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喊着小萝卜,“儿子,我们去买吃的喽。”

“嗯嗯。”小萝卜飞奔出来,父子二人渐行出门。

“他为什么这么傲气!”宋吉昌看着周肖,眉头气的直抖,好像就她有脑子一样,“我也有脑子!”

周肖以扇掩面轻轻一笑,“最可气的,是你还无话反驳。”

“还是改改吧。”窦荣兴道:“她说的没错。”

宋吉昌怒气冲冲,“你有脸说我?”

一刻钟,杜九言提着馒头回来。

“就没个咸菜?馒头吃多了,索然无味。”宋吉昌对杜九言不满,对馒头也不满。

“不想吃就饿着,话多会噎。”杜九言抱着睡着的小萝卜,百无聊赖的打着盹儿。

卷宗看完了,她很无聊。

“九言,你怎么不吃?”周肖好意问道。

杜九言摆了摆手道:“我吃过了,馒头吃多了索然无味!”

“过分!”宋吉昌咬着馒头控诉。

“有件事,早上崔树林去西南请讼了,”钱道安决定换个话题,这样他心里会舒服点,“不过,西南没有接他都讼案。”

周人好讼,百姓但凡遇到纠纷,有钱的就去请讼师,没钱的就去敲衙门外地登闻鼓。

所以,西南讼行每天都有很多人去,这没什么稀奇的。但崔树林的事,最近大家多少听说了一些。

周肖也不吃了,“是田安街胡同花家和对门崔府儿女情官司?崔家公子闹花府失信婚约不成,所以拟案请讼告官,但被拒了。”

“闹事不成还告状。”宋吉艺昌道:“难怪西南不接案!”

钱道安颔首,“这种案子不大,可难度却很大。而且,就算说打赢了也没用。”

总不能拿刀逼着花家嫁女儿。

“有件事,”就在这时,杜九言睁开眼睛看着他们,笑了笑,“我刚才去吃牛肉面,也接了个婚姻案,大概就是你们议论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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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案子来了!

第28章 动容怜悯

唰的一下,大家都朝她看来,宋吉昌质问道:“你接了,你上得了公堂?”

“你吃牛肉面?”窦荣兴幽怨,宋吉艺控诉地瞪着她。

杜九言撇过他们一眼,“有案子,就有肉吃。”

宋吉艺点头,窦荣兴脱口就道:“想!”

“你们闭嘴!”钱道安怒道:“此案不能接,要不然我上午就接了。”

周肖也附和点头,“此案无凭无据,要是花家告他一个诱拐私通罪,不等你上公堂,官司就能定案了。”

所谓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家老爷不同意,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样的官司还打个什么劲儿。

“不管什么事都要试试的。”小萝卜揉着眼睛,眨巴着笑嘻嘻地道:“爹,我说的对吧?”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我儿聪明!别人不稀罕,我们自己吃肉。”

小萝卜点头,窦荣兴和宋吉艺眼巴巴地看着她,也跟着点头。

“乖!”杜九言很满意三个人的表现。

钱道安气的肺疼,周肖无奈失笑。

“杜讼师在吗?”门外有人敲门。

小萝卜一咕噜从杜九言腿上滑下去,“我去开门。”

门打开,崔树林冲着小萝卜拱手,“劳驾,杜讼师在不在?”

“在呢。”小萝卜道:“叔叔好有眼光和运气哦,遇见我爹了呢。”说着,请崔树林进来。

崔树林走路一瘸一拐,面色悲痛,他苦笑点头,含糊应了。

现在他就是不甘心,西南讼行不接他的讼案,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好歹,杜九言还愿意听他说话,愿意为他主持公道。

“崔公子。”杜九言拱手,“这五位都是三尺堂的讼师,还劳驾你将案情始末道来给我们听。”

崔树林一一拱手,出声道:“我家与花家乃是对门邻居,花家从祖辈便开了一间杂货店,南北奇货应有尽有生意一直很好,家资也很殷实,但我家也不差,崔记货行的珍奇异果在宝庆独一无二。”

“因为门当户对,我与婉娘自小就玩在一起,年纪大了以后更是情投意合。两家长辈见此就有了口头之约,待婉娘及笄后,便嫁给我。”

“但从两年前,桂王封了去广西的要道,我家果子便断了货,父亲和兄长在进货途中遭了叛军杀害,我家彻底家道中落。”

“花家便一改先前态度,与我家断交。我与婉娘一起苦苦哀求,求花家老爷履行当年之约,将婉娘嫁给我,可他矢口否认。还是婉娘以死相逼,他才松口。言明只要我两年内将家中欠债还请,挣够二千两的聘礼,他就同意我们的婚事。”

“这两年我东奔西走,几经生死。最终老天厚待我,让我在两年内挣到钱,可等我回到邵阳,才知道婉娘已许配旁人,十日后就要过大定了。”

“我气不过上门理论,可对方不但不认,还将我毒打一顿。”

“我此生非婉娘不娶,相信婉娘也非我不嫁。所以,就算倾尽家资,我也一定要和婉娘在一起。”

崔树林一揖到底,道:“请杜先生和各位讼师帮我达成心愿,崔某人肝脑涂地也会报答各位恩情。”

“好可怜。”窦荣兴一脸同情。

钱道安白了他一眼。

“你二人婚约可有证人?”周肖问道。

崔树林摇头,“没有证人!我父已去世,花家老爷不承认有此事。”

“第二次求他时,他言二千两聘礼,可有证人或立字据婚约?”周肖问道。

崔树林摇头,“当时只有我和婉娘在,没有字据,但婉娘可以作证。”

“女子上不得公堂,没用。”宋吉昌摆手,瞪向杜九言,“你看这案子,一无证据,二无证人。你就算想出风头,也得量力而行。”

杜九言悠哉喝茶,没说话。

“你们…不接?”崔树林欲哭,激动地道:“你们为什么不接,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你们为什么都这样!”

崔树林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周肖叹气,解释道:“崔公子,你所言皆是一面之词,只要对薄公堂,对方三言两句你就哑口无言。这案子毫无胜算。”

“可我没用骗人,是他言而无信。”崔树林激动地道:“你们和西南讼行一样,只信花家!”

钱道安一怔,“此话怎讲?”

“因为今天上午,花家去西南请讼,告他诱拐罪!”杜九言悠悠地道。

崔树林点头,“他们好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依据《周律。刑律。贼盗。略人略卖人》条例,若定为诱拐罪名,就会判绞监侯!

绞监侯,秋后由朝中三司审核,结果为三种,情实,缓决以及留着承祀为家门延续血脉,如崔树林这种情况,多半留祀。但谁能保证他能活到秋后?!

众人面色齐齐一变,周肖扇子一收道:“用此罪名,他女儿也不能幸免,可见花家态度之坚决。”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西南讼行在,婉娘不会有事。而且,我也不会让婉娘背负这样定名声。”崔树林蹲在门口,满脸苦涩,“若不成,我宁愿一死。”

看来这是吃准了崔树林不舍,所以才釜底抽薪用这样决绝的罪名。

“你走吧。”钱道安摆手道:“这案子我们接不了。”

宋吉昌道:“没有胜算,白费劲。”

“你们…”崔树林看着大家,“真的不行?”

钱道安点头,“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无能为力。你走吧,只要你不再纠缠执意求娶,想必花老爷也会撤诉,你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何必呢。”周肖摇头叹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情爱将自己都性命搭进去。”

崔树林摇头,攥着拳头道:“没有婉娘我生不如死。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让婉娘永远记住我,让我死在他花家人手里吧。”

随着,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杜九言扬眉道:“我请你来的,你听他们做什么?”

崔树林眼睛一亮,“杜先生!”

“此案我接了。”杜九言请他入座,情真意切,“你这么痴情的人,实在太让为动容怜悯,无论如何,这个事我一定会帮你。”

她会由怜悯之心,钱道安翻了个白眼。

崔树林握着杜九言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杜先生,您真是好人啊。”

小萝卜跳上去,一把拉开崔树林都手,笑嘻嘻地道:“叔叔,我也是好人。”

崔树林一愣。

“来来,我们谈一谈讼费。”杜九言笑的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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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们九爷很有同情心。

第29章 收钱办事

“如果事成,我许你百两讼费。”崔树林眼睛发亮,满面期待。

钱道安错愕,宋吉昌蹭的一下站起来,“一百两,你这是…”他想说杜九言要了,就是抢钱。这种小案,西南也不过收人五十两的讼费。

她一个破秀才,居然有人给一百两。

别人敢给,你敢要吗。

可是,这话宋吉昌到嘴又不得不咽下去,因为杜九言是“自己人”啊!

“一百两!”杜九言微微蹙眉,朝小萝卜看去,小萝卜拼命点头。

一百两很多啊,就算坐吃山空也能吃上五六年了。

“行,这案子我接了!”杜九言热情给崔树林倒茶,“我们现在聊聊案情!”

“先别急着谈。”宋吉昌忍无可忍,她居然真的敢要,“崔公子,她可没有讼师牌,你确定?”

崔树林看向杜九言。

“是没有。”杜九言笑着道:“但我说了,任何事都有两面,我们看问题要多面去分析。”

钱道安道:“怎么多面,事实就摆在我们面前。”

“你可信我?”杜九言拍了拍崔树林打肩膀,“请讼这事,讲究你情我愿。我不强求你!”

崔树林想都不想,“我信!”

钱道安扶额,实在是无语了!他们这么苦口婆心的劝了,崔树林居然还点头说相信。

杜九言是给他下药了吧。

钱道安凝眉道:“你这么轻易接了,可知道后续有哪些事?公堂你都上不了,你接了岂不是戏耍他?”

杜九言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道:“这案子,你要真上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没有证据证明,必输无疑!所以,想要赢,只能智取!”

钱道安被气笑了,拍着桌子道:“现在是别人告他。不是你不想上就不上的。”

杜九言微微点头,“我不想上,自然就有不上的办法。”

“都消消气。你们也不公平,两个人吵九言一个。”窦荣兴说完,被宋吉昌一脚踹旁边去了,宋吉昌喊道:“杜九言,你哪里来的自信?”

“天生的。”杜九言神色淡然,认真答了他的话,宋吉昌气的眼前发黑,“你…你简直有病。”

杜九言懒得理他。

“九言,”周肖看不下去了,拉着她到一边,好言道:“我问你,他说的话都是一面之词,若是他骗你呢?讼师接案前,都要询问调查看过资料才敢说接。”

“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最后不但无法脱身,还弄的一身腥臭。”周肖发自肺腑,苦劝着。

杜九言笑眯眯地回道:“我既接此案,就必然调查过了。”

“什、什么意思?”周肖不解。

杜九言看了一眼崔树林,回道:“中午我与他相约后,便去他家附近打听过,此案实情如何我不敢定论,但来龙去脉我已了解过。”

“你可真是…聪明啊。”周肖无言以对,完全没有想到,杜九言居然已经调查了解过了。

他要说她熟练呢,还是说她冲动?

“那你不上公堂,准备怎么打。”周肖笑问道。

杜九言不答,意味深长地道:“崔公子认识媒婆吗?咱们现在上门提亲去。”

“提亲?”崔树林摇头,“不行,花老爷根本不会让你进门。我觉得你还是换个办法。”

宋吉昌鄙夷大笑,指着她道:“你说的那么自信,我当你有上门妙法,居然就说这个?简直自取其辱!”

“人活在世,不是我辱别人,就是别人辱我。”杜九言道:“但大多时候,都是我辱别人去。”

宋吉昌胸口发闷!

“走!”杜九言一手拉住崔树林,“我陪你提亲去。”

花府中,花家大老爷花鹏武正与一蓝袍男子说话,男子今年二十有二,姓郭,表字润田,乃是西南讼行的讼师。

讼行里讼师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郭润田乃丁字辈,由分管丁字辈的王谈伶点册而来。他虽辈分低但阅历却不少,应对这种案件,绰绰有余。

“此案我们既然接了,就必然不会有问题,你尽管为令嫒准备婚事,绝不会耽误进程。”郭润田微微一笑,神态笃定。

花鹏武拱手作揖,感激不尽,“实在是太感谢了,此事扰的我家寝食难安。此人实在太过无赖,若非怕坏小女名声,老朽恨不得直接动手,将他打上一顿出一口恶气!”

“武力粗暴也解决不了问题,花老爷还是交给我们吧。”郭润田很有信心,“诉状明日我便上缴府衙,不出十日便有回应。等县丞大人开堂,再来请花老爷到场。”

“辛苦郭先生了。”花鹏武拱手,亲自送郭润田出门而去,奉上一包银子,郭润田摆手,“花老爷不必如此,定金我们已收,待结案后,你再付余钱。”

“西南讼行的讼师就是不一样啊。五月二十二小女过定,届时先生一定要喝杯酒。”花鹏武心悦诚服,正要说话,门外小厮在门外回道:“老爷,廖公子来了。”

廖公子本名廖卿长,是花家定亲的准姑爷。

花鹏武点头,“请姑爷到正厅来!”又和郭润田介绍,“乃是新化廖氏的长房长孙。”

“做绸缎生意的廖家?”郭润田门儿清,朝门外看去。

廖卿长穿着一件藏蓝的锦袍,身形挺拔,容貌俊美,如初升的太阳生机勃勃又炽热美好。花鹏武对这个未来的女婿越看越喜欢,不但家势好,为人也刚正有教养,和他女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伯父!”廖卿长进门行礼,花鹏武拉着他介绍了郭润田,三人依次落座,廖卿长道:“适才我朋友告诉我,崔树林去了一家叫三尺堂的讼行,他们接了他的案子。”

三尺堂?没听说过啊,花鹏武看着郭润田。

“一间小讼行,三年来从未接过讼案。”郭润田语气不屑,“花老爷不用放在心上。”

花鹏武回道:“有郭先生和西南在,他找谁都没用,老夫很放心。”

“那就好。”郭润田见翁婿二人有话说,便起身告辞,“如此,我就不多留,有事再遣人来通知花老爷。”

“慢走,慢走!”花鹏武和廖卿长送客回来,刚到门口,就见小厮匆匆来报,“老爷,刘媒婆和崔公子求见,说为崔公子提亲的。”

“他们让老爷和小姐亲自去接人,否则他就要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小姐她…她…”小厮回道。

反正话说的不好听。

花鹏武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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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来两个小哥哥…我们欢迎小哥哥出场。

第30章 小姐安好

“花大,花二,抄家伙跟着。”又回头对廖卿长道:“卿长稍坐,我去去就来。”

花鹏武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大步冲去了门口。

门打开,外面站着三个人,刘婆子在前,崔树林在右,左边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黑黢黢的少年,花鹏武扫过一眼,一句话不多言,就喝道:“给我打出去!”

花大和花二上来抄起棍子就打。

崔树林被打了一棍子,疼的嘶嘶吸气,拉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我就说不行啊!”

他已经上门过几次了,每回都是被打出去。

杜九言左闪右躲,棍子挨不着她,“废话多,放!”

嘭嘭嘭!

三声烟火,炸开在花府外,就算是隔着三条街,也都听到了这动静。

烟火过后,四周更加安静。

“喊!”杜九言道。

崔树林一个激灵,扯着嗓子喊道:“婉娘,我是树林,我回来了。”

“婉娘!”媒婆也跟着喊,“崔公子来找你。”

两个人的嗓音,简直有穿墙破云之势。

花鹏武大怒,“给我闭嘴,不准嚷!”

一轮棍棒骤雨袭来。花二只觉得棍子一沉,也不知怎么弄的,就见那个黑黢黢瘦弱的少年,手随意的一掀,他蹬蹬瞪后退了三四步,咚的一声,跌倒在地。

花鹏武愣了一下。

“花老爷,来提亲是喜事,你急着关门作甚。”杜九言目光一扫,花大吓的一抖。

崔树林接着喊。

“无赖!”花鹏武怒喝,杜九言笑盈盈地,“让我们见见花小姐啊!”

花鹏武抄起花二的棍子就打,就在这时,他身后有女子喊道:“爹!是不是树林?树林回来了?”

“是婉娘!”崔树林眼睛一亮,使劲力气往里头钻,“婉娘,是我,我回来了。”

“滚!”花鹏武和花大合力,啪地一声将门关上,随即对里面喝道:“回去!”

崔树林急的红了眼睛,冲着里头喊,“婉娘,婉娘啊!”

“收工!”杜九言丢了一两银给媒婆,“改天找你。”试着对崔树林道:“急什么,人在里面,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崔树林被拖走,刘媒婆在后头喊道:“杜小哥,我等你啊。”

“杜先生。”崔树林不死心,好不容易把花婉娘喊出来,为什么又走了,“为什么又要走,再闹一闹啊。”

“闹了花鹏武就同意将女儿嫁给你了?”杜九言摆了摆手,“回去说。”

两人回了三尺堂,小萝卜扑了上来,喊道:“爹!提亲了吗?”

“提了啊。”杜九言牵着儿子的手,悠哉悠哉地坐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