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桦一一应是。

桂王忽然转头问杜九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杜九言没什么反应,谢桦眼皮子一跳,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杜九言,又赶紧低头,竖着耳朵听。

“随便啊,你喜欢什么就放什么,我又不住这里。”杜九言说着,牵着儿子出来,“我和小萝卜住哪个院子?”

桂王指着隔壁的卧室,“这里!”

杜九言看着桂王。

谢桦又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桂王,吞了吞口水…是、是他想多了吧?

一定是的,他们王爷和杜九言只是关系较好吧。

一定是了。

“这是王府,我住在这里像什么,您这是捧杀啊!”杜九言摆手,“算了,我去和跛爷挤一挤。”

桂王指着侧面的罩院,“这里也行。”

谢桦松了口气。

“没别的院子了?”杜九言问谢桦。

有!还有一个院子是特意给杜九言父子两人准备的,谢桦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了桂王投来的目光,他心头一跳,呵呵笑着道:“还、还真的没有了。”

王爷对杜九言还真是依赖啊。

连住都想住在一起。

“行吧,”杜九言勉强应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小萝卜也跟着点头。

桂王笑了,给谢桦打手势,让他赶紧去收拾。

杜九言去了暖阁,三个人坐下来,桂王看着小萝卜,小萝卜也看着他,互相挤眼睛。

成功了,而且很成功。

茅道士笑嘻嘻地跑进来,“王爷,我要去会友了,这几天不在家,您有事的话…就去城外的道观通知我。”

“去吧,去吧。”桂王恨不得大家都走才好。

茅道士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杜先生,你努力啊,一定要赢燕京才行。”

“去道观啊,那多学一点本事。”杜九言道。

茅道士哼了一声跑走了。

下午蔡卓如也来告辞,说去找朋友,过两日回来,便走了。

其余人都各自休整了一番,杜九言和小萝卜在王府里闲逛。

很大,他们走了一圈花用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两人到顶西面的林子里停下来。

林子里修建了亭子,亭子下面是一个不算大的人工池塘,里面原来应该种着莲藕的,但这会儿荷叶枯黄在水面上,透着一种萧瑟。

“娘啊,”小萝卜挨着杜九言的耳边低声道:“您当初成亲,也是在这里吗?”

杜九言道:“这事儿,你问我不如问自己。”

小萝卜愕然,抖着嘴角道:“那时候不还没我嘛!”

“不过,这里可真大啊,娘啊,我们什么时候也能买这样的宅子呢?”小萝卜问道。

杜九言看着水面,漫不经心地道:“你接着挣啊。”

“旧事一直提就没意思了。”小萝卜抱着杜九言的大腿,“咱们不是翻篇了吗?”

杜九言道:“你无法要求我放弃自己的权益。”

“今后,没事就会拿出来说一说,看到你羞愧的脸,我会得到一些宽慰。”

小萝卜欲哭无泪。

“杜先生,”小內侍笑着跑来,“花厅里的酒席摆好了,王爷请大家去吃饭。”

两人去了花厅。

两桌并排放着,从服侍的到坐下来的,全是男人,谢桦招手喊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叹了口气,“这一屋子的男人,可不得找个女人管管!”

“都别客气,”桂王招呼大家,“吃饭!”

饭菜丰盛到让桂王都觉得惊讶,侧头对杜九言道:“我娘对你和小萝卜的待遇,还真是不错。”

这菜肯定不是给他准备的,因为他每次回来,都是去宫中蹭饭吃。

“那我一定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杜九言摸了自己的脸,这一次比上次自信多了。

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份!

一定不会。

一路上闹的最欢腾的就是宴通他们十个人,又兴奋又担忧的,一路说笑都没停过,但此刻大家都三缄其口,沉默地吃着饭。

“怎么了,一个个的蔫头耷脑的。”杜九言看着几个人。

“没有啊,”宴通笑着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和燕京比试啊。”

他们现在是住在王府里,对面的人不是刘县令而是桂王。这对他们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尤其是,桂王到京城后就不再贴面皮了,这会儿看着他的脸,顿时不知说什么。

见过很多次,可谁也没想到是桂王。

“还不清楚,明日我会递文书上去,大概还要去宫中给太后娘娘请安。你们自己找地儿玩去,别惹事就行。”杜九言道。

十个人应是,但并没有心思出去玩。

吃过饭,周肖几人出去散步,宴通他们则回去窝在房里说话。

“吓坏了。”徐子玉喝着茶道:“感觉一脚踏进京城后,就跟踩在了棉花上,哪儿哪儿都不踏实了。”

段应低声道:“尤其是王爷,外传王爷的性子琢磨不定,还任性好杀戮呢。可这段时间接触,完全没有看出来。”

“琢磨不定是有的,但好杀戮肯定是以讹传讹了。”

“你们说,有王爷坐镇,咱们是不是稳赢了?”傅元吾问道。

大家都看着宴通。

宴通摇头,“辩讼是公开的,王爷就算想要帮忙,也帮不上的。”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这次到底要怎么比试。”

宴通提出来,大家也都露出忧心忡忡地样子,池玉道:“应该会和我们在邵阳辩讼比试的方法一样吧?”

找一个讼案,双方一起查证,最后上公堂辩原被告。

如果不用这个方法,那就只有像考讼师牌那样,经过三轮再看结果了。

“接着看书,我们不能给先生丢脸,更不能让西南毁在我们手里。”宴通看着段应,“段师弟,我们再模拟辩讼吧。”

段应将卷宗拿出来,两个人对面坐着开始练习。

其他人或在一边看,或拿着《周律》或卷宗在一边看。

宫中,桂王坐在太后的罗汉床上,大家都围着她打量,钱嬷嬷道:“黑到是没有黑,就是又瘦了不少。王爷,您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就是操心的事太多,所以瘦了。”桂王回道。

钱嬷嬷心疼的不得了,“奴婢给您炖只鸡去,再放点大补的药,瞧您瘦的,身上都没有肉了。”

话落就亲自去厨房了。

桂王不拦着钱嬷嬷,拦也拦不住。

龚大姑姑和龚二姑姑将一盘一盘桂王喜欢吃的零嘴,叠放在茶几上,两个人又盯着桂王的衣领看了半天,和太后道:“这衣服还是上次回来的时候奴婢做的,衣领都掉色破旧了。”

“王爷在外面太受罪了。”

“奴婢这就找布去,赶个两夜把衣服做出来。”

姐妹两人也跟着去忙。

房间里就剩下太后母子三人和皇后以及太子年周。

“是瘦了很多,”皇后看着桂王,“是不是县衙的饭菜不好吃?”

桂王拱手回道:“也没有,就是有时候忙起来,便顾不上吃饭了。”

皇后叹气,“这县令还是别做了,受罪的很。”说着看着圣上,“圣上,要是小叔真喜欢做官,不如在京中寻个官职吧,怎么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能顾着他一点。”

第368章 宫中之行(二)

赵煜凝眉道:“他是王爷,要真去做官,那些读书人会怎么想。”

“天下人也会觉得是儿戏,哪会信服他。

太后颔首,指着桂王道:“现在都别和他谈理想抱负,他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赶紧成亲。”

桂王吃着零嘴,敷衍地点着头。

“母后,”皇后问道:“九烟真的找不到了?”

太后摇头,“安国公府,鲁阁老还有我们,都找了她五年了,这音讯全无的,人肯定不在了,”又道:“安国公也建议他再成亲。人呢,我们也看好了。季玉很乖巧,人也生的好看,尤其那身板,肯定好生养!”

仿佛大家议论的不是他,桂王自顾自地开始剥桔子,一连剥了三个对面一人一个,然后自己开始埋头吃。

“你看看这孩子,”太后戳桂王的脑袋,“就知道吃就知道吃!”

皇后道:“娘,小叔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您听听他的,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吧。”

“皇后问你呢,你倒是说话啊。”太后问道。

“那安国公府的女人,确认死了?”桂王看着太后,“那赶紧把墓立了,牌位竖起来,补办个丧事,昭告天下。”

“这事儿不解决了,谁愿意嫁给我。”桂王道。

太后顿时笑了起来,“总算说了句正经话,明天哀家就让人着手去吧。”

“办好了,你进宫来,和玉儿见一面。哀家记得你们几个小时候不还在一起玩的吗?子英、季玉你应该都记得才对。”太后道。

桂王知道这两个人,但放在一起他分不谁是谁,撇了一眼太后,他道:“先把眼前的事办了,再谈别的吧。”

“您这思维跳的也太快了。”桂王咕哝道。

“思维是什么?”太后问道。

赵煜解释道:“估计是和杜九言学习的,他们讼师常用这样的话。”

“跟着杜九言还真学了不少东西,人也乖了不少,哀家要好好赏她。”太后笑呵呵地道。

赵煜颔首,面露欣慰,“所以说交友谨慎,是这样的道理。”

“可劲儿赏。”桂王支持道。

太后失笑。

桂王看着赵煜,“贪污案的卷宗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朕气的今晚饭都没有吃。”赵煜怒道:“此番,朕定要看看这根藤上到底结了多少瓜。”

“你会吓到手软!”桂王道。

赵煜一怔,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就算再多的人,朕也不会手软。”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过了一刻赵煜道:“听说这次的案件是杜九言帮你查的?”

“嗯。你也要赏她才行。”桂王道。

赵煜颔首,“等事情办完再一起赏。”

“那你准备让哪个衙门一起查,是三司一起还是独派一个?”桂王问道。

赵煜想了想,道:“邱文力的亲家你可知是谁?”

桂王蹙眉,“前内阁木阁老的孙女?”

赵煜颔首。

桂王就明白了。当年钱侍郎才入朝的时候拜的就是木阁老的门下。所以钱侍郎和邱文力看着没什么关系,但是实际上还是有的。

钱侍郎和鲁章之是好友,朝中人人知道。

“所以,你将案子给大理寺,让吴文钧去查?你就相信吴文钧?”吴文钧和任延辉又是同科也是好友。

赵煜道:“总需要人去查,先让吴文钧去。”

桂王就没有再多说,他无所谓谁去查,反正结果让他满意就行了,“西南和燕京,你准备让他们怎么比试?”

赵煜还没想过,“应该怎么比?不如朕明日将杜九言和申道儒一起请到宫里来,问问如何?”

桂王不反对,“行。反正你公平点就行了。”

说着站起来,“我要回家去了,家里那么多客人在,我却被你们拉到这里说个没完。”

桂王说着要走。

太后在他身后道:“你告诉杜九言,明天他进宫的时候,将小萝卜一起带进来,哀家想小萝卜了。”

桂王应了一声。

第二日午朝前,杜九言带着小萝卜由桂王陪同一起进宫。

“三思而行,说话前多思考。”杜九言给小萝卜整理衣服,背着桂王挤了挤眼睛,“我觐见过圣上后,就去坤宁宫找你。”

小萝卜点头,小声道:“您放心,不想回答的我就换话题。”

他爹惯用手法,很好用。

“我儿聪明。”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脸,看着顾青山抱着小萝卜往坤宁宫的方向直到消失,她才转头去问桂王,“他一个人,真的没事?”

桂王道:“宫里很安全。”

“也是,我还是想想自己吧。”

两人并肩而行,到御书房。

申道儒还没有到,赵煜在批改奏疏,薛按在一边磨墨,看见到桂王他行了礼,小声道:“圣上,王爷和杜九言来了。”

“进来吧。”赵煜将最后几个字写完,抬头看他们,杜九言行了礼。

赵煜打量着杜九言,问道:“你今年多大?”

“回圣上的话,今年二十。”

“还真是年轻有为。”赵煜问道:“这半年做西南的会长,感觉如何?”

杜九言回道:“西南在学生去以前,一片陈腐死气沉沉。学生去了以后不但恢复了生机,学生们也开始变的积极乐观,一心向上。”

赵煜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话,直白地夸自己,他不由看向桂王。

如果有人和杜九言像,那就是桂王了。

“难怪你和桂王能成为朋友,”赵煜哈哈大笑,“看来西南现在确实不错了,朕看你很满意。”

杜九言道:“都是圣上您慧眼如炬,识得人才!”

并非很正常的接见,又没有别人,杜九言有意这么说话,意在留个风趣不刻板的印象。等会儿申道儒来了以后,和她一对比,赵煜自然就会觉得她风趣幽默,年轻有为。

“薛按,”赵煜和薛按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到讼师这么风趣的。”

薛按笑着应是,“以前见到的讼师,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生怕自己笑了就不够严肃,不是讼师一样了。”

赵煜深以为然,和杜九言道:“朕现在知道,桂王为什么喜欢和你一起玩,你这性格实在是好。”

“学生能得圣上的夸赞,今后一定再接再厉。”

赵煜问道:“再接再厉什么?”

“幽默。”杜九言冲着赵煜一笑。

唇红齿白,虽算不得很俊美,但看着让人觉得很舒心。

赵煜心情大好,和桂王道:“她平日和你也这么说话?”

“现在已是收敛了。”桂王道。

赵煜笑着,和杜九言道:“这么有意思,还能辩讼律法又熟,真是难得的人才,朕确实没有选错人。”

杜九言笑着应是。

“这次水利贪污案,也是你协助桂王查的,此乃大功,朕明日早朝一定要好好的褒奖你。”赵煜道:“不过,上次解剖的事,有些鲁莽了,引起那么大的震动。”

“你就没有想过,要是最后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你怎么处理。”

杜九言回道:“学生认为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过,真得不到学生可能会找别的办法圆过去。”

“什么办法?”赵煜打破砂锅问到底。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讪讪然一笑,“学生会认怂,然后来京城求圣上做主。”

赵煜又笑了,发现和杜九言聊天很轻松,哪怕说一件严肃的事情,她也会用轻快的语气去叙述。

“朕肯定不会给你做主的,还会再打你一百鞭。”赵煜话落,申道儒来了,和赵煜和桂王行了礼,他打量着杜九言,微微拱手。

杜九言很有礼貌地回了礼,道:“久仰申先生大名,今日幸会。”

“你二位,一个德高望重,一个年轻有为,是应该认识认识的。”赵煜请二人坐,道:“今天请你们来,是为了问两个讼行的比试,你二人有什么想法。”

赵煜确实很期待,讼师一行是祖师爷扶持的,对于大周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很多学者在说,大周开朝两百年后,还能维持此等的盛世,和根基牢靠明君治国分不开,其次,当然就是《周律》。

祖师爷的设定了周律,并扶持了讼师一职,他们像律法的守护者,维护着律法的公正维护着人间的正义,让大周的昌荣更加稳固。

所以,他对讼师的好感,比其他的行当要多一些。

“杜先生,您说呢?”申道儒问道。

“还真是不知道,这方面我也手生。”杜九言含笑道。

两人推辞,桂王咳嗽一声,撇了一眼申道儒,慢悠悠喝茶。

“一方挑选一件疑难案件去办理?”申道儒道:“以十天十夜为期,最快最好者为赢。”

“圣上觉得如何?”

“别问朕,朕只要看过程和结果。”赵煜笑盈盈地道。

申道儒又看着杜九言。

“我没有意见的。”杜九言有些惊讶,她以为申道儒要辩讼的,现在居然只是挑案件查案。

桂王问道:“不辩讼?”

“辩讼与否,这取决于案件的结果,如果被查的案件,有原告或者被告,那就继续辩讼。如果没有,那么就按照上述的方法,论输赢。”申道儒道:“十个人辩讼不易,只怕是从天明辩到天亮,也难分输赢。”

桂王扯了扯嘴角,他是打听到杜九言和程公复的十人群辩的结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