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家里有,到时候让我爹娘将盐场给我,那个盐场是升龙最大的盐场。”
杜九言看向刘乾。
“盐场的事,昨天肖志远来的时候也提到了,说他打点好了,想要在升龙弄一个盐场做。至于我家的盐场,是我祖父那辈就有了,传了三代人了。”
“你会给刘蓉做陪嫁吗?”杜九言问道。
刘乾摇头,道:“这个盐场是我们的基业,哪会陪嫁出去。”
“那、如果刘蓉被坏人害了,而肖志远忍受屈辱娶她为妻并善待她,你会因为愧疚给他吗?”杜九言问道。
刘乾和刘太太对视一眼。
好一会儿,刘乾点了点头,道:“会!”
婆子给杜九言重新换了茶,她端起来喝着,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她再次问道:“在升龙开办盐场,容易吗?”
“不容易。”刘乾道,“升龙是安南的京都,那边都是权贵。以前乱起来的时候,他们没心思管我们,可现在时局稳定了一些,我的盐场就成肥肉了。”
“这上下打点,说实话,如果找不到实用的人,就算是砸进去再多银子,也朝不保夕。”
“你砸的哪家,又砸了多少?”
安南四大姓氏,李、刘、梁、郑。
“我走的是郑主手下一员副将的妻弟。”刘乾道,“虽看着这副将的妻弟没什么用,但这个副将却能在郑主面前说上话。”
这都什么关系,副将的妻弟。杜九言听揉了揉额头,看向胡捕头,问道:“能查到肖志远走得谁的路吗?”
胡捕头道,“我在升龙也认识人,可以试试。”
杜九言颔首,又道:“天亮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也不要太焦虑,事情一点一点查就是。”
“把刘家四兄弟带回去。”
马角没有逃走,而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
胡捕头带刘永旭四个兄弟包括马角一起回了衙门。
刘家人又哭了一通,但没有闹。
刘蓉傻了一样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青山。”杜九言几个人去了后院,顾青山明白,一跃上了屋顶。
杜九言绕去窗根底下。当时刘家四兄弟在院子里,如果真另有凶手,是不可能从院子里进去的,唯二的可能性。
一是对方早就潜伏在这间房内。二则是,此人从屋顶进去的。
“不会是马角吗?”郑玉琴低声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他的手捆着的,绳子没有松开过的痕迹。”
捆绑的绳结,只要被松开过,再重新绑上,肯定不可能和前一次一模一样。
所以,应该不是马角。
“没有脚印。”最近没有下雨,但因为这里鲜少有人特意走过来,所以地上如果留着脚印,多少会有痕迹。杜九言抬头看着屋顶,顾青山探个头出来,回道,“有!”
“不但有脚印,瓦片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杜九言道:“我上来看看。”
她轻盈地翻上围墙,起身一跃人就已上了屋顶。
刘家人看得呆了,没料到杜九言还有拳脚。
“您看。”顾青山指着屋顶上的脚印。
黑色的瓦片上,很明显留下来纵横交错的两排脚印,不但如此,横梁的瓦片也被人动过,杜九言道:“打开瓦片。”
顾青山一块一块的揭开。
瓦片揭开,就是一纵排的屋脊,屋脊之间缝隙很小,但不耽误栓一根绳子。
“乔墨,取一根长绳。”杜九言道。
刘乾回道:“有,这里就有。”
说着,让人去取了长绳,乔墨送到屋顶上。
“等下。”杜九言和顾青山道,“你从拴好绳子,到垂下去推开窗户,计算用时多少。”
顾青山点头,将瓦片放回去,绳子栓了个空套。
“乔墨,你去房间里。”杜九言道。
乔墨下去。
“开始。”
顾青山揭开瓦片,从屋顶如燕子一般冲下去,坠着绳子撬开窗户,跳进屋里。乔墨正抱头蹲在地上,顾青山上去出其不意地一下,乔墨倒在地上,顾青山随手抄起凳子连着“砸”了两下,他有武功,这两下足以断其肋骨。
乔墨大喊,郑玉琴准备推门进来,顾青山掉头出去。
速度之快,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
再次上屋顶,郑玉琴又再次出去,站在院子里。屋顶上顾青山迅速收起绳子,离开现场。
这一切的发生,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所有人目瞪口呆。
顾青山从另外一边过来,手里还套着绳子。
“杜先生,这是不是能说明,我儿四人没有杀人的嫌疑?”刘乾激动地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只能证明我们的设想不是空想。”
“查吧,急也没有用,你们也在家里查一查。还有,你家在升龙的盐场,你立刻派人去问情况。”
刘乾不疑有他,立刻道:“小人这就派人去,快马加鞭三天来回。”
杜九言颔首,“我们回去了,稍后还要去衙门。”
杜九言回客栈洗漱换衣服,郭凹跟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甩都甩不掉。
“什么意思啊?”杜九言推开客栈的门,道,“有话和我说?”
郭凹道:“你真是杜九言,不是骗人的?”
“要不,你问问我夫君是不是桂王?”杜九言扫过郭凹一眼,一转头就看到自己夫君了,无奈道,“我这一夜没睡,您美梦连连啊。”
“出什么事了,现在才回来?”桂王知道杜九言去刘家了,本打算等她回来的,但没想到一觉到现在,天都亮了。
桂王说着,扫了一眼跟着的郭凹。
郭凹吓的腿一软跪下来,磕头道:“小民,给桂王爷请安,王爷您千秋安康。”
“你打他了?”桂王问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道:“是他自己打自己。”
啪啪!郭凹抽了自己两嘴巴,道:“是,是,小人自己打自己。”
在广西,没有人不敬重桂王。能见到桂王,还能这么近的说话,郭凹觉得他这辈子是值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和桂王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桂王很诧异,扬眉道:“你认为,死者不是刘家四兄弟打死的?”
“最后结论,要等裴盈验尸结果出来。”
“我换身衣服,一会儿去衙门看裴盈的验尸结果。”杜九言道。
郑玉琴和乔墨几个人也各自去梳洗。
“我、我能不能也一起去?”郭凹小声问道。
第048章 死因查明(一)
“你有什么用吗?”桂王看着郭凹,贼眉鼠眼一看就不聪明。
郭凹膝行了几步,高兴地道:“小人、小人对镇安乃至升龙都非常的熟悉。”
“你两边常走动?”
“是。”郭凹道,“小人虽是镇安人,但一直两边走动。白道官府不敢有关系,但黑道上绝对是有头有脸的。”
“小人手底下有兄弟二十多人呢。”
桂王点头,问道:“这么多人,以什么为生?”
郭凹尴尬不已,咳嗽道:“帮人打架、抢家产、抓凶手…什么都干。”
“那就是闲帮了?”桂王知道这一带原本就有很多这样的闲帮,什么赚钱做什么。他来了以后,驱散了不少,也给许多人安排了正经事。
不过,还是有一些没有散,一直做暗中勾当,广西做不下去就去了滇南,有的则直接去了安南。
有的闲帮胆子大,杀人放火也敢做,有的闲帮谨慎一些,犯法的事不接。
郭凹的闲帮,看样子是属于后者。
“是,是闲帮。”郭凹道,“但是我们没有做杀人放火的。”
桂王颔首,道:“起来吧。跟不跟我做不了主,你问杜先生就好了。”
郭凹一怔,脱口道:“啊?”
您是王爷,您做不了主?
“啊什么?”桂王白了郭凹一眼,简直有毛病。
杜九言出来,重新梳了个头。天气太热,她索性将面皮卸了,一边擦着脸一边道:“先去衙门吧,回来再补觉了。”
郭凹看着愣了一下,暗暗惊道:“没想到杜九言这么好看啊。”
看来昨晚是贴着面皮了。
“言言,”鲁念宗跑出来,不高兴道,“昨晚你们出去办大事,为什么不喊我一起呢。”
“我们现在去衙门,你去不去?”杜九言问道。
鲁念宗点头,道:“去,去啊!”
“我去洗脸啦!”鲁念宗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宋吉艺出来,道:“九哥,月月不舒服,我去找个大夫来。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家陪着她。”
“有事你去衙门找我们。”杜九言回道。
宋吉艺去街上的医馆寻大夫,窦荣兴和刘娇在家陪着苏凝月。
杜九言他们去了衙门。
他们到的时候,裴盈已经检查完了,正要缝肖志远腹部切开的口子,郑玉琴看着兴奋地一跳,道:“裴姐姐别急,我也看看。”
胡捕头站在一边,衙门里的仵作一脸崇敬地打下手。
镇安土府的马大人恭敬地束手站在一边,见着桂王忙带着人跪下来磕头。
桂王摆手让他们起来。
“王爷,杜先生,”裴盈一身的血,拨开指着内腹和他们道,“最初判断的没有错,腹内出血量极大。”
大家围着肖志远的尸体,听裴盈讲解。
“左边肋骨断了三根,这三根不但扎破了内脏,连心也刺到了。”
“所以他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且没有呼喊。”裴盈道,“师父说,通常心受伤的时候,人是难以张口呼叫的,会在憋闷中死去。”
杜九言也无法用专业的医学知识解释清楚,但能明白裴盈说的情况。
这也正符合了她起初的困惑,一般来说,内脏出血量再大,也不会立刻毙命,从出血到休克再到死去,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对方下手很重,且很有把握。”桂王道,“是个老手。”
裴盈点头,道:“确实如此,一般人不知道这样的杀人手法。”
“我有个疑惑,”钱道安问道,“想要让人快速死亡,手法很多,为何要用这种费力的手法?”
杜九言道:“因为刘家四兄弟。”
“你的意思是,如果刘家四兄弟拿着刀进去,凶手也会用刀了。”钱道安道。
杜九言颔首。
“杜先生,这么说来凶手就不是刘家四兄弟?”胡捕头问道。
杜九言道:“现在证据不足,虽屋顶上有脚印,瓦片被翻动过,可却无法证明和肖志远的死有直接关系。”
“那现在只能看柯伯的脚印了?”胡捕头问道。
还真的只能看脚印,能不能做到查有此人。杜九言道:“这位柯伯拓脚印很有一套,他在衙门很多年了吗?”
“是。”马大人接了话,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蒜头鼻子厚嘴唇,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憨厚,“他从十几岁就在镇安府里做捕快,别的本事没有,从脚印识人的本事却很有一套。”
“但凡他见过的人,查验过的脚印他都会记录在册,再看到他立刻就能认出来。”
术业有专攻,杜九言很佩服这种在某一领域潜心钻研的人,她道:“那就期待柯伯能有进展。”
裴盈将尸体的切口缝上。
大家从停尸房出来,去审问马角。
郭凹看见马角就很激动,上去就质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给我下套的,说!”
“没有。”马角回道,“三月初八那天晚上,我确实强奸了刘小姐。”
“只是她不承认而已。至于肖志远,我不认识。”
郭凹被噎住,好一会儿他怒道:“你他娘的放屁。刘小姐都说没有了,你还非要咬死了说自己做了。”
“像你这么上赶着想死的,我他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马角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也给你长见识。”
郭凹气的要打人,杜九言拦住他,问马角:“你是哪里人?”
“我是边境马家寨子的人,我们村以前一半是安南的,一半属于镇安。后来安南自愿后退三十里,我们村就归镇安了。”马角道。
杜九言发现,他说话气息稳定,思路清晰,不紧张也没有害怕。
“你以什么为生?”
马角回道:“我从小拜师,学了拳脚,不过功夫学的不好,但我偷的本事很不错。”
“只要我想偷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
杜九言道:“你可知道,如果罪名成立,你会被判什么刑?”
“不重要了。”马角道,“我做的事我认。”
“这么痛快,你当时为什么要跑呢?”杜九言问道。
“我当时跑是因为害怕,现在不跑也是因为害怕。”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一副很赏识的样子,颔首道:“昨晚,你就在隔壁,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他们三兄弟先进来,打的乒乒乓乓,后来又来了一个人,吵吵嚷嚷到院子里来,再后来你们就来了。”马角道。
“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没有。”
胡捕头听着不服气,问道:“人不是你杀的?”
“胡捕头,我的手一直被捆绑着的,根本杀不了人。绳子你也查看过,从头至尾根本没有解开过。没有手,我怎么杀人?”马角据理力争。
“狡辩,一顿用刑你嘴巴就没有这硬了。”
马角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胡捕头。
“带回去接着关着吧,”杜九言接着道,“看管好了。”
胡捕头应是,让人将马角押回去。
“走,走,开会!”杜九言招呼大家,裴盈洗了手和韩当一起跟着去了。
上了茶水,一屋子的人围坐着。
“柯伯的脚印,什么时候能出结果?”杜九言问道。
胡捕头起身道:“小人去看看。”他说着出去,过了一会儿带着柯伯回来。
柯伯纵横沟壑的脸上,因为熬夜显得很灰暗,他拿着两张稿纸,上面写画推算着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懂的字和圆圈。
“你和王爷还有杜先生细细说说。”
柯伯看了一眼桂王,跪下来磕头,道:“小人给王爷磕头。”
桂王颔首,让他起来。
柯伯没给杜九言磕头,他不认识杜九言只知道桂王。再说,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这是他这辈人的观念。
杜九言无所谓,不想和一个老者计较。
“我十七岁进衙门做捕快,二十一岁开始观察人的脚印,在所有经手的案件中,我一共收集画了四千多个脚印,其中没有主的脚印有六十一个。”
“但这个脚印,我过去没有见过,也不在我的收集的册子里。”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对这个老者,表示佩服。
“从这个脚印前后脚掌着地深浅来推断,这个人的身高约五尺到五尺四寸左右。男人,很瘦。”
“走路的时候,左肩膀有点向下倾斜。”
“还有个点,”柯伯给大家展示手里的两张纸,“现场的两个脚印是左右脚的,属于一个人的脚印。”
“这个人穿的鞋底有花纹,镇安乃至大周的布鞋,很少有人在鞋底绣花。”
胡捕头道:“安南?”
“是。”柯伯道,“升龙地热,他们那边男人喜欢穿草鞋,草鞋露脚透气。但草鞋编的糙,脚底会留下编织的各色花纹。”
“所以,这是草鞋的脚印?”郑玉琴问道。
柯伯看了一眼郑玉琴没里她,垂着眼睛顿了顿,接着道:“所以,这个人不管是不是安南人,反正他穿的鞋,是草鞋。”
说着,将自己的纸收好,出去了。
郑玉琴也没不高兴,转头问杜九言,道:“马角穿的是布鞋。”
“接下来怎么做?”周肖问杜九言。
杜九言靠着椅子,看着头顶的承尘发呆,好一会儿道:“目的是什么?”
“肖志远所充当的角色,又是什么?”
第049章 凝月有孕(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