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点头,在房里走了一圈就退了出来,两人站在杨长胜家的院子里,杜九言问道:“三爷,卷宗上还有个证人的,也请来问一问吧。”

“好。”焦三就和里长道:“将当时挑猪粪的那个人找来。”

里长应了,指了门外一个孩子去找,“把你长安伯伯找来。”

过了一会儿,杨长安小跑着进来,里长道:“焦三爷和杜先生有话问你。”

“你将你看到的,再说一遍。”焦三道。

杨长安点头,“当时我挑猪粪去田里屯肥,就看到长胜蹲在院子外面吐,我当时还问了他一句,他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多留。路过长弓家院子的时候朝里头看了一眼,长弓正趴在桌子上打呼噜。”

“我爹呼噜声很大,他晚上睡觉院子里都能听得见。”杨三强道。

“在哪里吐?”杜九言问道、

杨长安就退到院子外面来,指着两家紧挨着院墙缝隙,“就在这里。”

“谢谢!”杜九言拱了拱手,“我问完了,您接着忙去吧。”

杨长安应了,又去做事去了。

“去你家药房看看?”杜九言问杨长堂。

杨长堂点头应是,“各位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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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赤脚大夫(三)

还没进杨长堂家的院子,杜九言就碰到了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吃花生的阮氏,女儿十四五岁,穿得整整齐齐地在绣花,儿子八九岁的样子,正围着她在吃零嘴,母子三个人笑声传的老远。

“孩子他娘。”杨长堂进门,“里长和焦三爷还有杜先生来了。”

阮氏神色一紧,蹭地一下站起来,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来做什么?秋娘已经嫁人了,她不是我们家人了,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好胡说。”杨长堂冲着她摇头。

阮氏根本不看他,盯着杜九言一脸的戒备。

“和杨秋娘没有关系。”杜九言道:“你接着吃花生。”

阮氏这才想起来去看自己男人。

杨长堂道:“杜先生和焦三爷来是为了长胜的事,你别瞎说话。”

阮氏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坐下来接着吃花生。

“杜先生别和她生气,没见识的娘们就是这样。”里长和杜九言道:“这边请。”

杜九言颔首去了药房。

杨长堂是赤脚大夫,大多数的药都是他自己进山找的,晾晒后制成药用。

“你的药还挺多的。”杜九言打量着一架一架的药框,里面放的都是草药,刘长田应道:“这些有的是这两天采的,有的秋天挖的。药用不完我就拿去药铺卖,毕竟给人看病挣的钱不多。”

“断肠草在这里。”杨长堂端了个小凳子来,在最上面取下来一个抽屉,里面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磨成了粉末,另一种只是晒干了。

杨长堂将里面的药包拿出来,解释道:“加上两包去年陈药,里面原本有九包的,正月初九的时候,朱家村那边玩罗汉灯摔散了队,四个人摔了胳膊,我就用了两包,里面还剩下七包的。”

他说着,将纸包的药粉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数了数,顿时面色一变。

说是七包,但是里面却只有六包。

“什么意思?”焦三脸色一变,“少了一包?”

杨长堂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确…确实少了一包。三爷别急,我…我再找找。”他说着又爬上凳子,将左右两边的药柜都打开来。

“你的药会随便放?”杜九言问道。

杨长堂一头的冷汗,道:“不是,这种有毒的我都是分开放,而且都是放在最上面的。”

“三爷,药柜没有查过?”杜九言看着焦三。知道是断肠草,当时就应该查的。

焦三摇头,“我没有亲自来,让蛙子跟着他回来的,说一包没有少的。”

杜九言和焦三都看着杨长堂。

“当时是我内子带蛙子小哥进来查的。”杨长堂说着,冲着外面喊阮氏,等她进来,他问道:“当时在抽屉里,你数的是几包药?”

阮氏不以为然,回道:“六包啊。一包没有少。”

“六包?”杨长堂抹掉额头的冷汗,吼道:“我明明告诉你是七包,你怎么能记成六包了?”

阮氏撇嘴,“你吼什么吼?!我记得你说的六包啊。再说六包和七包有什么差别,你至于这么较真吗。”

“你、”杨长堂不敢说阮氏,就和焦三拱手,道:“三爷实在对不住,我、我当时正有人喊我出诊,急匆匆的我就让这娘们帮我查,谁知道…”

焦三不再相信杨长堂,盯着阮氏问道:“当时到底数的几包?”

“六包。我听成六包了,就这么回的蛙子小哥。”阮氏刚说完,焦三两步跨了过来,一脚揣在了阮氏的肚子上,骂道:“你这个臭娘们,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屁都不懂,你就敢说没差别?!”幸好来查一下,不然就耽误事了。

阮氏一脸发懵地倒在地上,胸口疼的发闷,想哭,不敢哭。

杨长堂想上去扶,可又害怕,就不停对焦三作揖。

“对不起三爷,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错。”杨长堂道:“要是当时我不走,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焦三很生气。

“滚!”焦三对阮氏喝道。

阮氏哼都不敢哼一声,扶着墙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出去,躲房里哭去了。

“那么断肠草的出处就确定了。”杜九言道:“你最后一次查看并确定数量是什么时候?”

杨长堂回道:“最后确定数量是正月十二,那天我去朱家村换药,从里面拿了一包出来,后来就再没有用过了。”

杜九言站在药柜边,伸手够了一下最上层,又喊焦三来,“三爷试试,能不能够的着最上面的一层。”

焦三试了,能将抽屉拉开,但是却拿不到抽屉里的东西。

“要用凳子。”焦三道。

杜九言点头,一眼扫过去,“杨长堂,你的药柜都没有标药名,你都记得每个药的位置?”

“记得记得,药都是我放的。”杨长堂检查药道:“我就算忘了回家的路怎么走,也不可能忘了要用的药在哪个柜子。”

杜九言道:“杨长弓说,你和杨长胜也吵架过?”

杨长堂吓的腿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吵过,但是…但是只是吵架而已。”

“为什么吵,吵了几次?”杜九言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的是一包一包按照方子配好的药包。

杨长堂回道:“记…记不得了。”顿了顿,“约莫五六次吧。他媳妇病了以后,都是在找我买药的,每十天都要来拿一次药。”

“他就说我药的份量少,又说我是庸医,这么多年都治不好。”

杨长堂道:“他说我就不服气,就吵嘴了。”

“杨长弓常来你这里吗?”杜九言问道。

杨长堂点头,“他和我关系还不错,空了的时候,就会到我这里来抽袋烟。”

焦三拉着杜九言到院子里,低声问道:“你觉得杨长堂有嫌疑吗?”

杀人的药找到了出处,但焦三心里却没了底。

“有几个疑问,药柜上都没有标注药名,一般人很难找到。”杜九言看了一眼杨长堂,“但是他应该没有嫌疑。三爷可以查一查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有可能知道,断肠草放在这个位置。”

焦三觉得杨长堂有嫌疑,凝眉道:“但是这个人不老实!”

“带回去审了再说。”

杨长堂听到了,顿时跳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道:“三爷,您不能带我回去,我、我什么都么没做啊。”

焦三怒道:“药是你的,你还遮遮掩掩,就是有问题。”

焦三不和他废话,和杜九言道:“回去就让人来查。你还想问谁?”

“暂时没有了。”杜九言道:“但实际也不用将他带回去,排查一下就好了。”

焦三摆手,“带回去排查一样的。”

杜九言就没有再阻止。

焦三将杨长堂带回去,阮氏跟着跑出来,喊了几声没人理她,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村的人都涌了过来看热闹,东一句西一句的猜,杨三强跟上来,道:“杨长堂,是你投毒的?”

“我跟你拼了。”杨三强上来就要打杨长堂。

焦三拦住他,喝道:“带回去查,你激动个屁啊,滚回去。”

杨三强不敢再动手,就拉着杜九言,“杜先生,是杨长堂吗?那我爹能回来了吗?”

“三爷说了,带回去查。你得空去三尺堂将契约签了。”杜九言道。

杨三强点着头,他找杜九言真的找对了,她一来就抓住了杨长堂,“我明天一早就去,讼费我也带上。”

杜九言微微颔首。

“三爷,是杨长堂投毒的?”杨坡撵上来,脸色发白地问道:“是他在我爹酒里下毒的?”

焦三懒的一个一个解释,吼了一句,道:“再说一遍,带回去只是查证询问,谁要给老子以讹传讹,老子就将他一起抓了。”

大家不敢说话。

焦三将杨长堂押在马背上,带回了衙门。

晚上提审,杨长弓否认从正月初十到出事前他去过杨长堂家里。

杨长堂慌乱之下,又说了几个常去的人,焦三让人记住。

第二日一早,杨三强来三尺堂签了契约,杜九言便和焦三带着人再一次到杨家庄。

让里长配合,将杨长堂供出来所有常去的人查一遍。

杜九言端了梯子站在上面的,打量着杨长弓家的围墙。后院的围墙和前面一样,稀疏的放着钉子,不说小孩子空怕是成人也不能轻易翻过来。

她抬眸去看,杨坡家的后院两堵墙隔着的,一样的高,同样扎着钉子。

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进来投毒,那么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或者当时的门没有关?

杜九言下来,喊道:“蛙子。”

“你们当时来的时候,后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没有问这个。”蛙子道:“我去问杨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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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未知线索(一)

他去前院,过了一会儿回来道:“他说是关着的,因为那天天气虽好,但有点风,所以后面两个都没有开。但是栓没栓他就不记得了。”

杜九言绕着院子里外走了几圈,一回头看到杨坡正站在他自己家的院子里,看着她。

“杜先生。”杨坡问道:“您认为,杨长堂投毒的?”

杜九言回道,“还在查证。”

“您觉得不是杨长弓杀了我爹?”杨坡道:“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的。”

杜九言解释道:“在没有定案前,都只是嫌疑人而已。相信三爷也请相信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爹的凶手。”

“你现在很难让我相信。”他说着,顿了顿,道:“我也请了讼师,他很快就到。”

杜九言点头,含笑道:“你有这个意识我很为你感到高兴。这样,等人到了再聊,我还有事。”

杨坡狠狠盯了一眼杜九言,冷声道:“杜先生,希望您在为杀人凶手辩讼的时候,能始终有有良知。”

“多谢提醒。”杜九言能理解也同情杨坡的心情,所以始终态度温和,“我去做事了。”

她转身走了,焦三走过来,和她低声道:“杨长堂说的几个人,都没有嫌疑。”

“我看,目标还是要集中在杨长弓和杨长堂的身上。”焦三道。

杨长弓有杀人动机,也有杀人时间。至于杨长堂,断肠草就只有他能拿得到,所以他也有嫌疑。

“但矛盾处无法解释。杨长弓为何选在自己家里投毒,而杨长堂又为什么用自己药粉?少了一包断肠草,是他提出来,而非是你我查出来的。”杜九言道:“三爷别急,凶手只要做了,哪怕他掩饰的再好,也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所以,你坚信这个案子有第三个人?”焦三问道。

杜九言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接着查。”她只是有太多疑问,这些疑问不解开,她觉得这个案子就不能开堂审理。

“行,那把范围扩大一点,再按照你说的,找剩下的断肠草。”焦三道。

那一包断肠草很多,凶手不可能全部用完,那么,剩下的断肠草去哪里了。

“好。”杜九言沿着杨家庄的外面不急不慢地走着。

杨家庄不大,前后都有一个池塘,妇人们正蹲在池塘边洗衣服洗碗,看见她都笑盈盈地和她打招呼。

杜九言走了一圈,重新回到杨长弓家里,杨三强的媳妇平氏正牵着两个孩子,道:“先生,我带两个孩子去地里弄点菜可以吧?”

“可以,去吧。”杜九言道。

平氏笑着行礼,牵着两个儿子出门。

杜九言就坐在八仙桌边发呆,杨三强给她上了茶,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来说话,蹲在门口看着她。

哪里奇怪呢?

疑点是疑点,线索是线索…这份奇怪是她心里的感觉。

就好像无意识地看见无数条直线中,一条隐藏的波浪线。

想要理直了,才觉得舒服。

就在这时,杨坡陪着两人走了进来,一位杜九言认识,乃是老熟人方显然,而在他身边的,杜九言是第一次见到。

“九哥。”方显然冲着杜九言跑过来,高兴地道:“你果然在这里,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杜九言含笑问道:“你是杨坡请得讼师吗?”

“不是。我是跟着罗师兄来学习的。”方显然说着,给杜九言介绍,“这位是甲字组的大师兄罗青苗。”

罗青苗三十左右,娃娃脸生了两个酒窝,皮肤细白,见人三分笑,给人一种亲和可爱的感觉。

“杜先生!”罗青苗拱手,很高兴地道:“这一次真的太荣幸了,能和杜先生一起共事。若上公堂,还请杜先生您手下留情啊。”

杜九言道:“罗先生谦虚了,能做西南甲字组的师兄,又怎么会需要我手下留情。”

“都是师兄弟们让着我而已。”罗青苗说完,正好焦三进来,他迎过去和焦三打招呼。

方显然和杜九言道:“九哥,马玉娘的案子我都知道了。卷宗刘先生也给我们看过,我们听的热泪盈眶。”说着,拉着她的胳膊,激动地道:“九哥,您让我来三尺堂吧,我不想留在西南了。”

“做讼师,主要还是靠自己。”杜九言道:“所以,去哪里都一样。”

方显然蔫头耷脑的叹气,那边罗青苗笑着喊他,“方师弟,我要去隔壁,你和杜先生说话吧,有事我会喊你的。”

“好,我一会儿就过来给你帮忙。”方显然嘻嘻笑着,跟在杜九言后面,“九哥,这个罗青苗师兄人特别好,对我一直都很照顾,这一次他接了讼案,还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过来,他就来了。”

“我进西南后,还在府学馆里上课,接讼案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有师兄愿意带我,我特别高兴。”方显然道。

杜九言颔首,“那你就好好珍惜,快跟着去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

“比起他,我跟着你更能学到东西啊。”方显然道。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方显然,他笑嘻嘻一脸无害地看着她。她笑了,道:“那你们随意吧,毕竟我要回去睡觉了。”

“啊,这就回去了啊?”方显然道:“都查清楚了吗,这才中午呢。”

杜九言道:“有些问题想不通,我回去想想。”

说着,她出门离开,焦三道:“我也准备收了,今天是差不多了。回去再审一审杨长堂去。”

杜九言是不会干涉焦三办事的,她和焦三拱手,步行回到城内。

小萝卜正坐在门口念信,见着杜九言回来,就飞跑了过来,喊道:“爹,大白牙给我写信了。”

“大白牙?”杜九言很惊讶,“你和他约过写信?”

小萝卜丫头,“没有啊。他说他和郭大人要的你的地址,然后就给我写信了,他还送了一副画给我。”

杜九言打开信,里面有一张写着蝇头小楷字迹工整秀美的信纸。不过虽字很好看,但说的内容却有些颠三倒四,没有主次,一会儿说门口的树长了新芽,一会儿说他钓了一条小鱼。

但这张画,却让杜九言很惊讶。

是一副肖像画,画的是小萝卜,穿着大红的袄子趴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正冲她笑。

无论构图还是细节勾勒,都很细腻特别,非常传神。

“是不是很像我?”小萝卜道。

杜九言点头,“确实很像。那你要给他回信吗?”

“要的,要的。”小萝卜道:“我也给他画画。”

他会背很多诗,会写不少字,但这些字还很难支持他写完一封信。

“那你画吧,想画什么画什么。”杜九言回房去睡觉,躺着也并没有多少的睡意,但她喜欢这么躺着,思路会更加清晰一点。

小萝卜在门外和花子嘀嘀咕咕说着话,闹儿又拉着两个人量尺寸,说天气暖和了他要开始做春装了。

花子很高兴,缠着闹儿给他做一套戏服。

闹儿敲着他的头,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怎么说的,这辈子都不再唱戏的。你平时唱着玩,哄先生和九哥他们高兴,我不拦着你,可你要想再上台,我肯定不同意的。”

“我不上台,我就想穿。”花子笑眯眯地撒娇。

闹儿说不过他,也知道花子和他不同,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唱戏,爱在台上唱戏的感觉…可是戏子终归是下九流,他们好不容易出来了,就不要再涉足其中了。

如今这个行当里太脏了,他不想花子再进去。

“那你只能在家里唱。”闹儿道:“不许往外跑。”

花子点着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

闹儿带着自己绣好的屏风出去交货,收了十八两银子,他捧着银子一路飞奔回来,“小萝卜,小萝卜。”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小萝卜给他开门,陈朗从厨房出来,杜九言也披着衣服开门站在门口。

闹儿摇着头,喘着气道:“不、不是的,我、我拿到钱了。”

“吓死我了。”小萝卜拍着胸口,花子也跟着点头,陈朗无奈地道:“你屏风给绣坊送去了,他们很满意?”

闹儿点着头,“他们很满意。”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攥在手里的一个荷包捧给小萝卜,“给你。”

小萝卜看着闹儿,接过钱袋子,三个孩子一阵风似的跑回客厅里,趴在桌子上,将钱袋子里的银子倒出来。

杜九言穿好衣服,抱臂靠在门口看着,陈朗也跟着笑,摇头道:“还以为什么事,真是吓了我一跳。”

“十八两。”小萝卜惊呼一声,“好多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