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內侍道:“在大殿上就卸了官帽,请求入大理寺。”

王太妃面色沉沉,低声道:“圣上可真是了不起啊,我当下一个会是宁王或是九江王。”

“没有想到,居然是桂王!”

內侍叹气,“这确实令人意外。不过太后娘娘要求请讼师,圣上同意,三天后在大殿上由杜九言给桂王爷鲁阁老辩讼。”

“那就等等吧。”王太妃笑了笑,“倒是那个丫头,确实厉害!”

当时她听到的时候,还这是吃了一个大惊,完全没有想到,堂堂讼师杜九言,居然是个女儿身。

天下间,这样的女儿身还真是不多见啊。

“宁王和九江王怎么样,这几日还每日去宗人府探望吗?”

內侍点头,“去的。”

王太妃笑了笑,“还是他们兄弟情深啊!”

她的怀王在牢里,可不曾听说有人去看过。

桂王犯的事,可比怀王严重多啊。

王太妃叹了口气,“也怪不得怀王,只能怪我自己。”

她不是太后,怀王不是嫡出。

大理寺中,钱羽陪同鲁章之进了牢房,钱羽道:“大人,这里湿冷您稍等一刻,我让人给您多铺两层稻草和被子。”

“不必麻烦,别人能住我当然也能。”鲁章之道:“已是戴罪之身,不必格外的待遇。”

钱羽犹豫着点了点头,道:“是!”

说着,扶着鲁章之一直往牢房最里面走去,开了最里面一间,鲁章之安顿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腿坐着,闭眼养神。

牢房排列是对面建造,中间是走廊,两边都是相连的牢监,罪轻的则在前面多人一间,罪重或以前权重的则往后,单人或两人一间。

鲁章之单独一间,在他隔壁也是单人住着的。

四周安静下来,昏昏暗暗的光线,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大人,这是刚沏的茶,给您放在桌子上,稍后再给您送点心来。”钱羽亲自送来的,招呼着,“你有事,就吩咐下官。”

鲁章之颔首,“辛苦你了。”

“大人您客气了。”钱羽说着,隔壁的犯人忽然睁开眼睛,猛然朝这边看过来,一双眼睛狂喜之色,他阴则则地道:“鲁章之?”

钱羽道:“吴文钧,不要胡闹,大人虽有罪,可一定会证明其清白的。”

“劝你闭嘴,安静点。”

钱羽说着出去了。

“哈哈,”吴文钧大笑起来,“鲁章之,鲁章之居然在这里看到你了。”

“你不砍我的头,保我性命,就是为了今日你进来时有我陪你说话?”

吴文钧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老夫保你不死,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要不是老夫,你早就成任延辉的刀下亡魂了。”鲁章之道:“不感恩也就罢了,你在这里嗤笑,倒不像个饱读诗书,为官数十载的人。”

“坐监半年,吴文钧退步不少啊,你这样再出去,任延辉大约也不会用你了。”

吴文钧冷哼一声,道:“你输了,你岂有脸来说我。”

“你输了,任阁老自会想办法带我出去。”吴文钧道:“鲁阁老该反省的是你。”

鲁章之起身走过去,站在两个牢房相隔的地方,他冲着吴文钧招招手,“来,老夫和你说句话,此话不可为外人道。”

“故弄玄虚,”吴文钧起身,一瘸一拐地过来,拂开垂在脸侧的头发,道:“说!”

鲁章之低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吴文钧惊讶地看着鲁章之,不敢置信。

第681章 日子逍遥(二)

“墨兮,”九江王剥了个葡萄放在桂王的碗里,“我就觉得你这个决定太唐突了,你这一进来,你让圣上多难做人。”

宁王伸手去抓碗里的葡萄,还没抓着被九江王拍手,“这是给墨兮。”

“小气了吧。”宁王自己剥,看着桂王,“我怎么瞧着墨兮在大理寺住了二十天,胖了不少呢。”

桂王躺在软榻上,用签字签着葡萄吃,懒懒地抬眼扫了一眼九江王,道:“你当我愿意住进来?”

“我还着急大婚呢。可怜我言言,独守空房肯定很思念我。”

九江王嘴角抖了抖,无奈地道:“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们在聊正经事,你就和我们打岔。”

桂王道:“现在成亲就是我最正经的事,别的,不要谈了。”

“别和他说事了,反正圣上不会杀了他,顶多撤了他的王位。他不当王爷也饿不死,这里骗点钱,哪里再找点花头,就够养活自己了。”

“也对,”九江王笑看着桂王,“从小就到处哄人骗人的,长大也这样。”

宁王点头,捏了捏桂王的俊俏的脸,“小骗子,成亲还要成两次,反正我没钱,你爱成亲几次就成亲几次。”

“咳咳…”九江王给宁王打了眼色,宁王改口道:“知道了,我已经在准备了。”

桂王就没有说话。

“王爷,”门外,杜九言带着小萝卜进来,一行人见面互相行了礼,九江王和宁王告辞,九江王道:“弟妹和侄儿在这里,我们就回去了。”

杜九言送他们出去,待两人走远才折道回来。

就看到小萝卜正跟乳燕一样,张着小嘴巴,等着桂王给他喂葡萄吃。

“还要。”小萝卜道。

“是我被关押在宗人府,应该是你来孝敬我,安慰我才对。”桂王不情不愿,又给小萝卜剥了一个。

小萝卜就泪眼朦胧地道:“您都没有养过我,给我剥一颗葡萄也不行?”

“行!”桂王给他剥,“别说剥一颗,就是十颗也可以。”

小萝卜笑眯眯地道:“谢谢爹!”

“看到你们父子相处的这么愉快,我这个老母亲的心,感到无比的安慰和感动。”杜九言在桂王对面坐下来,道:“王爷您最近早上是不是也不打拳,也不跑动?”

“您这脸,圆了不少啊。”

说着伸手去捏桂王肚子上的肉,“啧啧,居然能捏到肉了,我能想象您中年发福时是什么样子。”

“没有!”桂王将葡萄丢进小萝卜嘴里,自己摸了摸肚子,顿时皱眉,“从今天开始,不吃饭了。”

杜九言笑着道:“支持您,毕竟三日后开堂,您要是长的浑圆又精神气十足,到时候无法引起大家的同情啊。”

“没关系,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桂王跟着桌子握着杜九言的手,“言言,你有没有想我?”

杜九言点头,“平日,王爷跟只蝴蝶一样围着我嗡嗡嗡,我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可这只蝴蝶一旦不在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可失落了。”

“真的?”

杜九言点头,“真的!”

“言言,我也想你,做梦都想。”桂王道。

“我感受到了,王爷!”杜九言道。

“二位,当着小孩子的面,二位就不能收敛一点吗?”小萝卜道:“你们这样,我很害羞的。”

桂王一手挡住小萝卜,身过桌子亲了一下杜九言。

杜九言失笑。

小萝卜被松开眼睛,抱着葡从凳子上下来,坐门槛去了,嫌弃道:“你们二位慢慢聊,我去门口给你们望风。”

“算你有眼力见。”桂王坐杜九言身边来,“你刚才说什么三天后开堂?”

杜九言点头,“朝辩。太后娘娘心疼儿子,重金请我做他的儿子的讼师。”

“鲁夫人则重金聘请我,做鲁阁老的讼师。”

桂王道:“你去牢里看望鲁阁老了吗?”

“不用去吧,阁老挺好的,根本不需要我看望啊。”杜九言道。

“图答那边怎么样,没有动静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我对他的那盆天参很感兴趣,他是怎么自如控制天参的功能的。”

“等出去后,抓图答审就行了。”桂王道:“那些情绪躁动的人,没有再做什么了?”

“没有。”杜九言道:“这也是我有点奇怪的地方,任延辉让图答一路弄那么多事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造势,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还能干什么,至多动乱说我造反呗。”桂王道:“付韬可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杜九言道:“估计就这两日,朝辩前就可以。”

“言言,”桂王道:“我以后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杜九言捏他的脸,“我一点都不想掌控你的幸福。请你自己努力好吗。”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杜九言失笑,又道:“就不过话说回来,您藏的很深啊,在港口你养了水兵的事,可从来没有告诉我。”

“我说了,你当时认为我吹牛!”

“那茅道士炼炮药呢?”杜九言道:“我还曾纳闷过,茅道士什么能力都没有,你又不是需要形象八卦,为什么要留着他吃闲饭。”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涵,难怪他三五天出去十天半个月回来。”

桂王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这个事不能怪我没有说,而是因为,茅道士的能力实在太差了。”

“投入那么大,他到现在还差一点。炮药炸开就只有一个坑,威力太小了。”

这种事杜九言不懂,但对桂王可谓是另眼相看,“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能力啊。”

“那肯定的了。”桂王道:“我的能力不容小觑。”

杜九言无语,“您再休息着养养肉,我要去办事了。”

“再坐会儿?”桂王拉着她手道:“我最近无聊到每天只能看书写字睡觉。”

“我都快将宗人府的藏书都看完了。”

杜九言哈哈大笑,“那正好,您也该看点书了,不然还会像以前那样,明明有本事,别人也不会相信。”

譬如任延辉,一口断定桂王没有治理广西的本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鲁阁老教他的,暗中做他的帮手。

“相不相信与我何干,我只要自己知道,你相信就行了。”

杜九言道:“所以您这么穷,因为封地所有的钱都投回去了,还要养兵马?”

“就前几年需要大量投入,现在已经上了轨道,从这个月开始,我就要财源广进了。”桂王道:“全府税收,刨去开销后,都是我可以支配的。”

杜九言还没有说话,小萝卜一回头看着他,“很多钱吗?”

“和你没关系。”桂王道。

小萝卜顿时苦着脸,“爹,您都没有养过我,我问一问怎么了。”

“再说,您的遗嘱都列好了。”

桂王嘴角抖了抖,敷衍地道:“每月大约十几万两吧。”

十几万两别人说的大概能信,可从桂王嘴里说出来,至少翻倍,那就是几十万两,小萝卜眼睛转了转,冲着桂王笑着道:“知道了!”

那要想办法,从下个月开始,收取抚养费才行。

把以前缺的都补上来。

“不知道在算计谁,”桂王和杜九言低声道:“看着眼神,和你一模一样。”

杜九言笑了,“王爷,我怎么觉得像您呢,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不可能,我多正直善良的人,不可能算计别人。”

杜九言呵呵笑了,“您歇着,我和小萝卜走了。”

“记得明天来看我。”桂王送他们出去,眼巴巴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母子,杜九言无奈地道:“要不,您和我一起回去?”

桂王摆手,“不回去,不证明了清白,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很悬,”杜九言道:“毕竟任延辉说的事,十之有八九都是真的。”

桂王道:“就看你的本事了。我能出去你就有夫君,为了你自己的幸福,你要努力!”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王爷,我的幸福其实您起到的作用不大。”

“杜九言,你再说一遍。”

杜九言大笑着,带着小萝卜跑走了,路上看见她的笑的人,都冲着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桂王也关在宗人府都这么多天,杜先生这个笑,一定是自己在安慰自己,找乐子。

“杜先生,是不是要朝辩了?您一定要将桂王爷救出来啊。”

“是啊是啊,您二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要是王爷一直被关着,也太可惜了。”

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道谢,笑着道:“让大家担心了,我一定努力早点将我们王爷救出来。”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去了鲁府,鲁夫人正在看成亲那天的菜单,见杜九言来了,忙道:“你来看看,菜单定下来了,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要添减的。”

“我不懂这些,”杜九言接过李妈妈泡来的茶,“这事儿您决定就行,不用特意问我。”

鲁夫人点头,又抬头看她,“你突然来,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没有,我就顺到来看看您。”

鲁阁老进了大理寺,她本来还想安慰鲁夫人的,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

“那你好好辩讼。”鲁夫人颔首道:“等他们出来,就能给你们办婚事了。”

杜九言应是。

第682章 宝殿之辩(三)

七月流火,晚间已是微凉,顺德的城门刚开,百姓们有的才起床洗漱,有的则还在呼呼大睡。

忽然,一阵阵浓烟从四面传来。

东西南北各有火光。

城中顿时嘈杂起来,百姓们敲锣打鼓的喊着救火

无独有偶,同样时刻,广平城内也出现这样的骚乱。

火烧过后,忽然有几股来路不明的兵匪作乱,抢偷了十几家店铺,关押了这些铺子的东家伙计。

并写信给衙门,要各府的府衙上奏朝廷,要求赵煜三天之内放了桂王和鲁阁老,如果不放,他们就会斩杀了这些百姓。

各个衙门一路派兵镇压,一路遣人将卷宗送去京城,奏报赵煜。

赵煜看望奏报,面色极其难看。

摔了奏疏,命令史迁立刻着手去办。

同一日,广东送来急件,付韬剿俘兵匪六十二,其中二十人活捉。

在连夜的审讯之下,对方承认他们是桂兵。便将一块桂兵令牌,连同急件一起送来朝中。

其中,有一人曾经在路府做个家丁,此人能明确说出路府的格局以及鲁章之夫妻的喜好。

第二日早朝,便是约定的三日朝辩,杜九言换上讼师袍服,束着高髻,带着讼师帽,天还没亮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我们不能进宫,你不请太后娘娘给你遣个小內侍帮忙拿东西?”钱道安问道。

“说过了,太后娘娘将王宝应借给我用,一会儿他陪着我一起上金銮殿。”杜九言理了理衣服,冲着各位拱手,“走了走了。”

大家送她到门口,小萝卜道:“娘啊,你要努力啊,曾外祖父还有爹能不能出来,就靠您了。”

“压力很大。”杜九言笑着道:“成不成的,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周肖道:“这话得亏王爷没有听见。”

杜九言去了宫里。

她到的时候,金水河边上已经候着很多人了,她一到立刻就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今天是杜九言给桂王还有鲁大人辩讼。”

“任阁老那边不知道请讼师没有,现在能和杜九言做对手的人,已经不多了。”

“是啊,在辩讼上,她的能力确实了得。”

“了得也没有用,这是朝政,朝政和案情辩讼可不一样。”

“事情辩讼就能清楚的,那就不算是朝政了。”

在政治里,要弄清楚的不是是非黑白,而是人。

“九烟,”安国公喊了一声,杜九言上前去行礼,“祖父!”

安国公指了指前面,两人一起到最前面离了人群说话,安国公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

“准备了一些资料,您可以要过目?”

安国公摆手,“我看不看无所谓,在辩讼这件事上,我也帮不上忙。”

“你心里有数就行。”安国公道。

杜九言应是,“我也只能尽力,如果输了,不是还有您嘛!”

安国公失笑,摇头道:“你以为我能办得成?此事我这段时间也遣人查了,任延辉对桂王爷的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

“要怎么证明清白无事,不容易。”

“还有,昨天顺德几处上报,有兵匪作乱,抓了数百位百姓,要求圣上放桂王回广西,赦免了鲁阁老的罪。”

“付韬来急件,抓获的兵匪中,有人招认是桂兵,以及其中一位还曾经是鲁府的家丁,姓毛,十七岁在鲁府时人唤毛二。”

“这两件事都是昨天送急件入京的,我们才知道。”

杜九言道:“昨天顺德几处的骚乱我知道的,但付韬的急件我不清楚。”

跛子告诉她顺德几处的骚乱,付韬毕竟隔得太远,信件来往不容易查。

“不过,虽然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毕竟时间太紧了,我做不了调查和安排。”杜九言很清楚,任延辉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就是让她措手不及,无法周到的安排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你可知道,这些事是谁做的?”安国公问杜九言。

杜九言点头,“任阁老,他想一箭双雕,既迎合了圣上又能扳倒鲁阁老。”

“那重点呢?”安国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