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解释道:“事情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现在杜九言进来查办,他查的东西哪怕作为参考,对案件的公正性也有一定帮助。”

“你说的也对。”赵煜颔首,和杜九言道:“你想要去大理寺见卞文清?”

杜九言点头,“还是第一次和大理寺接触,我不知道这牌票要去哪里要。”

杜九言不是公职,要去人家家中查证取证,需要被人配合的时候,就需要出示衙门的牌票。

“让吴文钧给你。”赵煜道:“如果你有不方便行事的地方,就让桂王帮你,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做。”

杜九言笑着应是。

“我很忙,”桂王道:“你也见不到我,就想象中我很闲。”

赵煜道:“九言是你好友,我也不用避讳。”他一顿和杜九言道:“你劝劝他,别成天游手好闲,赶紧成亲是正经事。”

杜九言笑道:“是,学生一定劝他。”

桂王瞪杜九言,指着她警告了一下,又和赵煜道:“你成天忙的很,就不要管我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了。”

说着拉着杜九言要走。

“你不去给母后请安?”赵煜问道:“有两日没去了吧?”

桂王不想去。去了就被太后和钱嬷嬷拦着围攻,他还不能回嘴,累的很。

两人从宫中出来往大理寺去,杜九言边走边道:“王爷,成亲是大事,您不能拖啊。”

“是我不想成亲吗?”桂王看着她,义愤填膺。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是你不答应嫁给我,不然我们明天成亲,你看我乐意不乐意。”桂王道。

杜九言啐了他一口,“一边去,再多看你几眼,我头发都要掉完了。”

“小气,”桂王咕哝道:“不就成亲吗,多大的事。”

杜九言不理他。

卞杭在大理寺门口等他们,三个人一起进了大理寺,小厮看到了桂王,直接引着两人去找吴文钧。

“下官给王爷请安,不知王爷来大理寺有何吩咐。”吴文钧想也想的到,桂王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桂王道:“他是卞文清的儿子,觉得他父亲有冤屈,所以请讼师辩讼。”

“本王此番是陪同,你安排一下吧。”桂王道。

吴文钧一怔,有些惊讶卞文清居然会请讼师,他看了眼卞杭和杜九言,不确定地问道:“不知王爷可回过圣上,圣上的意思是…”

“刚从宫里出来,圣上同意了。”桂王道:“你赶紧安排。”

吴文钧吃惊不已,还想说什么,桂王已敲了桌子,“你想什么呢,赶紧的啊。”

“是!”吴文钧看桂王真的是头疼,好好的王爷,怎么就跟土匪一样。

你想和他说道理,都说不清楚。

他没有安排人,而是亲自带着他们去了大理寺的牢房。

卞文清在中间的一格,左右两边都关着人,卞杭一进去就隔着栅栏喊父亲,杜九言却是一眼看到了一个躺在炕上,腿绑着木棍的男人。

毛文渊!

原来他长成这样啊,杜九言站在外面打量着他,毛文渊也看着他。

胖敦敦的像个南瓜。

毛文渊认出了桂王,随即也猜出来杜九言,自然也明白杜九言为什么看他。

桂王在邵阳做了快一年的县令,杜九言还翻了严智和马毅的案子。他们认识他,再正常不过。

杜九言收回目光,走到卞文清这边来。

卞文清父子两人隔着栅栏相哭无言。

“父亲,”卞杭给卞文清介绍,“这是王爷,这是杜先生。”

卞文清一怔,忙跪下来给桂王行礼,桂王摆手,道:“不用拘礼了,起来吧。”

“杜先生,”卞文清起身,和杜九言拱手。

卞杭介绍道:“我请杜先生做您讼师,杜先生同意了。”

“你快将您知道的,您的冤情都告诉杜先生吧。”卞杭道。

卞文清一愣,下意识朝吴文钧看去一眼,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能、能换个地方说吗?”卞文清低声问道。

杜九言就回头看着吴文钧。

“可以,”吴文钧扫过一眼卞文清,召了牢头过来吩咐了几句。

杜九言和桂王带着卞文清父子两人去了牢中的一间问讯室。

“王爷您略坐,若有吩咐和下官说一声就行。”吴文钧也不留,拱手道:“下官告退。”

说着就走了。

大家依次坐下。

第412章 七更

“王爷,杜先生,下官真的是冤枉!”卞文清穿着囚服,个子比卞杭高,气质舒朗有种教书先生的磊落文气。

“卞大人不着急,您慢慢说。”杜九言拿了本子出来,“他们给您定案的证据,就只是您和金嵘往来的账目和信件?”

卞文清回道:“账簿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下官觉得冤枉。”

“信不是你亲笔题写?”杜九言问道。

卞文清回道:“是我的字迹,但是不瞒您说,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写过这封信。”

“我真没有撒谎,若有半个字作假,愿天打雷劈!”卞文清道。

自己不记得写过信,可字迹又是自己的,这事儿比天打雷劈还稀奇。

桂王道:“是有人临摹了你的字?”

“王爷,下官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就有这样的人,写出来的字,就连被临摹的人也难以分辨出来。”

“就是能够以假乱真。”卞文清一脸郁卒。

杜九言问道:“往来账目你看过没有,一共有多少钱数?”

“他们没有给我看账目,钱数的话我听吴文钧说了,我四年前是十万两,这一次是得了一万两。一共是十一万两,在钱数上和金嵘相同。”卞文清道。

十一万两,是够杀头的了。杜九言问道:“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卞文清摇头,“就查了这两次的水利,其他的圣上没有提,吴文钧是不敢查的。”

“下官现在倒希望他们查,只是此事由不得下官,人在牢里我说什么都不由我。”卞文清道。

杜九言问道:“都没有用刑?”

“没有,吴文钧办案素来不用刑,所以在朝中颇有好名。”卞文清不屑道。

不用刑只是表面而已,他不用能看得到刑,却会用无形的刑,逼得你心里崩溃,不得不说。

“卞大人,”杜九言看着卞文清,“这里没有外人,这话我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问,您可曾得过不义之财?”

卞文清一怔,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也看着他。

卞文清顿了顿,有些难堪,低声道:“得、得过。”

卞杭有些接受不了,喊道:“父亲?”

卞文清摆了摆手,又抬起头来看着杜九言,回道:“我在户部,湖广道那么大,总有各式各样需要朝廷拨款的地方,包括军中的军饷,兵部也要从我这里拿到批文。”

“来来去去办事的人,有人想要快一些,总会有些私底下接触,我也不是多干净的人,每一年不清不楚的钱财少不得也有个八千一万!”卞文清道。

“但我和王爷还有杜先生撂个底,水利上的钱,我没有得过,一次都没有。”

“杜先生只给我辩讼这个案子,我敢说我清清白白,绝不会拖累您。”

卞杭难堪地垂着头,他也知道卞文清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但是这种事作为秘密,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罢了。可要是说出来,却很羞耻。

“我知道了。”杜九言不意外,桂王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来人托他办事,塞钱请吃请喝再正常不过,这朝堂说清清白白的人,凤毛麟角。

“你在牢中一切小心,”杜九言和卞文清道:“不管他们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只要没做过,我一定会让你清清白白出来。”

卞文清站起来,激动地和桂王还有杜九言行礼,“卞某,多谢王爷和杜先生搭救。”

“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往收受贿赂的时候,可有来往的证据?”杜九言问道。

卞文清摇头,“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还是很谨慎的,来往从不留下字据。”

“你家中可存了现银?我估计明日他们就会上门搜查。”杜九言道。

卞文清摇头,“家里没有银子,为数不多的钱财,在我夫人娘家兄长的手里,一直都由他保管,如果我没有记错,大约也就五万两上下。”

在户部四五年,五万两的余额,不算大贪,算个…有良心的小贪了。

“信件呢?”

“在我书房里的抽屉里,能留的都在里面,不能留的我都是随手烧掉的。”卞文清道:“杜先生想知道什么?”

杜九言道:“我想知道,你和鲁阁老还有钱侍郎可有确切的来往,比如信件或者金钱方面。”

“我仲秋时给两府送了节礼,这是头一回。”卞文清道:“主要是我和裘樟关系不错,而来京城后他就迅速走动了鲁阁老的门路,我便顺着他的门路,给鲁、钱二府送了节礼。”

“但还不曾私下见过。”卞文清道:“只是普通的节礼,没有任何银钱。”

不是不送,是不敢送。才搭上的门路,他没有所求一上来就送钱,不好。

杜九言颔首,“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事我再来找您,还是那句话,您自己多保重。”

“一定保重,下官就是死,也不想死的这么不清不楚。”卞文清道。

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从牢里出来。

吴文钧听到消息出来迎桂王,“王爷辛苦,请喝杯茶歇一歇吧。”

“还有事,”桂王问道:“案件今天是初审,何时再审?”

吴文钧道:“毛文渊现在只有田卯的供词,并没有他实际的证据,还要再查证。”

“嗯,辛苦吴大人了。”桂王颔首。

吴文钧说不敢。

“卞文清身体不好,你吩咐多照顾,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他死了,本王就会算在你头上。”桂王说着拍了拍吴文钧的肩膀,“责任很重,吴大人能者多劳啊。”

吴文钧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王爷这是何意?”

“要明说吗?”桂王问道。

吴文钧嘴角抖了抖,冲着桂王拱手,道:“下官领命。”

“吴大人,劳驾您给我牌票。学生还想查阅有关卞文清以及整个案件的卷宗。”杜九言道。

既然杜九言已经是卞文清的讼师了,她要查看他也不可能阻止,吴文钧颔首道:“请随我来。”

到藏卷阁,吴文钧将本案的卷宗给她,又给了她牌匾,含笑和桂王道:“那王爷您查阅,下官告辞。”

桂王挥了挥手。

杜九言将所有证件翻了一遍,拿出金嵘指证卞荣清的两项证据,一封卞文清写给金嵘关于分赃的信,信中说金银在法华寺。

另一个则是金嵘、邱文力和卞文清三人分赃的具体钱数。

“这信…”杜九言闻了闻墨香,又递给桂王闻了闻,“这墨很香是不是?”

桂王闻了一下,“时下都用这样的墨。”

“我就没有。”杜九言将信放回去,桂王道:“不看了?”

她和桂王一边出来一边道:“信上说银子藏在法华寺,法华寺在城外?有多远?”

“不算远,骑马过去一刻钟。”桂王问道:“想过去看看?”

杜九言颔首。

两人去了法华寺。法华寺看上去颇新,应该是新建的。在高高的山顶上,从山脚要沿着山道上去,路虽是平的但坡子还在。

杜九言仰望着法华寺。

桂王也抬头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一辆牛车停在山脚,几个小沙弥从车上往下搬炭,一人跑上去过了一会儿牵了一头驴下来。

驴拉着小车,小车上装着炭,三个小沙弥跟在车后面推,很费劲。

杜九言和桂王看着,相视一笑。

现在她真的相信卞文清没有说慌。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将银子藏在法华寺。

那么高的地方,那么重的银子,多费劲。

“王爷,您说四年前的银子,会放在哪里呢?”

桂王道:“不知道就查!银子从户部拨到工部,由工部送走。事情都是人做的,就必然能查到。”

“王爷,您太聪明了。”杜九言崇拜地道。

桂王睨着她,“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

“有时候确实不聪明啊。”杜九言道。

桂王磨牙。

杜九言哈哈笑了起来,拉着他道:“走,走,沿途看风景。”

“不管怎么说,银子是肯定出城了,”杜九言停在官道上,“会藏在哪里?”

“反正是不可能藏在邵阳。”桂王停下来也看着远方,官道上人车分了两边互不影响干涉,

两人走了两遍,在离法华寺不远官道边待了一会儿,回城去了卞府。

第413章 八更

两个人到卞府。

是个两进的宅子,但摆设明显比裘樟高调了很多。

当然,卞文清的家底也不错,他可是有一位曾经是三品大员的岳父。

卞夫人领着两个儿子三个儿媳出来,卞杭上前介绍道:“娘,是王爷和杜先生。”

卞府一家人忙行礼。

“卞夫人不要客气,我们为了案子而来。一切公事公办就好。”杜九言道。

卞夫人应是,指着书房,“我们老爷的书房在这边,二位请。”

她话落,小儿子已经去开门了。

三位儿媳行礼后就回了房里。

杜九言进了卞文清的书房,房间里收拾的很整洁,书是文官书房的标配,所以房间里除了一张写字书桌外,都是书。

卞杭拉开抽屉,里面确实有许多信件,但多是和朋友以及家人来往的信件,杜九言没有拆开看。

“吴文钧没有来家里搜过吗?”杜九言问道。

“搜过的。”卞杭回道:“但是就如我爹说的,我家里里里外外只搜出来一百二十两,还是我娘留作家用的开销。”

杜九言颔首,在书架边溜达着,书都是常见的书,没有特比之处。

她心里对卞文清还是相信的,倒没有别的证据,纯粹是直觉。

“怎么样?”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查这里估计没什么收获。”她一顿道:“王爷,我们去金家看看?”

桂王颔首,“好。”

“要不要带几个人?金家的人此刻应该是风声鹤唳,不定就打起来了。”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冷笑一声,“本王站在这里,他们要真是风声鹤唳,见着本王就该长跪不敢起。”

“王爷,看您的了。”杜九言和桂王一笑,回身和卞家的人道:“案子我接了,自然会全力以赴。你们定心就好,切记不要私自去找人打通关系之类,到这个时候了,除了律法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们。”

卞杭的二弟卞尧道:“可要是没有证据呢?”他说着看了一眼桂王。

“所以我们现在是取证阶段,如果最后一无所获,那就上堂打嘴仗。听过没有证据空狡辩的案件吗?”杜九言问道。

卞尧一愣,摇了摇头,“没、没有。”

“那这次就让你见识一下。”杜九言笑了笑,和桂王出来,卞杭送他们到门口,她回头又交代了一遍,“记得我说的话,你们现在除非托关系到圣上面前去,否则,不要做多余的事。”

卞杭拱手应是,“杜先生放心,我们一定记住您的话,等您的消息,绝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离开卞府,走了好长一段路,到了金嵘家门外。

杜九言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有个妇人开的门,穿着灰色的褙子,容貌大概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很憔悴,“二位,是衙门来的?”

“这位妈妈,”杜九言亮了牌票,“我们取证。”

妇人在这段时间,对这一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她道:“进来吧。”

她也不多问,指了指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二位想怎么查都可以。”

“妈妈,您家的当家人不在?”杜九言问道。

妇人和杜九言笑了笑,“我是金大人的原配,我姓王。家中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了。”

杜九言怔了一下。

“我儿被我撵走了,他和这个案子无关,走的时候吴大人搜查过,他什么都没有带。”金夫人道。

这语气,应该是打算等金嵘死后给他收尸了。

“那打扰了。”杜九言拱手行礼,和桂王进了内院。

也是两进的院子,但金家人少,院子就少一些,所以显得宽敞很多。

正院的罩院收拾出来做了金嵘的书房,一共三间。

金夫人并没有跟过来。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用下颌点了点门的方向,道:“先搜。”

两人推开门,顿时傻眼。

房间里的一片狼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书架上是空的,书悉数洒在地上,桌子的抽屉是开的,墙上的字画是歪斜的,就连临窗的香炉都被人踢翻,撒了一地香火。

“你来,主要是想找什么?”桂王踢开地上的书,搬了两把凳子,两人在废墟里坐下来。

杜九言失笑,“我要说我漫无目的,您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