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杜九言出钱大家吃了一顿好的,猪肉炒了一大锅,个个吃撑的坐在院子里发呆乘凉。夜深时,银手悄无声息的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顺利折了回来。

“九哥。”银手刚敲门,杜九言便穿的整整齐齐的开了门,“一切顺利?”

银手嘿嘿一笑,得意的从怀里拿出半尺厚的《周律》,“我出马,从无失手!”

墨绿的封面,烫金的大字,杜九言接过来翻开一页,里面是竖版,但明目列的很详细。

银了个哈欠,“九哥,你真准备读这么厚的书?”

“我过目不忘。”杜九言笑盈盈的说着,拍了拍的银手的肩膀,“辛苦了。”

银手不自然地摆了摆手,“我睡觉去了,明天一早还要上工呢。”说着,面无表情的转身回自己房里,等房门一关他立刻趴在门缝朝对面看,脸上堆满了笑意。

为值得的朋友做事,比给自己办事,更加高兴。

今晚这一偷,相当值得。

银手美滋滋的睡觉,杜九言却去了书房,说是书房不过是空出的那一间,里面除了桌椅外什么都没有。

点了灯,她伏案翻看。

越看她越觉得惊奇,因为这一部《周律》,分明就是结合了清朝以及明朝法律的所长,甚至还有现代法律的影子。

“不会吧,这么巧?!”杜九言迅速翻着,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如饥似渴的翻看着,等看到中间,她已经可以断定,这位太祖皇帝和她一样,是一位穿来的律师。

因为他是律师,所以抬高了讼师的社会地位。

她这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没有太祖皇帝,那她就算穿来了,也只能默默的做个写状纸的刀笔吏?

“多谢。”杜九言朝天拱了拱手,“虽不知您高姓大名,但却让我有了归属感啊。若有一日见着你灵位,我一定奉上香火,好好敬拜。”

可惜她晚来了两百年,不然和这位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

“楷模,榜样啊!”杜九言羡慕不已。

人家穿越做皇帝,她穿越做乞丐。

“不过,起点底表示奋斗空间大,要努力啊!”

天不知觉亮了,杜九言看地累了就合衣睡一会儿,醒来接着看。门外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她心无旁骛,等天黑天亮了几次她才放了书。

饥肠辘辘,她扶着桌子起来,将门一开,一个小萝卜咕噜噜的滚进来。

“娘,”小萝卜揉着眼睛抱着杜九言的腿,“你在闭关练功吗?”

杜九言将他抱起来往外走,笑着道:“不,我闭关修仙!”

小萝卜钻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咕哝着,“娘,我也想修仙,反正娘做什么,我做什么。”

“那你就做个善财童子。”杜九言轻笑,将小萝卜放在床上,他跟老鼠似的,闭着眼睛自动钻被子里缩着,喃喃地道:“好,我最喜欢钱了。”

便睡着了。

杜九言捏捏他的脸,“明明前几天还坚强独立勇敢,怎么现在就变成软萌粘人包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定是我魅力太大的缘故!”

“小萝卜确实和以前不同了。”陈朗端着一碗面条进来,“大概是因为你变的聪明强大了,他就变回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了。”

杜九言确实饿了,坐下来狼吞虎咽吃了半碗才回神,笑道:“又不是狐狸,还能变身?”

和狐狸也差不多了。陈朗腹诽了一句,问道:“你真打算做讼师?周律能看懂吗,若有不懂处,我可以给你解释。”

“我还真有几处用词不懂。”杜九言点头,“用词太过简练,我吃不透意思。”

文言文和白话文的区别,两者的字排列就算一样,可意思却能天差地别。

她说着,将《周律》取过来,有好几页她都折起来做了记号,“这里,我不大懂。”

“推官一职,乃前朝所设,专管刑名。”陈朗点了点后面的话,“本朝延续了此职务,专管刑名、提点刑狱的事。”

原来是这样,杜九言问道:“推官是所有府县都有?”

“那不是,只有大的州府设有推官一职,县中衙门没有这个职位。”陈朗说完,问道:“可明白了?”

杜九言点头,将最后一口面条吃完,扶着《周律》,又点了一处,“这里,不大懂。”

“两天一夜,你…快看完了?”陈朗掩饰不住惊愕,当年他读书时也曾看过《周律》,前后整整用去了半个月时间,不过他看过的书,基本都能记得住。

“一目十行,先粗略看一遍记住内容。”杜九言向来是这样看书的,这次是古文她用的时间更长,“等闲再细细看一遍。”

一目十行,记住内容。陈朗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我给你解释。”陈朗慢慢解释,杜九言认真听着,等到天亮时,杜九言已经将一本《周律》看完。

早上吃饭,她黑着两只眼睛打哈欠,跛子从外面回来,头发似乎洗过了,但依旧有厚厚的发帘遮住半边脸,他不屑的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书亦讲究劳逸结合。”

“现在就准备劳逸结合。等睡醒了再去西南行会摸摸底。”杜九言喝着粥,吃饱了人就犯困,跛子愕然,问道:“看了两天就去行会?你是真自信,还是无知者无畏?”

杜九言擦了擦嘴,淡淡然地道:“我去是自信,你去就是无知者无畏!”

说着,关门睡觉去了。

跛子看向陈朗,陈朗冲着他苦笑。

“跛子哥,九姐真的看完了,早上先生已经帮着她背过了。”闹儿进来收拾碗筷,一脸惊奇兴奋地道:“一字不差!”

跛子惊了一下,揉了揉眉头咕哝道:“还真是…有点本事。”

“让她去行会试试。”陈朗含笑道:“九言的能力,我们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说不定能成。

 

第18章 无需认真

西南讼师行会百余年,每一届的会长,都是由会内讼师联合推举选拔,再递交朝廷,由圣上亲自接见,盖上玉玺才算作数。

全大周泱泱百十个行会,却只有西南和燕京两处行会最为知名。

此刻,杜九言看着烫金的牌匾,心情很复杂。

重操旧业,她有喜有悲。喜的是,这事儿她擅长,就算不同但学起来容易,悲的是,她居然除了这件事,别的都不会。

“爹,”小萝卜眨巴着眼睛,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进去后你要好好表现!”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正色道:“既是决定要做,自然就会认真对待,把你的小心心放在小肚子里。”

“嗯,嗯。”小萝卜给杜九言整理衣服,露出慈母盼儿跃龙门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牵着儿子的手,上前敲门。

门打开来一个穿着灰布长褂,包着文人白方巾的年轻男子开的门,打量着她,“请问,你有何事?”

“我想申请入官学,”杜九言人生地不熟,所以说话竭尽客气,“不知要办理什么手续呢?”

年轻人又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道:“先请进来吧,先去见薛先生,能不能进要先生见过才行。”

“有劳了。”杜九言拱手进门,看来正如陈朗所言,入行会难度不大。

她牵着小萝卜跟着灰衣男子穿过影壁。

讼行很大分三个主院,正中是府学,从角门穿过靠左边独立的院子是讼行,右边则是行会。

他们穿过林荫小径,进了正中的如意门。

院里的游廊上坐了很多同样穿着灰布长褂,戴着方巾的少年。

个个手里拿着厚如砖块的《周律》,或读或背着。

“请!”引路的少年道。

杜九言扫过这些人,小萝卜压着声音,道:“他们都是讼师吗?”

“暂时还不是。”引路的少年含笑看了一眼小萝卜,“多数要等三年学完,考核合格,方才可以。”

小萝卜愕然,捂着嘴眼睛圆溜溜的,“爹啊,三年呢。”

“没事,”杜九言嘘了一声,“什么事都有例外。”

那位少年又看了他一眼,推开一扇门,指着里面道:“进去吧,薛先生不在,你坐等一刻。”

“多谢。”杜九言带小萝卜进去,随即身后的门被关上,屋子里光线很暗,小萝卜更是被关门声吓了一跳,“娘,怎么关门了。”

杜九言走到门口,侧耳去听。

外面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凭脚步和气息,她能确定隔着一道门至少站了十几个人。

随即有人调笑着道:“那个土包子不会想做讼师吧?玉岩师弟,你不应该将人领进来的,弄脏了我们的地方不说,往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进官学。”

杜九言扬眉,没觉得多意外。

腿边,小萝卜磨牙磨的咕咕响。

“先生交代过,来这里的人都是有诉求的,我们要尽量满足别人。”周玉岩轻轻一笑,“所以呢,一条狗敲门我都会引进来的。”

“玉岩脾气最好了。”

“薛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薛先生会见她吗?她是不是连书都没有读过。光顾着生儿子去了吧。”

“长这么丑,也有人愿意嫁,天怒人怨。”

“就算读书了,也顶多是个童生或秀才吧。乡下地方,秀才都要喊老爷的。”

讥诮的笑声此起彼伏,热闹不已。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不读书,在这里闹腾什么。”

“薛先生好。”

“陆先生好。”

大家行礼过后,一本正经的各自散开了,该读书的读书,该背书的背书,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个错觉。

“年轻人总要有点年轻人的调皮和活力。”陆绽见薛然脸色不好,忙笑着解释道:“你一生气就太凶了。”

薛然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老师就快要从京城回来了,今年的考核迫在眉睫。可他们却一点不着急,还在这里说笑玩乐。”

薛然推门,门一开他就看到里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便脱口问道:“你们什么人,为何在我书房?”

身后,响起一阵阵调笑声。

“先生,”周玉岩在身后躬身行礼,解释道:“方才他二人询问如何入官学,所以学生就将他们带进来了。”

薛然打量着杜九言,觉得似曾面熟,但又想不起。

父子二人起身。

“想要入学读书?”薛然和陆绽各自书桌后面坐下来,问道:“今年几岁,哪一科的进士,师从何人,读律几年?”

杜九言开口,不急不慢地道:“今年十九,顺天四年的秀才。没有拜过师门。《周律》已通读会背。”

仅是秀才,还没师门?

薛然凝眉打量着对面父子,指了指小萝卜,“你儿子?”

“是!”杜九言回道。

薛然眉头锁的更紧,质问道:“十九岁考了生员,成亲有子,还能通读背诵《周律》?”

十九岁,孩子四五岁,那么她就是十五岁就成亲了,可见家学迂腐,没有远见。一个秀才师门未拜,可见出身很差。

薛然收回目光不再打量。

“是!”杜九言坦然回道。

门外响起哄闹声。

“咱们没有猜错,果然是秀才老爷呢。”

“居然说会背《周律》,应该考一考她。”

“考什么,会吹牛的人多的是,考他,先生可没这闲工夫。”

笑声不断,满满的轻蔑和嘲讽。

薛然觉得杜九言在戏耍他,便忍怒道:“读了多久?”

“两日!”杜九言面色不改,声音依旧云淡风轻。

薛然的脸色陡然涨红,拍了桌子,拔高了声音,“读了两日,你就说会背,你可知学了三年却不知律为何物的大有人在。”

杜九言无视门外的笑声,她来这里,到目前还是认真的:“学三年不会是别人,我读两日应付考核毫无问题。且,官学收学生不就是为了教学!先生若要基础,大可考校我。”

入官学三年才能参加考核,所以她会不会此时此刻也不重要了。

薛然勃然大怒,“放肆!你当官学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就能进?”

薛然发怒,门外所有声音立禁。

杜九言忽然一笑,看来她最后一点认真也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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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周一快乐!

第19章 不能骂人

杜九言起身,负手看着薛然,扬眉道:“我原本是想进的,可现在看到你们,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便要走了。

薛然被气笑了,“你如此狂妄目中无人,即便将来做了讼师,也定然是个目无法纪,一心只为出风头的讼棍,你这样的人,官学不会收!”

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考中了秀才又不思进取,以为会说几句话,读了一遍《周律》就能做讼师。

并且自信的以为,只要自己来,就一定能考得上,成为名扬天下的讼师。

可笑,西南行会学子近百人,个个饱读诗书熟读《周律》,里面甚至还有位顺天四年的状元,可又怎么样,还不是考了几次才合格。

在西南行会,不管你是谁,都得守这里的规矩。

杜九言忽然停下来看着薛然,似笑非笑。

薛然吓了一跳,随即正色道:“不服气,想闹事你还嫩了点。”

他最恨这种没能力,还自视很高的人。

“薛然是吧!”杜九言优哉游哉地踱步回来,上下打量着薛然,“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只是秀才,还是因为我没有师门,抑或觉得我读律两日太少?”

“你说呢。”薛然怒道。

“呵呵!”杜九言笑。

“呵呵!”小萝卜也跟着一笑。

薛然气的头晕,扶住桌子,怒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讼师考核,有明文规定,功名从生员以及生员以上者,方可参加讼师考核。”杜九言道:“此一项,我合格!”

“讼师考核,没有明文规定,生员需要师门。”她说着朝天一拱手,“若真要师门,那么我就是祖师爷太祖皇帝的学生。怎么,你觉得这师门不够格?”

薛然面皮直抖。

“此一项我合格!”杜九言接着道:“我虽读律两日,但《大周律》我已能通背。方才我邀请你考核我,先生不愿,这就不是我的问题。这一项我合格。”

薛然抬手拍桌子,不等他拍响,忽然桌子啪的一声响,他惊了一跳。

“拍桌子,我也会!”杜九言道:“要说要说我人品?我方进门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可你的学生隔门取笑我如狗,我亦忍了,先生认为我人品如何?”

“你当如何。”门外,周玉岩中有人不服气,喊道:“你读律两日就敢大言不惭。就算是狗也有自知之明,而你没有。你连狗都不如!”

杜九言目光一转,找到说话的少年人,十七八的年纪,长的很细嫩,此刻挺着胸挑衅的看着她。

“说我不如狗,我当如何?”杜九言走出来,冲着少年人笑了笑,忽然抬脚砰的一声将说话的人踹到在地,她一脚踏在对方肚子,冷笑道:“小子,这样如何?”

哗!

所有人都惊呆了,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打架也都是挥着拳头装腔作势,过一些的也不过揪着头发挠脸罢了。

谁能想得到,这瘦弱的少年,一句话不合就动手。

“放肆!”薛然气的冲了出来,“你今天不赔礼道歉,休想出这个门。”

少年被杜九言踩在地上,疼的嗷嗷面色涨紫,眼泪打转。

“想拉架?”杜九言看着围过来的一群人,“就你们,再来二十个也没用。”

“敢欺负我爹,揍你们。”小萝卜挥着拳头,叉腰站在杜九言的腿边。

大家都瑟缩了一下,只觉得今天惹了一对流氓父子。

杜九言低头看着少年人,“说话就说话,讲道理就讲道理,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你爹娘让你读书,却不教你做人!今天小爷我教你。”

“你,你给我等着。”少年人怒吼道。

杜九言勾了勾嘴角,“等着又如何?”她说着,目光巡视一周,冷笑着,“你们是敢拿刀杀人,还是拿拳头扎谁?一群斯文败类,在这里和我充大头,也不拿着镜子照照自己。”

“照照自己去。”小萝卜道。

杜九言松开脚,负手走到气怒的薛然面前,昂头道:“你不用威胁我,朝廷有明文规定,但凡报名者,你们必须得收!合格不合格,你区区一个官学的先生,说了也不算!”

“狂妄,放肆,败类!”薛然恨不得动手,可这小子分明就是有武艺在身。

读书考了秀才,还生了儿子,关键居然还练武了!

什么人家,居然这样养儿子!

杜九言道:“就你这群浮躁又狂妄自大的学生,我觉得你很悲哀啊。”

“难怪斗不过燕京讼行。”杜九言目光一扫,满面遗憾啧啧叹道:“修身契行,言必由绳墨!此句送给各位!”

他说完,牵着儿子的手,大摇大摆的穿过人群,往外走,路过周玉岩身边,忽然手一动,周玉岩吓的一声惊呼,抱住头。

可害怕的拳头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一声讥笑,父子两人已经走远。

周玉岩顿时尴尬的满脸通红!

“可恶,太可恶了。”薛然生气,有学生道:“先生,不该这么放他走!”

薛然看了对方一眼,忽然想到了杜九言方才嘲笑他的一群学生的话!方才人在的时候,大家各自自保,害怕的瑟瑟发抖,现在人走了,就开始放马后炮!

他厌恶不已,拂袖道:“有辱斯文!都站着做什么,回去读书去。”

大家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薛然说去把人追回来…那小子刚才踹的一脚不轻,真要动手,会吃亏的。

“确实有辱斯文!”

“她会不会来报考?”杜九言说的没有错,她要是来报考,西南讼行是不能拒绝的,这是祖师爷定的规矩。

“她来才好呢,到时候我们好好收拾她。打架不行,读书难道还怕她不成。让她趾高气扬的来,灰头土脸的滚!”

这话引起共鸣,众人点头不迭,开始有意避开方才的糗态,说起别的事情。

杜九言晃悠悠地出了门,大门合上,她叹了口气和小萝卜道:“看来,咱们要另想办法了。”

“爹啊,你刚才真帅,打的好。”小萝卜皱着鼻子,想了想小声问道:“爹啊,我刚才其实有点怕,他们人多。”

这么多人,就算杜九言再厉害,其实打起来还是费力的。

“别怕,打架就是要气势足!”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多打几回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