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不知道这十五丈宽的水坝,光铁锭、石锭木桩就数不清了啊。先截流,挖淤泥,您不知道这多少劳力在里面,一天数百人的吃喝也都是钱,我们真是这里省着那里省着,否则,三十三万两哪够。”

“这水坝铸成,真的是一尺地十两金,”黄觉叹气,“不知道,没有亲眼看到的人,是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啊。”

这语气,就是在说桂王和杜九言不懂水利。门外汉只看到三十三万两很多,却不知道这里头的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银子砸下去,连个响头都没有。”黄觉叹气道。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顿了顿,桂王问道:“四年前,李二在工队里吗?”

“这小人还真没有注意过,也没有问过。不过,当时那个工队不是一个人的,我听说是三支凑在一起在有两百多个人。”黄觉道:“或许,李二在里面也未可知。”

“你认为,李二是怎么死的?”杜九言问黄觉。

“不是意外吗?”黄觉道:“我来的时候就听大家将意外失足落水。”

“那李英的死和李双的伤势呢?”杜九言道。

“李英这个人不老实,听说他还赌钱,保不齐被讨债的人杀敌也说不定。”黄觉道:“至于李双,我就不讲清楚了,没说过几句话,不大清楚。”

桂王颔首,“你去将田卯喊进来。”

黄觉应是出去喊田卯,“大人喊你进去。”

田卯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刘县令不过是一个县令,他尊称他一声大人,纯粹是因为邵阳是他的管辖,可这会儿审,居然连着他一起审。

他就算少不入流的小吏,可也是工部的吏。

要是去京城,他刘县令可不如他。

“嗯。”田卯颔首进了工棚,冲着桂王行了礼,在对面的凳子坐下来,桂王问道:“我记得当时京城押送官银,来了许多人。那些人都回去了吗?”

田卯一愣,没有想到对方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这个,他想了想,回道:“是,银子由府衙和县衙验收了,他们也就功成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没带家里人或者小厮跟着吗?”桂王道。

“大人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出门,都是一个包袱提着就走,那还能带小厮带家里人。”田卯道。

桂王颔首,又将刚刚问黄觉的问题拿出来问了一遍。

“…四年前李二在不在,小人还真是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不在的吧,如果在的话,这一次李二怎么着也要提一嘴才对。”

“人太多,我又每年到不同的地方,实在是记不清了。”田卯道。

“那今年是谁找来李二的?”杜九言问道。

“是府衙那边找来的人。我到这里一天后,李二才到的。”田卯道。

杜九言颔首。

桂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有事我喊你。”

田卯再难维持,脸色铁青地走了。

这个刘县令,可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在宝庆府你耀武扬威我管不着,居然对着我也是这样的态度。

不说尊敬,尊重一下是应该的吧。

这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很生气,”杜九言低声道:“看来是不服气你这个县令对他颐指气使,挥之即去的态度。”

桂王撇嘴,“就算我是一个县令,我也不可能对他点头哈腰巴结奉承,一个杂役而已。”

“跛爷!”杜九言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跛子进来,门外头两个小捕快自动顶上,守着门口。

三个人对面坐下。

“姚氏说了,四年前他们跟着常德的大工头李知水在这里做了三个月的工,但,当时不是李二出头,他们都是在一起做事的。”杜九言道:“但黄觉和田卯都说不记得李二这些人。”

“田卯说,如果李二来过应该会提一嘴,我倒觉得,李二是一定会提一嘴的。”桂王道。

“现在的意思是,田卯和黄觉都在撒谎?”跛子总结道。

桂王颔首,手指敲了敲桌面,“至少,两个人很可疑。”

“现在就等焦三的消息,如果他能查得到谁和那个绳结有关系。还有常德李知水的工队里,有没有少人。”杜九言总结道。

“好。”跛子道:“尸大刚才验尸了,李英的后脑勺被石头砸中,以及肋骨断掉了四根,肚子按压有水流声,应该是内脏大出血后死的。”

肋骨断裂后扎破了肺或是别的内脏,最终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李英是腹部一刀外,身上多处擦伤,找到的地方是个山坳。刚才我去看过,四周草地以及地上都有脚印和跑动的痕迹,应该是在追杀的过程中,李双失足掉到山坳里,杀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追下去。”

“或许是知道有人找来了。”杜九言道:“今晚我有个想法,不过在做以前,要等焦三回来。”

希望能有点消息。

傍晚,西面半边天都是霞光,焦三骑马从霞光中跑来,杜九言一脸期待,看着他道:“三爷,您是踏着祥云来的啊。”

“祥云?”焦三回头看看,“难道不是乌云,我看要下雨了。”

杜九言点头,“三爷的气质,更适合乌云。快进去,汇报总结你今天的工作成果。”

焦三进门喝了茶,擦了把脸道:“时间来不及,我没有去宝庆衙门,所以只查了田卯和黄觉几个人的背景。”

“有收获?运气这么好?”杜九言不敢置信。

“还真是,”焦三朝外面看了看,四个脑袋占着四方往中间凑,就听焦三压低了声音,道:“田卯能做漕官,是因为他家祖辈都是做漕运的,他几乎是在船上长大的。”

四个脑袋分开,露出神色各异的表情。

“那就审田卯。”跛子下结论。

桂王难得附和他的决定,“要是不招往死里打。”

“大人,他是朝廷…”焦三说了一半,桂王摆手,道:“我要是连一个杂役都不敢打的话,还活个什么劲。”

焦三点头不迭。

坐在这里的人是桂王,不是刘县令。

要忘记这张脸才行。

“现在就差顾青山回来,估计他至少要明天下午了。”桂王道:“我们今晚就收拾东西,带着人回县衙去。”

杜九言道:“明早再走,今晚再做点别的事。”

三个人都看着他。

夜色渐沉,唯一做饭的姚氏哭瘫在在李双的床边上,大家都没有饭吃,桂王就遣人去镇子上买了两百个包子,回来一人三五个分着吃了,杜九言则是吃的茅道士亲自送来的饭菜。

“胡大夫来了。”蛙子领着从邵阳接过来的胡大夫,“大人,胡大夫来了。”

胡大夫一把年纪了,但却是越过越精神,从马车上下来,来不及整理衣服,就冲着桂王和杜九言拱手行礼,桂王道:“大晚上让你跑一趟辛苦了。”

“大人您客气了,衙门有事,您让我来不管什么时候,老夫都义不容辞。”

“辛苦了。”杜九言笑着道。

“不客气,不客气。”胡大夫跟着杜九言进了房里,所有人都站在门口,蛙子和大家介绍道:“这是邵阳的胡大夫,”现在是宝庆府最有名的大夫,医术最好。”

“只要他在,就没有医不好的伤病。”

众人都亮了眼睛,姚氏一个劲儿的道谢。

大家都等在门口。

杜九言从里面出来,“都回去歇着吧,胡大夫在施针,要醒过来估计还有一会儿。”

“走吧走吧。”杜九言挥着手。

大家各自散了。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银手的工棚,这边就剩下胡大夫和在里面施针,外面守着个小捕快,正蹲在地上吃没有吃完的包子。

“胡大夫还在里面吗?”田卯笑盈盈地问道:“人醒了吗?”

小捕快摇头,“胡大夫去马车里取药了。针还在身上,说至多半个时辰就能醒。”

“我去看看,”田卯说着就进了门,小捕快拦着道:“大人不让进,你不能进去。”

田卯道:“大人不让别人进,还能不让我进吗,我又不是外人。”

他说着,推开小捕快进了门。

房间很小,进去就是床,李双躺在床上,黝黑苍老的脸没什么生气,直挺挺地躺着,身上扎着的银针随着呼吸欺负微微颤动。

田卯走道床边上,喊了一声,“李双。”

李双没有反应。

田卯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包药粉,他拆开来掰着李双的嘴往里头倒…

第356章 使个大招(二)

“哎呀呀,田大人这倒什么?”

忽然,田卯的身后传来嬉笑声,他吓的一抖,药粉撒了许多在李双的肩头,“杜、杜先生,刘大人。”

“在干什么?”杜九言上前,打量李双肩头洒下来的药粉,他捻了一点闻了闻,挑眉道:“是补药?”

田卯点头,“是、是补药。我看他还不醒,就想着给他喂一点补药。”

桂王站在杜九言身后护着她。

“这样啊,”杜九言接过田卯手里的粉包,“这么好的东西,田大人怎么不自己吃呢?”

田卯瑟瑟发抖,声音都打着颤,但又故作镇定。毕竟他是朝廷派遣下来的,就算是有点问题,区区一个刘县令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我、我吃过了,这会儿给李双吃点。他醒过来,案子就好办多了。”

“吃过了,也吃点。”杜九言说着,忽然掐住田卯粗短的脖子,将他往桌子上一摁,捏住他的下颌,冷笑道:“田大人先吃。好东西县衙多的是,不能让你破费了。”

田卯吓的大惊失色,这可是砒霜,吃下去就没有命了,他拼命的摇着头,“饶命,饶命啊杜先生。”

“饶什么?”杜九言松开他的嘴,但是手却依旧掐住他的脖子,“不是补药吗,何来饶命一说?”

田卯呼呼喘着气,吓的几乎失禁,“不、不是,不是药有问题,是、是我觉得杜先生您这会儿很可怕啊。”

不是读书人吗,不是讼师吗?

怎么还会武功的,这么瘦弱的一个人,力气居然还不小。

田卯使劲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以被宰割的姿态,摁靠在桌子上,后腰硌的他龇牙咧嘴的疼。

“不是药有问题,我怎么就不信呢。”杜九言和桂王道:“大人您信吗?”

桂王道:“信!田大人正直善良,说的话肯定不会有假。”

杜九言摇头。

“那让他吃吃看,给你证明吧。”桂王上前来,要喂药,田卯吓的哇哇大叫,喊道:“不、不要,我的身体,身体不好,受不起补。”

“有胡大夫在,只要不是立刻死,胡大夫总会让你活过来的。”杜九言道。

“不、不要啊。”田卯没说话,桂王捏住他的嘴继续倒药,田卯唰地尿了一裤子,一股骚气弥漫,杜九言骂了一句,桂王啪叽扇了对方一耳光,“敢杀人就要想好了不被杀。”

“本官看你胆子大的人,现在就成孙子了?”

两人嫌弃地跳开,田卯烂泥一样滑到在地上,“刘大人,我、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不杀我。”

你会发现,吃砒霜的死法有可能是你最好的死法。杜九言不屑白他一眼,桂王道:“说!”

“我、我和李双有仇,平时看打不过他,所以趁着他病倒了,就想来报仇。”

“大人饶命啊,我虽有意想杀人,但是还没有杀成,您就绕了小人吧。”田卯道。

“够狡猾的。”杜九言上前去,将田卯拖到门边上,蹲在他面前低声道:“李二,李英的命就这么被你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你现在老实交代了,就免了皮肉之苦,否则,一会儿带你去县衙,有的是办法让你尿一百次裤子。”杜九言道。

田卯惊恐地看着杜九言,但神智也在迅速恢复,他摇头道:“不是、杜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杀人。李英和李二都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理由杀他们啊。”

“看来要用刑。”杜九言看向桂王,“让三爷来吧,他最擅长这些了。”

桂王颔首。

田卯吓的一个激灵,指着桂王,“你敢!”

桂王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敢?”

田卯冷笑道:“你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就敢打朝廷派来的人。你信不信,我一封信回京,就能把你一撸到底,滚回老家种地?”

桂王上去就是一脚,踹的田卯像个土豆,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你敢打我。”田卯疼的咬牙切齿,捂着肩膀缩在地上,“你给我等着,我和你势不两立。”

桂王指着他道:“一个杂吏,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威胁我,你刚才怎么不乘机照照自己的老脸。”

“你写信回去,我给你机会。你要不能将我一撸到底,我就去把你家祖坟扒出来吊城门口去。”

田卯气的发抖,撑着坐起来,指着桂王,“都是做官的,谁的手里还没点事。你也知道,我一个杂吏能做到漕官,可见我背后一定有人,你不怕无所谓,可你想过没有,我背后的主子,你能不能惹得起?”

桂王很生气,杜九言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和桂王道:“吃瘪了?”

桂王摆手,“和一个傻子没的说。”话落,冲着外面道:“焦三,进来!”

焦三在外面听到了,进来扯住田卯的头发就往外拖,杜九言看着啧啧佩服道:“还是我们三爷心狠手辣。”

焦三给她一个白眼,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一阵阵的哀嚎声,焦三出来了,道:“不经打,打一打就说招,不打了又赖了。”

“有没有什么新颖刺激的办法?”杜九言问道。

焦三喊了蛙子一起进门,然后就听到田卯的惨叫声,过了一会儿大家一起进去观赏。

田卯双手的虎口,被对穿了,焦三很手巧地穿了个绳子,将田卯双手吊房梁上。

手掉的酸就想动一动,可一动虎口这里就痛不欲生。

“我自己研究的。比穿琵琶骨要方便一些。”焦三很认真的介绍自己新刑,“这样也很疼,出血量不多,犯人不会死,但疼却不是假的。

“很有水平。”杜九言由衷赞赏,“三爷,还有哪里能对穿,我也想试试。”

桂王附和,“很不错,我也试试。”

“很多地方都可以对穿,又疼又不会立刻死,”焦三拿起门口姚氏用的铁叉,由上而下的点着田卯的身体,介绍着,“耳脆骨,后脖子的肉,胸口的ru尖,腹股沟这里,还有…”

“够、够了!”田卯要疯了,邵阳县衙的人都是群鬼吗。他要活活被吓死了,“够了,求求你们够了。”

焦三敲了他一下,“闭嘴,我还没说完,”他难得像个先生一样,给桂王还有杜九言讲授他最擅长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要把话说完,“还有脚踝,脚底,还有男人的那话儿,都可以的。”

“不要人的命,但是要人的胆。一般人坚持不了多久就招了。”焦三很认真地道。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很受教地点头。

“三爷太厉害了,这方面我们两人甘拜下风,佩服佩服!”杜九言行礼。

焦三摆手,“客气,客气了。雕虫小技而已。我还有大招,一会儿他要是不招,我再给你们展示一下。”

蛙子在一边点头,“三爷的大招可厉害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谁受得住的。”

杜九言一脸惊叹,转头拍了拍田卯的肩膀,“田大人,你要坚持住啊,我们还等着你和三爷的表演呢。”

田卯吓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说,我说,我都说!”

“我都说还不行吗。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田卯道:

“我都说啊!”田卯道:“别用刑行。”

焦三虎着脸,不高兴。

“李二和李英三人你让谁杀的,你的手下呢?”杜九言问道。

田卯回道:“都住在镇子上,也不是我的手下。只是帮我做事的人而已,我给他们钱。”

焦三问道:“镇上哪里?”

田卯说了个地址。

焦三去看跛子,跛子已经准备出门了,边走边招呼了人手,去抓人。

这边继续。

“为什么杀他们?”桂王问道。

田卯的手一直挂着,血冲不上去双手就发麻,跟蚂蚁咬一样,实在太难熬了,他哭着道:“我杀他们,是因为我们有仇!”

“四年前,我监工的时候,李二和李英还有李双曾经对我出言不逊,我这个人向来要强,当时就记着仇。这次我来又看到他们,所以一直寻找机会报仇。”

杜九言不听田卯说什么,和焦三道:“三爷,用你的大招吧,我特别想见识。”

焦三点头,“行,敲碎一个膝盖骨。”

田卯熬地一声惨叫,“我都说了,你们为什么还用大招。”

杜九言看着他,“你猜呢!”

焦三拉着田卯的手一扯,虎口的伤差点把田卯疼死过去。

“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耍花枪,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唱戏?”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附和。

“我、我…”田卯不敢说,说了就不只是死那么简单了,他还有家人孩子。

桂王道:“你的家人,我保你没事。”

田卯道:“你一个屁大的县令,你保个什么劲儿啊!”

桂王很生气,“你保你的主子,我看你的主子也不怎么样,不是官位太低,就是对你不上心!”

田卯摇头,“你一个外放官,什么都不懂!”

桂王想动手,这人太蠢了,冲着焦三挥了挥手。

焦三就在田卯耳边说了一句话,田卯怔了一下,随即抬头朝桂王看来,上下打量。

难怪…难怪他觉得这个刘县令浑身透着古怪,明明五十岁的人,可个子还是这么高,腰板还很笔挺,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浑身透着一股贵气。

没想到!

居然是桂王。

是了,是了,他也听说过桂王不在广西也不在京城,不晓得去哪里了,但是圣上和太后娘娘也没有找他。

原来他扮作刘县令在邵阳。

田卯头一歪吓晕了。

------题外话------

假期余额不足啦,快趁着最后一天,让娃儿们检查作业,千万别漏掉了。

老李今天辅导李小姐数学题,一道题两个思路,两个人在书房吵到拍桌子,最后老李败北怂趴趴地出来了!

给李小姐鼓掌,哈哈哈哈。

第357章 贪官之道(一)

“黄觉和两个账房都稳住了?”桂王问焦三。

焦三点头应是,“都照顾着的,四周也遣人警戒了,不会有人知道的,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