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被杀了,他就问责?”
“是因为桂王妃说,她依照的是安南律法,审问过堂。卷宗上还有刘云生亲自画押的手印。此刻就贴在府衙外墙上。”廖程道。
大家都被这律法的言辞惊了一下,登时你一言一句地讨论了起来。
“家主,属下看此事成不了大气候。”有人道,“安南的国情和大周完全不同,就算桂王夫妻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格局。”
“是,我也认同这话。就算他们有心,可几百年的格局,他们想要一朝一夕,几年内就有转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桂王夫妻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安南不走。”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纷纷应和。
郑文海敲了敲桌子,道:“我担心的是,刘镇会暗中对我们下手。”
他确实佩服杜九言今天的一番话,更佩服他们夫妻的手段,一唱一和,以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手段,在安南百年来的局面中,撕了一个巨大的扣子。
看着粗暴,可过了今天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桂王夫妻的本事。
这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今天的目的。
“你是觉得,刘镇会用阴招,让您和桂王夫妻正面对上?”
郑文海点头。
“还真的是完全有可能。”廖程道,“虽不知道桂王夫妻二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和决心,可今天这个头开了,他们后面肯定还有后续动作。”
“嗯。”郑文海交代所有人,道,“吩咐下去,近日所有人都谨慎小心一点。虽不是怕桂王夫妻,但也没有必要和他们硬碰硬。”
“他们夫妻二人简直就是流氓,和他们斗就是秀才遇到兵。”
关键,这兵的口才还极好。
辩论上,他们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家主,属下还有一个想法。”廖程道,“刘镇的府中,养着讼师,我们的府中是不是也要添加几位讼师?”
郑文海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郑文海总觉得,今天的事很不一般。这不一般并不是桂王夫妻杀了刘云生,而是因为别的…
可是因为什么,他一时难有定论。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城中,服侍的人一走,李骁抱拳冲着桂王夫妻二人,行了大礼:“不瞒二位。子玉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一边审了刘云生,一边就行刑了。”
“就是要快。”杜九言道,“如果还要交到刑部等那些摆设的衙门审问,定然会节外生枝。”
“最重要的,杀刘云生是为了震慑。此事,动静越大震慑性就大,不怕刘镇不来,就怕他不来。”杜九言道。
李骁佩服不已,拱手道:“这一门狗头铡下去,就是强势撕开了一个裂口。”
“子玉想过很多方法,暗招明招都想到了。但却没有想到,您二位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桂王和杜九言在今天以前做的准备,他不但知道还参与了。
所以,他设想了很多。
但今天这一切,还是令他很吃惊。
他激动不已,有了这个好的开端,将来的路,一定比他预想中顺利很多。
“只是开始而已。”桂王坐着,神色倒没有很激动,“接下来才是更难走的路。”
李骁一怔,不解地看着桂王。
“你别管了。以后就像今天这样。若有人找你告状,反倒是好事,可见你的皇权在他们眼中开始重要了,若无人告状,那你就暂时观望,落个轻松。”
李骁应是,道:“子玉明白了,一切都听王爷的。”
“不是我的主意,是杜先生的。”桂王道。
李骁转头要去感谢杜九言,杜九言摆手道:“哪里哪里,都是桂王爷的指点。”
李骁眼皮一抖,第一次见到夫妻两个人,这么捧着对方的。
“王爷,表姐!”季玉从外面跑进来,脸上的喜色压不住,冲着两人行礼,道,“今日开局如此顺利,将来一定顺顺当当。”
“辛苦二位了。今日我下厨,二位一定要留在宫里吃过饭再走。”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杜九言,两人一起点头,道:“却之不恭。”
…
一日之内,刘镇的儿子被定罪斩首的事,如春风吹向安南的四面八方。
所有人听到的人,都震惊不已。
“三尺堂就在笔墨铺子的后面,没有顶着街开门,但开了侧门。要找很容易。”
繁华的东街上,只有一家笔墨铺子。
“你说,他真能给咱们做主吗?”有人闻到。
“应…应该能吧?不过,你敢去吗?”
大家一愣,想了想还真的叹了口气。他们的事情都是禀报主家,由主家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出去找人来主持公道。
“不对啊,我们可以去衙门敲鼓啊。桂王妃不是说了吗,安南律法是有府衙主持的,我们是安南人,就应该受到律法的保护。”
大家纷纷点头,三五个人蹲在一个小院子里,小声讨论着。
第二日天气凉爽,梁主的二公子梁翘,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走动,他儿子今年才六个月大,生的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他满脸笑容地逗着儿子玩儿,他的常随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公子,桂王夫妇来了。”
梁翘眉头抖了一下,一脸的惊讶。
第067章 梁氏合作(二)
梁翘打量着桂王,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气宇轩昂,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和他并肩而坐的女子,则是一身男子打扮,容貌清丽,和他想象中名讼师杜九言的形象不太一样。
“桂王爷,桂王妃。”他上前拱手行礼,笑盈盈地道,“不知二位驾临,没有远迎,失礼了。”
桂王摆手,道:“无妨的,二公子请坐。”
杜九言和梁翘笑了笑。他们到安南的接风宴,梁翘没有去,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二十出头的年纪,圆脸微胖容貌憨厚。
“不知二位驾临,有何指教?”梁翘当然听说了昨天的事,桂王夫妇以雷霆手段,斩首刘云生,此事的震动绝非只是升龙城内的议论声。
真正的震撼,是在人们的心里,思想上。
而他们真正的目的,也正是思想。
打破禁锢,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
“二公子是爽快人。”桂王道,“有件好事,要和你商量。”
梁翘露出恭敬倾听的表情。
“你们是想一直困在安南,还是将家族壮大,能在大周也能一方天地立足?”
梁翘心头大震,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淡淡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不敢说给你封地,我帮你们牵线搭桥,做个买卖还是可以的。”
“安南就这么大的地方,资源有限。困在这里,你们梁家的势力也到头了。十年、二十年、除非你们有实力将其他三族吞并,否则,就算再过四百年,你们也不会有大的变化。”
“变则通!”桂王道,“你回去和你父亲商量,考虑我的提议,是否合适。”
桂王说着,两人起身就准备走了。
“等等,”梁翘问道,“王爷这一番话,翘必定转告父亲。只是还想多问一句,王爷您行的方便,是有多方便。”
桂王道:“这要看你们想走哪一行。想让我伤天害理,动大周百姓的利益,这不可能。但在这基础之上,我可以给你们行方便,也可以和你们合作。”
梁氏祖上就是做买卖起家的,和另外三家相比,他们起势的时间短很多,所有家底也单薄一些。相比较其他三家而言,梁氏的优势在于,他们有钱。
因为养兵少买卖大,所以他们钱更多。
钱多,有钱多的好处,可也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不得不低调行事,万事不敢露头。
至于进大周,他们祖上不是没有尝试过,可因为人生地不熟,又是外族人,在大周被排外。同样的价格,别人宁愿在族人手中拿,也不会来找他们。
坚持了一代人后,大周的买卖他们就收回来了。
如今,桂王亲口说要与他们合作,给他们行方便,那对于他们来说,必然是天大的好事。
“那么,王爷的对我们的要求,是什么?”梁翘试探的问道。
桂王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们送好处。
“在升龙,梁氏名下的百姓,撤销族规。他们若有纠纷和案件,到府衙保案!”桂王道。
梁翘惊讶不已,这事看着是小事,可在眼下,却是极大的事。
一旦他下令,他就成了“叛徒”了!
“兹事体大!我今日就会崇安回禀家父,明后日回来后,我定去行宫拜访,无论是何结果,一定坦言相告。”梁翘道。
桂王颔首:“等你消息。”
说着,夫妻二人就走了。
“给我备马!”梁翘一刻都等不及,带着人手下就回了崇安。
杜九言和桂王晃晃悠悠地上了街,街上行人很多,很热闹,但他们一出现,四周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打量着,用自己的目光审视猜测着。
“王爷,”杜九言道,“昨天忘记表扬您了,表现的很好!”
桂王道:“没关系,谢礼你已经给了。”
“往后,一事归一事,千万不能混为一谈。你我二人,可是要做大事的,岂能日日沉迷儿女情长夫妻敦伦,您说是吧。”杜九言道。
桂王摆手,道:“情爱、敦伦乃大事,且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确实不该混为一谈。”
“王爷,流氓就长成您这样。”杜九言摇头,进了三尺堂,桂王在她身后悠悠地道,“如果流氓都有我这么好看,那世上的女子,都愿意被流氓调戏。”
杜九言撇嘴,道:“流氓就是流氓,长成天仙样,也是里忙。”
“言言!”鲁念宗飞扑过来,委屈地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大事啊,书院可是一个学生都没有哦。”
杜九言道:“半年内,保证你桃李满升龙。”
“半年哦,也太久了吧。”鲁念宗不满意,“你再努力一下,三个月行不行?”
杜九言笑了起来,指着空荡荡的三尺堂,道:“您看看这萧条的三尺堂,就会明白,三个月的时间够不够了。”
“我真恨不得出去拉人来,不要钱的书都不念,真是笨死了。”鲁念宗道。
“读书无用,依旧不能改变卑贱的身份,又怎么会有人去读。”桂王道。
鲁念宗明白,有这读书的时间,还不如多做点事,挣点吃饭的钱。
梁翘回来的很快,第二日下午,他去行宫扑了个空,就直接到三尺堂来了。
三尺堂内,大家正聚在一起讨论律例,梁翘看着一院子的人,想到这些人在大周的声名,不由暗暗惊叹。
“梁二公子,”桂王发现梁翘进来,招手道,“坐。”
窦荣兴给梁翘让出一个空位置,梁翘坐下来。
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显然是知道他来的目的。梁翘也没有顾忌,开门见山地道:“桂王爷,我昨天傍晚到家,连夜和家父以及兄弟商议,我们都同意您的提议。”
“至于您说的,让我们梁氏不要用族规约束百姓,我们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桂王颔首,问道:“你说。”
“如果直接对外宣称,势必会引起大家注意,恐怕到时候事情不但不能如意,还会适得其反。所以,最近这两个月,我准备带着家人找个名头回崇安,升龙这边无人搭理,他们有事自然只能去衙门。”
“您二位放心,我会留下可信的人指点他们。”
杜九言听明白了,他暂时只让升龙这边的庶民,让他们自由两个月。至于崇安那边,他们并不敢。
两个月,足够了!
“好。”杜九言颔首,道,“二公子有心了!”
见了两面,这还是杜九言第一次开口,他愣了一下,忙拱手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下,这两日我就准备回去。至于买卖的事,既然王爷有话在先,我们相信王爷的为人。”
“待我们安排准备妥当,再来告诉王爷您我们具体做哪些买卖。”梁翘道。
桂王颔首,道:“随时都可以,你们慢慢商量。”
梁翘告辞而去。
“他们为什么同意?”窦荣兴很奇怪,“梁氏可是大族,难道要舍弃安南?”
杜九言道:“他们不是舍弃,而是突破。一直困在这里,就永远是梁氏。走出去建立更大的族群,能和安南的根基守望相助。”
“其实就是他们在安南拓展不了更大的势力,所以换条路走,鸡蛋不想放在一个篮子里,就这么简单。”
窦荣兴点头,道:“看来他们梁主目光还是很长远的。”
隔日,梁翘果然收拾东西离开了升龙,对外放出的风声,是避开桂王夫妻二人,不想和他们当面对上。
郑文海听到后啐了一口,道:“姓梁的就是胆小怕事,一有风吹草动就溜的比兔子还快。”
“这两日,刘镇在做什么?”
廖程回道:“都很安静,没有发现异处。不过,昨天早上李王在早朝上又颁布了一条律法,贴在八字墙上公示了。”
“还真是抓紧。”郑文海说完,想到什么,问道,“刘镇没有将刘云生葬祖陵去?”
廖程摇头,回道:“没有。恐怕是想挽回一点面子。”
郑文海不屑冷笑一声,左右看看,问道,“好几日没看见文银,他做什么去了?”
郑文银和郑文海是隔房的堂兄弟。郑文银为人好强,做事非常认真,他手下有一支海兵交给他打理。
以前,每隔三日郑文银就会回来一趟和他回禀军中事物。
“属下也发觉银三爷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军中有事,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郑文海颔首。
第二日遣去的人回来,回禀道:“那边说银三爷六天前就回升龙了,以前住一日就回去,这一次都隔了四五天也没有。”
“他们还以为家主您有事,留着他了。”
郑文海凝眉道:“有这种事?他不在升龙不在军中能去哪里,你遣人去他家里问问。”
郑文银的家就住在后面,出了大院拐个弯就是了。
廖程亲自去的,敲了半天的门,郑文银的独子郑瑜开的门,看着他拱手道:“廖大人有事?”
“你父亲可在家?”
郑瑜不解,摇头道:“我父亲有好几天没有回来,我正觉得奇怪,要去找他呢。”
廖程越发狐疑,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郑瑜见他的神态,忙将院门开的大一点,道:“您可要进来坐坐?”
院子里有两个下人在做事,并没有看到郑文银的身影。
“不进去了,我还要给家主回话,你要是见到了你父亲,请他去见家主。”
郑瑜应是,送廖程离开,好一会儿他嘀咕着,关门回院子里去了。
第068章 梁族求救(一)
“这就奇怪了。”郑文海凝眉问道,“可少了什么?”
廖程回道:“有!您发放的军饷,他并没有对下发放。他手下的两位副将都不知情。”
“军饷也没有了?我批的是银票,钱庄里有人去兑换过吗?”郑文海问道。
廖程回道:“回来的路上属下已吩咐人去查证了,应该一会儿就有消息。”
郑文海很烦躁。郑文银办事很稳重,是他信得过的得力干将。
如果郑文银真的为了军饷背叛,这在军中会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更何况,这一批给他的军饷是上两季六个月的响银,一共有二百多万两。这么多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小数。
无论如何,都要将郑文银找到。
去钱庄查证的人回来了,回道:“家主,属下方才去升龙的票号问了,您批给交安海兵的响银,已经兑换过了。”
“而且是分别在升龙、崇安、交安各兑换了一百万两。”
郑文海阴沉沉地道:“什么时候兑换的?”
“一共分了三天。升龙的钱是十六,崇安则是十七,十九那天在交安的钱庄兑换的最后一百一十万两。”
“可问过是谁去兑换的?”郑文海问道。
钱庄也是郑氏的钱庄。
“问过了,升龙的掌柜说是郑三爷亲自兑的钱,一百万两,分了四次拖走的。”
在升龙兑换响银本来就很奇怪。那么重拖去交安,太费事费力了。郑文海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情。
就算是交安的库银不够,他也可以直接兑换成散碎的银票,发军饷。
这之前郑文银就如此操作过。
现在看来,只有一种解释,郑文银是早有预谋,想要吞掉这笔钱,所以才会这么费劲,分了三个地方兑换银两。
“找!”郑文海道,“就是掘地三尺,把海翻过来,也要找到!”
“岂有此理,混账东西!”郑文海怒道。
廖程给他奉茶上来,道:“家主,有件事很奇怪。”
郑文海看着他,问道:“何事?”
“如果郑三爷要携款叛变逃走,他为什么不带上瑜公子?”
郑文海道:“什么意思?郑瑜在家,郑文银的夫人不在?”
“夫人不在。”廖程道,“家中只剩下瑜公子。属下问过瑜公子三夫人去哪里了,他说夫人几天前回娘家了。”
“家中两个老仆也说郑三爷没有回家,夫人五天前回娘家了。”
郑文海凝眉道:“娘家可去问过?”
“问了,说她回去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难道是夫妻两个人一起逃走了?可这说不过去,毕竟他们两个人现在只剩下郑瑜一个儿子,他们要走,丢下儿子这太奇怪了。
“你去把郑瑜喊来,我问问他。另外,你派人去找,他们带这么多钱,不可能走远。”
廖程应是,亲自去请郑瑜来。
郑瑜今年十八岁,养的白白胖胖的,鲜少出门和族里的人走动。他上前来行过礼,郑文海问道:“你父亲和母亲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郑瑜摇头道,“我爹三五天才回来一次,我不清楚。我娘回我舅舅家里好几天了。”
“我还想如果她今天再不回来,我就去舅舅找她了。”
郑文海道:“你父亲不在交安的军中,你母亲也没有回你舅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