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追了出去。

庙中的沙弥面色大变,迅速回禀了圆真住持,带着师兄弟循着线索追了过去。

闹儿一边跑一边喊,凌戎听着声音,一边追着上去,一边将自己的手帕撕碎了碎步丢在地上,希望庙里的和尚能循着追上来。

“站住!”凌戎喊着,眼见着人影就在前面,但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了他,他心里着急可身体很虚又跑不快,只能在后面嚷着。

闹儿心头砰砰跳着,他这十几年经历过很多,有几回他和花子差点被人打死,对方也是这么追着他们,幸好有个好心的大哥哥出现,吓走了那些人。

他害怕地回头去看追着他的少年,少年手里拿着匕首,凶相毕露要杀他灭口。

“你…你别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闹儿喊道。

“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几次三番撞见我,这一次断不能让你活着出去。”少年喊道。

闹儿回头接着跑,忽然停了下来。

“看来你对这里还是不熟啊,”少年阴冷地笑着,“这里有个断崖,我就等着你跑到这里来,否则,你认为我会追不上你?”

闹儿回头看着对方,抿着唇道:“你杀了我,我九哥和跛子哥不会放过你的。”

“我从来不怕死。”少年冷笑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走过来我一刀结果了你性命,保证你死的痛快。要不然你转身跳下去,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闹儿朝悬崖底下看了一眼,悬崖不是看不到底的,他估摸着也就四五层楼的深度,可是峭壁上怪石嶙峋,他下去不可能活命。

“我数到三。”少年朝前逼近,目光阴鸷,像一条毒蛇,“一,二,三!”

慌乱之间,闹儿忽然眼睛一亮,扯下腰间佩戴着一块玉,丢了出去里。

“九哥,你…你要懂。”

他心里喊了一声,对面的少年已经扑了过来,一脚踹在他胸口,闹儿蹬蹬后退了几步,人若断线的风筝,往悬崖倒去,喊道:“凌师兄你别过来,快去喊我九哥。”

“我们下辈子再见…”他声音消失在悬崖下。

“敢拼命,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少年冷笑,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闹儿!”

随之而来的,是错乱的脚步声。

少年头也不回,往左侧是山下跑去。

“闹儿!”凌戎趴在断崖边,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闹儿喜欢他,他也喜欢闹儿…可他们都是男子,这种情意是为世人所不容的…他不敢表露心意,只想和他做一辈子的师兄弟,每日能见他一面,就心满意足了。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凌戎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法华寺和尚,指着左边道:“他跑下去了。”

一部分和尚接着去追,剩下的人问道:“闹儿小哥呢?”

“劳驾转告杜先生,就说…就说我陪闹儿去了,我不会让他孤单的。”

凌戎说着,纵身也跟着跳了下去。

杜九言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两个法华寺的小沙弥气喘吁吁地冲着她跑了过来,她心头一跳问道:“二位师父来找我的?”

难道是圆真住持出事了?

“杜萤小哥出事了。”一位小沙弥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凌戎也跟着跳下去了。圆真住持已经安排师兄弟下去找人了。”

杜九言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杜萤。”小沙弥道,“不是你的弟弟吗?”

杜九言木然地点了点头,“是、是我弟弟没错。那追杀他的少年,抓到了吗?”

“我们师兄弟去追了,还没有消息。这里先来通知您。”小沙弥道,“您速速去吧,我们这就回去给方丈回话了。”

杜九言点头,“知、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

小沙弥匆匆跑了。

杜九言的脚动不了,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呆滞久久难以回神。

“怎么了?”跛子从里面出来,见她神色不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是王爷不好吗?”

杜九言收回视线,回握跛子的手,道:“帮帮我,我、我的腿动不了了。”

“九言,”跛子脸色大变,紧握着她的手,“到底怎么了?”

“是闹儿,”杜九言的眼泪唰地落下来,“闹儿被人逼着掉山崖底下去了。”

跛子愕然,随即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闹儿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去法华寺。”

杜九言点头,眼泪止不住。

“走!”跛子拉着她,和守门的小厮交代了几句,去马厩牵了两匹马,和杜九言一起去了法华寺。

悬崖边上,圆真住持正带着庙里的徒弟在打坐唱诵经文。听到脚步声圆真住持起身,道:“杜小哥被对方推下去的,凌戎是随着他跳下去的。”

“老衲已经遣人去崖底寻找了。”

杜九言颔首,道:“多谢大师!”她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北风吹刮着脸,像刀割一样,天下毛毛的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鹅毛大雪。

崖底,隐约能看到人在搜索。

“找悬崖边找到了这个。”圆真住持递给杜九言一块青玉,上面拴着红色的璎珞,“你看看认不认识。”

杜九言接过来,凝眉道:“是闹儿挂在腰间的玉佩。”

“在草丛间。”圆真住持道,“可能是打斗时掉下来的。”

杜九言捧着玉佩,四处扫过悬崖边的脚印,问道:“是从哪个地方掉下去的,大师可知道?”

“说是在这里。”圆真住持指着一块滑脚的地方,“凌戎下去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就是从这里。”

杜九言蹲在悬崖边往下看着,又问道:“那玉佩呢?”

“在这里。”有个小沙弥道,“这块石头后面。”

玉佩在右边十几步外的地方。闹儿从法华寺跑过来,到这个悬崖边是一条直路,就算打斗也应该是往左边的山下跑,而不是往右的山上爬。

“跛爷,”杜九言将玉佩给他,“你觉得呢?”

跛子打量着,凝眉没有说话。

“这个玉佩是拴在腰间的,对方有武功,后面还有凌戎紧追而来,对方不会费时费力去打斗。直接将他推下去灭口才是最快捷的方法。”杜九言道。

“你的意思是,这块玉佩是闹儿看到了什么人,而故意将这块玉佩留下来的?”

杜九言颔首,她看着玉佩凝眉道:“这块玉佩…是谁送他的?”

“花子应该知道。”跛子将玉佩给她,“等花子来了问他。”

杜九言点了点头,“我们四处再找找。”

她掉头往山下去,跛子跟在她后面。

“如果是个少年人,那应该就是上次闹儿说的在合春堂消失的那个少年了。”杜九言道,“今天,他应该在这里做什么,让闹儿看到了。”

跛子四处看看,低声道:“九流竹园就在这里。”

九流竹园!她把这里忘记了。

当年和荆崖冲说话的人,会不会就是闹儿今天看到的人,而引致对方灭他之口。

“闹儿!”她看着那块玉佩。

许久之后,她回头问道,“查的事,可有回音。”

跛子摇头,“时间太久了,暂时还没有。”

“那就再等等。”她和他一路走着,想到一件事,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你,希望你能告诉我。”

跛子看着她没说话。

“玉道人,是不是也是你师父?”杜九言问道。

跛子一怔,惊讶地看着她。

“因为人皮面具,”杜九言道,“茅道士说天底下会人皮面具的人屈指可数,而你却能轻易弄到,所以我在想你的师父是不是玉道人。”

“他是不是没有死?”

跛子点了点头,“他养我长大,但不是我的师父。”

他没有入道门。

“他还活着。”跛子道。

世人,包括茅道士在内,都以为玉道人死了。杜九言问道:“你、能不能回去一趟,劝你师父来找我?”

“如果他不愿意出山,你帮我把这封信给他。”她说着,将信递给跛子。

跛子接过来收着,道:“我这两日就回去。”

两人找了一通,到了山崖底下。

崖底没有闹儿也没有凌戎,法华寺的师父们已将四周都搜查了一遍。

杜九言拨开枯草耳边听到小沙弥道:“这段草被踩踏过,还有很有血迹。”

“崖底有野兽吗?”杜九言问道。

小沙弥点头,“有!晚上常听到狼叫,附近村名家中也常有鸡鸭丢失。”

杜九言顺着血迹找去,前面找人的和尚已经折道回来了,她问道:“血迹断了?”

“是!”

第744章 未死之人(二)

他们将整个悬崖底下都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天黑了,都上去吧,明天再找。”杜九言和大家道谢,“辛苦各位师父了。”

法华寺的师父们都上去了,杜九言打着火把,看着黑黢黢的林子,问道:“跛爷,你觉得呢?”

“不好说。”跛子道,“如果是狼叼走,也不会拖很远,如果是他们没有死,自己走了那也应该在附近,听到我们在喊,也应该出来才对。”

“除非,”他看着杜九言,“附近有一处隐秘的狼窝。”

杜九言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再睁开,道:“我们再找找。”

两个人在林子里又走了一夜,并没有找到隐蔽的猛兽窝,但也没有闹儿和凌戎的踪迹。

“能去哪里呢?”一夜没有睡,杜九言很焦躁,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少年找到,碎尸万段!

天亮的时候法华寺的师父们再次下来,杜九言和跛子到庙里休息。

陈朗和花子还有小萝卜以及三尺堂的几个人都在法华寺里。

大家一个个都是面色衰败,满面哀痛。

花子哭了一夜,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小萝卜抱着杜九言哽咽地道:“娘,没有找到闹儿叔他们,是不是就表示,他们有可能没有死?”

“是的。”杜九言道,“生见人死见尸。既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定是他们没有事,自己走了。”

小萝卜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点着头道:“对的对的,一定没事的,化险为夷吉人天相!”

“九言,”陈朗看向杜九言,语气沉痛地道,“杀人的少年抓到了吗?”

杜九言道:“跛爷的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找到。”

陈朗点了点头。

“花子。”杜九言将闹儿留下来的玉佩给他看,“这个,你可知道来历?”

闹儿抹了眼泪,接过玉佩来歪着头道:“这块玉佩我也有一块,是我和他跟着你出门,得的见面礼。”

和她一起出去,得到的见面礼?

“谁家?”杜九言问道。

花子歪着头想了想,道:“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去安国公府得到的,我不记得是哪位长辈给的,但回来的时候礼物里有这块青玉。”

“闹儿哥很喜欢,所以编了璎珞做腰坠了。”

安国公府!

杜九言抿着唇没有再问,陈朗问道:“九言,整件事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你可有空,和我说一说来龙去脉,或许、我能帮你解惑一件事重要的事。”

“先生?”杜九言看着他。

陈朗道:“我当时离开,是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事。”

“而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的。在连累了全家人性命后,我心灰意冷流浪在外。就像我和你说的,我一直在等待机会。”

“或许,现在就是我的机会。”

杜九言点头,道:“稍后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先生慢慢说。”

陈朗叹了口气,道:“就是闹儿…是我们疏忽了,昨天要是到京城的时候,就去找他回来就好了。”

“嗯。”杜九言很懊恼,她当时应该带他一起去,或者昨天一回来就喊他回家。

如果她这么做了,闹儿也不会。

她一圈打在地上,懊恼不已。

“不是你的错。”跛子握着她的手,看着上面的破皮道,“你不是常说,我们不应该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的吗?”

杜九言怒道:“我生气,气到想要杀人。”

“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跛子拍了拍她,低声道:“很快了,我们离真正的真相,只差最后一步。”

“九哥,先生。”银手从山脚跑上来,问道,“出事的是闹儿?”

他昨天在书院就听说这边有人跳崖还有人殉情,却一直没有留意,直到今天早上去王府找陈朗才知道,出事的是闹儿。

“嗯。”陈朗道。

“他娘的!”银手啐了一口,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骂道,“哪个狗杂种,我亲手宰了他。”

陈朗道:“你跛子哥已经让手下去查了,一定会找到的。”

“我、我去找闹儿。”银手道,“生见人死见尸,既然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闹儿肯定没事。”

他说着,掉头就跑走了。

在法华寺待到晚上,把找人的事交给了府衙,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王府。

王府里都是沉沉的死气。

谢桦迎过来,扶着杜九言道:“您心里再难过也还要是吃东西还要休息。”

“奴婢给你烧洗澡水,您吃点东西睡一觉再说别的话。”

杜九言看着谢桦,道:“你随我来宴席室,我和陈先生有事想要和你确认。”

“和奴婢?”谢桦道,“是不是这个案子有关?”

杜九言点头,道:“时间太久了,宫里的老人所剩不多了。”

“是。”谢桦道,“奴婢在宫里三十六年,先帝在位的时候,奴婢就在了。”

杜九言颔首,和谢桦还有陈朗去了宴席室。

跛子收拾了一番,出城去找玉道人。

银手垂头丧气地回家,刚到门口就碰见了潘有量。

“是杜萤出事了?”

“嗯。”银手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潘有量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睡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父亲要出去吗?”

潘有量道:“九江王去世后,我还没有去过隆恩寺,趁着现在没事,去走一趟全一个礼数。”

“我陪您一起。”银手道。

杜九言交代了,让他们所有人都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不要一个人。

“行吧,我们早去早回。”

银手随潘有量去了隆恩寺。此刻,隆恩寺里很多人进进出出,银手扶着上了台阶,低声道:“爹,台阶湿滑,您注意些。”

“嗯。”潘有量安慰他道,“你别胡思乱想。杜萤什么踪迹都没有,肯定没有事的。”

银手心里难过,但也觉得肯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不可能找不到的。

父子两人说着话,进了隆恩寺,宝殿里有很多人在,秦太夫人坐在门口哭着,一边哭一边在闹腾着骂庙里的和尚伺候不周到。

“走吧,”潘有量拍了拍银手的手,“我们早点拜完回家,你娘要是等不到你,肯定很着急。”

银手应是,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去,就看到有七八位朝中的官员走在他们身后。

有人打量着他,道:“潘大人,您的义子认得亲啊,要是不说,还以为是亲生的。”

“潘某哪有这样的好命。”潘有量笑着和各位拱手,话落眉头微蹙,和银手对视一眼。

银手侧身给各位行礼,退站在一边,抬起头来打量着所有人。

忽然,有什么一下子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他喊道:“义父,我想起来我有个东西丢在法华寺了,我回去拿。”

“您一会儿早点回去,我们在家里见。”

银手说着,冲下山去。

他跑在前,身后却是刀光剑影,他停下来,就看到两拨黑衣人在林子里打斗。

他知道,其中一般人是跛子派来保护他的,而另外一般人肯定就是当年在偏殿和青岩散人一起的那个男人派来的。

他径直冲到桂王府,一口气跑到宴席室里,喘着气看着里面正在说话的三个人,喊道:“九哥,我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就在刚才,我看到他了。”

杜九言和陈朗惊喜地看着她。

杜九言笑了,道:“看来,又添了一道佐证了。”

“稍后再说,我也要去隆恩寺。”杜九言和银手道,“你先坐会儿吃点东西。”

银手确实很饿,让人端了饭菜来,他坐在一边吃东西。

杜九言和谢桦道:“韩当和顾青山…什么时候走的?”

“您回来的前两日。”谢桦道,“没说做什么去,可能是圣上吩咐的。”

杜九言点了点头。

跛子走了,桂王昏迷没醒,顾青山几个人又不在,她一个人去办事,拳脚还是太弱了。

两个时辰后已是半夜,杜九言蹲在德庆侯府的后院的屋顶上,侧身和身边人道:“没想到你拳脚这么好,你习武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