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形很整齐,就差一会儿没有换成“一”字,一会儿换成“人”字。

跛子在小道等她,打量着众人,露出狐疑之色,“这是干什么?”

“膨胀啊!”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不能怪我,只能怪他们吹捧的功力日渐高深。”

跛子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蔡卓如回来了。”

“知道了,让他来见我吧。”杜九言道。

跛子咳嗽了一声。

“我去见他,”杜九言忙笑了起来。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小萝卜正由蔡卓如抱着在正院门口,小萝卜挥着手喊道:“爹,您是不是又膨胀了?”

“情难自禁!”杜九言含笑,道:“刚回来的,店铺找的怎么样?”

蔡卓如道:“先去见了位朋友,这两日他帮忙在找,找到了一间,我去看过铺面大小很合适。”

“什么地方?”桂王凝眉问道。

“就在东四街和东三街的路口,对面是八宝笔墨铺子。这家原来是山西人开的馆子,今年说是要回老家奉养父母,就想把铺子盘出去。”

桂王颔首,“那应该没有二楼,一层?”

“是!先不敢开的太大,也不知道湖广菜合不合这边人都口味,到底还是辣了点。”蔡卓如道。

蔡卓如很惊喜,因为这是他和桂王最心平气和的一次聊天。

“进去说话。”杜九言招呼大家进暖阁。

人太多,谢桦只好搬了很多杌子杌子进来。

“是不是要升堂了?”跛子问道:“单德全将所有卖身契上的人都核对了一遍,下午又出去了,你是不是让他去找失踪的人?”

一起办案久了,互相都能知道对方的路数,杜九言道:“是!如果一切顺利,这两日应该就能上报升堂了。”

“季林在请讼师。”桂王道:“但燕京不敢接辩讼。”

那肯定不敢,季林的罪可是赵煜点名要罚的。

“不过,承德侯府的太夫人今日去坤宁宫哭去了,我娘卖了人情。”桂王道。

杜九言倒是很吃惊,“太后不是应该很生气吗,为何还要卖秦太夫人的人情?”

“给安国公面子吧。”桂王道:“祖师爷不是说了吗,就算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权利请讼师辩讼,这是他的权利。”

杜九言撇嘴,“很想剥夺了他的权利!”

“这个案子,最可恶的人不只是季林,还有吴文钧。”跛子说着,看向桂王,“贪污案在他手中,你不要和圣上说一声吗?”

桂王道:“不着急。他现在闹这么大动静,总要给他点面子。暂时只死了一个邱大人,看看还有几个人能畏罪自杀!”

田卯和黄觉吴文钧不敢动。

陆绽快步进了房内,喊道:“先生,消息核实了,确实没有错。”

程公复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申道儒重新查案了?”

“是!”陆绽道:“他今天已经带着人重新走现场了。”

程公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起起落落,毕生所未经历过。”

陆绽也赞同地点了头,“先生,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杜九言赢了,西南就还在。

“算了,”程公复靠在床头,看着帐顶发呆,“我们折腾了这么久,出了这么多丑,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西南能依旧在,已是万幸了。”

陆绽道:“先生心中意能平?”

“这两日我想了很多,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会长,西南只有在杜九言的手中,才能真正的起复,再创辉煌!”程公复道:“她说的对,我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其实,西南有我没我,都没有任何差别。”

陆绽欲言又止,程公复看着他低声道:“这一次比试我细细想过,以杜九言的性格,她不可能这么云淡风轻。而且,她也不允许自己输。”

“先生的意思是…杜九言从一开始就知道,申道儒的案件判错了?”陆绽问道。

程公复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气定神闲。”

“这孩子的聪明,常人所难比的。她装傻充愣,硬是让圣上下令彻查季林的案件,又在御书房中硬着头皮接了讼案。她一直不急不慢,就连输了也爽快应了。”

“如此,她既避免了得罪承德侯,又在圣上面前表了忠心和能力。”

“如此圆滑周到又不失底线的人,我无话可说啊。”程公复道。

陆绽也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他低声道:“那…等这个案件结束后,我们就回西南?”

程公复点头,“回去吧。”

承德侯坐在秦太夫人的对面,秦太夫人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既然花大价钱请人,就一定会有人来。”

“你查清楚底细,就怕那些个想要出名黑心的人。”

承德侯应是,“娘,请讼师的事,舅舅怎么说?”

“你舅舅说随我,”说起安国公,秦太夫人很生气,“季林是承德侯府的嫡子长孙,他这个舅公却一点都不管,实在太让我寒心了。”

“娘,您别和舅舅生气。”承德侯道:“朝中大小事,圣上都要问一问舅舅的意见,可这一次圣上却没有问他,可见圣上也是防着他求情的。”

“这个时候,舅舅没办法开口。”

秦太夫人明白,可是心里就是不高兴,“他表现的太冷漠了。要季林是他的孙子,看他还怎么说。”

“娘,这话您不要再说了,舅舅听到会不高兴。”承德侯叹气,安国公府子嗣单薄,他大表哥原配难产去了以后,他隔了近十年才续弦,生了一女一儿,儿子今年才十二,可是身体却一直不怎么好。

二表哥和表嫂去了十几年了,膝下的九烟也没了。

三表哥是庶出,儿子倒是生了两个,可不成气候,拎不上台面。

“哼!”秦太夫人哼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去歇着吧,看明天那个什么杜九言还能查出什么事来。”

承德侯应是。

“这件事结束后,吴文钧那边决不能让他好过。他自己不干净,居然拉着我们出来挡箭。”秦太夫人拍了桌子,怒道:“着实比那杜九言还要可恨。”

案子虽是杜九言查出来的,可说到底,她也没有选择。最可恨的是吴文钧,若不是他设计将案件给杜九言,又怎么会发生现在的事。

“是!”承德侯道:“待季林安好后,儿子定会想办法。”

他说着回房去睡觉。

第二日他继续让人对外放话,承德侯府重金找讼师。

一整天,还真的有几位讼师自荐上门。

但承德侯查过以后都觉得不妥,直到晚上,来了一个人,他才觉得满意。

第394章 二十二

升堂前,杜九言被传去坤宁宫。

钱嬷嬷给她上了暖暖的甜汤,太后道:“先喝,喝完再说话。”

杜九言笑着道谢,将一碗甜汤一口喝了。

“怎么和桂王一样,猪八戒吃西瓜,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太后笑着道。

杜九言笑了。

“许是两个在一起玩的时间久了,所以做派行事都一样了。”钱嬷嬷坐在杜九言对面,打量着她。

杜九言就怕别人盯着她的脸看,心慌。

“嬷嬷看着我作甚?”杜九言笑着道。

“比上次来英俊不少,奴婢真是越看越像…”钱嬷嬷说着看着太后,主仆二人心意相通,太后颔首道:“我看着也很像。”

杜九言心里哀嚎。

“上次安国公见到我,也特意说了一句,”杜九言好奇地道:“他说像他的孙女。”

太后就笑了,“确实很像!桂王和你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他没有发现吗?”

“王爷说他不太记得王妃的长相。”杜九言含笑道。

太后脸一虎,“这浑小子,很人姑娘都成亲洞房了,居然还不知道人家的长相!”

“娘娘,您不记得了啊,那天王爷负气不成亲,挑了盖头就走了,一直到快散席才回来,又喝酒喝的晕乎乎的回去。”钱嬷嬷道:“我们不还担心能不能…第二天早上王爷又走了。”

“以前没见过,匆匆一面又过了好几年,哪还能记得。”钱嬷嬷笑着道。

太后不和钱嬷嬷说桂王,一谈起来钱嬷嬷就没完没了。

钱嬷嬷一辈子没成亲,一直跟着她身边伺候。桂王出生后她的身体不大好,就一直是钱嬷嬷照顾的!

钱嬷嬷将桂王就是当做自己亲生的,宠爱的劲头比太后都要足。

太后还记得桂王小时候,先帝因为一件事责罚桂王,钱嬷嬷脑子糊了,连先帝都顶撞了。

幸好先帝脾气好,不然哪还有钱嬷嬷的命在。

“承德侯府找讼师的事,你知道了吧?”太后问道:“我听说你主讼,他们找讼师对你没有影响吧?”

“当时秦太夫人来求哀家,哀家本来想拒绝的,可一看她哭,又想着这案子十个讼师也翻不赢,就卖了她一个顺水人情。事后想想,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影响。”

“要是有,哀家这个人情卖的可就不值当了。”太后有点后悔。

杜九言道:“他请讼师是他的权力,娘娘这是顺应了祖师爷的理念,尊重每一个人的权力,即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你说没事就行。”太后笑着道:“那哀家就放心了。”

杜九言笑着应是。

“大前天桂王说要把小萝卜送来的,后来不了了之了。你明天要得空将小萝卜送来。”

“就怕他太闹了,吵的人头疼。”杜九言道。

太后摆手,“那孩子一点都不闹腾,还特别的懂事,和他聊天不知道多舒服。”

那倒是,小萝卜和比人聊天的时候,都是聊别人感兴趣的话题。

“皇帝那边你是不是还要去的?”太后问道。

杜九言应是。

“那你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太后也不留杜九言,让她速速去。

杜九言去了御书房,赵煜见到她,叮嘱道:“…请讼师的事朕也听说了,就让他请吧,否则他们还不服气。”

“你使劲辩,一点情面都不要留。”

杜九言笑着应是。

“还有,不管谁牵连在内,都一并揪出来,依照律法办!”

杜九言拱手道:“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好。倒忘记恭喜你了,申道儒的案子错了,那现在这个比试就是你赢了。”赵煜道。

“朕明日早朝就把话收回来,西南还是西南,你还是会长。等季林的案子办完了,朕给你嘉封。”

杜九言起身行礼应是。

第二日,齐代青两方送了文书,顶在十月初四升堂。

这一日极寒,天刚大亮就下了雪,先是雪花点点等杜九言出门的时候,雪花如同鹅毛一般飘飘扬扬落下来。

“我们一起。”桂王给杜九言撑伞,小萝卜挎着个小篮子,闹儿拉着他道:“地上滑的很,我来背你。”

小萝卜摇着头,“我太重了,你背不动的。”

闹儿怕他摔跤,两个人站在院子门争。

“我抱着。”跛子上来,将小萝卜抱起来,把篮子递给闹儿,“你们自己也担心点,别将鞋子踩湿了。”

闹儿点头。

小萝卜抱着跛子的脖子,指着前面撑着伞并肩走的两个人,低声道:“跛子叔,我们这次回邵阳的,义父还去不去?”

“应该会去。”跛子道:“不想他去吗?”

小萝卜想了想,摇头道:“想他去啊。有他在我爹打官司的时候事半功倍。至少不用担心县令大人下黑手。”

“朝廷派的县令已经到了。”跛子道:“他就算去,也不会再做县令了。”

小萝卜哦了一声,想了想,道:“那他就打着王爷的名号横行乡里好了。”

跛子笑了笑,“看来,你和王爷相处的不错!”

小萝卜想了想,“还行吧。不过我更喜欢跛子叔你。”

“小坏蛋。”跛子捏了捏他的脸,“就知道哄着人。”

小萝卜笑了。

西南十个讼师外加三尺堂的四个人,并着跛子小萝卜四个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府衙。

府衙门外人山人海。

“京、京、京城、就、就就是、是、大大大啊。”宋吉艺戴着毛茸茸的帽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球一样从街上滚过来,吃惊地惊叹着。

宴通道:“上次辩讼的时候人还没有这么多,这一次为什么这么多人?”

京城人也听辩讼,但显然不如邵阳人热情。

但一次的情绪明显比上次高很多。

“杜先生来了。”小萝卜冲着人群里喊了一声,“大家让一让呐。”

人群刷地一下让开。

无数双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杜九言。

就在这一瞬间,除了她和桂王外,所有人刷地一下后退了一步,将他们留在前面。

这样大家就认出来,谁是杜先生。

“大家好。”杜九言冲着大家挥了挥手,压着声音道:“王爷您快走,不要抢我的风头。”

桂王撑着伞,站在她身侧,“我不说话。”

“你不说话就已经抢了。”杜九言道。

桂王笑了起来,将伞留给她,迈开大长腿从府衙后门进去后堂等她。

杜九言顿时就觉得自己此刻的容貌不错,个子不错,气质也很好。

大家并没有像邵阳那样呐喊助威,杜九言穿过人群,进了府衙,等进去,人群又开始聚拢。小萝卜在人后喊道:“杜先生,努力啊!”

京城的人一愣。

杜九言收了伞,冲着大家拱手行礼,抚平了外青里白的讼师袍,昂首挺胸地进了府衙。

齐代青已经坐好,单德全带着捕快稳控秩序,书吏在一边做书记。

杜九言行礼礼站在左边。

“带被告!”齐代青喝了一声。

单德全出去,在后衙将等候的季林领了过来。

路过后衙的房间时,就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宴通在她耳边低声道:“是秦太夫人,我刚才从后衙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房间里坐了很多人。”

“圣上也在。”宴通紧张地道:“先生,您别太紧张。”

上次他不知道圣上在后面,等知道以后,真的是紧张的不得了。如果提前知道,他恐怕连话也说不出来。

季林走到前面来,冲着齐代青拱了拱手后跪了下来。

他是世子,要不是因为圣上在,他连跪也不用跪的。

“季林,你的讼师呢?”齐代青知道承德侯府用重金聘讼师的事,听说是个颇有名气的讼师最后接了讼案。

季林回道:“就来了。”

杜九言很好奇,谁这么自信,居然敢这个讼案辩讼。

这个案子想要辩讼,可不简单。

就算是她碰到这样的案件,也不敢吹牛说一定能找到空子钻。

人群让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材消瘦撑着伞,面容被伞遮挡住。他走的不急不难,直到门外他将伞放下来,杜九言一怔。

“刘先生!”宴通低呼一声。

衙门外,段应和钱道安几个人也是一惊讶,段应道:“怎么会是刘先生!”

“刘先生从西南走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原来来京城了。”

几人相隔,陆绽和程公复也是一脸惊愕。陆绽道:“他想干什么,莫不是就是他接的承德侯府的讼案?”

“是了。”陆绽低声道:“我昨天还在猜,这世上还有谁敢接这样的案件,对方是杜九言且又是弱势的情况之下。”

程公复冷哼一声,道:“果然,离开了西南后,他就变成了如此小人。”

陆绽也嫌弃不已。

衙堂内,刘公宰行了礼,转眸打量着杜九言,拱了拱手,“杜先生!”

“刘先生!”杜九言道:“很巧啊。”

刘公宰瘦了不少,看人时的目光比以前犀利了不少,他看过杜九言,视线落在宴通身上。

“先生!”宴通拱手行礼。

刘公宰微微颔首,“你带着师兄弟辩的几场我都有所耳闻,不错,有长进。”

宴通拱手。

刘公宰又和季林拱了拱手,机灵打量着对方,忽然多了几分信心。

这个人原来是西南的,连杜九言都要喊他一声刘先生,那看来很有能力了。

“开始吧。”齐代青和杜九言道:“你是原告讼师,你先说。”

杜九言应是,上前一步,道:“此案颇大,大到什么程度呢?”

第395章 二十三

“大到它至少有五十三位受害人,大到至少有十位死亡,已知死亡的人中,有一个三岁的孩童,还有一个五个月的胎儿。除了这些,它大到除了杀人凶手外,至少有六十位的帮凶!”

听讼的百姓一阵抽吸冷气,他们知道很大,却没有想到,这个案子居然这么大。

“夸大其词!”季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