律权苍看着神鹰令出神。

入夜之后。

应莫思归要求。安久带着梅氏杀手去捉那些毒变的杀手。

从昨日被袭击的地方开始,他们对方圆十里进行搜索,到处都能看见痕迹。但就是找不到人,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发现被扔在草丛里的胖子。

胖子的身体还有些温热,似乎刚死没有多久。

安久便让其他人循着痕迹去搜,她先将这具尸体送回河西县。

春末夏初,水草丰茂,正是畜牧的好时候。

辽人越发忙碌,而大宋经过春播之后稍微闲了一点,武令元便发动全县男丁一起修补城墙,女人则在家中做醉鱼。

醉鱼是武令元家祖传的手艺。捕上来的鲜鱼放在清水里养几日之后洗净放进酒里。待鱼醉好之后再杀,放上姜蒜盐等作料腌制。若不是太炎热能放十天半月不坏。做好之后立刻快马加鞭送到河间、真定售卖。

有朱翩跹亲自教的掌柜坐镇,很快便打开了销路。

这种东西只能放几日。但武令元坚持快马送,也不在其他地方买鱼,且只少量精制,卖高价。

后又在河西县开了酒楼,招牌菜便是这道醉鱼,当日做成,味道更加鲜美。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休战的季节,出行安全,于是便有附近的文人雅士人慕名而来,只要赋诗一首,便可免费品尝。

然后大家都知道河西县开办了一所免费蒙学,不仅不要钱,还由府衙负责孩子的安全,每五天有专门的人送还在回家过两天,如果家里有人来看孩子还可以无偿安排住处。办学的是武探花本人,科举包过,不过可以在县衙谋职拿俸薪。

本县需要蒙学的孩子本来就少,就算每天给两顿饭吃也花费不了多少,但是附近送过来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压力越来越大。

武令元每天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写折子哭穷,隔三差五还要亲自去府尹面前哭,我们县穷,我们县没有人,我们县城墙塌了,我们衙门连捕快衣服都供不起…

总之我们虽然没有遭受天灾,但遭了战祸,朝廷得给点补贴。

武令元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折子没办法直达天听,但是成日里撺掇府尹也到处去哭穷,倒是收到了不小的效果。

朝廷免了整个河间府六年赋税,并且拨给一批修建城防的银子,还有一点赈灾粮。

武令元打听好这些东西进入河间府之后便头一个跑去要钱要粮,他是第一个哭穷的县令,又给府尹出了不少主意,自然得的比其他县要多点。

领了这些东西,总算缓了缓河西县的窘迫。

而在此之前,蒙学以及酒楼的钱全部都是楚定江出。

武令元给所有人都分派了事情,独独把楚定江这尊财神供着,私下里更加卖力说服枢密院任命安久为自卫军将领。

华容添做了枢密院副使,一个两千人的军队将领,还是有说话权的,况且大宋也不是没有女人领兵的先例,很快便核准了。

但是军队数量只容许有一千人。

大宋一向是枢密院掌管兵权,确定发兵之后,将领才知道自己会带哪一支军队,但是河西县这种地方没有人愿意去,而且大宋正是用人之际,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一千人城防军队专门委派一个将领过去,所以全部都交给府尹全权任命处理,事后上报朝廷即可。

武令元从府尹那里得到了自行处理的权利,于是安久就可以完全掌控这支自卫军。

拿到任命的的那天,安久兴奋不能自已,“楚定江,我成朝廷命官了。”

第四百零一章 家有一老

楚定江揉揉她的脑袋,“好好干。”

“可是为什么名额只有一千人呢,两千人也不多啊!”安久开心之余也不免有点不满意。

“你以为只给河西县开特例?华容添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楚定江微微笑道,“整个河北路恐怕都要有自卫军了,一个下县便有一千人,望县可能会达到三千,州府更多,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倘若再多,难保不会有人用自卫军谋反。”

都是战祸重灾区,朝廷不可能专门给某个县特权,不然其他地方还不得闹腾?

“好吧,就算都是一千人,我的军队肯定也是最厉害的一千人。”安久开始琢磨应该去哪里捞点人来。

“只要能养的起,偷偷多招一些也没什么关系。”楚定江走到窗边,拿了根草逗他那只宝贝鹰,随口道,“我来时的路上招了几个,你抽空去看看能不能用。”

“哪几个?”安久记得押送车队的人少说有*十人。

“都是。”楚定江道。

安久喜道,“真的!有句俗话说的真的没有错!”

楚定江动作微停,旋首做好准备等着她的打击。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啪。

草叶被鹰啄断。

楚定江笑着摇摇头,用剩下的半截草继续逗鹰,“说十句有一百句不中听。”

安久问道,“怎么是一百句呢?”

“满脸写着不好听的话。”认真往往比嘲讽更有杀伤力,安久就是那种干什么都特别认真的人。

“嘿嘿。”安久摸摸了鼻子,忽然想起别的事情,“过几日我们要搬去城外住帐篷了,我答应了魏予之要避着他。”

楚定江给鹰顺顺毛。“他能想通是好事。避就避罢,反正欠着他一命。”

安久仰头看着他的侧脸。

“楚定江,你的功力是不是又掉了?”自从他出现在河西县。她就一直能够发现他的存在。他似乎已经不能在她面前隐藏气息了…

“嗯。”楚定江习惯了她这样乱跳话题,便顺着她道。“掉一点也足足够用了。”

安久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不会一直掉吧?”

楚定江感觉到她的忧心,索性不再管鹰,回身拥住她,低声安慰,“当初选择练这种霸烈的功倒是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境况,我会一直跌落化境,再重新破境。如今正处于瓶颈。”

他万事都算在前头,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女子,为了她情愿放弃触手可及的武道巅峰。

安久惊道,“你已经跌落化境了?!”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同样是九阶,楚定江的内力也比一般的九阶更加浑厚精纯,精神力与化境之间的界限十分模糊,故而安久无法准确判断他的等阶。

安久推开他,问道,“那有几成把握能恢复从前?”

“现在多停留一段时间有好处。等待恰当的时机。”楚定江道。

“胡扯。”安久辨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但直觉以为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但他不愿说实话。她便不再追问,“掉就掉吧,就算掉没了也不怕,我保护你。”

“好。”楚定江笑道,“有劳夫人。”

他“夫人”两个字叫的这么顺溜,像很久以前就开始这么称呼似的,却教安久心头一跳。

并不是抗拒,也不是欢喜,而是紧张。区区两个字,让曾经的冷血杀手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哈、哈。”安久干笑两声。局促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阳光明媚,勾勒楚定江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静静望着她,眼底蕴着柔和的笑意,将她的尴尬溶的一干二净。

安久仿佛从他眼中看见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有一种盼望时光永远停留此刻的感觉,于是不觉间也笑了。

“去忙吧。”楚定江轻声道。

“嗯。”安久像是得了指令,兔子似的蹿了出去。

楚定江走到案前去寻账簿,打算清点一下东西,明日好搬出城去。

刚刚拿起账簿,却见安久红着脸像头牛似的冲进来,扑到他跟前亲了他脸颊一口,梗着脖子叫了一声,“夫君。”

楚定江微怔,她又一溜烟往外跑,好像后头有人要捉她尾巴似的。

楚定江瞧着她慌忙的背影,不禁一笑,眉目朗朗,犹如春回大地,胡子掩了半张脸,却掩不住那摄人的风姿。

也许,是时候该准备点别的事情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