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道:“我是桂王妃,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哈!”青岩散人道,“果然,果然你们都查证了。”

“既然你们都查验了,又何必来问贫道?”

刚才,他就和桂王这样说的,杜九言道:“怎么,你认为我和王爷应该知道?”

“当然,”青岩散人忽然看向银手,“那你可记得,当时我和谁在说话?”

银手没有说话。

“你不记得?”青岩散人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当时不过六七岁,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我告诉你们,是靖宁侯,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靖宁侯的容貌,回忆一番。”

银手面色怔怔,小心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根本不相信,道:“你引我们入歧途?靖宁侯的荣耀都是先帝给的,他的外甥太子之位很牢固,他没有理由谋害先帝。”

“他当然有理由。”青岩散人道,“玉道人你可知道?”

玉道人就是茅道士的师父,已经仙逝。

“当时先帝信道,所以玉道人前后两次进宫,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给先帝算过一卦,暗示当时的太子命犯孤煞,青年时期性情温和,但中年后必将性情大变,不以为君称帝。”

杜九言凝眉,这话她从来没有听过。

“先帝不缺儿子,上有装傻充楞的宁王,下有聪明沉稳的九江王,乖巧听话的怀王,甚至于安山王爷也可圈可点。”青岩散人道,“你猜,靖宁侯和太后知道后,会怎么想?”

“斗来斗去,不如一劳永逸。”青岩散人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证。”

太后,靖宁侯…杜九言的脸色也很难看,如果这个是结果,那么确实是她不想知道,难以承受的。

青岩散人道:“言尽于此,再多的事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做的也不过这两件事而已。若非靖宁侯食言而肥,我连这些都不会告诉你们。”

“是他不守信用在先,就怪不得我了。”

他闭上眼睛,一声不吭地躺着。

杜九言看向跛子,跛子摇了摇头。

三个人从房间里出来,银手很痛苦地道:“我、我为什么偏偏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

“我要是记得对面那个人是谁,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忘记了就忘记了吧,我们会查到的。”

杜九言叹道:“难怪王爷刚才气急败坏地走了,他现在一定很难接受吧。”

“他应该早有察觉,所以这些折腾来折腾去,也是他的警示吧。”跛子道。

桂王也很不容易啊,两边都是至亲,他能做什么?

知道,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骗着。

“走,走!”杜九言拉着跛子和银手,“一会儿看见王爷,你们堵前面,我堵后面。”

“咱们将他堵在房间里,直接打一顿就行了。”杜九言道。

一个两个都藏着掖着。

把她杜九言当什么了,难道她还会宣扬出去吗?

有事憋着,为什么不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议?

“打、打王爷吗?”银手很兴奋,“王爷武功可不低,咱们回去再喊上大家一起吧。”

杜九言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银手呵呵笑着,“其实吧…大家看王爷都不顺眼。”

“因为王爷把你抢走了,我们心里憋着气,可又不敢打他。现在您牵头,我们…嘿嘿…就不客气了。”

杜九言一挥手,豪气地道:“走,打他!”

三个人雄赳赳地回到王府,谢桦还没有睡,正靠在院墙这边打瞌睡,听到脚步声醒过来,迎上来道:“三位回来了,可要沐浴夜宵?”

“王爷回来了吗?”

“回了,在书房里呢,也不点灯,不晓得怎么了。”谢桦道。

“我们去找王爷,你不用管我们了。”杜九言道。

银手跑进内院去喊人,不一会儿后院里的人都出来了,小萝卜睡眼惺忪地由窦荣兴抱着,一听要打人,立刻兴奋地醒过来,眼睛发亮地问道:“打我爹?”

银手点头,小声道:“是你娘说的。”

“嘿嘿…”小萝卜道,“有我娘的话,那就错不了。”

书房里黑黢黢的,桂王闭目躺在软榻上,面色冷冽是山雨欲来的沉闷和压抑。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桂王怒道:“滚!”

笃笃笃!

“再敲我就翻脸了啊!”桂王怒道。

他刚说完,忽然门砰地一声被踹开,黑黢黢中,忽然冲进来一堆影子,来势汹汹跟饿狼似的,朝他扑了过来。

“什么鬼东西。”桂王反应极快,在那堆人冲过来的一瞬间,他一跃而起,人踏着软榻跳了出去,随时拿下墙上挂着的剑,连着剑鞘,照着冲在最前面的人影啪叽拍了过去。

“嗷!”窦荣兴捂住屁股疼的跳了起来,“九哥,他打我!”

桂王冷笑,一转眼自己的大腿被人抱住,他一低头就看到个小不点儿正死死抱住他的腿,冲着对面的人哼哼,一副怕暴露不敢开口说话的样子。

“你是不是蠢,这么点个子,还怕暴露?”

他一闪神的功夫,猛然一下有人扑上,一把抱住了他的头,他一脑袋磕进杜九言的胸口,疼的他头晕,“都是骨头,肉呢!”

杜九言大怒,掐他的肉,喊道:“上!”

居然暗讽她胸部小。

大家冲上来,砌墙似的,一个一个地压在桂王身上。

小萝卜骑在最上面,也不知是谁,反正没什么人,大家都被压的直哼哼。

“这…怎么了?”谢桦站在门口提着个灯笼,灯笼的光线并不亮,隐隐约约中,他就看到白天里一个个风光的被喊先生喊爷的各位大爷,跟摔跤场的人一样,凑在一起叠罗汉。

这玩法,他还是儿时玩过,没想到王爷和杜先生他们也喜欢玩啊。

只是,这么大人了,现在玩是不是有点…有点孩子气?

“当心安全。”谢桦吞了个口水,“奴婢去准备夜宵。”

说着,一边走一边咕哝着,这闹腾了一会儿,等会儿肯定要饿。

房间里,桂王被压的出气多进气少,喊道:“你们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压什么?”

“都是鬼啊,”桂王怒道,“起来!”

杜九言也被压的哼哼唧唧,推着上面的窦荣兴,“死重死重的,让你们打人,压个鬼啊。”

“谁开始的?”周肖自己都要脸红了,活这么多年,今晚睡个半醒跑来做这么幼稚的事情,“我也莫名其妙啊,不是要打王爷的吗?”

钱道安道:“是九言开始的,她扑过去压住王爷,我们就以为她是打算用这个方式。”

“冤枉啊,”杜九言惨叫,“我就想捂住他的眼睛,好让你们动手。”

跛子悠悠地道:“指挥错误。”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跛子没有上来,正站在一边抱臂看热闹。

“跛爷,赶紧搭把手,不然王爷没死我要死了。”杜九言道。

跛子将小萝卜抱下来。

大家都散开坐在地上喘气。

跛子点上灯,房间里亮堂起来,桂王道:“你们脑子坏了?知不知道打皇室,该当何罪?”

“不知道。”一屋子的讼师摇头道,“不清楚。”

桂王被气笑了,指着他们又看着杜九言,“你带头的?”

“是啊,”杜九言眯眼道,“您不老实,我们就一起来打你。”

“打到你老实为止。”

桂王揉着额头,无奈道:“那就不能来问我,直接就动手,有意思吗?”

“伤感情。”

“撞的头疼死了,”桂王撇了一眼她的胸,真小。

得亏以前还觉得她有腱子肉。

“赵鼎!”杜九言磨牙,“你再说一遍?”

桂王摸了摸鼻子,打岔,“我没有不老实,你们不要乱猜。”

“隐瞒了,”小萝卜道,“看您的眼神就知道,您一定隐瞒了很多事。”

桂王哼哼了两声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两声鸟叫,跛子眉头微蹙,道:“我出去一下。”

他转身出去,一会儿功夫又回来了,道:“有人去救青岩散人。”

“走!”窦荣兴道,“抓贼去。”

杜九言摁着他起来,“你去有什么用,在家里帮我们看着小萝卜。”

话落,他们三个有武功的带着顾青山和韩当乔墨踏着夜色出了门。

赶到刚才离开的院子时,里面正刀光剑影的打架。

一方黑衣蒙面,穿着粗口的布鞋,另一方虽也是黑衣蒙面,布料明显要比对面好,脚上穿的却是军靴。

两方合在一起有十几个人,在狭小的院子里你来我往,不一会儿,便死了一地的人。

杜九言潜入房间,就看到青岩散人躺在床上,她上去正要将她扶起来,青岩散人忽然看着她露出诡异的一笑,道:“来的好!”

她心头一跳,迅速后退,正要出门,忽然四周蹿起火苗来。

第714章 后续动作(三)

杜九言骂了一句,转身就逃。

青岩散人哈哈笑着,目光阴鸷,死死地盯着她,道:“捉贫道回来,也不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起死吧。”

“去死吧!”青岩散人道,“这满朝的王爷,都不该活在世上。”

“都去死吧,死吧!”

杜九言跑到门口,回头看着被烧着的帐子,一咬牙跑回去,冲着青岩散人就抽了一个耳光,“想死,小爷非让你活着。”

“生气。”

她说着,扯住青岩散人就朝外面拖。

“哈哈,”青岩散人大笑不止,“桂王妃,你想知道是谁吗?”

“不想知道。”杜九言啐了一口,道,“等出去以后,我再打死你。”

她拖着死沉死沉的青岩散人出去,身后的火升的很高,显然被人泼了桐油。

“九言,”桂王冲了进来,浓烟中看到杜九言正拖着青岩散人,三两步过来接过来,“走!”

他拖着人,杜九言跑在前面,等他们人一出去,屋顶就坍塌了一块,一瞬间房门就被堵上了,大火腾腾地烧着,映红了半边天。

“哈哈,”青岩散人依旧笑着,仿佛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笑着笑着,忽然鼻孔眼睛里流出血来,杜九言愕然,捏着他的嘴,“臭道士,不许死。”

青岩散人咯咯笑着,歪着头就咽气了。

“可恶!”桂王生气,人居然在他们的手里死了,他将人丢在地上,拾起刀回头就去砍那些黑衣蒙面的人。

杜九言蹲在地上打量着青岩散人。

身后的打斗停下来,生擒了两个人,摁在地上,桂王上前扯了对方的面罩,随即一愣,脱口道:“是你!”

“谁?”杜九言上前去,也是一愣,道:“靖宁侯府的?”

她有印象,这个人是靖宁侯的侍卫。有一次去侯府,在门口碰见过,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

桂王又扯开另一个人,也是靖宁侯府的人。

“道安!”桂王一把将地上的人扯起来,“谁让你们来的?”

名叫道安的侍卫道:“我们奉命办事,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嘴里一动,嘴角流出血来。

桂王立刻去卸他的下巴,但到底迟了一步,道安已经死了,他忙回头去看身后的人,捏住他的嘴,喝道:“你敢死!”

那人看着桂王,笑了一下,道:“王爷,小人不死家人也要死,求王爷饶了小人家里人。”

桂王怒不可遏,道:“谁让你来的?”

“是侯爷!”那人道:“请王爷让小人死,小人除了执行任务外,什么都不知道,求王爷给小人一个痛快。”

“他怎么知道,青岩散人在这里?”桂王怒问道。

“王府有…有侯爷还有太后娘娘的人!”

桂王面色怔怔,将那人丢在地上,那人上下牙齿一合,便痛苦地咽了气。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结果,他们想到了,可又是最不想要的。

追查来追查去的,最后的结果,却是靖宁侯和太后。

“不可能!”桂王腾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不可能!”

他说着要出去,杜九言拉住他,“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桂王看着她道,“我父皇死了!我娘和舅舅有什么理由谋害我父皇?”

“我不相信。”桂王拨开杜九言的手,道,“我去问他们。”

杜九言喊道:“你去问的意义在什么地方,你要是真的相信他们没有做,根本就不用问。”

“如果你心存质疑,他们说自己无辜,你相信吗?”

桂王看着她,面上所有的神情像是被剥离的面具,一瞬间消失殆尽。

“九言,”桂王道,“不会的。”

杜九言道:“你做了那么多叛逆的事,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有怀疑吗?”

“怀疑圣上,怀疑靖宁侯甚至于怀疑太后娘娘。”杜九言道,“所以你要冷静,查清楚来龙去脉,有证有据才可以。”

桂王闭了闭眼睛,徐徐地点了点头。

“有我们呢,”杜九言握着他的手,“事情一定不是我们想的这样的。”

跛子道:“虽是安慰,可这些人怎么解释?”

“一点一点梳理吧,”杜九言和顾青山道,“你们将这里处理一下吧。”

对方来了二十几个人,跛子只留了六个人在这里守着,他们伤了两个人,但对方二十二个人全部死了。

但也说不上赢面,毕竟青岩散人也死了。

“先出去吧。”杜九言回头看着火光,“马上就有人来了。”

顾青山去了巷子里,兵马司得到消息后赶来的人是秦宇,是安国公府庶枝的秦六爷,也是吴典寅的女婿。

秦六爷随着顾青山回到院子里,又留了人将巷子口被惊动的邻里劝走。

救火的救火,处理尸体的处理尸体。

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以及银手沉默的回到王府。

天色已经蒙蒙亮,大家坐在花厅里,满面的疲惫,过了许久杜九言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青岩散人死了,来杀他的人是靖宁侯府的侍卫。”

“好几个人我们都见过也都认识。”

“靖宁侯爷?”周肖凝眉道,“你的意思是,荆崖冲和闵然举等人…也是靖宁侯爷指使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靖宁侯做的?”

“什么理由?”

杜九言将青岩散人的话说了一遍。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

靖宁侯为人看上去温和慈祥,太后也是一直喜笑颜开不问朝政,怎么可能呢。

“茅道士呢?”窦荣兴问道。

他话落,门外就听到茅道士吆喝着道:“喊我干什么?”

“怎么了一个个的,”茅道士打量着大家,见所有人都一脸的正色凝重,不由好奇,“出了什么事?”

窦荣兴问道:“茅道士,你师父玉道人曾经给圣上算命过?”

“啊?”茅道士愣怔了一下,“不知道啊,我师父没有和贫道说过。出了什么事,突然说我师父身上去了。”

窦荣兴和他解释。

“哦,”茅道士没有很惊讶,摆手道,“这事儿贫道没有听说过。不过你们一会儿说青岩一会儿说无为,两个是一个人?”

窦荣兴点头。

“青岩散人贫道是认识的。”茅道士道,“曾见过几次,没想到还有这一手,早知道当时就将他摁住打一顿了。”

他说着,在门口蹲下来。

杜九言看着他又看看桂王,她问道:“王爷,成亲那一夜,你还知道了什么?”

当时在法华寺的时候,他曾经说过,成亲那夜曾有人给他一封信,告诉他先帝的死另有原因,他为此还曾去过皇陵偷偷查验过,确认先帝的死,是中毒而亡。

当时她听着没有多想,但显然,那天夜里桂王所知道的信息,远不止这一个。

否则,他不会一走了之最后胡闹搅和了好几年。

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是质问查证和家里人商量才对。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对于这个消息,他不但知道,还很有可能暗中查证过。

“不会是靖宁侯和我娘的,”桂王沉着脸道,“和他们没有关系。”

桂王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周身气息和他一贯的随意温和不同,此刻是咄咄逼人的凌厉。

他正在拼命努力将自己包裹着的粽子,不准备再露出来。

“好。”杜九言敲了敲桌子,“青岩散人说的话完全有可能是假的,杀他灭口的两个靖宁侯府侍卫,也完全有可能是受命于他人。”

“那么,先抛开这只鬼真正的身份。我们想想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杜九言问道,“若靖宁侯是无辜的,那么主使的鬼已经急于甩出包袱,嫁祸他人,将这些年布置的所有的线收了。”

“如果确实是靖宁侯,那么就表示他已经狗急跳墙,迫不及待不惜暴露自己,而要灭了所有人之口,将过往所有的事,都清算清楚,打算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