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读了公文,摔了桌上的茶盅,“岂有此理,朕何时说不审办怀王了?”

“他们居然冲了衙门,看来,朕这个皇帝是平日脾气太好了。”

赵煜来回走动,薛按吓的不轻,给门外小內侍打眼色,让他去请鲁阁老和安国公以及任延辉来。

过了一会儿,鲁阁老和安国公进来,任延辉跑得一头汗跟在后面。

赵煜给他们看奏疏,“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子民,他们现在都学会用手段来逼迫朕了。”

“冲衙门,扣押官员,还杀人!”

“他们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安国公看着奏疏,任延辉上前一步,道:“圣上消消气,这些百姓都是目不识丁,一点规矩都不懂的,他们哪懂家国大事,哪明白您的想法。”

“案子在这里,朕已经让大理寺去查办了。”

“他们还想怎么样,难道抓到怀王就砍吗?”赵煜道:“真是岂有此理。”

任延辉应是,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又亲自给赵煜倒茶,“您消消气,龙体要紧。”

“朕实在是心寒。”赵煜没心情喝茶,这种感觉,就仿佛你掏心掏肺的为对方,可对方反手就给了你一个耳光。

鲁阁老道:“圣上,现在生气只会伤着自己的身体,解决问题才是首要。”

“前些日子,他们闹腾着,没有出事也就交给各地衙门去办了,可现在既然闹出事来,依老臣看,还是尽快将怀王的案件办了。”

“有了答案,事情也就解决了。”

赵煜道:“鲁爱卿不觉得,朕要是现在着手办,让人觉得朕是被胁迫的吗?”

“将来,有点事他们不满意,就暴动抗议。往后,朕还怎么做决策?”

鲁阁老道:“大理寺查办,是有程序和流程的,既然流程走完了,案子查清楚了,开堂审理也在情理之中。”鲁阁老道:“圣上您不必拘泥在此。”

“老臣附议,”安国公道:“若圣上觉得不能让大众觉得是胁迫,不如将此事全权交给大理寺去办。”

“如此,何时办怎么办,在外人眼中,也都是大理寺的事了。”

赵煜刚才是气上了头,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他想了想,颔首道:“那就照两位爱卿的意思去办吧。”

“薛按,草拟圣旨,告诉大理寺,全权办理怀王案,尽早开堂审办。”赵煜说完,又交代了一句,“先将钱羽找来。”

薛按应是,吩咐小內侍去请钱羽。

钱羽在路上的时候就猜到了赵煜请他的目的,果然一进来赵煜就问道:“案子的来龙去脉,杜九言在吉安就查办清楚,将卷宗交给你了,你现在不过整理,如何还没有整理清楚?”

“回禀圣上,已经整理清楚了,若是圣上想要尽快,后日就能开堂审办。”钱羽回道。

赵煜颔首,“尽快吧。”

钱羽应是。

王太妃下了轿子,站在宗人府的门口,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皇宫了。

怀王妃从里面迎到门内,给她行礼。

“起来吧,”王太妃道:“这个时候,什么礼数已经都不重要了。”

怀王妃应是跟着王太妃进去。

“两个孩子呢,都还好吗?”

怀王妃应是,“在房里玩呢。母妃,听说明日大理寺要开堂审理了,我和王爷肯定难逃一死。两个孩子,您能不能接进宫里养在膝下?”

“本宫试试吧。”王太妃道:“去求太后,她应该会同意。”

怀王妃应是,“多谢母妃。”

“本宫去看看他,”王太妃推开怀王的房门,就看到他正躺在床上,模样瘦的几乎脱了形,和她记忆中清隽的儿子大相径庭,“怀玉!”

怀王睁开眼,看清来人后一骨碌爬起来,“母妃。”

说着,跪下来。

怀王妃在一边伺候着。

“起来吧,”王太妃将怀王扶起来,打量着他,“你父皇若还在,恐怕在吉安就要将你砍了。”

“你不该做那些事。”

怀王起身,垂着一双手,“母妃,孩儿知道错了。”

“错了也没有用了。”王太妃给儿子理了理头发,低声道:“连死前,你可还有想做的事?”

怀王看着王太妃,想要求她保住他的性命,可他又太了解王太妃,一嘴的话说不出口。王太妃道:“你从小,我就教过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是,安山王是,所有人都是。”王太妃想到了赵煜。

他要削藩,却不光明磊落,而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亏他伏线如此久,做了那么多的安排。

没有王爷,她到要看看,他一个人打算怎么开创盛世。

“母妃给你带东西来了,”王太妃给了他一包药,“今晚,你们夫妻就上路吧。孩子本宫会照看的,等他们成人,我就会来找你们。”

“有的人,一条线有耐心用十年,我也能!”王太妃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去,你的仇母妃会给报的。”

怀王跪下来,哭着道:“母妃我不想死。”他将手里的药包丢出去,摇着头,“我不想吃,也不吃。”

怀王妃将药捡起来,攥在手里,面无表情地道:“王爷,您想现在死的体面,还是他日被头身分离?”

“臣妾想要死的体面一些。”怀王妃蹲在怀王面前,凝视着他,柔声道:“我们一起去吧,路上有我陪你,不怕。”

怀王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妻子,满目的绝望。

“世人都说这一朝皇家温暖,没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现在想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是真的,却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的儿,”王太妃摸了摸儿子的头,将她拦在怀里,“母妃也心疼,可事情已然如此,你没有回头路走了。”

怀王抱着王太妃,嚎啕大哭。

“外面那么多想要你死的声音。”王太妃决绝地道,“他达到了目的,却还能衣袖清风,两手干净,我们都小看他了。”

怀王妃擦着眼泪,低声道:“母妃,九江王那边可查到了什么?”

“听说没有。”王太妃道:“九江王一向谨慎,不会轻易着了谁的道。只有怀玉这个傻子,被人领上了死路,却浑然未觉。”

怀王妃道:“也怪我,这么多年只顾着心寒,却从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

“若我能早日察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太妃摇头,“没有用。你察觉了又如何,君是君、臣是臣,他这个法子行不通,自然会换下个法子。”

“九江王也好,宁王也好,不过是早晚的事。”

怀王摇着头,“我不想死,你们不要逼我。”

他忽然起身走了几步,决绝地看着她们,“我不会这么轻易去死的!”

第613章 新的打算(三)

长安敲门进来,拱手道:“先生,人都到了。”

“路上可顺利?”申道儒问道。

长安点头,“路上都很小心,每个人都装扮一番,没有人能发现我们的踪迹。”

“嗯,先将人安顿好,不要让桂王的人找到。”申道儒冷笑一声,“今晚我去会会这些人。”

长安道:“这才第四天,不是给杜九言五天时间吗?”

“不用等了。”申道儒道:“她这种人,如果真想找,早就来找我了。至于她到现在没有出现,只能说明她根本不在乎。”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申道儒咯噔一声将茶盅放下来,冷笑着,“先礼后兵,礼已到,剩下的就不是她能承受的起了。”

夜里,申道儒左拐右弯进了一条巷子,若细看就能分辨,这里是荆崖冲在京中的宅子,他死后这边的宅子一直空的。

这里已没有人注意,所以他将人安排在这里。

申道儒足足在里面待了一夜才出来。纵然一夜未眠,可他却精神抖擞。

他得到的信息,比他想的还要多。

“先生,”长安陪着他走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语调激动地道:“这一次,他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申道儒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长安,“他是谁呢?”

杜九言一切都否定了,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是啊,这太奇怪了。”长安道:“不过也不重要了,只要能证明他不是秀才就足够了。”

申道儒若有所思,两个人往燕京讼行走去,刚到侧门口,忽然一颗石子飞了过来,掉在申道儒的脚边,他惊了一跳。

长安四处去找丢石子的人,但四周没有任何人,他又回来将石子捡起来。

“先生,外面包着一张纸,”长安将纸打开,上面写了一排小字,随即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先生…这、这、这怎么可能。”

长安将纸交给申道儒,“先生,您先进去,我去找找有没有可疑的人。”

他飞快地在两条街搜寻了一遍,天已经亮了,已经有人出现在街面上,但没有任何看着可疑的人。

他又折道回去。

申道儒在书房坐着,桌子上放着早饭,但他并没有胃口,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桌上的纸上。

“先生,”长安进来反手关了门,低声道:“我没有找到人。”

申道儒知道肯定找不到人,他看向长安,低声道:“你去查实一番,看看这纸上说的事,对不对。”

“先生,您、您真的相信?”

“不可能吧?”长安道。

申道儒道:“就是因为不可能,所以才要去查。”他看向长安,道:“你想这个送信来的人,别的不说,为什么说了这件耸人听闻的事?”

“也是,”长安道:“太匪夷所思了。”

越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觉得不可能是真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就越是真的。

“我去查。”长安道。

申道儒靠在椅子上,面色极其古怪,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高兴,也有酸涩。

心情很复杂,他既想是真的,又不愿意相信。

长安第二日早上回来的,双眸通红,显然没有睡觉。

他将一叠卷宗放在申道儒的桌子上。

“查到了,很顺利?”申道儒有些惊讶长安的速度。

长安点头,“信息很明确,所以查起来一点都不难。”

申道儒打开卷宗,一页一页翻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好一会儿他看完了卷宗停下来,徐徐靠在椅子上,神情晦涩。

“怎么办?”长安问道:“还按照原计划执行吗?”

申道儒摇头,“你先去休息,再让我想一想。”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准备让顾家己的叔叔,上府衙去敲登闻鼓,告杜九言谋杀以及冒名顶替的罪名。

现在看来,只是这么去告,似乎影响力不够大。

要怎么样才能影响力?

申道儒心里立刻跳出来一个事。

第二日,怀王的案子,由大理寺主审,正式开堂。

杜九言在回来的路上,将案件始末已经整理卷宗,上交给钱羽。

钱羽只要一件件将所有罪名列出来即可。

包括怀王在内,明月坊的三个小厮等等,涉案人员共十六人,其余涉案的人贩拐子,则在抓获的当地衙门审理。

锣鼓一响,大理寺门口人山人海,有人低声私语,问道:“杜先生这一次没有上堂辩讼吗?”

“原告不需要讼师,案件很清楚,怀王也没有请讼师,所以杜先生就不用上了吧。”

“也是,这种案件不需要杜先生亲自上。她来来去去也忙了很久了,该休息一下了。”

大家都点着头。

“带怀王等一干人犯。”钱羽喊道。

稍后怀王等人被带上了公堂。

宫内,王太妃惊掉了手里的茶盅,望着身边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內侍,“…上堂了?”

“是,上堂了。”

“你亲眼看到了,两个人都没有事?”王太妃问道。

內侍点头,“王爷和王妃除了精神不太好外,其他的都挺好的,娘娘您放心。”

放心?她一点都不放心!

王太妃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必然是不敢死的,可是儿媳她也了解,既然她捡了药决定陪着怀王死,昨天晚上无论如何,她都会将这件事做到的。

为什么今天两个人还能好好的上公堂?

赵煜,一定是赵煜了!

王太妃扶着桌面,牙关紧扣。赵煜,就是要让怀王受审,就是要让怀王受辱!

为什么!

安山王他不是做了好人,让他在宗人府里假装发病才死的,为什么现在非要来逼着怀王,非要怀王用那种屈辱的方法去死?

“娘娘,您…您没事吧?”

王太妃伸出手,“扶我去韩太妃那边。”

主仆二人去了韩太妃那边。

韩太妃也很焦虑,她给宁王去了信,好几天了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信,也不知道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九江王都回来了,都知道单枪匹马的回来,他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呢?

在赵煜的眼皮子底下,让赵煜放心。

“那个傻孩子,”韩太妃焦虑的很,“还要什么封地,命才要紧。”

王太妃进来,韩太妃一怔上前扶着她,“怎么样,大理寺那边开审了吗?”

“嗯。”王太妃道:“宁王给你回信了吗?”

韩太妃摇头,“并没有,我现在都不知道信送出去没有。”话落一顿,看着王太妃道:“不行的话,安排人护送怀王逃走吧。”

“难道真要和那些乌合之众一起被砍头?”

王太妃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又低声道:“我现在更担心宁王,你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他。”

韩太妃点头,“我打算让他回京,单枪匹马,什么都不要带。”

“和九江王学一学,就留在京城,哪里都不要去。”

王太妃道:“你错了。”她低声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留在武昌。”

“你让他和桂王多走动。只要太后还在一日,他是不会杀桂王的,而桂王这个人心善,有他关联维护着,宁王将来好歹能多一条路。”

韩太妃又不是傻子,她认为现在回京是最好的办法,所以王太妃的话,让她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你想,桂王当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造反?”王太妃道:“那孩子虽被宠坏了,可不是没有分寸的,他这么做你难道没有想过原因吗?”

“你的意思是,桂王早就觉察了,所以造反以求有朝一日自保?”

王太妃点了点头。

“武昌和广西不远,”王太妃低声道:“若能和桂王里应外合…又有桂王这个嫡出在前,将来,就算是满朝文武,也挑不出不妥。”

韩太妃周身发寒。

造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但是,王太妃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赵煜真的容不下他们,那么,为了自保,宁王在内桂王在外,两个人联手,从中原腹地里应外合,加上桂王嫡出的身份,这要真的打起来,赵煜的胜算并不高。

这,不是不能赌的。

反正要死,那就拼一把,总比任人鱼肉要强的多。

韩太妃看着王太妃,“妹妹,你…想报仇?”

“我能报什么,不过是想着我们姐妹好歹能留一个在膝下。”王太妃苦涩一笑。

韩太妃扶着她坐下来,两个人各自端着茶盅,都没有再开口。

“娘娘,”王太妃身边的小內侍进来,低声回道:“案子暂停了。”

王太妃一怔,“为什么停?”

“因为王爷他找了讼师。”小內侍道:“按大周律,所有犯人都有权利找讼师,一旦他要请讼师,按律就必要给他一次辩讼的机会。”

“所以,大理寺停审了。”

王太妃震惊不已,“有人愿意接他的讼案?谁接的?”

“是燕京讼行,申道儒亲自接的讼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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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堂了!

第614章 叔叔侄儿(一)

“还请讼师?”赵煜都难以置信,“谁接他的讼案?”

钱羽回道:“是燕京的申道儒。”

“你答应了?”

钱羽苦笑,叉手回道:“如果案件判定了,他还要再请讼师上讼,还是要再开堂一次。周律明确规定,无论是谁都有一次请讼师辩讼的机会。”

“既然有讼师愿意接这个讼案,微臣不得不允啊。”

赵煜道:“薛按,去将申道儒找来。”

他正在为暴动的事头疼,就想找个台阶,把怀王的案子定下来。没想道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被申道儒摆了一道。

钱羽也想问问申道儒,好好的脑子是不是坏了,这个时候替怀王辩讼,岂不是找骂?

过了一会儿,申道儒被带进来。

行礼磕头,赵煜也不让他起来,不冷不热地问道:“是你找怀王的,还是怀王找你的?”

“回圣上,是怀王爷找得学生。”申道儒拱手回道。

赵煜问道:“你做讼师这么多年,名利皆有,难道还要借用这个案件来为自己造势?”又道:“你可知道,无论你输赢,对于你来说,都不会得到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