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不是侮辱她,是真的建议。

季玉目瞪口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消失了。

“你好好想想吧。”桂王和她和善地笑笑,大步走了,韩当跟在后面,道:“爷,季小姐还站在原地。”

桂王道:“我已经很客气了,我刚才脾气多好。”

是,您的一句不愿意说得特别和气。

“爷,这位季小姐不简单。”韩当道。

抛开了女子的矜持来问桂王愿意不愿意娶她,这非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

“嗯。找个人跟着她,看看她还去求谁娶她。”桂王道。

韩当嘴角抖了抖,人家好歹是侯府的小姐,怎么可能逢人就问人娶不娶。

更何况,就像桂王说的,求不成他,唯一能求的就只有赵煜了。

季玉失魂落魄的回家去了,并没有再求别人。

晚上,太后得知桂王去了靖宁侯府,并在席上和韩子英有说有笑,她很高兴地请了韩子路进宫侧面打听,“…和子英相处的如何?”

“聊了小时候的事情,感觉王爷的心情很不错。”韩子路道:“但没有看出来喜好,毕竟才接触。”

太后气道:“让他和子英多见几次面,哀家就不信他记不住。”

“是!”韩子路道。

第二日晚上,毛文渊到达京城,直接被人抬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中。

吴文钧真在家中吃饭,听到回禀就放了碗筷,吩咐常随,“把我官服拿来,我去看看。”

“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人都到了您早点晚点见都没什么差别。”吴夫人道。

吴文钧烦躁地摆了摆手,“女人家的懂什么,别管我的事。”

吴夫人也放了碗筷不说了。

“爹,”吴文钧的长子吴景清道:“我送您去吧,天都黑了。”

吴文钧还没说话,吴夫人道:“不准去。你当我不知道你,借着送你爹的名义,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就在家里呆着,季林可是才死!”

“娘,我出去和季林有什么关系,您别东扯西扯的。”王景清道。

吴文钧懒得理他们母子,直接走了。

“那宗人府的几个人呢,也和你没有关系?”吴夫人道:“我告诉你,你爹最近手里事情多,我看不太平。”

“你老实在家里待着,别给他惹事生非,听到没有?”吴夫人道。

吴景清发现他爹走了,就知道他今天出不去了,烦躁地摆着手,道:“行了,我不出去了,我去睡觉!”

话落,就甩手回去睡觉了。

吴夫人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眉头微蹙,心头发沉。

“胡妈妈,”她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儿一早我去拜访任夫人。”

胡妈妈应是。

吴文钧到了大理寺,他和毛文渊就见过一次,还是毛文渊升临江知府的时候,去他府中拜访他的。

这两三年没见,毛文渊胖了不少,肉嘟嘟的像个球一样躺着。

“吴大人,”毛文渊激动地想要坐起来,但因为腿疼胳膊疼,愣是打了转后又倒了下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吴文钧,“大人,下官冤枉啊。这真是祸从天降!”

吴文钧负手看着他,“冤枉。那田卯和黄觉为何不说别人,独独说你,本官看你一点不不冤枉。”

“大、大人,”毛文渊怔了一下,随即眼睛咕噜噜一转,道:“下官当年在邵阳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莫说贪钱,下官走的时候连个马车都没有,还是坐牛车走的。”

说着,托着袖子呜呜哭了起来,“可没有想到,离开了邵阳,居然还遇到了这样的事。”

“是吗?你有冤屈待上公堂细说吧。”吴文钧看了一眼毛文渊的腿,“有事就告诉牢头,他会帮你请大夫。”

毛文渊应是。

两边的人都退下,吴文钧低声道:“你的事本官已经做好了安排,届时会有人来教你在公堂上怎么说,你只要记住该说的话,本官保你无事。”

“谢谢大人。”毛文渊道。

“只是,大人可查到了是谁想要下官的命,那匹马发疯实在太奇怪了。”

吴文钧蹙眉,“等事情过后再查,现在本官暂时腾不出人手来。”

毛文渊应是。

第410章 五更

第二日早朝,吴文钧上奏了毛文渊到京城的事。

赵煜道:“案子你查的如何,何时能升堂审理?”

“回圣上的话,案子已经理查清楚,微臣预备明日一早就升堂审理。”吴文钧道。

赵煜颔首,道:“那就让谢爱卿和…”他看向钱侍郎和刑部的廖尚书廖征,想了想道:“廖爱卿一起吧。”

吴文钧心头笑了。

廖征为人板正自诩最公正廉明的人,和朝中谁都不走动,大权也早就被钱侍郎架空。

但这一次,赵煜却没有让钱侍郎参与,而是点的廖征,这就说明,赵煜对这个贪污案偏向的方向,是鲁章之等人。

当然,从赵煜让他查案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三个人抱拳应是。

薛按道退朝,赵煜便拂袖走了,大家按品级鱼贯而出。钱侍郎快走了几步喊道:“大人。”

“嗯。”鲁章之道:“查到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了?”

钱侍郎颔首,低声道:“户部卞文清您可记得?”

鲁章之有点印象。

“他和鸿胪寺的裘樟是同科,两人常来常往。今年中秋,卞文清还给下官送了节礼。”

鲁章之挑眉,这么说起来,他府中似乎也收到了。

“下官收了,他也递了几次拜帖,但下官一直有事,就不曾见过他。”钱侍郎道:“吴文钧将他抓进去,八九不离十,是冲着这一点来的。”

鲁章之颔首,道:“节礼收也收了,现在撇清已是无用。更何况,你还有和木阁老的关系,邱文力一死就更说不清了。”

他们原本是准备出手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先看一段戏,等等这戏文怎么演,再定夺。

“下官认为,安国公可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钱侍郎朝后面看了看,“毕竟是敏感时刻,他就算想为承德侯府报仇,也可能会选择其他途径。”

鲁章之颔首,“也有可能一直都不会报仇,毕竟安国公爱惜羽毛,顾及声名。断不会去咬吴文钧一口落得一嘴毛。”

“那现在只能等明日三司堂审了。”钱侍郎道。

两人渐行渐远。

第二日三司会审,田卯招认了贪污的事实,和黄觉一起供认了邱文力和金嵘,并有双方来往的信件。

前些日子,吴文钧让人查抄了金嵘的府邸,在他家中搜查出白银十一万两,以及和另外一人来往的账册,此人就是户部湖广道的卞文请卞郎中。

卞文清说不知道,从头至尾没有碰过钱,一口咬定是金嵘陷害他。

除此以外,已在牢中自缢的邱文力家中什么都没有搜查出来,但他的门客常随,却说邱文力和刑部的钱侍郎常来常往,尤其是四年前,邱文力还曾送钱侍郎一个前朝的价值六万两的名家字画。

但除此以外,也没有证据可证明钱侍郎和邵阳四年两次的贪污案件有直接的关系。

吴文钧押后再查。

当下,判定金嵘、田卯、黄觉等几位主要案犯,以及卞文清收受贿赂的事实。

但指认毛文渊贪污的证据不足,待查待审。

下衙后,三司主审去宫中,将卷宗递交给赵煜。

赵煜看完后,直接摔的卷宗,道:“这几个人,一个不要留,待余下的人查问清楚后,一并斩了!”

“其余人,接着再查!”赵煜呵道。

杜九言送宴通十个人回邵阳。

十个人带着赵煜亲自题写的牌匾。车马就停在桂王府的门口,十个人看着杜九言依依不舍。

“走吧,我过几天就走。”杜九言道:“回去后去西南看你们。”

太后没动静,她再等几日。

宴通道:“先生,那…您早点回去。”

他们没有想到杜九言会不做会长,当时杜九言从朝堂回来后,他们就伤心过一回,这几日一直蔫头耷脑没了精气神。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挥着手道:“赶紧走,天黑前还能到驿站,否则晚上可就要露宿在野外了。”

宴通拱手应是。

“先生,您多保重。”傅元吾道:“我们在西南等您。”

杜九言颔首,“你们好好努力,等我回西南后,期待和你们在公堂见。”

“我们可不敢,”徐子玉红着脸道:“和您辩讼,我们一定会输到爹娘都不认识。”

杜九言点头,“既然知道,就更加要努力学习多点实战。”

大家都笑着,杜九言赶着他们,十个人依依不舍的上车,杜九言站在借口目送,直到车马看不见了才回去。

“一下子清净很多,你这些学生叽叽喳喳,太吵了。”桂王嫌弃地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吵你了,话最多的是你。”

“你对别人都很好,就是对我不好。”桂王不满道。

杜九言不想和他扯这个,“等会儿有没有事,我们一起去蔡卓如的铺子里看看。”

“跛子呢?”桂王问道。

“不知道啊,他回京城后就一直很忙,又没有和我说,不晓得他忙活什么。”杜九言道。

桂王想了想,勾着她的肩膀,一边回去一边低声道:“我查不到他的底细,你得空套他的话,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

杜九言斜看他一眼。

“我好奇,”桂王道:“你就不好奇?”

杜九言点头,“确实很好奇,但是我们要尊重别人的隐私,他有权不告诉我们。”

桂王一副鄙夷的表情,“你就是逃避,不想知道的太多,怕被动承担责任。”

杜九言心虚地咳嗽了两声,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他要想说肯定会说的。”又道:“我都没有问你的秘密,我是个正直且尊重人的好朋友。”

桂王不想理她,大步在前面进了侧门。

“九言!”裘樟在后面喊道:“十万火急,老夫需要立刻和你聊聊。”

杜九言一回头就看到穿着补丁袍子的裘樟,嘴角抖了抖,又打量了一眼他身边跟着的年轻人,扬眉道:“大人,何事?”

她引着两人去了花厅,內侍上了茶,桂王在主位,大家依次坐下来。

“这是卞文清卞大人的长子卞杭。”裘樟给桂王和杜九言介绍,“今天上午三司会审后,吴文钧将卷宗给圣上看过,圣上说待结案后,将卞大人砍了。”

“这可算是定案了啊。”裘樟道:“他要是贪了也就算了,可是他没有,死了多冤,是吧。”

裘樟说着,给卞杭打了个眼色。

卞杭大概四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容貌普通,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一脸愁苦地坐在一边听着。一碰到裘樟的眼色,他立刻会意,干脆利落地跪下来,磕头道:“求王爷和杜先生救家父一命。”

“家父是被奸人所害,他不但没有贪污,他手中还有真正贪污人的证据。”

卞文清在户部主管湖广道钱粮户籍等事,也就是说,朝廷所有拨款给湖广道的银子,都是从他手里批出去的。

卞杭说着,犹豫了一下看着裘樟。裘樟道:“拿出来啊,你这孩子是木头成精吧,砍一斧头都不晓得喊一声。”

卞杭四十岁的人了,被裘樟说得红了脸,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杜九言。

“这一封手书,是四年前吴大人写给我父亲的,让他将户部拨给邵阳的六十万两银子,分四批出去。”

杜九言对朝廷各个衙门操作不是很熟悉,所以看完了以后她不明白,这如何成为证据的。

手书里的内容看不出来哪里不妥。

“是这样,”裘樟和杜九言解释道:“吴文钧就是从这个位置提拔上去的,他在户部湖广道清吏司待了三年,他写这封信的用意是在指点卞文清如何操作。”

“但他已经不再户部,这封手术就是越俎代庖,心术不正。”裘樟解释道。

杜九言就差翻白眼了,她咳嗽了一声,道:“这要在朝斗,交给御史捕风捉影弹劾一顿还可以,可要是拿到公堂上,一点价值都没有。”

卞杭愕然,“不行吗?”

“不行!”杜九言道:“你父亲的案子,本来就很复杂,到底会有多少人卷进去,现在才刚刚开始。如果我们想要救他,那就要将复杂的事简单化。”

卞杭不解。

裘樟问道:“怎么简单化?”

“大人,鸿胪寺不但满足了您的虚荣心还消磨了您的经验啊。”杜九言道。

裘樟唬着脸,“老夫这是给你留面子,你现在好歹是天下闻名的讼师。老夫要是什么都说了,你做什么。”

“多谢大人。”杜九言唾弃不已,接着道:“所谓简单化,就是只证你父亲的清白,至于别的事,和你父亲没有关系。”

卞杭恍然大悟,点头道:“是,那先生,现在要怎么办?”

“你先起来说话。”桂王道。

卞杭重新坐下来。

杜九言看着桂王,“王爷,您怎么看?”

第411章 六更

“接啊,”桂王道:“不是正愁着不能插手吗,甭管他爹是不是清白的,查了再说。”

杜九言道:“圣上会不会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既然是案件,他们就有权利请讼师。季林都能请,他爹有什么不能请。”桂王傲气地道:“我去和我哥说。”

他和杜九言的意思一样,这个案子是他们查到的,他们也一直在等待结果。

现在既然有人来找杜九言辩讼,那当然不会拒绝。

“那听王爷的。”杜九言笑着道。

桂王高兴地挑眉头,对杜九言很满意。

“那就说说你父亲,”杜九言和卞杭道:“他为什么被牵扯进去,是因为四年前的贪污案,还是因为今年?”

卞杭清了清喉咙,回道:“本来抓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但是今天上午审过以后,我们知道了。是因为四年前的案子。”

“金嵘说当时六十万的朝廷拨款,账面上是分了两次拨款,但实际上真正到邵阳的,只有三十万两。余下的三十万两,只是从账面看是划拨出去,但真正送去邵阳的却不是钱。而是金嵘和邱文力以及我爹直接平分了。”

“金嵘还有一封我爹给他的回信,字迹坚定过是我爹的。”

“信中约在郊外的法华寺见面,银子就放在法华寺里。”

卞杭道:“我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我爹,我没有问过他。但是我能肯定,这几年我爹没有拿过大笔的钱回家。”

“而且,两年前我祖母去世,我爹因为没有钱买人参,而将他收藏的几幅字画卖掉了。”

桂王道:“没拿回去,不代表他没拿钱。这事你说不靠谱。”

杜九言点头。

卞杭脸色难看,“那能去大理寺看望我爹吗?”

“肯定要去的。”杜九言道:“下午我们就去大理寺去。”

卞杭起身行礼,“多谢王爷,多谢杜先生。”

“你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到大理寺门口等我们。”杜九言道。

卞杭应是,行了礼匆匆回家去了。

“大人,”杜九言看着裘樟道:“你认为卞文清有没有贪?”

裘樟呵呵笑着,道:“这个…说不清楚。”

“大人,要是因为这个案子让我的名声受损,您要怎么补偿我?”杜九言道:“如我这样虚荣的人,名声对我很重要啊。”

裘樟咳嗽一声,尴尬地道:“九言啊,做人不要这么现实。更何况,就算卞文清贪污了,也不妨碍你辩讼啊。讼案不也分有罪和无罪两种吗?他要贪了,你就有罪辩,要是没贪你就无罪辩。”

“讼费照拿,是吧。”裘樟挤眉弄眼。

杜九言摇头,“但是我坚持认为,这个案子会影响到我的名誉,所以我也坚持地认为,大人您要补偿我。”

裘樟抖着嘴角,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补丁,“你忍心吗?”

“忍心!”杜九言道:“大人的钱这辈子都花用不完,我不介意帮帮您。”

裘樟有种交友不慎的感觉,指着杜九言道:“奸诈,狡猾,不要脸!”

杜九言拱手,“近墨者黑啊,大人。”

裘樟哼了一声,他以后也不想见到杜九言了,反正每次见到她,都是他吃亏。

“知道了,知道了。案件结束后咱们再结算。”

杜九言笑了,起来扶着裘樟,“大人啊,我和你说,这一次的贪污案其实是个极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杜九言问道。

“您想啊,萝卜拔了坑还在,谁来填这萝卜坑?”

裘樟嘿嘿笑了,指着杜九言,“你小子,果然和老夫心有灵犀。”

“由现在的形势看,大人告老返乡的时候,很有可能不是五品官。”杜九言道:“大人,您升官发财可千万不要忘了老友啊。”

裘樟笑着点头,“不会不会。不过到时候还要你和王爷的帮忙啊。鲁大人那边有机会也帮着老夫露露脸。”

“鲁大人那边就不好说了,毕竟案子也不晓得最后什么情况,咱们先避开微妙。”杜九言道。

裘樟低声道:“以鲁大人的为人,不会。这事儿牵扯谁都不可能牵他的。”

鲁章之在裘樟心目中,是圣洁清廉的。

杜九言就想到陈朗对鲁章之的推崇。

下午,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宫中。杜九言将他接了卞文清讼案的事回禀给赵煜。

“…他请你做辩讼?他的意思是,他是清白的,没有贪污受贿?”赵煜很恨贪污之人。一是朝廷国税收上来本不容易,二是,这些钱关乎一方百姓安危,他们吞了钱却置百姓性命不顾,实在是可恶至极。

不杀,不足以平愤。

“您激动什么,”桂王道:“这个案件,我觉得有讼师进来后更好。否则,三司会审出来的的东西,您又知道里面的真实性有多高。”

赵煜愕然,“三司会审如果还不公平公正,那朕这朝堂还有公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