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说的义正言辞,柴太太道:“她生不出来是一回事,你也不能打人。”

“杜先生,杜先生。”柴太太回头喊杜九言,“杜先生可是亲口说了,女人也是人,不比谁矮一截。而且,你打媳妇就是犯法的,你要坐牢的。”

刘端一愣,朝门口看去,他是听说了杜九言办崔巧杀人的案子。

杜九言被点名了,硬着头皮进去,颔首道:“周律规定,寻常百姓四十无后方可纳妾,刘端,你有四十了吗?”

“我…”刘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今年才三十一。

“此一罪。”杜九言扫了一眼韩氏,又道:“宠妾灭妻,此二罪。”

“妾打主母,夫打妻,此三罪。”

“三罪并罚,二位可以一边流放一边恩爱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刘端被吓住了,韩氏道:“这是家务事,别人可管不着。”

“是不是家务事,要看家里人怎么想了。”杜九言道:“所以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所以留点余地的好。”

她说着,和柴太太道:“我去崔巧家里看看。”

“你先去,我这就过来。”柴太太说着,指着刘端和韩氏,“听到没有,杜先生可是说的清清楚楚的,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就带着高氏去求杜先生。”

“只要杜先生出手,你们两个就等着充军吧。”

“还生儿子,生个儿子你也没的养!”

柴太太说着又推了一下高氏,“有杜先生给你撑腰,你硬气点。你可是明媒正娶回来的,一个野鸡还要你伺候还要打你,你说你多窝囊。”

“是,我知道了。”高氏低声道:“谢谢柴姐。”

柴太太挥着手,“走了,走了。”

大家就都散了,高氏弯腰收拾地上的东西,韩氏指着她还要再骂,刘端斥道:“杜先生还在这里,你收敛一点,真想去充军流放啊。”

“我…”韩氏不骂了,冲着高氏啐了一口,进屋里去了。

杜九言站在王氏的床前,她刚刚喝了药强撑着要坐起来,杜九言道:“这段时间大家都会轮流过来照顾你们,你好好吃药养好身体。”

“小宝还需要你再多活个几十年呢。”

王氏哭着道:“杜先生,我家巧儿虽做的是糊涂事,可我不怪她。她是个好孩子,嫁到我们家一天的福没享到。”

“我一定好好养身体,帮她把儿子养大,等着她出来,我们一家人团聚。”

杜九言颔首,“那你好好吃药,有力气就到外面走动晒晒太阳。”

“是,我都听杜先生的,杜先生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杜九言没说话,王氏念叨着,“那个畜生,就该杀。但是不该我巧儿去杀,应该我去杀。”

“一个吃斋念佛的人,怎么就这么恶呢。”

“杜先生,您能给巧儿捎几件衣服去吗,她在里面肯定苦的很。”王氏道。

杜九言颔首,“可以,您把东西给我,我现在没事,就给你送过去。”

王氏就强撑着起来,收拾里两套衣服,用包袱装着。

杜九言去了大理寺的牢房,崔巧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惊喜地道:“杜先生,我婆母和小宝还好吗?您去看过他们吗?”

“刚从你家出来,这是你婆母给你收拾的衣服。”杜九言把家里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做傻事。”

崔巧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她抱着衣服哭了起来。

“有件事想问你,”杜九言道:“你就见过慧通一次?他为什么会盯上你?”

崔巧擦着眼泪,道:“我有孕后去庙里还愿,在大殿里碰见他的,当时只当他是好人,还和他说了几句话。”

“后来我回家,他就找来了。”

杜九言道:“这件事,你没有去庙里告诉住持?”

“我、我不敢。”崔巧道:“他是庙里的和尚,我只是个外人,他们不会帮我的。”

杜九言颔首,“说起来,钟山寺求子很灵啊,你求子得子,你家邻居刘端的妾也求了个儿子。”

她对韩氏和刘端很不齿,鉴于某种阴暗的心理,她很希望真正不能生育的,其实是刘端。

如此,这个故事就圆满了。

“是,她就是听说我家小宝在那边求的,所以她也去了。”崔巧道:“她进门也有一年多两年没怀上,去了两三次就怀了。”

杜九言扬眉,“你去了几次?”

“我就去了一次。”崔巧道。

杜九言问道:“怎么求?就烧香祈福许愿吗?”

“不是,是喝一碗送子汤,在后面的斋堂里,一两银子一碗汤,喝了汤以后就有可能。不过有的人要喝好几次才行。”崔巧道:“我还算运气好。”

喝碗汤就怀孕?有这么神奇的汤吗?

第554章 酒肉和尚(二)

“喝汤就有身孕?”茅道士看着杜九言,上下打量她,“你和王爷打算再生?”

桂王点着头,“我有这个打算。但认为不用去钟山寺喝汤。”

“我会很努力的。”

杜九言敲了敲桌子,“二位,我在说正经事,所以请二位正经回答我。”

“这个不好说,说不定钟山寺真的有什么秘方。”茅道士也不太懂,“但从我的认知来看,此事很不容易办得到。”

桂王很了解杜九言,所以他不关心问题的本身,而转而探究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是觉得钟山寺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

杜九言顿了顿,道:“是因为大理寺的人去查证的时候,他们就立刻想起来,两年前来这里曾经住过两个月的慧通。而我们去问的时候,他们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特征还是那些特征,为什么前面毫无印象,现在又这么肯定了呢?”

桂王颔首,“所以你问崔巧求子的事?”

“问求子,纯粹是看不惯刘端和韩氏。就刘端那个样子,我无比希望他心心念念盼来的香火,其实是一顶绿帽子。”

“如此,才皆大欢喜,心情舒坦。”杜九言含笑道。

至于帮高氏,她不来求她是不会主动帮忙的。

家务事,最难断。

“有道理,”桂王深以为然,“这样的男人怎么还能娶到媳妇,天怒人怨。”

杜九言颔首,“说起来,谢公公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你今天也在宫里待了一天吧?”

“办妥了。精心挑选了十个人,样貌身段性情以及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调教几天就送来。”桂王道。

杜九言对家世等等倒不是很在意,不过,如果真能互相喜欢,还能门当户对,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爷,明儿咱们去钟山寺吧。”杜九言道:“我对那个汤,充满了好奇心。”

桂王颔首,“舍命陪君子。”

“要舍命?”茅道士道:“我看就是小事,去了让他们端碗汤出来,你们带回来,让贫道鉴定一下。”

桂王白了茅道士一眼,“这么晚还不睡觉,熬的你一脸褶子。”

“睡,睡觉!”茅道士起身,“贫道这两日确实很累,都累瘦了。”

说着,摇着最近发胖的腰身出去了。

“道观的伙食不错啊。”杜九言说着起身,又摁着桂王的肩膀,“勿相送,在下自己会走。”

“明日见啊,王爷。”

说着一溜烟地跑回去了。

桂王气呼呼地回房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喊了跛子一起,三个人结伴先去了法华寺。圆真住持听完杜九言说的送子汤的事,颔首道:“这事并非是秘密,老衲也曾和玄吾住持聊起过,他这个药方主要是为了招揽香客,里面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东西。”

杜九言三个人对视一眼,桂王问道:“没东西,是什么意思?”

“玄吾的意思,许多夫妻生不出孩子,是因为彼此太过急切。人一旦急切的想要做好某件事的时候,结果往往与意愿背道而驰。”

“他这个汤药主要的目的,是让大家都放松,等着菩萨保佑,自己不要急切。如此反而能办成。”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妇人去求了一次就成了,而有的人去了许多次也没有成功的道理所在。”圆真住持道:“老衲也认为,玄吾如此做很有一些道理在。”

原来是这样啊,杜九言道:“那真要去看看了。”

“老衲陪你们去?”圆真住持道。

杜九言摆手,“这一次不用,等需要方丈您帮忙的时候,再来找您。”

“好。”圆真住持道:“你们小心。”

杜九言应是,三个人从法华寺下来,山脚下停着个妇人,冲着她们行礼,杜九言打量着对方,三十左右的年纪,容貌青秀皮肤有些黑,她含笑道:“你是附近的村民?”

“是,我就是庄家村的人,也确实好几年不能生孩子了。本来也想去钟山寺求子的,但是一两银子一碗汤,我们喝不起。”

钱羽办事能力真好啊!杜九言颔首,“没事,今天我们请客。”

妇人一愣,顿时满脸通红,羞赧的说不出话来。

杜九言讪讪然,她这个话说的不对,什么叫她请客。

“走了走了。”杜九言招呼着,四个人一起往钟山寺去,妇人问道:“杜先生,只是去喝汤求子吗?没有需要我做的事吗?”

杜九言摆手道:“你就拿着钱,按照他们正常的流程走就行了。自然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忘了我们。”

“是!”妇人应是,在山脚拿了二两银子,一个人上了钟山寺。

因为是早上,庙里香客颇多,人来人往,妇人上了香,在宝殿内找到小沙弥,道:“小师父,我是来求子的,你们今天还有没有汤药送?”

小沙弥道:“女施主稍等,我去问过师父。”

说着去了后殿,过了一会儿回来道:“师父说请施主去后院取汤。”

“是!”妇人绕过宝殿去了后院,在斋房门口,有个年纪很大的老和尚递给她一碗汤药,念了几句经文,道:“女施主喝了汤药后,回去休息两日,重活累活都不要做。最好让你夫君也和你一起,在家休息着。”

“两日后,你二人就能同房。”老和尚见妇人喝了汤,便道:“女施主去捐了香火钱,就回去吧。愿菩萨保佑你。”

妇人欣喜不已,将碗还给老和尚,就去前殿捐了一两银子的香油钱,就下山了。

她到山脚,杜九言正郁闷地在路边踢石子儿。

“汤什么口感?”跛子问道。

妇人回道:“有点醋酸味,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醋酸味?”杜九言看着妇人,“不是苦涩的?”

妇人点头,“是,醋酸味,我喝的时候还在想他们炖汤药,难道还放醋不成。”

崔巧说她喝的汤是苦涩的,难以下口。

“辛苦你了,希望你今年一胎抱两。”杜九言笑着道。

三个大男人,妇人哪好意思讨论这些事,垂着头行了礼,道:“那、那民妇这就回去了。”

说着,很不好意思的回家去了。

杜九言、桂王还有跛子三个人找个人不多的地方蹲着,桂王道:“什么都没有,难道是他们察觉了?”

“应该不是,”杜九言道:“是觉得是我们忽略了什么,而导致这次试验的失败。”

桂王和跛子都看着她。

“刚才的妇人不够年轻貌美。”杜九言笑盈盈地道:“我决定亲自去!”

桂王和跛子齐声道:“不行!”

“你们这是歧视,刚才那位妇人已经去过了,我去肯定比她更合适。”杜九言摆手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桂王冷飕飕地道:“谁是孩子?”

“不用舍!以我的身手,谁能对我怎么样。”杜九言起身,道:“先回去,我要去找件裙子再回来。”

跛子道:“你去,还不如我们接着盯着。”

“附议!”桂王道。

杜九言看着两个结成统一战线的人,摆手道:“行吧,那就接着去盯梢。”

她也不想去,求子?

古里古怪的。

三个人就坐在钟山寺的后院,一上午一共有三位妇人来求送子汤。

但都是喝了汤捐了香火钱就走了。

下午寺内就没有香客再来了,小沙弥将庙门关上。

门一关,上午还正经的和尚们,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土匪,有人吆喝道:“吃饭喽!”

随即十几个人从各处说说笑笑走了出来,走的东倒西歪的毫无庄重之感,众人聚在斋堂内,桌子上摆着鸡鸭鱼肉,壁桌子一挪,里面是一坛一坛的酒。

和尚们划拳喝酒,推杯换盏,酒气冲天满嘴流油。

“潇洒啊,”杜九言砸着嘴,“看的我都饿了,走走,去找圆真大师蹭饭去。”

三个人去了法华寺,圆真住持正准备睡午觉。

听到小沙弥来回禀,忙又收拾好出来,行礼道:“三位,上午可有收获?”

“一边吃一边说。”杜九言指着斋堂,“大师,弄点鸡鸭鱼肉吃吃吧。”

圆真住持嘴角抖了抖,幽怨地道:“杜先生,法华寺哪有这些?”

“钟山寺就有,你们这是光撑着门面,日子过的可不如人家啊。”

圆真住持吩咐小沙弥去准备斋菜,闻言惊讶地道:“您说玄吾那边…吃肉喝酒?”

“看的我们都饿了,所以过来蹭饭吃。”杜九言在桌边坐下来,等饭吃。

圆真住持神色凝重,眉头紧蹙道:“所有人都在吃?”

“喝酒猜拳,乌烟瘴气。”桂王道:“要不是去盯着,还不知道钟山寺这么龌蹉。”

圆真住持也不知道,两寺相隔不过几里路,因为法华寺香火更盛,所以钟山寺早在十几年前,就为了避开法华寺,所以建成了观音庙。

两寺有区别,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冲突。

“岂有此理。”圆真住持满面怒容,杜九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不由劝道:“我估计,这只是冰山一角,生气的事还在后面,您现在留点体力。”

圆真看着杜九言,“上午你们找妇人过去试探,成功了?”

“那倒没有。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不会来您这里吃饭了。”

不过,此事如果是真的,恐怕不能对外公开。

毕竟,此事不知会牵扯多少人,影响到多少家庭…并非人人都如刘端那般可恶。

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老衲有一事相求,”圆真住持道:“如果事情都属实,你们在查办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声张,至少,不要将送子汤的事,造成轰动。”

杜九言颔首,“此事还没有确定,若真的确认了,办事前会和各方商议,想必钱大人也有分寸。”

“阿弥陀佛。”圆真住持面色难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吃饭,咱们还要继续呢。”杜九言埋头吃饭。

毕竟吃肉破戒并没有触犯律法。

仅仅是这些,他们这些外人管不着!

------题外话------

这个案件和马玉娘的案件一样,都是历史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第555章 不能戳破(三)

吃过饭回去,钟山寺里很安静,寺庙仿佛像是一座空宅,但若进后院,就会闻到冲天的酒气,听到如雷的鼾声。

杜九言进了斋堂。

都喝的东倒西歪,所以斋堂里没有人收拾,锅碗瓢盆一片狼藉。

“哪个是送子汤?”跛子问道。

杜九言道:“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用一碗水倒点醋而已,根本没有所谓的送子汤。”

三个人在斋堂找了一通,果然没有。

“先回去休息吧。”杜九言在空无一人的后院溜达,“看来,我们还是没有弄懂,送子汤的秘密。”

今天他们眼见了四位妇人喝了汤,但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场景和结果。

“继续等,我们有时间!”杜九言道。

三个人回了桂王府,第二天一早,再次去了大理寺。

崔巧枯坐在牢房里,看到她惊了一下,“杜先生,是不是我婆母…”

“你别乱想,我来只是和你确认一些事情。”杜九言将她带到审讯的房间,四个人坐下来,崔巧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和我说说,当时你去钟山寺喝送子汤的经过。”杜九言道。

崔巧怔了一下,没有多问,回忆着道:“当时我和我夫君一起去的,他在宝殿内诵经等我,我跟着小师傅到斋堂,有个年纪大的和尚给了我一碗汤,我站在斋堂门口喝了。”

“喝完你就走了?”杜九言问道。

“不是,我还在禅房里坐了一会儿。去那边喝汤都是这样,喝完要在禅房里诵经一个时辰。”崔巧道。

杜九言蹙眉,“你一直在诵经?”

“我、我不太记得了,我认识的字不多,一直捧着经文,一会儿就困了,中间还打了个盹儿。”

“等我醒了以后,就和孩子他爹一起下山了。”

杜九言问道:“你没有觉得不适?”

“不适?”崔巧不解,“您说的不适是指什么?”

杜九言道:“比如…”杜九言想着词句,桂王和跛子起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杜九言和崔巧两个人,她停顿了一会儿,道:“比如,和男人行个房事后的不适。”

崔巧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道:“有、有的。不过我…我打盹的时候做了个梦…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

“杜先生,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杜九言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发生了呢?”

崔巧脸色煞白,震惊地看着杜九言,“杜、杜先生,我、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那碗送子汤里放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药,譬如青楼中催情的药或者蒙汗药之类,让你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他人或是与他人发生了一些事情。”

“你、懂我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