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卜点着头。

杜九言抬头看向头顶的牌匾,笑了笑,“这牌匾…很不错!”

小萝卜眼睛骨碌碌一转,捂着嘴窃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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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就说话,打架就打架,但是不准骂人。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举头三尺

“可惜了。”杜九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小萝卜问道:“可惜什么。”

杜九言道:“可惜了这手好字。祖师爷知道了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出来打你?”小萝卜满眼的笑,杜九言摇着头,“他见到我一定会惊为天人,恨不得义结金兰,舍不得动手。”

小萝卜得意地笑着,一点不怀疑她娘的话的水分有多大。

“薛然会哭吧,”杜九言抚了抚头发,小萝卜道:“您刚才不就想让他哭的嘛。”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这小子她越养越喜欢,“亲儿子。”

“亲爹!”小萝卜抱着她的腿。

两人走着,忽然就看到对面的街上走过来三位少年。

三个人拉拉扯扯,其中一个穿着天青色的长袍,二十左右的年纪,眼睛笑起来弯成了月牙,面相很讨喜无害,另外一个子高身形壮,浓眉星目,也是二十上下,很结实憨厚。

两个人拦着一个穿绿衣的少年,口若悬河的推销着什么。

“小哥,不一定要进西南讼行,这世上讼行多的是。”瘦瘦的男子拦在递塞名帖。

他的样子让杜九言想到了路边推销毛片的人。

“比如我们三尺堂。我们三尺堂立世两百年!”高壮男子说完,杜九言就听到瘦瘦的男子很低声的补充了一句,“还差一百九十七年。”

杜九言看的兴味盎然,停在路边。

“什么三尺堂?我立誓要进西南官学,你们让开。”

高壮男子拖着对方,极力推销,“我们三尺堂,聚集年轻讼师,我们迎新流,纳新思,容新人。不怕你锋芒毕露口若悬河针针见血,只要你有胆,有财。这里就是你登峰造极的南天门,就是你俯视群雄的天梯。”

“兄弟,和我们一起,开创讼师新未来吧!”他握拳,面色诚恳,语气激愤,很具有煽动性。

那绿衣少年一把将他们的名帖丢在地上,推开他们怒道:“你们让开,别挡道!”

说着,见鬼一样的跑进西南讼行,敲门,滋溜钻了进去。

瘦瘦的男子捡起名帖和同伴道:“荣兴兄,为什么这么多有眼无珠的人呢,白读书了!”

“吉昌,我们回家睡觉去吧。”窦荣兴叹气,忽然身后有人出声道:“二位,招人?”

两个人一愣,循声看去,就见一位瘦小的、皮肤黝黑,但眸光清亮的少年,牵着一个萝卜头大小的孩子站在面前。

少年笑容明媚,神色和煦。

小萝卜牙齿晶亮,眼若满月,天真可爱。

很面熟,在哪里见过呢?

“是啊。”窦荣兴顿时激动起来,“你…想入三尺堂”

杜九言扬眉,点了点头,“介绍介绍?”

“好!”宋吉昌将刚才捡起来的名帖顺手递过来,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兄弟,你听好了!”

杜九言撇了一言名帖,上面写着:三尺堂

“我们三尺堂聚集天下年轻讼师,我们迎新流,纳新思,容新人。不怕你锋芒毕露口若悬河针针见血,只要你有胆,有财。这里就是你登峰造极的南天门,就是你俯视群雄的天梯。”

“三尺堂是所有年轻讼师…”宋吉昌说了一半,被杜九言打断,“劳驾一问,哪个财?”

才或者财?

居然听出区别?宋吉昌哈哈一笑,拍手道:“都行,最好两样都有。”

“原来如此!”杜九言点了点头。

重点不在才,而是财!他们差钱呢。

“没有?没有也没关系啊。你没才我们教你,你没财我们一起挣。钱是小事,我们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宋吉昌打着哈哈,拦在杜九言前面。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愿意进三尺堂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了。

杜九言抱臂打量着宋吉昌。

小萝卜抱臂打量着窦荣兴。

“这么说,你们至少三年没开张了?”杜九言歪头看他们!

窦荣兴惊讶不已,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们确实没开张!”

宋吉昌瞪了一眼窦荣兴,“闭嘴!”

杜九言似笑非笑,“所以想要新人带资进三尺堂?”

宋吉昌缩着肩膀,目光闪烁,摆着手,“大家一起发财啊。你这么说太直白了,不好听。”

能做,还嫌话不好听?杜九言问道:“你们考核过了吗,有讼师资格认可证吗?”

宋吉昌顿时挺起胸膛,“有啊,不然怎么能立门户。”

“我们不屑与西南的人为伍,所以三年一过,立刻出来了。”窦荣兴点着头道。

杜九言挑眉,这么说他们也是西南官学出来的讼师,但不知是条件不好不留,还是他们不想留,总之,自己出来单干了。

“兄弟,你考过了吧?”宋吉昌问道。

杜九言摇头,“还没考!”

啊!是那天在德庆楼的少年,宋吉昌顿时变脸,“那个…没考过我们不能收。”就拉着窦荣兴,“走了,快走。”

那少年狡猾,不能惹。

换杜九言拦住他们,“每个讼行每年可以推举一人考核,我去三尺堂,你们推举我不就可以了。”

窦荣兴笑的眉眼弯弯,点着头,“嗯,我们是可以推举的,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啊。”

“闭嘴。”宋吉昌说着,看向杜九言,“你读了几年律?”

“两天!”杜九言道:“足够了。”

看吧,就不是个老实人!宋吉昌目瞪口呆,半天后从僵化中回神,拉着窦荣兴就走,“荣兴贤弟,我们今天似乎和周兄有约吧?”

“没有啊!”窦荣兴被拖着走。

但不过两步,一人衣领被扯,一人大腿被抱住,那队父子笑盈盈地齐声道:“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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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小哥哥出来了!话说,明天还有小哥哥,这本书的小哥哥好多!哈哈哈哈。

第21章 我请吃饭

“见鬼了,明明是夏天,我怎么觉得阴风阵阵,好冷!”宋吉昌打了个哆嗦。

窦荣兴指了指后面,“他们不是鬼!”

宋吉昌瞪了他一眼,“闭嘴!”

他们整天候在西南行会门口捡漏,可没一次成功的。今天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居然还是被强迫的。

到底谁捡谁?

宋吉昌如此想着,愤愤地看了眼杜九言。

杜九言冲着他一笑。

宋吉昌打了个哆嗦。

“伯伯,走不动了,抱抱!”小萝卜拦住窦荣兴,“抱抱嘛,宝宝的腿腿好疼啊。”

窦荣兴低头去看。小萝卜长的白白嫩嫩,眼睛像葡萄似的眨巴着,清澈无辜实在是让人心疼,他欢喜地将他抱起来,“好,伯伯抱。”

“伯伯,您贵姓啊,哪里人啊,家里有宝宝吗?”小萝卜天真可爱,一脸纯真。

窦荣兴摇头,如实答道:“我姓窦。我还没成亲,怎么会有宝宝呢。”又道:“我是新化人,你们是哪里人啊。”

“伯伯没有宝宝啊。”小萝卜避而不答他的问题,“你多大了,居然没成亲。”

窦荣兴嘴角抖了抖,呵呵笑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些事哦。”

两个人聊天,杜九言负手踱步慢慢跟着。

而就在他们离开不到一刻钟,西南讼师行会烫金牌匾,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百年老匾,一分为二。

“这…”薛然脸色发白,颤抖地捧着碎匾,泪湿了双眼。

陆绽从梯子上下来,奇怪地道:“绳子刚换的,怎么会断。”这绳子很结实,从来没有无故断过。

“师兄,你看看像不像被人割断的?”陆绽抓着一截绳头,百思不解。

薛然抱着碎片,嚎啕大哭,“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祖师爷啊!”

西南行会哀嚎阵阵,而在相隔两条街的三尺堂内鸦雀无声!

窦荣兴解释着,“道安兄,这就是缘分啊,而且小萝卜特别可爱。”

“缘分,真是有缘分。”钱道安从房门的缝里窥着正厅,杜九言优哉游哉的喝茶,小萝卜贴着她的耳朵说着悄悄话。父子两个越看越不像好人。钱道安扶墙才站直了,咬牙切齿,“孽缘!”

狡诈!这是钱道安昨天的印象,而此刻更加坚定了这个感觉。

“引狼入室?”周肖收齐纸扇,一拍手掌,点破局势!

“怎、怎、么办,赶、赶、赶走?”年纪最小的宋吉艺挤过来,观察着外面。明明他们打算设局骗点钱,现在却感觉对方是入侵者!

五个人发愁的凑在桌边站着。没有椅子,早在两个月前,因为缺钱,窦荣兴偷偷将五张黄花梨的椅子贱卖了,换了两个月的馒头咸菜。

“有钱吗?”钱道安问道。

宋吉昌嫌弃地摇头。

“那不能留,我们都没吃的了。”钱道安立刻拍板,“赶走!”

谁赶走?大家互相看着对方。

“我去吧。”周肖笑眯眯地起身,“这种为难的事,只有我为难点了。”

周肖背着手,打开了侧门出去。正厅中母子二人正有说有笑,小萝卜低声道:“这是周肖,邵阳人,顺天二年进士,今年二十二岁。”

“厉害,这个都打听到了?”杜九言佩服不已,小萝卜的刺探能力简直一流,百十步的功夫,就从窦荣兴嘴里套到这么多信息。

杜九言打量着周肖,身材高挑,唇红齿白,一身天青长袍承托的他气质疏朗,如芝兰玉树。

小萝卜冲着周肖甜甜一笑,叉手弓腰行礼,憨态可掬,“周伯伯好!”

“咦,你认识我?”周肖坐下来,面色和煦准备话家常。赶人走,总归不能太直接,委婉迂回一点,给大家都留点面子。

小萝卜点着头,“是啊,周伯伯风流倜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爹,对吧?”

“嗯!”杜九言颔首,冲着周肖一笑,“吃了吗?”

周肖下意识摇头,“没吃!”他想起自己的任务,不能和人说吃饭的事,“杜小哥,我们三尺堂…”

“我请客!”杜九言打断他的话,财大气粗的拍了二两银在桌上,“你去买三斤牛肉二十个馒头回来!”

周肖立刻展颜一笑,袖子如风扫过,银子抓在手里,面上笑的云淡风轻,“…这怎么好意思,你才来怎么能让你请客。”

“进门拜山头,应该的。”杜九言摆了摆手,大气爽快。

赶她,这三斤牛肉五斤馒头没有了!

周肖立刻分辨出轻重缓急,果断的道:“那你喝茶,一会儿咱们就开饭。有话饭后说!”

话落,拿着二两银摇着扇子,昂首挺胸的走了…

“恶…饿…”宋吉艺指着门缝…钱道安附和着怒道:“对,恶心!为二两银折腰,我高看周兄了。”

钱道安唰的一下开门出去。

“饿…饿死了,早、早点回、回来。”宋吉艺吐出后面六个字。

宋吉昌啪的一声拍在他脑门上,怒道:“没骨气!”

“哥,你、你打、打我。”宋吉艺嘴一鼓,圆圆的眼睛里聚满了泪水,高大的身躯一把将堂兄扑倒,一边挠一边哭,“欺、欺负我!”

宋吉昌被压在地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宋吉艺嗷嗷地哭!居然说他没骨气。要是你有骨气,你就不会因为害怕而将人带回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好好说话。”窦荣兴上去拉架。

宋吉艺唰的一下,朝他投来幽怨的目光。窦荣兴顿时话风一改,“不饿吗,留着力气吃饭!”

“嗯。”宋吉艺乖乖的停手,推开鼻子流血的宋吉昌坐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哥、哥欺负我。”

宋吉昌呸了一声,气势汹汹的地道:“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宋吉艺一骨碌爬起来要动手,窦荣兴扑上去抱着他,“嘘,听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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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钱道安,周肖,宋吉昌,窦荣兴,宋吉艺!

宋吉昌和宋吉艺是堂兄弟。

第22章 不行就告

“又见面了。”杜九言热情地拱手,“幸会,幸会!”

一点都不幸会!钱道安决定不给杜九言父子说话的机会。

“杜公子,情况是这样。如今的讼师一行,早已经败絮其内,若非我等早在祖师爷面前立誓,此生不改初心,定然早就改行去了。”

“我见你老实,所以真心实意的奉劝一句,早点止步,别再蹚进这浑水里。”钱道安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

钱道安情真意切的叹了口气,一抬头却发现本该感动的父子俩人,居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莫说感动,连眼皮都没动。

“没听懂?”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凝眉,认真问道:“谁把讼师一行败了?”

“西南讼行!”提起西南讼行,钱道安就来气,“他们垄断了整个讼师行当,逼得别人无路可走,你说可气不可气。不过,这是他和我们的仇怨,你大可去报名入官学。”

杜九言同仇敌忾地道:“我也气啊,所以来你们三尺堂,我们一起报仇。”

谁稀罕一个连《周律》都没读的人。钱道安耐心的,善意地道:“你没有仇怨,大可不必得罪他们。做讼师,还是官学靠谱啊。”

“有仇怨啊,谁说没有!”杜九言话锋一转,问道:“你上过公堂吗?”

钱道安一愣,脸腾的一下红了,随即正色道:“不是说了吗,讼师一行被垄断,我们这些小讼行生存很艰难。”

“垄断一条道,就换条道走。”杜九言喝着茶,语气淡淡然,“难不成,你们一直拱着一堵铜墙铁壁不回头?”

钱道安点头,随即又摇头,怒道:“什么拱,我们又不是猪!”

“换条路吧,”杜九言打量着四壁溜光的三尺堂,还不如深山里搭的茅草屋,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漏雨,“走乡村包围州府的路。”

钱道安一头雾水,“怎么包围?”

杜九言似笑非笑地道:“同意我留下,带你们奔小康。”

“什么奔小康?”钱道安神情坚定,“不行,你不能留。”

这父子两个太狡诈,还喜欢得理不饶人,钱道安确定不能收。

杜九言忽然一概亲和模样,往椅子上一靠,架着二郎腿,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钱道安顿时浑身发毛,戒备地道:“你想、想干什么?”

这小子一定在想坏主意。

杜九言问道:“不同意?”钱道安坚定地摇头,“不同意。”

“那好!”杜九言敲了敲桌子,着重强调了一句,“我去告你们!”

钱道安蹭的一下站起来,义愤填膺,“你凭什么告,我们没犯法,再说,官府是你家后院,你想告就能告?”

“作为讼师,这话说得没水准,难怪至今没开张!”杜九言也站起来,负手看着钱道安,“二两银!我若告你们抢,依律一人笞八十!你们是讼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若告你们骗!那你们至少一人三十板,罚银十两。罪加一等…”

“够了。”钱道安道:“你有证据吗,证人呢?我也能反告你诬告之罪。”

杜九言扬眉看他,没说话。

“哎呦!”小萝卜往地上一倒,屁股拱着像一只毛毛虫,扑上去抱住钱道安的腿,“爹啊,我被打了,我好疼啊…您别管我了,去报官吧。”

杜九言掩面惊讶,露出惶恐不安之色,“我的儿,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骗钱还打人!”

“呜呜…”小萝卜干嚎着,声音洪亮,“我们好可怜啊。”

杜九言点头,假意的擦了擦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钱道安点了点头,“是可怜!初来乍到就被骗。”

钱道安看看抱着他嚎哭的小萝卜,又看看泪眼朦胧的杜九言…震惊,惶恐,不安,愤怒,郁闷…交杂着,让他哑口无言。

这么多年他混迹在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无耻。

“凭、凭、凭什么?”钱道安动了动腿,小萝卜立刻拱着屁股,也动了动。

杜九言擦了擦眼泪,面色苦眼睛笑地道:“我弱,我有理啊!”

“你们!”钱道安噗通一声倒坐在椅子上,“我、我、我同意还不行吗。”

他同意,是因为他知道杜九言说的一句没有错,她们刚才确实拿了二两银子出来…只要上公堂,他们三尺堂有一百张嘴,也打不赢这官司。

“同意了?”小萝卜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抱着钱道安的胳膊,笑嘻嘻地道:“钱伯伯好!”

钱道安眼前发黑。

“你们不吃亏,”杜九言道:“相信我。”

鬼信你!钱道安心里呐喊着。

“我、我、我不、不、”门咚的一声打开,宋吉艺冲了出来,插着腰抽着气地哭,“不、不同…”

杜九言眼睛一亮,少年生的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简直是活脱脱长大后的小萝卜,她顿时觉得自己是老母亲,笑着点了点头,“你确实很不同。”

“同、同意!”宋吉艺怒道。

小萝卜拍手,“宋二伯伯真好,您是这里看着最像好人的人了,谢谢你同意。”说着,跑过去抱着宋吉艺手,摇啊摇。

宋吉艺气的甩手,“我、我、我说、说、不、不同意。”

小萝卜立刻嫌弃的松开,蹬蹬跑回来坐杜九言身边。

宋吉昌和窦荣兴也跟着出来,尴尬懊悔的站在后面。

“钱兄!”杜九言笑眯眯的和钱道安道:“这事…恐怕还需要你解释一下。”

钱道安欲哭无泪的回头看着同伴,憋着嘴道:“三位贤弟,先过来坐,我们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