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忽然,人群中一道脆亮的声音,喊道。

“嗯?”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嘻嘻一笑,短短的手一挥,喊道:“放!”

砰!

啪!

烟花在四周蹿到天上,炸开,惊天动地。

紧接着,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萝卜和银手几个人,一人提着一袋子糖果,见人就散。

“我爹和钱伯伯赢了讼案,大家同喜哦。”小萝卜堆着一脸地笑,“伯伯,叔叔们,有事就去三尺堂杜九言。”

“吃糖,有事就找三尺堂。”银手道。

闹儿点着头,“是啊,是啊,有事找三尺堂哦!”

一时半刻,门外聚集的人堪比庙会。

半天不到,全邵阳的人都知道,三尺堂杜九言赢了西南的官司,不但赢了,还赢的特别漂亮!

“高调,张扬!”周肖冲着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九言兄,在下佩服。”

钱道安一边应付如潮水来的陌生人的恭贺,一边满面虚汗!

“黄书吏,外面放鞭炮了?”付韬奇怪地问书吏。

黄书吏笑眯眯地道:“大人,是三尺堂的杜九言,她正在放鞭炮庆祝打赢了讼案呢。”

付韬哈哈大笑,摇着头道:“年轻,真好啊!”

黄书吏也没见过,笑呵呵地给付韬添茶,道:“这位杜九言,确实很特别。”

“那倒是。”付韬说着,又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这世道,不能足够聪明,就要学会大智若愚。希望这小子是真聪明吧。”

黄书吏点头,这一次得罪了西南,往后她在讼师这条路上,会困难重重。

就是眼见来的考核,她只怕考起来比别人要更加艰难了。

“大人,小的想起考核,您说这一次西南会不会把积压的那件案子拿去?”黄书吏笑的意味深长,“如果能解,也算给您解决了个麻烦。”

付韬颔首,道:“这案子不容易。毕竟都是考生,没有经验,拿去了也是白搭功夫。”

案子难了,到时候考生分数太低,西南也没有面子,毕竟有一半的考生都是西南府学的学生。

“有杜九言啊,这小子机灵,保不齐呢。”黄书吏道。

“杜九言?”江书吏抱了一卷案牍进来,摆在桌案上,“大人,这是您要的顺天二年三月十二的卷宗。”

“嗯。”付韬微微颔首翻开来看。黄书吏就笑着道:“是啊,三尺堂的杜九言,又刻薄又刁钻。”

杜九言?这名字他似乎记得!

刻薄刁钻,江书吏立刻想到了那个一大一小来他这里看书的父子两。

三尺堂中,周尧奉上三十里的讼费,又外添了二十两,恭恭敬敬地道:“这一次能追回聘礼,真的是多谢各位,周某在这里拜谢!”

说着,他一揖到底。

“谢钱先生就好,大家同喜。”杜九言道。

钱道安有些不好意思,宋吉昌道:“刚才放鞭炮的时候,你可没说你是助手。所有都只知道你杜九言,却没有人提钱兄。”

简直名利双收。

“你怎么说话的。”银手上前来,桌子一拍道:“就你这么个破地方,我九哥愿意留在这里帮你们已经是你们修来的福气。你还好意思用这种口气和我九哥说话,你要不要脸。”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宋吉昌怒道,钱道安愠怒,按住他,“吉昌,不要再说了。”

周尧将钱放在桌子上摆好,“杜先生,就告辞了。将来若有事用得上我周尧的,我一定肝脑涂地,没有二话。”

“再会!”杜九言挥手。

周肖摇着扇子笑着道:“我送送你。”

正厅里安静下来,小萝卜趴在杜九言腿上,笑嘻嘻地道:“爹啊,刚才我们也听到了,然后半道我们去买鞭炮了,没听到最后一点,你和我们说说呗。”

“我、我、我说。”宋吉艺急着道,银手摆手,“别,等你说完,天都黑了。”

宋吉艺哼了一声!

“九言,”钱道安将桌子上的讼费推给她,“这次讼案虽是我接的,但并非我的功劳。所以,讼费理应归你。”

宋吉昌要说话,钱道安瞪了他一眼。

“不用。”杜九言道:“我只拿我该拿的钱。案子是你的,帮你我是闲的自愿,所以不存在拿讼费。”

钱道安一怔,“可是,事情主要都是你在做。”

“我解释过了。”杜九言看着他,不想说第二遍。

钱道安沉默,忽然一起身,冲着杜九言一作揖到底,沉声道:“以往是我误会了你,在这里向九言赔不是,还请九言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杜九言很大度地道:“往后少气我就行了。”

钱道安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其实杜九言这个人,不了解的时候,是觉得她很猖狂,目中无人。

可等丢掉偏见,认真去和她相处的时候,就会发现她是个很有原则主见的人!

有问题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他们。从一开始,他们就因为她没有讼师牌,只读了两天《周律》而以为她吹牛,其实并不是,她从不曾撒谎,只是他们不信而已。

“好。”钱道安笑着,“我有意见和你提,绝不会胡乱气你。”

杜九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她说着起身,“今天很累,我回去休息了,还有五日便考试,我得回去准备了。”

“准备什么?”周肖很意外,“读书?”

杜九言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睡觉!”

周肖哭笑不得,他就知道,杜九言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和花子以及闹儿出门。

他们出门,剩下的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肖挑眉道:“九言的家人,很奇怪啊。”

“是有点奇怪。”钱道安猜测道:“应该不是一家人!”

众人心里猜测着,窦荣兴忽然问道:“晚上,我们是不是能大吃一顿?”

“明天吧,等九言来了再吃。”钱道安此时依旧一阵阵后怕,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杜九言兜底,这个案子以后,他还有没有脸面,继续做讼师。

宋吉昌道:“等她做什么,她虽没拿讼费,可她得了名!”说着将银子收起来,“先还债,还了以后咱们买肉回来吃。”

宋吉艺拍着手,道:“哥!你、你、以后、后、不准气、气九言,要、要听、听她的、话、话,没有她、她、你、你就没肉、肉吃、吃!”

“对!”窦荣兴道。

宋吉昌不服气,朝周肖看去,周肖含笑点了点头,“眼下,这是事实!”

“吉昌。”钱道安劝着道:“九言聪明有经验,听她的,不会有错。”

宋吉昌头昏脑涨,“疯了,疯了!都听她,等哪天她把你们都卖了。”

“有人在吗?”正说着话,忽然门外有人敲门,窦荣兴去打开,问道:“你找谁?”

那人递了名帖过来:“我找三尺堂杜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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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不是足够惊天动地,哈哈哈哈!

做一回标题党。

第57章 难以接受

“输了?”王谈伶管理讼师行会丁字组已经有近十年了,行会讼师按考分排位,后期积累讼案再慢慢升级别。但就算如此,丁字组的讼师,也不是外面小讼行的讼师们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输讼案是他乃至整个西南很少遇到的情况。

“是!”郭润田垂头丧气地坐在王谈伶对面,羞愧地道:“而且,还是输给一个小秀才。”

王谈伶惊讶不已,“小秀才?莫不是那个无赖,杜九言?”

“先生也知道他?”郭润田提到杜九言,又气又心虚。

这让他很暴躁,却又不得忍耐。

“听说过,上次不是到官学薛先生那边闹事了吗。果真是个无赖。”王谈伶凝眉看他,问道:“你和我说说,讼案前后经过。”

郭润田犹豫了一下,隐去他和吴川见面谈话内容,将别的事都说了出来,“…也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对方可能是骗婚,只单纯觉得这个案子有些特别,所以就接了。”

王谈伶有些奇怪地看着郭润田,“你接讼案前,没有调查过?”

郭润田确实没有细致调查,实在是因为没有人敢和西南对着干,而他也从来没有输过。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就算对方请的讼师有点能力,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谁知道,这一次遇到杜九言。

大意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谈伶摇了摇头,“你读书时,官学的先生也和你们再三叮嘱,接讼案前一定要查问清楚,请讼的本人,他的周围邻居,一定要亲自、实地的查证,才能接讼案。”

“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切不可再鲁莽行事。这样的案子本就不该接,你赢了是本份,不足为奇。可要是你输了…”王谈伶叹了口气,“算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自己总结经验,有错就改,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郭润田拱手应是。

王谈伶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就不给你派讼案了,你正好休息调整一下。”

“是!”郭润田垂手出去,心里的火几乎烧到了头顶。他自小读书考试,举人后来西南官学,三年后又做了讼师,从来都是长辈和师长夸赞地对象。

他虽然现在在丁字组,但年底考核他就能升到丙字组了。

现在输了官司,他还得在丁字组再留一年。

都是拜杜九言所赐。

“杜九言!”郭润田冷冷地道:“我们的仇,不共戴天。”

西南太久没有输过了。所以,整个西南三个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就连讼行馆的大先生程公复都知道了。

程公今年六十有二,在西南四十余年,从一个小小的讼师,一直做到了大先生,成为整个大周讼师的楷模之一,是所有讼师心目中瞻仰尊敬的前辈。

此刻,他停了手里修枝的剪刀,看着小书童挑眉道:“输了官司?这倒是稀奇了。”

不少年了吧,他已经鲜少听到西南输官司的事了。

“哪里的讼师这么厉害。是本家的?”程公复笑着接着给手下的牡丹修枝。

西南是允许同门对讼的。只要是不违讼师操守条例,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也经常有接同一个案子,为原被告辩护,争的面红耳赤。

但西南规定,争论仅仅只能在公堂,下了公堂后,还是同门师兄弟。

“是外面一个小秀才。才报了今年的考核。”小书童捡着地上的枯枝,程公复一脸惊讶地再次停下来,“你和我说说经过。”

小书童就说了一遍案子的经过,程公复凝眉,若有所思道:“这小秀才,头脑确实灵活。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

“不好。”书童道:“她没多久前还去过官学,不但和薛先生吵架,还动了一个师弟。”

程公复脸色就沉了下来,道:“这样的人可要不得。讼师的品性比能力更重要。”

“是!”书童笑嘻嘻地道:“官学那边十几个师弟,正卯足了劲,等着考核那天整她呢。”

这个程公复管不着,优哉游哉地修着枝丫。

杜九言不知道西南的事,她坐在院子里,掂了掂手里的球,轻轻一扣丢给了小萝卜,“三人足球,看谁进球最多。”

小萝卜和花子还有闹儿都不怎么活动,所以她就做了个球出来,让他们踢着玩儿。

“这是球门。”银手将竹子编的筐往门口一放,“往这里踢啊。”

三个孩子,围着个球在场中又踢又笑又闹的,不一会儿就是一身汗,脸颊红扑扑的喘着气。

“爹啊,我、我跑不动了。”小萝卜道:“不过这个真好玩。”

陈朗端着温水出来给他们洗脸,笑着道:“那就从明天开始,一天五十个大字,两首诗,背完了就可以玩。”

“先生一言为定。”花子拍着手,道:“我以后一定好好背诗写字。”

大家说笑着,晚上吃过饭杜九言早早歇了,第二天一早,依旧是腿上绑着沙包,跑了半个时辰后回来翻墙,上屋顶。

比起前几天的咯噔响,现在明显要稳了很多。

“九哥。”银手等了半天,发现没有瓦片掉下来,可他不敢睡,心里不踏实,“你上屋顶没有啊。”

杜九言踢了一块瓦。

银手哦了一声,用枕头盖着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九言,有新讼案了!”院墙外,钱道安和窦荣兴兴奋的脸,渐渐僵硬,目瞪口呆。

一身湖蓝的中衣,绑着个发髻,风吹着身材修长秀美,而且,这么看着他们想到的词居然不是俊朗,而是秀美…

这,很奇怪。

她背对着门,看不到正脸,但是瞧着露出的一截脖子,似乎…没那么黑啊。

“这是九言吗?”窦荣兴问道。

钱道安看着,点了点头,“是他。”

“怎么这么早来,昨晚没饭吃啊。”杜九言一个回身翻旋,从高高的屋顶,直接落在地上,“我去洗澡,你们先进屋喝茶。”

窦荣兴和钱道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九言的身手这么好啊。”窦荣兴摸了摸脖子,一阵发寒。

钱道安轻轻一笑,“倒是少见。”

看来,她以前和他只动嘴,算是厚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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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再等等!还有个小案子…

第58章 密室盗窃

“找我有事?”杜九言收拾妥当,一身清爽地进了正堂,陈朗正在和钱道安聊天,两人在说一位姓裴的先生,聊的很投机。

窦荣兴凑上来,低声道:“钱兄的启蒙先生,和陈先生是同科的举人。”

“哦?”杜九言有些惊讶,“这确实很巧合。”

窦荣兴点头不迭,“九言,你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他见过了花子、闹儿、银手,今天又见到了陈朗。

这样一群人,怎么会成为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要饭的时候认识的。”杜九言给自己倒了茶坐下来,窦荣兴噗的一口,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要饭?”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少见多怪,要饭也是职业,需要这么惊奇吗。”杜九言看着钱道安,“这么早来找我,不会是混吃早饭的吧?你们现在不是有钱了吗。”

钱道安脸一红,“不、不是。我们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杜九言道。

陈朗见他们有要事说,起身道:“九言,我去买早点,请钱先生和窦先生在这里用早饭。”说着出去了。

杜九言应了一声。

“昨天,路府的一位管事来找你,说请你去他们府上一趟。”钱道安道:“但不是打官司,而是让你帮忙寻查一个箱子。”

杜九言挑眉,“找东西?”她又不是捕快、警犬,找东西也找她?

“是!我正是觉得奇怪,昨天才没有来告诉你。但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还是应该来和你说一声。”钱道安犹豫地道:“说不定你愿意呢。”

杜九言摇头,“这…不是我的本职,偏题了!”

“爹啊。”小萝卜穿着个肚兜,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道:“不偏题啊,您不是刚刚找到铁牛娘了吗。这也是找人哦。”

杜九言瞪他,小萝卜冲着钱道安和窦荣兴嘻嘻一笑,拱手道:“失礼了。”说着蹬蹬跑走了。

“找铁牛娘?九言,你已经接过这种找人找物的事了?”窦荣兴一脸好奇,“那你去帮路老爷找啊,他肯定会给很多钱。毕竟他家有钱。”

这样啊!杜九言问道:“今天初几?”

“今天六月初四。”钱道安道:“离考试还有四天,你是不是还要看书,要不然就算了吧。”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道:“闲着也是闲着。勉强去看看。”

“我们和你一起去。”窦荣兴顿时兴奋起来,“我很会找东西的,小时候我娘买了好吃的回来,不管她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

钱道安无语地看着他。

“我去衙门了。”跛子从房里出来,穿着捕快的衣服,见到钱道安和窦荣兴微微点了头,便自顾自地走了。

窦荣兴和钱道安像是见了鬼一样,窦荣兴问道:“他…也是你家人?”

“嗯。”杜九言颔首。

跛子关门的动作一顿,笑着走了。

窦荣兴吞了口水,“你家到底多少人啊。”

“你…和焦三也熟悉?”钱道安想到了什么,盯着杜九言。她抬眸看了一眼钱道安,拍了拍他肩膀,道:“如你所想,别猜了。”

说着去将小萝卜拉起来,给他套上衣服。

这么说,崔树林的案子,果然和周肖说的那样,内有乾坤,并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杜九言真的是深不可测!

钱道安抚额,对自己以前的执拗,更为懊恼。

吃过早饭,三个人去了路府。

下人通禀后,杜九言就看到一位清瘦的年轻男子热情迎来,“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男子剑眉,星目,笑起来牙齿特别的白,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我们见过。”杜九言拱手回礼,“那日在糕点铺子外。”

蔡卓如哈哈一笑,拱手回道:“杜先生好记性,当日不过一面之缘,你居然还记得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主要是蔡公子容貌出色,令人过目难忘。”杜九言笑着道。

蔡卓如觉得杜九言很风趣,细细打量她。少年人长眉入鬓,唇红齿白,五官生的极为端正,只可惜皮肤黑了一些…但她的眼睛特别的清亮,像一汪清泉,透着狡黠聪慧。

是个俊美的聪明人,蔡卓如认定。

“我带你们去见老太爷,是他的一口箱子丢了。”蔡卓如边走边道:“找了好几日了也没有线索,实在是我愚笨,再找下去也只能耽误时间了,所以便去三尺堂求助了。”

“为什么不报官?”杜九言问道。

蔡卓如眉梢一挑,清风拂柳般地道:“老太爷认定衙门里办事的,都是粗人,他不喜与那些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