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冷哼一声,拍了桌子,喝道:“本官就不相信,连一个小讼师都打不了。”

“你就打不了。”杜九言道:“气死你!”

刘县令指着门口,“关门,谁敢进来,本官弄死他。”

没人替他关门。

“爹啊。”小萝卜像只小猴子,滋溜一下冲了进来,抱住杜九言的腿,“爹啊,我们走吧,付大人一走,邵阳就变天了,有的大人实在太坏了。”

“他就是想要打你的板子,他肯定收别人钱了。”

小小的孩子,还没杜九言的腿长,哇哇地哭着,眼泪鼻涕淌了一脸,一转头又控诉地瞪着刘县令,“你这个坏人,你是昏官!”

“大人,童言无忌啊。”杜九言道。

小萝卜掐腰,冲刘县令道:“大人是坏人,又没个理由就打人,我们不服!”

刘县令盯着小萝卜,眯着眼睛指着他道:“你再闹本官连你一起打。”

“你连小孩都打,你就不是好官!”

“你再说一遍,本官就打你了啊。”

“你打了我就去告你!”

“邵阳本官最大。”

“你就一个县令,我去府衙告你。”

“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一遍。”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衙堂外的百姓忘记了哭,衙堂内的人忘记了严肃,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老一小。

这情况…让人没想到。

杜九言盯着刘县令,视线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打!”刘县令下来,抄起堂威棍,“本官亲自动手。”

刘县令一动,外面的百姓呼啦啦地冲了进来,堵在了衙堂外,“不能打杜先生。”

“大人,你先走我们掩护断后。”刘县令的两个常随反应很快,迅速上前护着刘县令。

刘县令一把将两个人推开,“本官去哪里,你们断什么后?!”

还没打,就断后,有没有脑子。

两个人常随委屈地站在两侧。

刘县令气的走了两步,盯着外面呼喊示威的百姓,“本官有法子收拾你们。”

他人带少了,居然没有人用,气人。

啪!

不知道是谁,丢了一把烂青菜进来,刘县令往后一跳,青菜就摔在他脚边。

随即,又是一把。

青菜,鸡蛋,还有没吃完的火烧,刘县令和常随左躲右闪…一会儿工夫,县衙的公堂内城了收摊后的菜市。

呼呼喝喝,示威声不绝。

衙门外,不知情的人就听到县衙内闹哄哄的,一个个站在门口看,隔着人群,薛然和刘公宰以及王谈伶几人也匆匆赶来,站在外面看着,就见衙门里挤挤攘攘,都在挥着手示威似的喊着,“昏官,乱打人。”

“这、怎么回事。”刘公宰凝眉道。

书童一早就来看了,所以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就这样了。”

刘公宰和薛然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还没有打,百姓就给她喊冤了?”王谈伶震惊不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不震惊羡慕是假的,做一个讼师能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当年的祖师爷都不曾有过。

“她到底哪里好,能得这么多人拥护爱戴?”王谈伶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沉默地看着从来没这么热闹沸腾过的县衙。

“又…又来人了。”书童忽然朝路边一指,众人就看到由胖婶领头的女子队伍朝这边走了过来,都是女子,老少皆有,还有个小姑娘站在前面,带着口号喊道:“我们决不能让杜先生被打,杜先生是好人。”

“是梅氏案的那个女儿,后来杜九言给她取名朱蓁。”书童道,“还有个是卖肉的刘婶子,带着菜市的妇人,那个妖里妖气的红楼的牡丹姑娘,她身后的都是红楼里的姐妹。”

几个人很有感染力,一边走一边挥着手,带着一群女人冲进了衙门内,这样一来,整个县衙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刘县令停下来,盯着杜九言,胡子直抖咬牙道:“知道本官要打你,所以早就算计好了?”

“是啊。”杜九言也盯着刘县令,“我总不能真让大人您打板子吧,那我多没面子。”

“你要面子,本官就没面子了。”刘县令道。

“自己的面子自己挣,您的面子,我管不着。”杜九言道。

“对!”小萝卜点头。

刘县令盯着小萝卜,“小孩,你话很多,很讨厌!”

“大人,你无辜打人,很讨厌!”

“两个人吵我一个。”刘县令道:“无耻。”

他说着,转过身一拍惊堂木,喝道:“不打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人,您真不打杜先生了?”

“你谁啊,本官做事要你问,滚出衙门,吵吵嚷嚷的跟鸡似的。”刘县令说完,忽然想到了陈兴波,指着他,“你过来,不是要告的吗,现在接着告。”

陈兴波哆哆嗦嗦地上来,看着刘县令,“大、大人,怎、怎么告?”

“本官给你机会,现在畅所欲言,说她个十桩罪。”刘县令抱臂看着。

陈兴波转头看着杜九言,指着她,“你…”他说着要哭了,噗通跪下来,“大人,小人不会吵架啊。”

还和一个讼师吵,估计能被对方把十八代祖宗骂出来。

“那就以死相告!”刘县令怒道!

陈兴波摇着头,“不、不要啊,大人我不告了。”

“不告了好。”杜九言和陈兴波道:“你告也告不赢,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把墓修一修,给陈兴安过继个孩子,摔丧扶灵也不至于太寒碜。”

陈兴波一肚子的委屈,“不、不告了。”

“没用,走,走!”刘县令挥着手,“滚,都给本官滚!”

杜九言顺势就拱手,“那学生告退了。”说着,牵着儿子的手要走,刘县令咳嗽了一声,“站住,别人能走,你不能!”

杜九言回头看他。

“你要走了,本官不打你,但是可以打他!”他一抬手指着跛子,“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有这么多人护着呢。”

刘县令说着,抄起棍子就朝跛子打去。

跛子站着没动,刘县令打杜九言要师出有名,可打他却不用。

棍子落在跛子头顶,不过一指宽,杜九言一把握住,转头看着刘县令,“一个文官,力气不小啊。”

“本官健壮!”刘县令道。

杜九言上下打量了一眼刘县令,笑了笑,“我看你不是身体壮,你是脑子壮!”

“你这刁民!”刘县令棍子一抽,杜九言脚下一动,直捣他下盘,两人用力,棍子在手中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

跛子看向杜九言,目光微暖,正要动,杜九言冲他打了眼色。

她能动,顶多不做讼师,可跛子不能,他入了公门做了捕快,殴打上峰罪可当绞。

跛子颔首,站着没动。

“想打架?”杜九言道:“在这里打,大人要是输了,会很丢脸。”

“谁输还不一定。”刘县令刚说完,忽然一只肥嘟嘟地小手,滋溜站在他对面,一把握住了棍子,使劲和他对着劲拉。

如此,在外人看来,就是杜九言父子两人和刘县令对峙,二对一。

刘县令看着圆滚滚的小毛头,眼皮子跳了跳,忽然松手道:“算了,本官累了,今天不玩了。”

说着,拂开袖子就背着手走,走了两步,忽然后背被人用棍子捅了一下,他大怒一回头,就看到小萝卜正拿着棍子,凶狠地瞪着他,挑衅道:“想打架吗,来啊!”

刘县令气的不行,指着小孩,“你、你…”说着哼了一声,“本官不和小孩计较!”

说着就走了,他的两个常随也跟着走了。

大堂内,鸦雀无声,因为大家都在拼命地试着理解刘县令今天的意思。

“走,走!”杜九言冲着小萝卜打眼色,“一会儿要是再出来,又麻烦了。”

小萝卜忙将棍子还回去,点着头,“嗯,嗯,对!”

“大家快走,各自散了,就当今天没来过这里。”杜九言冲着外面的人打眼色,“县衙没来过,你们谁都没来过。”

大家顿时反应过来。

“哎呀,我衣服晾着还没收,看这天是要下雨啊。”

“是啊,那快回去收衣服吧。”

“我肚子饿了,去吃碗馄饨。”

“说起来,我家养的那只猪,昨天下小猪崽子了。”

众人嘻嘻哈哈,聊着天,就跟赶集似的,说着话脚下走的却很快,数百人一眨眼功夫,散了。

衙门内外落针可闻,若非满地烂菜叶和鸡蛋黄,就和没来过人一样。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和焦三还有一堂的捕快差役道:“告辞,告辞,改日德庆楼,杜某请!”

“是该请。”焦三失笑,催着道,“快走,一会儿又出事。”

杜九言抱着儿子,和跛子点了头,母子二人迅速消失在门口。

跛子摇了摇头,朝后堂看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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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虐!

现召集脑洞,各种虐王爷的方法,一经采用,送小萝卜香吻一枚。

第153章 夜探县衙(二)

“大人,我们带的人太少,要不要喊点兄弟来?”刘县令的常随道。

他们人少,那么多百姓要是打起来,会吃亏的。

不喊人来,太吃亏了。

刘县令白了说话的人一眼,“召人来,那直接攻城吧。”

“那怎么办。”常随道。

刘县令负手走了两圈,意味深长地道:“守株待兔!”

杜九言和小萝卜回到家里,门一关小萝卜拍着胸口,“爹啊,真是吓死我了,我很怕真的打起来啊。”

“打就打啊,我们人多不怕他。”杜九言云淡风轻地道。

小萝卜摇着头,“我是说我用棍子打他的时候,很怕他真的跟我打架,我…我可能打不过他。”

“没事,有我在呢,他打不过我。”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找机会,我们晚上打黑棍去。”

小萝卜眼睛一亮,爬杜九言腿上坐着,“怎么打?一定要带上我啊,我也想打!”

“九哥,我也打我也打。”花子眼睛都哭肿了,“那个刘县令太坏了。”

杜九言颔首,道:“先瞄着,瞅准了机会就下黑手。”

“九哥,我觉得那个刘县令怎么好怪。”闹儿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大人。”

杜九言朝陈朗看去。

“确实很奇怪,五十的人了却是一副孩子气,”陈朗道:“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好像…”

杜九言接话,“好像他不用对自己的行为后果,承担责任。”

“对!就是如此。”陈朗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寻常县令上任,必定上下打通,适应摸底个几个月才敢有所动作,可他才不过来两日,就大动干戈,挑起民愤。”

“就算他不知道你在邵阳有民众维护,可也不可能连翻案公文都不往上禀奏,就直接开堂审理,这处处都不合规矩不合理,处处都透着古怪。”

“所以您总结的很对,刘县令就是在胡闹,他根本不怕上峰责怪,不怕惹众怒。”

三个孩子看着他们,瞪着眼睛好像听得懂,好像听不懂,闹儿道:“那…这个刘县令为什么这样,他不想在邵阳做官了吗?”

“不会,官员调任没有特殊情况,都是满三年一动。刘县令才来,不可能还去别的地方。”陈朗道。

杜九言想了想,问道:“先生,有办法变脸吗?”

“这我不知道,等跛子回来你问…”他说了一半跛子推门进来,他便和跛子道:“九言问,可有变脸的方法。”

跛子将小萝卜抱过来,摸了摸他头,回道:“你们是怀疑此刘县令不是真的刘县令?”

“我怀疑他是桂王。”在此之前她还没有想到,但今天公堂上,刘县令的行言举止实在太诡异了,根本不像一个为官多年,年近五十的人应该有的神态和举止。

但她和对方凑近的时候,他的脸上根本没有妆容的痕迹,所以她又不确定。

“有。”跛子道:“有人会制人皮,用一种稀有的药调和出来,经过很复杂的工序后便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面容来。”

杜九言很惊奇,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她道:“你见过?”

“嗯。”跛子淡淡应了一句。

杜九言端茶啜着,“我们去新化前,是刘县令失踪后。你可问过焦三,刘县令又是怎么找到的。”

算算时间,刘县令前前后后失踪有月余,府衙都往朝廷报了失踪,朝廷可能都作了应对,要重新派人来上任。

却没有想到,刘县令居然又出现了。

“自己出现的,说掉到山坳里,摔了腿养伤月余,他的手下却都死了。”跛子道:“他身上公私章以及文书俱全,所以府衙的吴大人没有怀疑,遣人送他到邵阳来了。”

那就更可疑了,杜九言扬眉道:“今晚我们夜探县衙,摸摸底!”

“好。”跛子点头。经过杜九言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很可疑。

如果这个刘县令是桂王,那么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到底是不是,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我去做饭,”陈朗道:“一会儿你们休息一下,晚上好有精神。”

闹儿跟着去帮忙,杜九言去书房准备东西,脖子看她拿了绳子还有药粉,含笑道:“拍花子的粉,你还有?”

“这么好用的东西,自然多多益善。”杜九言实在太喜欢这药粉了,携带轻便,有毒有公害,用起来很得心应手。

跛子将她的刀拿起来掂了掂,“刀不要忘记了。”

“不会。”杜九言将东西收拾好,分开藏在身上。

如果确定是桂王,那她就没有顾忌了。

再想办法把他困成粽子送京城去。

还望太后娘娘这次把自己缺心眼的儿子看紧点,不要放他出来祸害别人。

一切准备好,杜九言换了夜行衣,坐等天黑。

“跛子哥。”蛙子忽然推开院门进来,急匆匆地道:“三爷出事了。”

跛子眉头微蹙,问道:“上午不还在吗,在哪里出的事?”

“下午三爷去苗家村办差,在半道上遇到土匪了,现在被土匪挟持进山了。怎么办?”蛙子道。

土匪?邵阳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土匪了,俞大的部众都已经死的死抓的抓了,跛子转头看向杜九言,“你觉得呢?”

“不管真假,你带人去看看。”焦三对他们够义气,现在出事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我和你们一起去。”

跛子正要点头,蛙子道:“杜先生,刘县令也去,你去…会不会不好?”

“那算了。”杜九言不想看到刘县令,“那我就不去了,免得没找着三爷,我和他先动手了。”

蛙子点头。

“刘县令既然一起去找三爷,那你晚上就没什么大碍。”跛子低声道:“正是时机,你小心行事。”

杜九言颔首,这个机会确实不错。

跛子和蛙子一起去救焦三,杜九言在家中静静等到宵禁,小萝卜见她要走,凑过来递给杜九言一个一包东西,“爹啊,一会儿你把这个东西放他枕头底下。”

“是什么?”杜九言接过来,小萝卜捂着嘴偷偷地笑,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是我的臭袜子,臭死他!”

杜九言郑重塞在自己后背的包袱里,道:“儿子所托,必当办到。”

“爹,保重。”小萝卜抱拳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目送杜九言出门走远,将门虚掩着,又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等着,陈朗给他端了一碗梨子汤,含笑道:“在等你爹?”

“嗯。”小萝卜就着陈朗的手西里呼噜地喝着梨子汤,“先生,我不放心我爹。我…我怕…”

陈朗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你爹机敏,而且武功也小有成就。她就算打不过别人,可也不会轻易被擒或者被抓。”

“不是。”小萝卜摇着头,“我怕他把刘县令打死了,要坐牢。”

陈朗一愣,哈哈大笑,“没事,你爹手下有分寸。再说,今晚刘县令不是出去抓土匪救焦三爷去了吗。”

小萝卜点头,放了点心。

跛子随着大家一起出城,一行十几个人出城,他老远就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刘县令,虽没有跋扈嚣张乱指挥,但确实是刘县令没有错。

他既然出来了,那么杜九言夜探县衙就安全了。

杜九言轻车熟路到衙门,并未从门进去,而是从刘县令所住院子的方向爬墙进去。

一个人假扮一个人,就算再像也不会一模一样。

如果这个刘县令真的是桂王,那么在他住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属于桂王的蛛丝马迹。

她翻墙进去,脚一落地,忽然一怔。

四周很黑,安静的落针可闻,大院子里也没有人走动,她低声道:“难道都去找焦三了?”

心头想着,她悄无声息地摸去了刘县令所住的院子。

昨天来过一次,院子四周收拾过了,书房和卧室都是黑漆的很安静,这感觉很怪,就好像黑幕一般的夜色里,有人正冷冷地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她心头一跳,转身就走。

就在这一瞬间,院子的门啪的一声,被关上。

她后退一步,脚尖点地,一脚蹬上院墙,如燕子一般腾空而起,但不等她上到最高处,忽然围墙四周,唰地一下,一张硕大的渔网,高高地紧紧地崩在上面,将一个院子四面围墙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