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问道:“还是要问刘小姐。”

“难道,肖志远和蓉蓉的事是真的,但那天晚上,也确实有男子对蓉蓉…”刘乾说完,招手喊刘蓉,“你过来!”

刘蓉垂着头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刘乾问道。

刘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刚才推演的没有错,确实就和她说的一样。”她指着杜九言。

“我没有去找猫,也根本没有去后巷。”

“那这个马角是谁?”刘乾现在对女儿一点都不信任,“难不成,你还有人?”

刘蓉脸一红,道:“爹,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马角是谁,我不认识。”刘蓉道。

刘乾看着女儿不说话。

“我真不认识啊。”刘蓉道,“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呢。”

“这就奇怪了。”杜九言道。

第044章 相当意外(一)

“谁会上赶着送死?”刘乾质问。

刘蓉哭着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上赶着送死。”

“我不清楚,你们自己去查不就行了,关我什么事。”

刘乾凝眉,看着女儿觉得头疼。

一家人捧着长大的宝贝,居然这么愚蠢,为了一个男人,能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

“那我就去审问了。”胡捕头道。

刘乾应是,道:“老夫陪您一起去。”

就在这时,后院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胡捕头看向刘乾,问道:“你家夜里够热闹啊。”

“怎么回事?”刘乾问院子里的小厮。

小厮刚要去问情况,刚才押送去肖志远去的小厮回来了,道:“老爷,是三位爷在空院子里打肖公子了,他们不让小人回来说,说一定要打一顿出气才行。”

“什么?”刘乾怒道,“喝了点猫尿真是一点不省心。”

话落,大家一起去了后院。

那间空关着的院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刘家三个兄弟,加上清醒的刘永康,都站在院子里。

关着肖志远的房间门是开着的。这间房的隔壁,关着的是马角,但此刻他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你们在干什么?”刘乾怒不可遏,“就不能省点心?”

刘永旭道:“爹,我们就打他一顿出出气,手里有分寸。”

杜九言也跟着进来,就看到一身酒气的弟兄三人手里,各抓了一尺多长的棍子,东倒西歪地站在院子里,刘永康一脸无奈地扶着刘永旭,又被推的老远。

“胡闹!”胡捕头道,“事情没有弄清楚,衙门都不能动刑,你们就更不能动手了。”

胡捕头说着,调过来看着刘乾,道:“刘老爷,这就是你要将人关在家里的目的?”

“误会,误会。”刘乾道,“我们要打,早在抓到人的时候就动手了。”

“怎么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您说是吧。”刘乾赔着笑脸。

胡捕头哼了一声,冲刘家四兄弟中间穿过去,去了肖志远的房间,他的兄弟则去推开关马角的房门。

“肖志远。”胡捕头大吼一声,大家听着愣了一下,纷纷跟着进去。

就看到肖志远闭眼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额头上裂开了一个口子,血糊了一脸流了一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

“找大夫来。”胡捕头吼道。

刘乾也变了脸色,冲着院子里的小厮喊道:“找大夫,快去。”

小厮飞奔出去。

刘永旭三个人酒立刻醒了一半,唯一没喝酒的刘永康脸色煞白。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肖志远,又后退了几步去看马角。

马角坐在椅子上,手被捆着,一脸惊恐未定。

“顾青山!”杜九言和顾青山吩咐了几句,顾青山应是,和韩当一起,出了院子。

刘蓉听到了消息,飞奔着进来,尖声喊道:“志远哥!”

“志远哥,你怎么了。”

“你醒醒啊。”

胡捕头挡开刘蓉,蹙眉道:“刘小姐请你出去,在门口等着。”

“大张,”胡捕头吩咐道,“将他们手里的凶器收着。”

大张是个中年的捕快,听令上来将刘永旭兄弟三人手里的两尺不到的长棍子收缴。

“大夫来了。”小厮拖着大夫进来。

大夫喘着气,睡意早就被吓没了,蹲在地上紧张地给肖志远号脉,又摸脖子。

“胡捕头,”大夫道,“这…没气了啊。”

胡捕头愕然,道:“就额头打了个口子就没气了?”

“您看他的胸口。”大夫示意胡捕头压胸口,“这肋骨断了,肯定扎着脏腑了,这肚子里出血加上头上又出血,不要一刻钟,人就活不成了。”

“现在要是划开肚子,肯定是一肚子的血。”

胡捕头摸了肖志远的肚子,果然鼓涨的很,肋骨摁下去也明显能感觉断了好几根。

他脸色极其难看地去看刘家的人。

“死了?”刘乾眼前顿时黑了,往后一倒靠在门上,“这…这怎么就死了?”

这事情一转再转,他现在脑子里都空白了,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不断重复着,“完了,完了。”

“不可能!”刘永康道,“我哥他们就打了他几棍子,怎么可能断了肋骨,把人打死。”

“这不可能。”刘永旭也道,“我们下手都有轻重的,就想出出气,哪可能打死人。”

胡捕头冷冷地道:“可是,人死了!”

“不是你们打死的,难道是我?”胡捕头真是要气死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死了。

刘家的案子出现两个凶犯还没弄清楚,现在居然就这么将人打死了。

刘家人一脸慌张,惶然无措。

“志远哥!”刘蓉才反应过来,扑去肖志远身边,大哭道,“志远哥,你快醒醒啊,你不是要娶我的吗,你不能死啊。”

“志远哥!”

院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死寂,只有刘蓉跪在地上哭着。

刘太太由婆子扶着进来,站在院子里听完了前应后果,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喊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们私自囚禁犯人,用私刑,杀人,你说怎么办!”胡捕头喝道,“本来你们是受害人,只要查明了这两个人谁是凶手,案子就结了。”

“现在好了,事情彻底翻了个底,你们成杀人凶手了。”

“我、我、我们…我们不知道啊。”刘永旭喊道,这回酒是真的完全醒了。

刘永康点头道:“胡捕头,真的是只是打了他几下,还都是打的后背,根本不可能打断肋骨。”

“不要和我说这些。”胡捕头道,“我们这多人看着,你说,不是你们打的,难道是肖志远自己打的?”

刘永康也被噎住了。

蹊跷啊。

杜九言负手进了马角的房间,马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

院子是坐北朝南,房间也是这个朝向,朝着北面有一个窗户,窗户不大,但能过人,杜九言试着推了一下窗户,没有推动,发现窗户是被拴着的。

她开打栓子,推开了窗户,后面是块平地。

窗户上和家具一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没有手印,用灯照着窗户底下的泥地里也没有脚印。

她走过来看着马角,马角的鞋面还算干净,更没有泥巴。

“你没动过?”杜九言问他。

马角一怔,抬头看着她摇了摇头,道:“我一直没有动过,我、我的手是捆着的。”

杜九言看了一眼他捆着手的绳子,和刚才在院子里捆的手法一模一样。

“一会儿和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马角看着杜九言,点了点头。

杜九言出来,一脚跨进关押肖志远的房间。这间明显比隔壁要干净一些,家具没有灰,桌子上有茶壶茶碗,甚至于床铺上还卷着被褥。

“刘小姐,”杜九言问道,“你们两个人幽会,都在这里?”

刘蓉哭声一顿,看着她点了点头。

杜九言蹲下来趴在地上看着,就发现从窗户边上往这边有隐约不清的脚印,她拉了两个凳子,空盖在两个完好的脚印上。便起身推开窗户,喊道:“给我拿一盏灯来。”

周肖进去,给杜九言打着灯。

“外面没有脚印,”杜九言指了指窗户,“窗户上的灰尘,也很整齐。”

周肖朝刘家几个兄弟看了一眼,低声道:“你查这个,是觉得在刘家三兄弟之后,有人进来这里,将肖志远杀了?”

“三个人都醉酒,又没有武功,如果是凑巧打了个脑袋打死了也就罢了。”

“可现在是肋骨断掉了。断掉肋骨,还断了好几根,这不是随便挥个棍子打几下就能办到的。”

周肖点头,道:“你让顾青山去请裴盈了?”

“我让顾青山去找人了,韩当回去找裴盈了。”杜九言道,“这事,蹊跷啊。”

周肖道:“只有等裴盈查过了。不过,会不会真的是他们打死的?”

“意外致死。”

杜九言靠着窗户,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一边道:“那刘家可就栽了!”

刘永康没有执凶器,可他在现场,动没动手根本说不清楚。

现在人死了。

刘家四兄弟,可得去牢里再相聚了。

聚众殴打致人丧命,不分意外还是故意,不分首还是从,一律斩立决。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杜九言道。

刘乾夫妻两个人由下人扶着起来坐在椅子上,四个儿媳也哭着赶过来,院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哭声。

“你是谁?”胡捕头盯着杜九言,他刚才就注意到她了,本以为她和郭凹一样是冲着一万两的赏金来的。

可观察她行事,查证有条理,说话有逻辑,就连打量人的目光也是久居上位的沉稳和气度。

“来!”杜九言冲着胡捕头招手。

胡捕头没有质疑也没有反对,乖乖走过去,站在杜九言面前。

“在下杜九言。”杜九言递上自己的讼师牌,“和桂王暂住在镇安府,看见刘家有案,一时闲着无事,就查证一番。”

“没想到,事情急转,实在是令人惊讶啊。”

胡捕头骇然失色,颤颤巍巍地接过讼师牌。

他当然知道杜九言,也更加知道桂王。

他们在广西,就是靠桂王吃饭的。

“您…真是桂王妃、讼师杜九言?”胡捕头捧着讼师牌,顿时觉得千金重。

杜九言点头,“这位是周肖周先生。”

胡捕头看着杜九言,腿一软,杜九言扶着他,道:“等见了你们王爷再跪,我一个讼师,可担不起你的跪。”

“王妃…杜先生,这…小人失礼了,还请您莫怪。”胡捕头道。

杜九言摆手,指着窗户外面,道:“一个脚印都没有,但从窗户这边往门口,隐隐的有来回各一串脚印。”

“想办法把我凳子盖住的脚印拓下来,和刘家所有人的脚对比一下。”

胡捕头愣住,问道:“杜先生,您是觉得还有别人进来过?”

“不确定。”杜九言道,“窗户外面没有脚印。”

胡捕头朝外面看了看,点头道:“是!小人听您的吩咐。”

“杜先生,”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拱手道:“没有追查到可疑的人。”

杜九言颔首,道:“天亮后上屋顶看看。”

顾青山应是。

“裴大来了。”韩当道。

裴盈快步从门外进来。

第045章 现场蹊跷(二)

“这是裴大,”杜九言给胡捕头介绍裴盈,“她是京衙的仵作。”

胡捕头一脸的惊讶,裴盈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非常的清秀漂亮,一看就是读书人,没想到居然是仵作。

京城可真是宝地啊,有杜九言这样厉害的讼师,还有裴大这样年轻的女仵作。

“你仔细查查。”杜九言和裴盈道。

裴盈应是,在大夫惊讶的表情下,戴上手套,蹲在肖志远的尸体前面,韩当拿着本子,跟在她身边帮她记录。

杜九言重新出来,望着刘永康,问道:“细细说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如何打的,前后所有的事都说一遍,越细越好。”

“他们今晚在外面喝了点酒,回来在院子里就闹了,您也听到了。”刘永康感觉到,杜九言只要一开口,所有的局面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根本没有思考,为什么问他的不是胡捕头,而是一个冲着赏金的来路不明的女子。

“我先将他们劝到我院子里,本来在说话,然后就听到了前院喧哗,我打算去看看,没成想半道上,就看到家里小厮押着肖志远和另外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去后院,我就折回去打算看一下。”

“回去的时候,他们哥儿三个就已经抄了棍子来这里了,说要教训肖志远。”

刘永旭刚才也没有醉的糊涂,此刻酒醒了,事情他都记得,他接着道:“我们三个跟着肖志远一起进的院子。”

“把小厮撵走了,我们就冲进去打了。”

“一人两三下吧。肖志远抱着头,打的都是后背。”

杜九言问道:“头呢,谁打的?”

“我,”刘家老二刘永勤道,“我挥了一棍子打在他头上了,当时他手还护着头的,手也打到了。”

“他一直蹲着的,”刘永旭道。

“我冲了进去,将他们拦住了。”刘永康道,“将他们拉了出来,就站在院子里说话,没过多久你们就来了。”

被他们撵出去的小厮,就回正院报信了。

“出来后呢,门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肖志远当时是什么状态?”杜九言问道。

刘永康回忆了一下,道:“当时肖志远是蹲在地上的,抱着头,还用手捂着头。”

“门,”刘永康看着刘永旭,刘永旭道,“关了,你出来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杜九言看着刘永康,道:“可我们进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开着的?”当时太乱了,刘永康也不大记得,“那就是我又进去查看的时候开的门。”

杜九言问道:“从小厮跑回去,到我们赶到这里来,顶多一盏茶多些时间。”

刘家的院子大,这个空院子又在最后面,要绕过一个大花园一个小花园,走过来要一盏茶的时间,加上小厮跑回去报信的时间,一盏茶多点的时间。

“十多分钟。”杜九言低声咕哝道。

“我们进去打了十多下永康就来了,然后关门出来,我们在院子里吵嘴。”刘永旭道,“没、没多少时间吧。”

杜九言问道:“当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肖志远没有喊叫?”

“喊了,”刘永康道,“我没在意,因为打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喊骂。”

“说的细致一点。”杜九言道。

刘永康兄弟四个面面相觑,这个事说的细?他们当时还真的没有太注意。

“打他的时候他一直在骂人,然后我拉着他们三个人出来,随手将房门带上,我们站在院子里说话,说什么来着?”刘永康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刘家老四刘永奇道:“你说二哥,说不应该打人头,出出气就好了,怎么还能打出血。”

“对。”刘永康道,“当时二哥还生气,说我妇人之仁,我和我二哥还争了几句。”

刘永勤道:“本就是这个意思。他当年来咱们家可是你带来的,说是同窗,我看就是个虎狼。长的人模狗样的,做的却是缺德事。”

“然后呢,”杜九言打断刘永勤的话,“接着说,这个时候房间里是什么情况。”

刘永康回道:“好像叫了几声吧,在骂人。我们本来没管,突然他骂人的声音就停下来了,然后我就进去查看,他躺在地上,人还活着。”

“然后,过了多久我们到的?”

“然后半盏茶后,你们就到了。”

杜九言点头,没有再问,而是走回房里,蹲在肖志远的身边,打量他的样子。

额头上裂了个小口子,血流的不算很多,现在也已经凝固了,脸上除了这个伤外,别的地方没有伤口。

裴盈脱了肖志远的上衣,能看到他的手肘,后背有很多的紫痕,还有胸口也有。

刘永康兄弟四人一直坚称,他们只打了肖志远的后背,但因为他一直双手抱头,所以手和手肘上也被打到了。

“咦?”杜九言看着肖志远的前胸,因为他是侧躺着的,所以她得蹲下来,顾青山和周肖一头一脚的固定着尸体。

“这不像是棍子打的啊。”她道。

顾青山点头,道:“我刚才也看了,和后背的条痕对比,这个前胸的淤紫的形状明显不一样。”

“嗯。”杜九言看着摆在地上的凳子,和顾青山道,“走的时候,把几把凳子一起带着。”

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摁了摁肖志远腹部,腹部很硬,她不确定里面时不时都是血,她看向裴盈,道,“敢剖腹吗?”

裴盈一怔,看着她眼睛略有些发亮,问道:“可、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