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冈被气的脑袋嗡嗡的响,他本来就是武将,再多的绕脑子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急的跺脚,道:“我们没有必要骗你们,你们冷静一点。”

“冲啊,”有人喊道:“不要和他们废话。冲进王府,将怀王碎尸万段,为死去的孩子们报仇。”

“对,报仇!”

“为孩子们报仇!”

群情激愤渐渐没了理智,被人推着往前。

另外一边的府衙里,焦知府被百姓打的奄奄一息,整个衙门当职的人,除了吉安本地的几个师爷和捕快,所有外地来的人,全部被打趴在地上,有几个人已经咽了气。

除了这里,明月坊烧起了腾腾大火,火势蔓延,整个城市的上空,弥漫着漫天的烟雾,朦胧压抑人,让人喘不过来气。

所有人的情绪,就和这火势一般…

杜九言动作一顿,朝城里的方向看去,喊道:“王爷,你看那边。”

桂王一脚踹开一个人,回头看去,凝眉道:“起火了?”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杜九言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闵然举!”

两个人去找闵然举,就看到他正被怀王府的家丁护着想要突围。

西边三个卫所,来了五六百人,这会儿怀王府的家丁已呈现败势,所以他们才要护着闵然举逃走。

“杀!”桂王怒道:“一个都别留!”

桂王撕掉面皮,有将士认出了他是桂王,忙喊道:“是桂王爷,桂王爷来了。”

“是本王。”桂王怒道:“不要手下留情,这些人留着就是浪费粮食的。”

大家的情绪顿时被激励起来。

闵然举回头朝城中方向看去,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拱着手往北一拜,许久之后他起身,看着打杀的人群,决然一笑。

“不要!”杜九言指着闵然举,可他身边还有十几个人护着他,想要冲过去谈何容易。

她话落,闵然举已拿过身边的刀架在脖子上,和所有人喊了一声,“各位好汉,老夫先走一步,来世再见!”

他说完,刀抹了脖子,鲜血四溅。

他身边的人看的目瞪口呆,没有想到闵然举会自杀。

“畜生!”杜九言一脚踹开最近的一个王府家丁,怒道:“闵然举自杀,你们还要抵抗吗?”

打斗停下来。

所有家丁都去看倒在血泊里还在抽搐着翻着白眼的闵然举。

他们将手里的刀丢下来,举着手蹲在了地上。

孟郊带着人将剩下的几十个人都捆了拖到一边去。

闵然举彻底咽气。

“老贼!”杜九言上去,冲着闵然举使劲踢了几脚,“你不配死,你应该受千刀万剐。”

桂王抱着她,拍了拍道:“莫要和畜生计较。”

“我好气!”杜九言道:“气到肺疼。”

他们想到了这样的场面很有可能会出现,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闵然举会自杀。

这个不要脸的老贼。

杜九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头看着吉安城内,蹙眉道:“咱们现在恐怕进不了城了。”

“不会,莫冈他们…”孟郊说了一半,杜九言摆手道:“闵然举的自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对方借乔一光的嘴,将送子汤的事公布出来,到他们顺藤摸瓜到吉安、到他们查到明月坊、到此刻的场面、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苏掌柜,”杜九言看着半死不活的苏掌柜,问道:“你有儿子和孙子吗?”

苏掌柜猛然一惊,骇然看着杜九言。

“我们现在都很暴躁,你老实说了就只杀你一个人,不问责家人。你如果还死鸭子嘴硬,什么都不说,我现在就将你儿子孙子全杀了。”

“你、你不能这样。”

“她不能,本王能!”桂王踹了他一脚。

苏掌柜吓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哭着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第598章 平息民怨(二)

“明月坊是怀王的产业吗?”杜九言问道。

苏掌柜应是,“是、是王爷的产业。他每个月开市的时候都会来一趟,有时候挑几个玩,有时候就单纯来看看。”

“闵然举呢?”杜九言问道。

苏掌柜道:“闵先生不玩这些。”

“除了怀王,还有谁?”

“就只有王爷。整个吉安都是王爷的封地,他一言堂办事。我们不得不听他的。”苏掌柜道:“王爷自己喜欢玩小孩子,一开始就是王爷自己玩,后来他就暗中置换了明月坊,将这里变成了夜市买卖。”

“还培养了很多拐子。这几年里面,已经开始有夫妻主动将孩子往明月坊送了,他们还签了协议,再生了孩子就会再送给我们。”苏掌柜道:“时间还不算长,再过两年很有可能连拐子都不需要了。”

杜九言没有说话。

苏掌柜看了她一眼,惨笑道:“世上这样的人太多了,连他们的父母都不管,我们又管什么呢。”

“我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杜九言指了指苏掌柜和卫所的兵道:“就在这个村里,留几个人将他看管好了,留着命。”

“是!”

大家收拾了一番,往城门去。

果然,城门紧闭着,城墙下有几具守卫的尸体掉下来,还有人挂着半个身体在外面。

“暴动!”桂王道。

杜九言道:“九江到这里要多久?”

“快马加鞭,至少三天!”桂王道。

杜九言叹气,抬头看着高高的围墙,目光沉凝。

“攻城吧。”孟郊道:“不管如何,决不能放任不管。”

“各位稍作休息,此事交由我来办。”孟郊说完,回身去吩咐了一阵。

杜九言几个人找地方坐下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昨晚没有睡觉,此刻已有点精疲力尽,但是心中有事却没有睡意。

结果,就是很暴躁。

杜九言想冲进去杀人,但不知道杀谁。

杀怀王吗?怀王肯该死,死一千次都不难以平息怒恨。

那些逛明月坊的买主该死吗?当然该死。

那些卖儿卖女的父母该死吗?当然!

可是,现在城内暴动的,打砸枪杀的人是百姓,他们大多数人是无辜的。

她进去了要杀谁?

所以她很躁怒!

“守城的守卫都已经死了,现在上面的人都是百姓。”跛子低声道:“一旦孟都督攻城,我们要怎么做?”

杀?那是百姓。

不杀?百姓会杀你。

“先准备一下。”杜九言起身,道:“我去一趟苏家庄!”

她骑马欲走,桂王凝眉要说什么,跛子道:“王爷指挥,我护着她就好。”

“嗯,小心点。”桂王道。

跛子颔首,骑马跟着杜九言回了苏家庄。

架了云梯,桂王和孟郊指挥,所有人开始攀城墙。

桂王打头上了城墙,城墙留守了几十个拿着棍棒刀剑的男子,穿着百姓的衣服,又激动又害怕地看着他。

“上!”其中一人喊道。

几十个人围上来,桂王一人一棍子,将这些人敲晕了堆在墙角。

紧接着许多人攀上来,一会儿工夫,就将城墙上的人肃清了。城门打开,杜九言和跛子带着大家冲了进来。

怀王府在另外一边,这里反而很安静,一路过去根本看不到人。

此刻怀王府,侧边的角门早就被砸烂,莫冈让人抬着很厚的木板,十几个大男人拼命地抵着板子。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啊,要不然我们将怀王丢出去吧。”

莫冈道:“现在把怀王丢出去也没有用了。”

“那怎么办?”

“快想办法吧,兄弟们快不行了。”

莫冈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等孟都督带人来支援了。”

“哎呦,”有人捂着头蹲在地上,血从手缝里淌下来,石头咕噜噜在脚边打转,莫冈道:“大家都小心,他们开始扔石头了。”

话落,一个火把丢进来。

“泼油,烧死他们。”

“不要和他们硬耗着,我们到城外去,怀王在东面还有个别院,他的几任小妾都住在那边,我们走。”

人又分成了两拨,一拨留在这里继续攻王府。

一拨人则跟着领头的人出城,去怀王府的别院打杂。

莫冈听着头皮发麻,燥的骂了一句娘,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哐哐哐的锣声。

随即有个声音喊道:“怀王该死!”

“居然还敲锣,真是越来越没法收场了。”他说着,站在墙头上,就看到人群之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一快很长的红布,红布上用墨写着四个大字。

“怀王该死!”

他朝车顶上的人看去,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道袍,身量不高,皮肤微黑,气质很文弱的样子。

她哐哐哐敲着锣,让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

“各位乡亲!”杜九言站在车顶上,喊道:“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和大家说十句话!”

她说了只有十句,这对于躁动的没有耐心的人来说,就多了一点听下去的欲望。

“第一,”她挥动着手里另外一块红布,撑开来上面写着依旧写着怀王该死四个大字,“怀王十恶不赦,该遭天打雷劈!”

大家觉得她是自己人,顿时振臂高呼回应着她。

“我的女儿,尸体就在茂山里发现的。我们投告无门。这天下的官都是黑心黑肺的。”

杜九言指着说话的人,道:“大叔说的没有错,许多官都是黑心黑肺的。”

“第二,”她喊道:“黑心黑肺的官那么多,要谁来杀?”

有人喊道:“朝廷不管,我们自己管。”

“第三,”杜九言道:“你们能去所有的地方杀吗?天下那么多官,你们杀的完吗?”

刚才说话的人继续道:“能!我们所有的百姓团结一致,就能还天下太平。”

杜九言和跛子打了个眼色,跛子无声无息朝说话的那个年轻人走去,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脉门,不等那人说话,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之势卡住对方的命门,那人眼皮一翻,吭都没吭就晕倒在了跛子身上。

跛子扶着他,道:“别激动,我们都在呢。”又和周围的人道:“他晕了,我扶他去休息。”

闹哄哄,大家没心思关注别人,都看着杜九言,等着她继续说第四句话。

“第四句。天下的贪官污吏,不是百姓杀的,而是要圣上要朝廷来杀。”杜九言道:“我们有不平,有怨怒,我们要怎么办?”

大家都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出现在这里,发现这么多年的怒气。

“我们要让朝廷知道,东边不亮西边亮,总有办法,主持这个公道。”杜九言道:“你们这样到街上来,杀烧抢掠散发着自己的怒气,你们这是暴动。”

“暴动,是要受到朝廷镇压的。”

“那些兵,手持着兵器,他们训练有素,他们对你们,以一敌十不在话下。结果还是你们吃亏。”

“暴动,是所有方法里面,最没有效果嘴冲动的方法。”

杜九言道:“所以,大家都冷静下来,各自回家,怀王的事今天就能给你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天黑以前,你们去府衙的八字墙上看告示。”

“我们怎么相信你?”有人喊道:“你是谁,你说不定和怀王是一起的。”

跛子上去,那人也“晕了”,被跛子扶出去。

“我就是保证!”桂王从下面跳上来,和杜九言并肩立在车顶上。纵然他穿着粗布的短褂,但是他特殊金贵的气质,和寻人截然不同,他道:“我封地在广西,当今圣上是我兄长,怀王是我的庶兄!”

“我是桂王!”

“我这次来吉安,就是奉皇命来查杀怀王,肃清吉安的歪风邪气。”

“为死去的人平冤屈=昭雪,还你们公道。”

“所以,”桂王大声道:“本王在这里就是保证。”

听着他们说了半天的话,大家情绪平静下来,加上人群中挑动情绪的人被跛子解决了,现在没有人再出来唱反调,煽动情绪。

“给王爷请安!”杜九言在车顶上,单膝跪下,“请王爷给百姓做主!”

她一跪,情绪就渲染出来。

人群中,跛子也跪下来,随即孟郊带着站在人群各处的手下响应。

一波一波,所有人跪下来,求桂王做主。

“都起来吧。”桂王将单膝跪地杜九言扶起来,和众人道:“这件事本王不但要管,还会一管到底!”

桂王大声道。

众人纷纷应是。

“大家都散了吧,稍晚点我们会将事情的牢笼去脉,贴在府衙的八字墙上,你们再去看。”

孟郊带着人开始哄大家离开。

“那这些小孩子怎么办?”有位妇人道:“她们住在哪里?”

杜九言道:“今晚,他们就住在怀王府,这几日会帮她们陆续找到家人,让他们的家人将他们接回去。”

大家没有再疑问,由孟郊带着人,疏散了人群。

莫冈站在门头上很激动地看着这边,几乎要哭出来了。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这两个时辰内他经历了什么。

他不怕打仗,但是这种仗,再有本事的人也打不好。

这是最大的危机了。

第599章 夫妻情分(三)

“你刚才跪什么。”桂王和杜九言站在马车旁,和疏散的人群打招呼,弯腰给她揉膝盖,“膝盖疼不疼?”

他没有想到杜九言也会跪下来。

“我肉厚不疼。”杜九言将他拉起来,“没事,该跪就跪真男儿。”

桂王白了她一眼。

跛子从人群一侧走过来,低声道:“先去王府吧,把怀王的事情理清楚再说。”

“好。”桂王颔首,今天看跛子很顺眼。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就算他和跛子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彼此毫无想成兄弟朋友的欲望,但不得不说,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

做事的时候,根本不用多解释,已经能做到通达意思。

“继续努力。”杜九言和二位拱手,道:“事情,恐怕还没有完。”

桂王道:“怎么说?”

“不知道。”杜九言开始分析对方的脉路,和通过一件件的事,来揣度那个人在想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此刻,她还没有通透,但隐隐觉得,事情还有后续。

“先不管了,反正咱们的能力就是这样,等再出事就再说吧。”

孟郊迎过来,杜九言道:“孟都督,恐怕要劳驾您走一趟知府衙门了,听说死了不少人。”

“还有事情的拉拢去买,您找个刀笔吏写一下,贴在墙上。”

“至于这些女孩子,暂时安顿在王府,派个人将她们的姓名和来历登记造册,然后慢慢找他们的家人。”

“好!”孟郊颔首,杜九言和跛子道:“你去审苏掌柜,让他将昨天晚上,所有在明月坊出入过的人名写出来,一家一家走动,找到所有的孩子。”

杜九言道:“顺便将所有人都抓了。”

按照情况量刑。

“好。”跛子去办事。

大家各自去忙活。

杜九言和桂王带着孩子们进了王府。莫冈上前来见了礼,桂王让韩当和他一起,将所有孩子的名字登记了。

他们去了怀王的书房。

怀王被捆住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人被打过,鼻青脸肿蔫头耷脑地靠在椅子上。

桂王抽了他嘴里的布,咳嗽了一声,坐下来。

怀王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桂王,渐渐看清后他神情一顿,立刻露出了恐慌之色,“果然是你。”

他知道桂王来了,可是却没有想要和桂王见面。

“有什么可稀奇的。”桂王冷沉着脸看着对方,“几年前,你我每天见面,吃喝在一起。”

怀王嘴角嗫喏了几次,神色萎靡,双眸浑浊没有神采,黑色的眼袋挂在眼下,状态和精神根本就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墨兮,”怀王开始掉眼泪,“你来这里,是、是圣上让你来的?”

桂王嗯了一声。

“我、我没有任何不忠的心,我对圣上忠心耿耿。”怀王道:“你帮我圣上求求情行吗,看在我们昔日兄弟的情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