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云雁回进了后厨,“还有莲子粥吗?我妹想吃。”

有人回答:“刚出了一锅。”

云雁回去找莲子粥,看到旁边一锅鸭糊涂正在被分装到一只只碗里,装鸭糊涂的帮工拿着一只碗背对这里好像在做什么动作。

“怎么了?”

那人一抖,回过身来,“雁哥儿啊,吓死我了,没干啥呢,累得很,揉揉手。”说着把碗都端到了托盘上,“我去送菜了。”

“哦。”云雁回并未在意,倒了莲子粥出去,坐下来没多久,看到先前那帮工端着鸭糊涂正好到了周惠林那桌,周惠林还特别不满,拍着桌子说:“这么慢,听不进本少爷的话吗!”

云雁回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吃完饭后找到那帮工,“你往周惠林那碗鸭糊涂里……”

那帮工唬了一跳,不等他说完便神色慌张:“周惠林是谁啊。”

云雁回:“就是那个特别讨人厌,大声嚷嚷的人。”

帮工犹豫再三,小声说道:“我往他鸭糊涂里吐了口水……”

“……”云雁回差点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夸他,想了想,还是拍着他的肩膀道,“下不为例!”

……

到了夜里,那些侍卫亲军果然排了班次,一批进帐篷,一批在府里巡逻。

云雁回姐弟三人就住在书房旁小房间里,这是平日包拯午睡的地方,听着外面不时经过的脚步声,云雁回不禁低头说:“侍卫亲军巡逻,这可是官家的待遇呢……”

双宜撇撇嘴,“那官家的待遇也不怎么样。”

云雁回:“……”

小宝也点点头:“若都是周惠林那厮一般的货色,的确不怎么样。”

云雁回全家都讨厌周惠林,他甚至觉得好像比他本人都更讨厌,连小宝这么善良的孩子都吐槽了。

“算了算了……我们来打牌啊。”云雁回把灯拿到面前的桌上来,摸了一副扑克牌出来,和双宜、小宝斗地主——当然,在这里它不叫斗地主。

三人打到月至中天,小宝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云雁回便爬起来,“我也饿了,我去弄些消夜。”

其实他也不饿,但是若不这样说,小宝肯定觉得麻烦,不让他去了。

外面只有月光冷冷地洒在地上,云雁回拿着一根烛台往后厨走。

周惠林恰好带着一队士兵经过,看见他便喊道:“喂,你做甚去?”

云雁回一看到周惠林就想起他白日吃了别人的口水,也就不想生他的气了,再看看其他的禁军都一脸疲惫,就慢条斯理地说:“世侄,我去弄些消夜,你这些兄弟们可要?”

周惠林脸顿时绿了。

按周家和郑家的关系,他们正是这么个辈分,上次就是被郑老头这么把事压下去的。云雁回根本不认郑家,却这么叫,分明是为恶心周惠林。

偏他那些兄弟,一听有消夜,都迫不及待地推他,“这你叔叔啊?跟他去弄些来啊!”

“老周,我肚子好饿啊,你受累去一趟。”

“唉不对,这人不是和老周有仇吗?”

“管他的……我要饿死了……周兄,周少爷,周郎,你行行好!”

周惠林森森然看了他们一眼,直到没人敢起哄,才充满怨念地说:“好,我跟你去。”

周惠林跟在云雁回后面往食堂走,问道:“有什么吃的?”

云雁回:“拍个黄瓜,再炒些年糕。”

“我想吃热粥,肚子有点不舒服……”周惠林幽幽道。

云雁回假装没听见,走到了厨房。

将烛台放好,云雁回捡了些黄瓜出来,这都是菜地里长的,他本想自己洗了,突然瞥见叉手站在一旁大爷似的周惠林,便说:“哎,你帮忙洗下黄瓜吧?”

周惠林忽然捂着肚子,五官扭曲,“不行了,肚子痛,我得去方便一下。”

“真的假的?”云雁回都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了,怎么没说时好好的,一说就要方便了?然而只见其一溜烟跑了,只得自己收拾食材。

云雁回拍个黄瓜的功夫,周惠林来回三趟了,脸色苍白,看起来还真是蹿稀了。

“我没吃脏东西也没着凉,怎会拉肚子。”周惠林怀疑地目光在云雁回脸上巡睃,“小王八,你中午就在后厨,是不是你给我下药了?”

他知道了然精通岐黄,这小子跟着了然长大,弟弟还随了然学医,能弄到泻药也不足为怪。

云雁回才莫名其妙呢,他是想下啊,还找人配药了,但是并不是现在,“你真是得罪人太多了,自己出了什么事就觉得有刁民害你……”

周惠林咆哮:“你敢说你不想害我吗!”

“我是想啊,但是我今天没有啊!”云雁回也喊了回去。

周惠林:“……”

说到这里,云雁回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了那个帮工的动作,还有后来周惠林斥责他的样子。

假设真的是那帮工因为周惠林对他态度不好,怀恨在心,在鸭糊涂里下了泻药,那么,当时他打断其的动作,那么药分量不够,会不会是导致周惠林现在才开始拉肚子的原因呢?

这鸭糊涂本就是一碗糊涂,泻药加进去,味道很容易就被盖过去了,若不是十分熟悉鸭糊涂或者泻药味道,味觉又十分灵敏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就像周惠林这般……

周惠林看云雁回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是误会了,骂道:“好呀,我就知道是你!”

“那是什么!”云雁回忽然低叫了一声。

周惠林咬牙切齿,“你莫要转移话题……”

云雁回:“我真的看到什么在半空一闪而过……”

他拉着周惠林到外面看,屋脊上果然有个身影翻过去,不见踪影。

周惠林目光一凛,提起真气,便要运轻功追上去,将其拿下。谁知助跑了几步,腹中突然一阵疼痛,泄意袭来,身子往上一提,却没能起来。

云雁回在后面看他往上蹿了一下,没能起来,问道:“你到底会不会飞啊?”

周惠林回头咆哮:“你还敢问!都怪你!都是你的错!现在抓不到贼人了!!你开心了吧!!你们家包少尹就要被你害死了!!”

云雁回:“……神经病。”

云雁回退了几步,离开音波攻击范围,拉着嗓子喊,“双——宜——抓——贼——了——”

第68章 特许酿酒

双宜听得云雁回呼声, 立刻打开窗子,那贼人正是往这方向来,此时已到了对面屋顶上,同样听到声音,脚步却仍不停, 想来是不知此处有人, 思及守卫赶来也需时间, 待要试一试。

小宝说了句:“小心。”

便见双宜跳起来,脚一蹬窗台,团身扑了出去,几个纵跃上了房。

贼人吃了一惊, 没想到此人轻身功夫如此之好,身如飘絮,跳到屋上甚至一点声响也没有。他眼睛转了几下,还有侥幸心理。

双宜飞身一腿横扫过去, 那人险险躲过, 但也出了一头冷汗。无他, 双宜那一横扫,动静着实大,带着腿风作响,一听就知道若是这一下到肉必然呕血。

知是高手,这贼人哪里还敢拼下去,转身往外扑。

双宜却不轻饶,极为凶残地扑上去,一脚顶在那人后腰,在腿弯踹了一下,听得“咔嚓”一声,腿已是断了。

“啊!”贼人惨叫一声,他拳脚功夫本就不如轻功,何况面对的是双宜,这时一伸手,往后想按动机关,将袖中毒箭射出去。

双宜眼疾手快,伸手又抓住他手腕一折,这么一来,手也断了,又是一声惨叫。

……

云雁回听到寂静的黑夜里先后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就知道双宜得手了,赶紧往回走。

周惠林抓住他袖子,“等……等!”

“干什么?”

周惠林痛苦地道:“扶一下我……”

“……”云雁回扶住了周惠林的胳膊,怪异地打量他几眼,“你是不是又要去方便了啊?”

“不……去……”周惠林咬着牙,“去看那贼人。”

云雁回:“……”

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呢?待会儿拉在裤子上难道好看吗?

云雁回无奈地把周惠林搀过去了,见到那些侍卫亲军也早已闻声赶来,与双宜一起把人团团围住了,双宜一脚踩在那贼人背上,叫他全身上下真是一处都动不得。

云雁回扶周惠林过来,看到此情此景,说了句:“还是我妹靠谱。”

周惠林脸黑了一半,“你妹……”

说了两个字,又自觉的确无法与双宜比,未免被嘲讽,还是住了口。

云雁回品了品,“感觉被骂了……”

周惠林:“??”

那些人一看周惠林,就闪开了一条道,云雁回走进去,蹲下来看这个手脚都角度神奇的黑衣人,蒙面巾已经被扯了,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来。

双宜把他翻过面来,给云雁回细看。

周惠林上去一脚踹在这人胸口,泄愤般的,“说!谁派你来的!”

贼人在地上滚了一下,吃痛道:“什么谁派来的,我是来发财的,想偷点金银……”

“发财发到开封府,你以为我们傻吗?”周惠林冷哼一声。

显然这只是一个形式,即便此人不说,在场的人也能猜到他背后的人是谁。

贼人死猪一样躺着,“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就是来发财的。”

想来这人也是早就被打点过了,即便被抓,也什么消息都不会露出去。

周惠林心知这一点,又踹了几脚出气,便叫人把他拉下去了,反正他们只管守住开封府。

双宜低声道:“这人身手路数不是京畿一带的。”

“还特意上外地找人啊?”云雁回啧啧道,“还不是扑街了。”

周惠林恶狠狠地瞪着云雁回。

云雁回很想笑,但还是说道:“小宝,你给他把下脉吧。还臭脸,幸好我带了奶吧……”

小宝面色不快地给周惠林把脉,然后看了云雁回一眼,疑惑地说:“被喂了泻药?”

“装什么,还不是你开的药。”周惠林瞪他。

“我若下药,你就离不开茅厕了。”小宝冷冷地说。

周惠林:“……”

周惠林一时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哎呀,我去做消夜,大伙儿辛苦了,不要放松警惕哦。”云雁回心情大好,折回厨房把拍黄瓜和炒年糕做完了,才端来犒劳众位守夜的侍卫。

大家都吃消夜,唯有周惠林一个人,白着脸喝药。

……

次日,周惠林身体大好,便要掀开开封府地皮,找那个给自己下药的人。

小宝的话虽难听,但很实在,所以周惠林相信了药不是他们下的。可既然不是他们的,那给他下药的人到底是谁?

周惠林可是带队看守开封府的,给他下药,难道是被庞太师的人收买了来动手脚?昨夜里就因为中了泻药,他不就飞都飞不起来了。

他往这个上面怀疑,云雁回就有些犹疑了。

不过每日谁做的什么,什么菜会经谁的手,大家都清楚,不消云雁回说,人也被翻出来了。

云雁回便去围观周惠林审那些人,那下药的帮工心理素质极差,看到来查脚便发软,一下子被周惠林揪了出来,冲他吼:“就是你对不对?勾结外人,给我下药!”

帮工嚎啕大哭:“不是啊,我下了药,但是我没有勾结外人啊!”

“还说没有?”周惠林怒道,“没有为何会下药?”

帮工哽咽着道:“就是看你太讨人厌……”

周惠林:“………………”

云雁回险些当场笑出声来,一看旁边的人也是面色古怪,纷纷憋笑。

周惠林暴跳如雷,审了几个来回,还去查他与人的来往,结果只是越审越明白——人家的确没有勾结外人,就是单纯的恨周惠林……

——这就尴尬了,人真的没被收买来害你,是你自己做人太失败才被整啊!

周惠林气个半死,也无可奈何,这就是个来服徭役的,工钱都没有,你能扣他工钱还是把他赶回家啊?不用服役,他能乐死好吗!

不过经此一事,云雁回也肯定了自己绝对没有过于小心,庞太师定然是要趁包拯没回京,好好布置一番,所以在到处想办法。

云雁回虽然不能保证其他关节没问题,但是开封府里,是一定任何东西都不能少的。

如此一想,云雁回更是将贝贝也从大相国寺接来了,夜里放在书房前,好与双宜轮值。

侍卫亲军虽然是官家的心腹,然而看过周惠林之后,云雁回不太信任他们的质量,还是自己给力一点的好。

……

开封府被严守五六日,上下挡了数次明里暗里的算计,抓了也有一屋子的人,终于迎回了包拯。

由于回来时天晚,包拯直接宿在了大相国寺,次日早晨进宫面圣,当朝叙述了自己查赈的经过,人证物证齐全,无可挑剔,连庞太师当面也只能请罪,说自己教子无方。

仁宗将包拯夸了一番,御口赏下许多财物。

包拯伏在殿上,却是从一堆“五爪蟒袍”“攒珠宝带”之类的赏赐中,听到一个画风极不对的,那就是“特许开封府公厨酿酒权”。

包拯不是贪杯之人,听了赏赐只觉得莫名其妙,又不能爬起来问官家为啥。

到了下朝,包拯与交好的同僚寒暄过后,就在庞太师一系怨恨的目光中扬长而去,自回了开封府。

包拯往那厅内走,还未进门,便听到公孙策的声音:“……拿铁打个熨斗形状的,上面皆是垂珠圆头钉,用时拿炭烧红了,烫在犯人身上,便是落红点点又不伤筋骨,我起了个名儿叫‘杏花雨’,正是取自这个场景”。

而后是云雁回不寒而栗的声音:“先生,你们这些读书人心好歹毒啊。”

包拯哈哈大笑,走了进去,“好刑法,好刑法,可命人监作了用。”

厅内诸官吏纷纷拜见少尹,迎他回府。

云雁回心底道,果然啊,包拯和公孙策都是如此,包拯当初第一次丢官,就是用刑弄死了犯人导致,公孙策这杏花雨不提,御铡也是他想出来的。大概正是如此,恶人才这么害怕他们吧。

包拯那边则细问过,方知云雁回是在告诉公孙策这几日抓了些居心不轨的贼人,但是嘴都很紧,撬不开,用大刑又怕熬不过去,公孙策这才说了个刑具。

“便是撬开,又有何用呢。”包拯说了一句,倒也不在意,且谢过大家这些日子用心看家了。

通判忙说不敢,又将官家来过,还有侍卫亲军来看守的事情说了。

包拯不禁感念皇恩,又说:“今日朝会,官家还赏了我些东西,有一样我觉得十分稀奇。”

众人忙睁大眼竖起耳朵,不知是何样的珍宝。

包拯纳闷地道:“说来也不是赐我的,而是赐开封府公厨……酿酒权。”

云雁回;“………………”

除了云雁回,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公孙策也摸着后脑,一头雾水,“我们府里虽有蔬果,却没种粮食,也不可能似酒家一般开门卖酒。这有了酿酒权,难道只是叫我们耗费些钱粮酿酒犒劳属下们?这有何用啊,我们还不如去买酒呢,谁会酿酒啊……”

他说到这句话时,突然就住了嘴,然后看向云雁回。

公孙策这么一看,所有人也都咂摸了下滋味,回过神来,看向云雁回。

云雁回不由后退了一步,暗道公孙怎么如此精明,尴尬地笑了笑,“这,这回可真算奉旨酿酒了……”

“若说府里有谁可能会酿酒,只有雁哥儿了。”包拯看着云雁回,“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被包公盯着,云雁回哪还能胡说八道,只得老老实实将官家撞破他私自酿葡萄酒,而且并不需要酒曲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自己的不敬之事。

众人:“……”

饶是如此,大家也纷纷无语了。

公孙策啧啧道:“雁哥儿,你可明白现在情况了?”

云雁回想了想,“官家无非是两个用意,其一给咱们开封府一个小福利,容咱们自己酿酒,这得省了多少钱啊。其二,就是嘴馋想喝咱的葡萄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