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谁?”秦太夫人停止了哭,看着安国公,“找谁难道你不知道吗?不是那钱羽逼着我们添柴加火弄倒吴文钧,就是吴文钧设计,让我们以为是钱羽做的。”

“都不是好人,都是畜生,我的长平那么小啊,”秦太夫人哭着道。

安国公沉默着,“没有证据!我去现场看过,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长平是被人害死的。”

“两个小厮去厨房拿饭和汤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他门外还守着人,就算是一只苍蝇进去了,也会有动静的。”安国公道。

秦太夫人不相信,冷冷盯着安国公,“好,你不管,那我自己去处理。引起什么后果,你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事先告诉你。”

她说着,扶着季玉起来,季夏楠也没有拦着,祖孙三代人一起往外走。

安国公支着额头靠在椅子上,不看他们。

三个人连夜再去了隆恩寺,看到了死去的季长平。季玉道:“祖母,要不要请杜九言?”

“请她查?”秦太夫人问道。

季玉点头。

第426章 季玉反击(一)

“不行!”夏先楠道:“你们不要忘了,季林就是杜九言才定罪砍头的。而且,你们请她也不会来。”

季玉没有说话,独自一个人去房里查看。

房间里很乱,她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

“小姐,”她的贴身丫鬟翠枝道:“奴婢也觉得其实可以请杜九言来查的。奴婢听说她做事很认真,很有一套,她来了一定能查得到少爷是意外还是他杀。”

“父亲不同意,这个时候不要惹父亲生气了。”季玉在房里走了两圈,目光落在窗户上,“翠枝,你说要是有人进来,他能从哪里进来?”

翠枝想了想,道:“就只有后窗了。”

房间里小解的马桶放在净室里,净室的门外放着屏风,门上垂着帘子。马桶就搁在墙角,人有人从净室进来,正在小解的季长平正好背对着这边。

“翠枝你站过去。”季玉道。

翠枝应了一声,站在墙角的位置。

马桶早就被拎走了,但地上还留着污秽,她挑了位置对墙站着,忽然一只手摁在了她的后脖子上,翠枝吓的一跳,想要挣扎,但是毫无反抗的力气,一直被人摁着往下。

手松开,翠枝气喘吁吁,季玉道:“长平比你力气还小,如果对方是个男人,那就更加反抗不了。”

“你看地上。”季玉指着地面,“这些污秽,像不像挣扎的时候溅出来的?”

翠枝点头,“可就算我们知道是有人杀了少爷,可也查不到凶手啊。”

季玉转身去了外面,爬上后面的窗户。

外面是花田,窗户下很多的脚印,显然下午已经有人检查过了。

季玉还是跳了出去,主仆二人提着灯笼一路找,一无所获的两人再次折返回来,忽然,季玉看到了贴着窗户左手边五六步的地方,有东西在闪光。

她快步走过去,就看到了一块玛瑙石做的盘扣。

现在很多人讲究,嫌普通的扣子不好看,就用玛瑙石打磨做成扣子,贴在衣领上。

女子有坠子,所以用的少,这种玛瑙石等石头的盘扣在男子的衣服上更多见。

“小姐,”翠枝倒吸了一口气…

季玉攥着这个石头,“不管是不是和长平有关,先查了再说。”

这种石头价格不低,一般的铺子里没的买,一般的人也买不起。

吴文钧身上的官袍脱了,他和金嵘隔着一间对面而坐,两人的目光中,都透着恨意。

“本官死不了,”吴文钧盯着金嵘,冷笑道:“而你就不一定了。金嵘,背主求荣,终不会得好报!”

金嵘回道:“吴大人,若非你做的太绝,我也不会将你牵连出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呵!”吴文钧道:“没有我的证据,就凭你们的证词?只要圣上肯见我,我一定能活着出去。”

他现在就在等,等任延辉帮他,只要他还能见到赵煜,一定能为自己自辩。

昨天,事发突然,他被杜九言逼入了绝境,经过一夜的沉淀和思索,他已重新有了应对的办法。

金嵘看着他,冷冷地道:“别的不说,就你杀桂王的事,你也必死无疑。”

“那不是我做的。”吴文钧身体未倾,低声道:“你何时听到,我交代过要杀王爷了?”

金嵘明白,吴文钧打算将他的门客谭先生退出来顶罪。

这是吴文钧一向惯用的手段。

他没有说话,闭着眼睛道:“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吴文钧冷哼一声。

隔壁的隔壁,毛文渊喊着冤枉,他已经喊了一夜了,嗓子干哑,喊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难听又刺耳。

门打开,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吴文钧看着进来的新任牢头,可对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过去,在钱羽的牢房前面停下来,道:“钱大人,圣上传召。”

“好!”钱羽起身,他的常随们进来,端着水提着梳子,捧着换洗衣服和官帽。

钱羽梳洗换了衣服,精神焕发地出来,路过吴文钧的牢房门前,笑了笑,“吴大人,多谢你给了钱某不一样的人生感悟。这牢中感觉很不错,你仔细体会,慢慢待着。”

“钱某出去后一定争取,争取在你将来斩首的时候,做监斩!”他说着拂袖要走,吴文钧走过来,隔着栅栏两人离的很近,吴文钧低声道:“你有资格笑我吗?”

“你为官多年,又比谁干净?”

钱羽也低声道:“我是不干净,查一查恐怕也是要死的。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从不动这种银两。”

“关乎别人性命的事,不能做!”

钱羽说着,拂袖而去。

吴文钧不屑冷笑。

他回身刚坐下来,又急匆匆进来一个人,“老爷!”

吴文钧听出来是家里的管事,他蹭得一下站起来,道:“什么事?”

“老爷,”管事跪在栏杆外面,“小人求了很多人才得以进来,让小人说一句话。”

“老爷,中午的时候…公子被…被人杀了!”

吴文钧顿住,看着管事问道:“谁杀的,什么人?在哪里杀的?”

他的心像被人打了一拳,痛不欲生。

没有谁能承受的住丧子之痛。

“出事的地方在咱们府后面的草条巷的一个院子里,杀人的是季府一个叫翠枝的小丫鬟。”管事道:“那个院子是那个小丫鬟家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少爷会去她家。”

“她一口咬定我们少爷对她行不轨之事,她反抗之下失手用剪刀扎死了少爷。”

“报官的是她的母亲,衙门的人到的时候,丫鬟衣服被撕了,身上也有被打的痕迹。当时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少爷身边的两个常随被少爷遣回来了。所以当时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翠枝投案了,承认她杀了人。”

管事嚎啕大哭,“小人赶去的时候,少爷倒在血泊里面,浑身是血啊。”

吴文钧眼前晃来晃去,他和夫人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互相爱慕,后来顺理成章的成了亲,但是子嗣一直不顺利。他们夫妻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前面一儿一女都夭折了,到吴景清的时候,夫人就舍不得,如珠如宝一样的疼着护着。

吴景清身体好,无病无灾地长大了,年前娶了媳妇,今年媳妇肚子也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他还有个小儿子,今年十一岁,但是脑子却不是很灵光。

吴景清虽有些贪玩,但也是有分寸的,明年开春他就要参加春闱了,读书也是很有悟性的。

没想到!

吴文钧倒在地上,看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汲汲营营,为的是什么?

钱早就够用了,他不过是想要替后代攒下家产,打下坚实的基础,等吴景清入仕途,他们父子两代人为官,以后他吴家就敢说一句是。

可现在…

吴景清死了。

他所有的打算和希望都破灭了。

“季府?”吴文钧一字一句地问道:“丫鬟,是谁的丫鬟?”

管事回道:“是季小姐身边的丫鬟。”

这就是局!是季家的人在报复他。

可是,季林是有罪的,他做错了吗?季林死有余辜啊。

但是他儿子吴景清却不是。

季府!吴文钧再次坐起来,对管事道:“去告诉大人,我要见圣上!”

“是,是!”管事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件事,抹了眼泪道:“昨天,季林的儿子季长平死在了隆恩寺,被人发现的时候,头倒栽在粪桶里了。”

吴文钧骇然失色,“你说什么?”

“老爷,小人猜测就是因为这件事,季家的人才会这样…小人怀疑,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有意害我们少爷!”

吴文钧一瞬间冷静下来,他坐在原地,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到这个时候了,谁会去害季府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对方的目的也绝不是这个小孩,而分明就是故意挑起承德侯府的恨意。

“你去告诉大人,我要见圣上,无论如何都要见。”吴文钧盯着管事,“要快!”

管事应是,跌跌撞撞去了。

吴文钧紧紧攥着栅栏,想要从里面出去,忽然,金嵘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疯癫突兀,吴文钧转头看着他,冷冷地道:“金嵘,即便我在牢中,也一样能让你和我一样,体会丧子之痛。”

金嵘又笑了,“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就是任延辉做的。”

“吴大人,你活不过今晚!”

吴文钧怒道:“胡言乱语,闭嘴!”

第427章 新友旧友(二)

桂王府中,孟郊坐在桂王下手,对面是三尺堂几个人,酒菜陆续上来,大家举杯一起敬孟郊的酒。

“孟都督,这次若非您帮忙,案子不会这么顺利,谢谢!”杜九言举杯道谢。

孟郊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能和你们认识,也是我孟郊的荣幸。”

“不说客气话,喝酒!”

孟郊很爽快,将杯中酒喝了,砸了砸嘴和桂王道:“王爷,您这酒不错,可是宫里出来的?”

“昨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顺手捎了两坛子,你要喜欢明天我再捎点出来,送你府上去。”桂王道。

孟郊和桂王第一次正式接触。桂王离开京城以前,他人在宣统,等他回来到五军都督府任左军都督的时候,桂王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还曾有过请命带兵去收复广西的念头,但是见圣上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也就打住了,还曾写信给郭庭,让他稍安勿躁。

后来才知道,桂王扯个骇人的大旗后,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玩儿。

再后来,他听说的都是些桂王胡闹的话。而去年桂王突然攻占镇远府,至此,镇远府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

郭庭也因此和桂王交手了两次。

听郭庭的形容,似乎桂王也没有那么纨绔。

总之,他对于桂王这个人是好奇和模糊的,今日交谈后他发现,其实桂王这个人和传闻中都不同。

虽看上去有些不太稳重,但实际他说话行事极有分寸。

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不敢劳驾王爷,下官在这里饱个口福已很满足。”孟郊笑着道。

桂王摆手,“坐下说话,在这里不用客气,”

孟郊坐下来,想了想问道:“今早圣上的怒火,下官还是头一回见。吴文钧实在…泯灭人性啊!”

他说完,又摇头,“不说扫兴的事,喝酒!”

桂王陪他喝。

两人一来二去,将两坛子酒喝完了,孟郊略有醉意,怕稍后酒劲上阿里,自己在王府失态,就起身告辞,“改日孟某做东,请各位去家中做客。”

众人应是,送他一直到门口,等他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关门回来。

“你和孟郊没有接触过?”杜九言看着桂王。

桂王摇头,“我和朝中的人都不来往。”

杜九言颔首,对桂王的做法深表赞同和佩服。

一个人能分得清什么能取什么不能取,能将一件事的度衡量到恰到好处,绝非容易的事。

他占了广西却没有大肆养兵,他胡闹折腾却不和朝中任何人暗中来往…

所以,所有人说他的时候,除了说他闲、胡闹以外,没有人真正怀疑过,他是真的想要当皇帝。

就连她后来也没有想过。

“王爷,您想那个位置吗?”杜九言低声道:“谋权篡位!”

桂王摇头,“不想!”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无话可说。

“明明你方才看我的时候,眼睛是有欣赏的,为何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嫌弃了?”桂王问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杜九言呵呵笑着,“没想什么,是您想多了。”

两人回了花厅,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收了,大家叽叽喳喳地在聊季长平的事。

“王爷,九哥,你们说季长平的死,到底是不是吴文钧做的?”窦荣兴一脸好奇地问道:“季府的人也够果断的,立刻就将吴文钧的儿子给杀了。”

还用的那么巧妙的方法。

“吴文钧没有理由。”杜九言坐下来喝茶,“他现在杀季长平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那…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从中挑拨,撺掇季府的人杀吴文钧的儿子?可是杀他儿子除了泄愤外,对吴文钧定罪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啊!”

钱道安道:“或许有!”

窦荣就看着他。

“在外人看来,季家人能杀吴景清,就能杀吴文钧!”周肖道。

窦荣兴顿时明白过来,惊骇地道:“那、那吴文钧今晚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说着看向杜九言,“九哥,这事你不管了?”

“我一个小讼师,我想管我也管不着啊。”杜九言白他一眼,“放心,有人想要吴文钧死,也必然有人不想让他死。”

“什么意思?”窦荣兴道。

宋吉艺举手,“我、我、我知道、知道、道。”

“不想听你说。”窦荣兴捂着他的最,眼巴巴地等着杜九言解惑。

宋吉艺将窦荣兴的手掰开,道:“朝、朝、朝斗!”

窦荣兴愕然,“合着,就这么简单的解释?”

他说完,所有人露出一副,是你笨,轻蔑地表情。

“我、我、我问、问个、正正经、事!”宋吉艺举手道。

大家都看着他。

“什、什么、时、时候、候回、回、回去?”

大家又都看着杜九言。

“我犹豫不决。”杜九言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蔡卓如,“你的铺子什么时候开业?”

蔡卓如苦笑,“要在腊月,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你不想留在京城过年了吗?”

杜九言就很为难,她一方面很害怕太后会邀请她去谈话,比如给她一千万白银五十万亩地或者半壁江山,让她离开桂王,毕竟,她要不要这个钱,她还没有想好。

一方面她觉得将蔡卓如一个人放在京城,不太合适。

还有一件事她没有办,就是将解剖的事,重新提上《周律》

她也约各地讼师来京城,但此事不是一蹴而就,没有机会突然提起来,成的可能性太小。

蔡卓如眼巴巴地看着她。

桂王不高兴。

跛子喝着茶,目光飘向蔡卓如。

“行!”杜九言道:“过完年再走。”

蔡卓如笑了,点头道:“好!”

窦荣兴看着,贴在钱道安的耳边低声问道:“怎么瞧着,蔡公子越来越柔弱了?”

“有吗?”钱道安问道。

窦荣兴点着头,“他和我们说话的时候都好好的,可只要和九哥说话的时候,连目光都柔和了不少,还…还撒娇扮柔弱。”

钱道安将他推开一些,“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小萝卜打了哈欠,杜九言也有些累了,起身道:“回去睡吧,明天下午没事,咱们找地儿玩去。”

“去听戏。”小萝卜顿时清醒了,“爹啊,那个瓦肆好大啊,从早上到晚上,什么都有。”

“那天我还听了岳飞传,昨天我们又看了杂耍。”

“我们一起去看啊。”小萝卜兴奋地道。

杜九言点头,“明天下午我们去瓦肆看戏听戏。晚上天香楼吃饭。”

她一说天香楼,大家顿时都看着她,窦荣兴道:“谁、谁、谁请?”

杜九言道:“明天一早,我约了裘大人。”

大家各自散了,杜九言牵着小萝卜回房,母子两人洗漱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小萝卜给杜九言捶肩膀,“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大白牙?”

“我不去。”杜九言道:“但你可以去。”

小萝卜笑了,点头道:“好、好啊!”

“大白牙肯定也很想念我。”小萝卜趴在她身上,“娘啊,你想不想认亲,要不,我们偷偷和大白牙认亲好吗?”

杜九言摇头,“他是赤子之心,为人单纯简单,不能给我们把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