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放在圣上身边。”

跛子颔首,“既然没有放在御书房,就暂时不去管了。”

图答和族人被人捆着往大理寺送去,他一路走着吵着说冤枉,一边喊着将天参还给他。

带着他的两个差役,拖着他出了宫,四周没了人,左边那个差役道:“大人说了,让你老是在牢里待着,他们不会杀你,你安心住着就可以了。”

“事成之后,必然会捧着你做图奇族的统领。”

图答笑了,眼睛骨碌碌一转,道:“请告诉大人,我办事向来稳妥,他只要在事成后履行诺言就行了。”

“天参,不会有问题吧?”差役问道。

“放心吧,那东西只要不是我亲自动手,是不可能有什么威力的。所以,就算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来里面有什么猫腻。”

差役颔首,“我会如实回禀大人。”

图答洋洋得意地点头。

第二日,广东奏报再来,与两股兵匪正面交锋,歼敌一人,对方逃至深山藏匿,继续查找。

转眼过去二十日,这二十日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

前去广西查证的兵部和都察院的官员,走水路赶回来。

隔日早朝,史迁抱着卷宗急匆匆上朝,赵煜问道:“查证的如何?”

“回圣上,去的人共从军中、百姓口中查到许多实情,也各自实地查证了两日,得到了以下的结论。”

史迁道:“广西府设安抚所,共三十座,收容残障老人以及无辜孩童近千余人。”

“广西商贾征税比别出要高出一成,商贾自愿去留。但进内依旧人来人往,生意很好。商贾不远离开,则原因在于,除了名目上的税收外,当地府衙,不会临时增加任何税收。”

“税收于当地衙门,所有账目可公开查看,除去军饷和官员俸禄外,一切钱财用之于百姓生计。”

史迁说完顿了顿,立刻就有人道:“那和前些日子图答说的一模一样,他没有撒谎啊。”

“是!”史迁道:“桂王爷治下的广西,确实安居乐业,民富力强。”

大家面色古怪,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这件事。

“除此以外,桂兵的人数确实是上报的五千人,但是百姓中传言,桂王爷在山中还养有一支一万人的兵马。”

“以及,桂王爷还有一支水兵船队,有船七艘,水兵三百人。”

气氛压抑且古怪。

一万人的兵马和这一支七艘船的水兵,他们没有人知道,甚至于连赵煜都没有听过桂王回禀。

“桂王爷,这是藏拙?”有人低声道。

一个看着不学无术的王爷,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并非王爷藏拙,”任延辉出列,拱手道:“而是这一切的背后,有人在帮他。他们一个出谋划策,一个出力出人,合作无间!”

大家都看着任延辉,有人问道:“任大人,此话是何意?”

任延辉笑的高深莫测,看上赵煜拱手道:“圣上,这些日子老臣心有疑惑,所以翻查了一些过往的户部和兵部等几处旧时卷宗。”

“请圣上允老臣回禀。”

赵煜颔首,道:“你说。”

第679章 原来这样(二)

“这一封,是从这个月开始后退四年。”任延辉高举卷宗,像极了在公堂上辩讼的讼师,“广西往户部所报奏的当年税收钱额结余,都是零。”

大家一楞,钱羽道:“那是因为桂王爷将税收重新回之与百姓的缘故吧。”

“封地内,税收如何用,如何处置这不用回禀朝廷。”

任延辉看向钱羽,“问题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朝中无人知道,广西接连四年所报月度税收年度税收,都是零。”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人知道,就是连圣上也不曾看到奏疏。”

任延辉转道看向鲁章之,“鲁阁老,这件事你可知道?”

众人惊愕之下,都朝鲁章之看去。

赵煜也是惊讶不已,凝眉看着鲁章之,目露询问。

“老臣知道。”鲁章之上前一步,和赵煜拱手道:“老臣看到此奏疏时,便让人留中了,一来这样的报税数字,给圣上看过毫无意义,二来则是因为这样有些不妥,老臣认为此项会让人质疑桂王爷虚报税账。”

“而圣上对桂王爷又爱护有嘉,若众人知道,难免又是一通小题大做,便将此奏疏留了,也不曾让户部对外公示。”

任延辉冷笑,质疑道:“圣上该不该知道岂是你能决定的?”

“圣上,”任延辉道:“这是鲁阁老对桂王暗中施援的,一项证。”

“第二项!”任延辉接着道:“桂王爷的能力不知深浅,但王爷性子随性洒脱,不受拘束。”

“他无论是以前还是这一年在京中的的种种,王爷都露出对朝政毫无兴趣,更不曾参与过问过。”任延辉道:“而广西的治理,上至衙门官员的安置,下至百姓民众的生计,甚至于深藏的一万兵马,港口的七艘战船,这种种的政绩,绝不会是一个从不涉政的人,小试牛刀就能成功的。”

“所以,这几年帮桂王暗中打理广西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有人小声和任延辉唱和,“那也不能证明,就是鲁阁老啊。”

“有证据吗?”

任延辉道:“没有证据,鲁阁老和桂王爷的往来书信,又怎么会让外人知道。更何况,我也没有仔细却查证,有的不过是推断。”

“试问,满朝文武有这样谋略的人,有几人?”

“试问,有这样谋略的人,有几人愿意帮助外封的王爷?”

“试问,有谋略有愿意帮助桂王爷的人,又有几人?”

任延辉转道看向鲁章之,目光犀利,语气咄咄逼人,“只有鲁阁老!”

众人惊骇之余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事要是成立了,那鲁阁老的首辅肯定是做不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致仕。

内臣和王爷勾结,还是堂堂一朝首辅。

“你想说什么?”钱羽道:“咄咄逼人,列举这些又没有证据,说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任延辉道:“我要说的,不止这些,还请钱大人再耐心。”

“鲁阁老和桂王来往的最大的证据,就是桂王妃!”任延辉道:“顺天六年两人成亲后桂王爷第二日离开,不过月余桂王妃也在王府消失。”

“对外,鲁阁老很淡然,可那是他已故女儿的,唯一骨血,他这么淡然让人钦佩。”

“可是鲁阁老的淡然,不是因为他心如磐石,也不是因为他不心疼这唯一的外孙女,而是因为,他至始至终都知道桂王妃在哪里。”

“所以,他用了四年的时间,让桂王妃从秦九烟变成杜九言,扶持她做了天下人人称颂的讼师。”

“正如广西百姓只知道桂王爷一样,现在天下人的眼中,最信赖的人不是圣上,不是我们这些文武众臣。”

“而是杜九言。家中有难事找三尺堂杜九言,被丈夫殴打找杜九言,出了人命官司找杜九言,甚至于退亲伤心,也愿意花一点咨询的费用,去一趟三尺堂咨询,有的人甚至千里迢迢来京城,就为了能得到杜九言的指点。”

“最临近的事和证据,就是旧律恢复后,大周商贾获得了好处,可是,那些商贾们感谢的人是谁,是杜九言。”

“女子权益的立法,女子们感谢的是谁,是杜九言?”

“他们都忘记了,这所有的事情,如果不是圣上开明,同意杜九言立法,就凭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事做了盛名归她,圣上的功德和开明,无人称颂感念恩德。”

任延辉忽然拔高了声音,指着鲁章之,“你在朝中,桂王在广西,杜九言在民间,犹如三把利剑里应外合!”

“鲁阁老,我们想问一问您,你们想干什么?”

鲁阁老脸色不好看,不单是他,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

任延辉说的事,太大了,大到他们就算想也不敢这么想。

居然这一切都是鲁章之和桂王爷暗中合谋的结果,用时六年之久,一点一爹渗透在民间,盛名之上架空了圣上。

不敢去想着背后的目的。

“这天下,除了圣上谁还需要民心,我们在给圣上做事,我们是圣上的朝臣,你们,想干什么?”

任延辉情绪激动,义正言辞地指责鲁章之。

“他们想干什么?真正的造反,而不是桂王爷任性的闹腾!”有人配合道。

任延辉点头,大声道:“对!他们要做的,是真正的谋逆,造反!”

听到的人不禁心中乱跳,怕的不是桂王爷真的造反与否放,怕的是任延辉这一次的招真的太大了,和鲁章之还有桂王爷弄了一处釜底抽薪的招数。

这一招放出来,成了,桂王爷、鲁章之以及鲁党将会无一幸免。

败了,这朝堂就再也看不到任延辉了。

毕竟,他捏造圣上胞弟造反,里间皇室兄弟之情,捏造堂堂首辅的伪证…无论哪一点,任延辉都不可能继续站在这朝堂。

“其一,七艘船三百水兵,看似不大,可大周设在广东等沿海几处每一处的水兵人数,也不过百余人,两三艘船而已。桂王爷想干什么?”

“其二,山中藏兵一万,养兵五千。既不是边陲又不是重镇,他养这么多兵马,意义在何处?”

“其三,图答所言,民众万众一心拥戴桂王爷,甚至,图答还曾言,广西人彪悍,无论男女全民皆兵,打斗时凶悍无畏,桂王爷这般强民,又是为何?”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桂王爷炼制炮药!”

这第四项说完,赵煜也忍不住,问道:“炮药?”

“是!”任延辉道:“圣上,桂王爷身边有一位茅道士,想必您是知道的。”

赵煜颔首。

“这位茅道士既不炼丹,也不是帮桂王爷出谋划策,修身修仙。他这么多年只为桂王爷做一件事,就是炼制炮药!”

“此一项,可以去城外道观搜查,他随桂王爷回京后,就一直在那间小小的道观停留,在道观的隔间里,就是茅道士炼制炮药之处!”

“且,已将炼成!”

所有人惊骇不已,这…居然炼制炮药。

要知道,朝廷也在炼制,但因为难度太大,投入也很高,这几年一直一无所成。

“茅道士会制炮药,我看那老道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不会是个骗子吧?”

任延辉摆手,“大家不知,茅道士可是玉道人的徒弟!”

“玉道人的能力,大家应该听说过,天象、八卦、古往今来无所不知。若非当年他和先帝胡言乱语,先帝也不会将他撵走。”

玉道人!茅道士大家不信任,但玉道人确实有几分能力。

玉道人死前肯定要将毕生所学倾囊于茅道士。

那么茅道士会炮药之术,不足为奇。

“桂王爷不过一个藩王,他为什么炼制炮药?”

“圣上,微臣所问所证,句句属实!”

“请圣上查证,微臣愿以性命担保!”任延辉拱手道:“请圣上明察!”

说着,退回去,目光阴冷地盯着鲁章之的背影。

这一次,鲁章之绝不可能再有机会翻身。

身后,有人小声议论,声音极低,“任阁老要扳倒鲁阁老,为何要车上桂王爷?”

鲁阁老再强势,可是朝臣,更迭致仕都是正常,可桂王不同,他是皇室嫡出…车上桂王,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另一人在说话人耳边低声道:“想想安山王和怀王。”

听话的人恍然大悟,一脸惊骇。任延辉是认为安山王和怀王出事,是圣上暗中操纵的,目的是为了削藩,现在任延辉拉着桂王一起,是在给圣上送人头。

如果两个消藩真的是圣上的目的,那么,这一次圣上一定会顺着任延辉递过来的剑,挥出去砍掉桂王。

“高明啊!”

两人啧啧叹着不敢吱声。

“鲁爱卿,你可有要辩解的?”赵煜看着鲁章之。

鲁章之上前一步,当着所有人对面,他毫无征兆地脱下顶上官帽,捧在手中跪下,道:“老臣,自请入大理寺牢中,待审!”

第680章 普通老娘(一)

哗地一声,满殿近百人骇然失色。

“怎么不辩解,就请罪了?”

“既是请罪,那就表示任阁老说的是对的呗。”有人冷笑一声,“这个事,大哦。”

任延辉也惊了一下,打量着鲁章之,他也没有想到鲁章之会和桂王一样的反应,辩都不辩就自请罪了。

“鲁阁老!”安国公焦急地道:“你冷静一点,王爷如此那是他年轻气盛,您怎么也能这样?”

鲁章之道:“国公爷不必如此,任阁老说的事老臣就算辩也没有自证清白的证据。”

“不如去了,清者自清,相信时间总会还给老臣清白。”

鲁章之说着,冲着赵煜一拱手,道:“请圣上允许老臣如大理寺收监,以戴罪之身,等真相大白的一日。”

“你不辩?”赵煜声音冷冷地问道。

鲁章之道:“回圣上,任阁老所列所举所言的种种罪名,老臣虽不认同但却无法自证清白无辜。”

“所以,这是老臣唯一的办法,辞官戴罪等待。”

赵煜看了一眼任延辉,目光又落在鲁章之的面上,许久之后他微微颔首,道:“朕准了,你跟钱羽去大理寺吧。”

“没有定罪前,多照看点鲁阁老。”赵煜叮嘱钱羽。

钱羽是鲁章之的门生,赵煜是知道的,所以鲁章之在大理寺没什么问题。

“微臣领命。”钱羽上前去扶起鲁阁老,薛按上前来接了鲁章之的官帽,鲁章之行礼,“老臣告辞!”

说着,不急不慢地转身朝外。

“大人。”

“阁老。”

任党此刻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弹冠相庆、牵羊担酒,而鲁党的人则是一脸的惶恐不安,鲁阁老若倒下去,那他们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如谢允和缪征这样的人,则是心里空落落的。一直作壁上观看两虎相斗,可如今鲁章之输了,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年内,朝堂就是任阁老一人的天下了。

这,不是好事啊。

“好好做事,”鲁阁老和自己的人打手势,“与尔等无干系!”

说着,由钱羽扶着出了金銮殿。

大殿上落针可闻,大家都想说话,可都无从开口。

“任延辉,”赵煜看着任阁老,“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任延辉拱手道:“堂审!”

“一桩一桩的案件摆列出来,证据供在堂上,有罪无罪清楚明白。”任延辉道。

赵煜道:“堂审就不必了,待查明后就在这金銮殿上审吧。”他话落一顿看向谢允,“此事依旧交给三司合办,给你们三日时间,朕要结果!”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

“推断,臆测的话,朕不想听!”

谢允和缪征上前来应是。

两个人也是一头的汗。事情转了一圈,还是到他们手上了。

得罪人的事,永远都是他们来做。

“可有别的事奏?”赵煜看着众臣。

此刻,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大家能压就压一天了,这个时候说话就是伸脸出去打。

“圣上!”忽然,薛按从后殿出来,低声在赵煜耳边道:“太后娘娘要为桂王爷请讼师。”

“鲁府的鲁夫人也要为鲁阁老请讼师。”

赵煜愣了一下,薛按又道:“太后娘娘说,她现在是个普通的老…老娘…见不得幼子受委屈被人冤枉,所以她要请讼师。”

“辩完过后,是什么结果她这个老娘也认了。”

赵煜揉了揉额头,道:“她打算请谁?”

“三尺堂,杜九言!”

赵煜无奈苦笑,颔首道:“给太后回话,朕允了。”话落,又和谢允几人道:“桂王和鲁阁老都请讼师了。”

“你们要是不便下堂辩讼,也可请讼师上场。”

大家不用想,也知道太后娘娘请的谁。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有杜九言在,这案子似乎一下子就有方向了。

也不知道这感觉从哪里来的。

反正,总觉得公堂上,无论多复杂的案件,只要杜九言在,就一定能够理通理顺,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两边不靠的人,真是无比渴望有人站在前面。

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啊。

“圣上,杜九言可是桂王妃,她的立场本就不够公正,又如何做讼师呢。”任延辉道。

“要不,你去和太后说?”赵煜问道。

任延辉一愣,讪讪然拱了拱手,没有再说话。

他不敢去和太后说。

去了坤宁宫就很有被打出来了。

“只要证据是清楚的,条理是清楚的,事实证明逻辑通顺的,谁来辩讼都无所谓。”赵煜道:“三日后,就在这金銮殿,朕等辩讼。”

说着拂袖走了。

坤宁宫中,钱嬷嬷在门口听薛按说完,松了口气,“劳您走一趟,辛苦您了。”

“嬷嬷客气了,那杂家先回去伺候了。您也劝劝太后娘娘,圣上最近吃的不好睡的不香,瘦了不少呢。”薛按道。

钱嬷嬷颔首,“娘娘知道呢,心疼的很。不是大事,等王妃上堂辩讼清楚就行了。”

“是,不是大事。”薛按呵呵笑着,回了御书房。

钱嬷嬷和太后回了话,太后放了茶盅颔首道:“你去给圣上送碗汤去,他不敢来见哀家,以为哀家怪他。”

“哀家怪他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太后道:“哀家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着墨兮受苦就怪他。”

“哀家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

钱嬷嬷笑着道:“圣上和王爷都心软心善。王爷关宗人府里,圣上心里也舍不得。”

“平日里,圣上回回都说要打,可哪一次舍得动过王爷,就说几句出出气。该给的好处该给的钱,一分没有少过。”

太后笑着点头,“那倒是。墨兮纯粹圣上敦厚,哀家的两个儿子都很好。”

王太妃很惊讶,问道:“鲁阁老自请入大理寺待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