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好一会儿,看到毛氏面前好容易有了空隙,云雁回方走了过去,站在摊位前,还未开口,毛氏已经认出来了。

毛氏盈盈下拜,“恩公。”

“毛娘子不必多礼。”云雁回避开了,笑着问道,“生意可还好?”

毛氏眼睛都红了,说不出的感激,“好呢,若是没有您的主意,我一个月也卖不了这么些东西。对了,有绣坊在找我,希望我去绣坊,而且将这些放在她们那里大量制作。”

“那你还在这儿?”云雁回问道。

毛氏不好意思地道,“这是您传授给我的技艺,我怎么敢擅自售卖呢。若只是去工作倒也罢了,但是要卖这些做法……”

“可是,这些很容易仿制啊。”云雁回失笑,“她们也不过是顺便附加一下罢了,即便你不去工作,日后也会仿制的。”

云雁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不了,若是给了你一笔‘专利费’,你分给我就是了。”

毛氏一听,这才答应。

她看到云雁回虽然戴着耳罩,但是身旁的小哥却空空如也,连忙从面前的商品中翻出两套口罩、手套,和一副耳罩,递给了他们。

云雁回也没推辞,但是他只要基本款的口罩和手套,然后嘿嘿一笑,对赵允初说:“你叫人给你画个嚎啕的嘴吧。”

他啊,开始笑话起赵允初的爱哭了。

第167章 防寒利器(下)

赵允初被云雁回嘲笑了, 倒也没生气,反而说道:“那雁哥儿的口罩上,是不是要画尖尖的鸟嘴呢?”

“哈,”云雁回说,“对我一点伤害也没有。”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反击了, 没有任何力度, 他才不会因为别人拿自己的名字说事而有很大反应呢, 至少不是这个程度的——想想“雁肥”和“阉割儿”吧,那才叫狠呢。

“唉,不画嘴也行,写个‘傻白甜’吧, 你看那边还有人把自己得‘月考第一’写在上面呢。”云雁回笑哈哈地说道。

赵允初:“……”

赵允初:“我生气了!”

云雁回笑嘻嘻地看着他。

赵允初伸手将口罩挂在云雁回脸上,便把云雁回得意的笑容给遮住了,然后他自己看了一下,从摊位上找了一个兔耳朵的耳罩, “我要这个可以吗?”

毛氏忙点头。

云雁回看看赵允初脑袋上的兔耳朵, 再摸摸自己的胡萝卜, “……太狠了!”

这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耳罩上有兔耳朵的大理寺正,还能看吗?

云雁回要赢,可能得换个大灰狼的了,然而他看了半天,也并没有大灰狼款的,只能悻悻告辞了。

两人走在街上,赵允初忽而指着一个方向道:“你看,那不是‘月考第一’吗?”

云雁回定睛看去,果然是那名要求在自己口罩上写“月考第一”的太学生,刚刚他们还拿他举例了,这孩子真是有创造力,在大家还都是画图的时候,他想到了写字,非常的张扬个性。

不过这个时候,这名“月考第一”太学生,似乎正被三五个同窗按住说些什么,气氛不太好。

云雁回不自觉往那边走,想听一下。

走到不远处,正好听到那名太学生委屈地大喊:“……我没有炫耀啊!我叫那人写‘目标月考第一’以明志,谁知道他漏听了两个字啊!”

众太学生:“……”

“……”云雁回差点原地一个踉跄,赶紧若无其事地走开,不然他要憋不住大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孩子,被欺凌得好冤啊!

不过从这人之后,还挺多人不画画,选择写字的。

卖东西的,干脆将这当成了广告,在口罩上写广告词。

学生们,有的在上面写上密密麻麻的文章,互相对看,时刻背诵。

还有一些张扬的衙内,则写上比较轻狂的话语。

……

云雁回和赵允初去了好烧色,郝老板已布置好了席面,沈括人也到了,云雁回给赵允初和沈括互相介绍了一下,他们两个还没有碰过面呢。

不过,虽然没有碰过面,沈括却从云雁回的朋友处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好友。

赵允初也知道云雁回对沈括很是推崇,所以态度正经而友好,正色见礼。

沈括则看着赵允初一本正经地拱手,微微躬身……脑袋上两条兔耳朵便向前耷拉了一点。

但是总体来说,里面有着细竹片支撑的兔耳朵,还是比较坚挺的,只是有点弹动,在场人,沈括、郝老板还有云雁回的目光,便也随着它一动一动而游离。

沈括:“……”

赵允初回过神来,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尴尬。

赵允初看到幸灾乐祸的神情,但还是不肯把耳罩摘下来,顶着尴尬若无其事地道:“方才在太学门口买的,和雁哥儿的是一对呢。”

在场人的目光又一齐转向了云雁回:对呀,他戴的是胡萝卜呢。

云雁回:“……”

靠,居然不提防被反杀了!

现在说不是一对还来得及吗?

云雁回愤愤然把耳罩摘了下来,嘟囔道:“屋子里面没那么冷就不用戴了……”

赵允初也随着摘了耳罩,面上微微笑,不急不躁。

沈括看得好笑,只觉得这二人果然如旁人所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感情果然很好呢。

经过这样一事,气氛也热络了一些,各自坐下来。

郝老板首先端起酒杯,“今日,必然要先敬雁哥儿的,若没有你,也没有我好烧色现在的红火了。”

沈括补充道:“还有我现在的差遣。”

“客气,好烧色早就是汴京名牌,沈兄也注定会出人头地的。”云雁回举杯道,“我们还是敬你们今日的成功吧!”

大家一碰杯,满饮了。

郝老板又补充道:“今日不说不醉不归,不拼酒,拼酒也不允许雁哥儿参加。”

在座几人都是知道云雁回的本事的,千杯不醉啊,于是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云雁回无奈地道:“不是我酒量太好,应该是你们都太弱了吧。”

赵允初:“是啊,有时候我都在想,辽使来宋,分明应该让你同他们比酒量的,比什么狩猎啊……”

赵允初这么一说,其他人居然都深深赞同了。

云雁回挑眉,“下次我会去试试的,就怕下次来的人还记得我关心过他们的乌龟。”

郝老板和沈括皆不知曾发生过的这一出,赵允初便解释了给他们听,顿时惹来笑声。

“实在是太坏了,这样坑辽人!”

然而说到乌龟,又令郝老板有些问题呢,“雁哥儿,最近天冷,我的缸里死了不少草和鱼,害得我赶紧把它们放到暖房里。然而暖房里没有太阳,每日又要搬进搬出,十分麻烦。”

“你换一些耐寒的鱼和水草吧,像什么青木蕨之类的。”云雁回给他推荐了一下,“水景记已经推出冬日套装了,前几日,我还看到有位客人很有想法,将他那水陆景的陆上布置成了雪景,用丝绵盖上去,缸壁上又贴了蓝纸,看上去很是应景呢。”

郝老板一听,眼睛一亮,“妙啊,这是妙啊。不过丝绵还略显假了吧,这是为了便于清扫吧?否则,用盐可能更真实呢。”

云雁回打趣道:“您是有钱人,自然撒盐了。”

“我只是说说,真撒盐,万一都漏进水里,岂不是死一缸?”郝老板挠了挠头,“只是想想那样子罢了,还是丝绵方便。”

“其实说起这个,倒让我想起,是否可以做水下雪景?单纯的雪景可能有些无聊了,可以做初春破冰,石头可以换成白云母,营造冰川的效果,在上面放少许泥土,种上比较矮的水草。”云雁回也是兴奋了,说着说着就开始畅想,“还可以捏些北极熊放上去……”

“??”前面郝老板听得津津有味,后面他就不懂了,“北极熊是什么啊?”

“就是极北之地的熊啊!浑身纯白色的,特别大。”云雁回说道。

“极北之地还有熊?吓,这熊得多抗冻啊。”郝老板又赞道,“雁哥儿真是博学多知,连极北之地有熊都知道,还知道是什么颜色。”

从前云雁回说什么,都可以推倒往来汴京四处行脚的商人身上,但是……

“还有人去极北之地做生意啊?”

“当,当然有了。”云雁回胡侃了,反正也没人能证实到底有没有商人去北极,“极北之地还住着人呢,住着人的地方,就能做生意啊。那里的人都住在冰雪做的屋子里,不要以为这样会很冷,实际上,住在冰屋里面反而防寒呢。”

这样的奇闻,却是大家都没听过了,便是沈括这些天随他父亲宦游数地,又热爱探听趣闻,也从未听过这等事。还有什么住在冰屋里面,当时沈括就琢磨起来了,恨不能立刻去试一试。

“若是真的,那这极北之地的人真是了不得啊。”郝老板感慨。

“嗯,这种人叫做爱斯基摩人,因为冰天雪地,他们外出会坐雪橇——由狗来拉。”云雁回看到沈括在琢磨,心想,这样会不会给以后的科学和历史研究带来麻烦啊,这个时代的宋人到底是怎么了解到爱斯基摩人的习性?

——

先时说很多人在口罩上搞花样,这最有趣的活动,恰恰是云雁回的表侄带着同僚们开展的。

冬天了画院没什么事,郑凌便联合起来玩得好的同僚们,去毛氏的摊位旁边支摊,然后也开始帮人画口罩。他们的画技高超,而且特意将事物描绘得纤毫毕现,就是玩玩,只是随便收几个钱,所以行情特别好。

例如猫咪嘴,就绝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寥寥几笔描出来,而是细细地将骨肉毛发都填充,如此出来的效果十分惊人。

就连画表情,也写实地画,只是这样出来的效果就有点古怪了,但也不乏爱好特殊的人追捧。

有一日,云雁回路过的时候,看到他们正在作画,身旁排着长长的队,郑凌正在给一个人的口罩上画獠牙——这是用来恶作剧的。

云雁回有些无语,戳了郑凌一下,“你这么闲吗?”

郑凌回头,看到是云雁回,“雁哥儿,冬天了啊,店里也没那么热闹了,我总得找点事做吧。”

“一群翰林,包括一个翰林待诏,在街头画口罩?很好,这很大宋!”云雁回拍了郑凌的肩膀一下,在郑凌耳边说了几句话,“你要不要在街头画壁画?然后……”

旁人原本还听得到,却发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郑凌听了,犹豫了一下,“这可能吗?我不确定我有没有那样的画技。”

云雁回继续嘀咕。

郑凌于是又振作起来,“我试一试!”

第168章 街头壁画

张茂才擤擤鼻涕, 双手拢进袖子里,开始深深地后悔起来自己没有舍得那几个钱,买一套最近时兴的防寒三宝——耳罩,手套和口罩,眼看今冬越来越冷了啊。

可是,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刚把老婆赚来的钱输光了。

手气不好啊……

彻夜赌钱, 眼睛都红了,张茂才打了个哈欠,心中想着,现在天色尚早, 天才蒙蒙亮,要不,趁现在随便去哪家顺些东西去卖,这样好歹能买一套防寒三宝了?

而且,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让人在口罩上写“行运”两个字。

这条街上的人还很少, 偶然可以见到一两个僧侣, 他们是大清早从寺院中出来,准备挨家挨户将汴京市民唤醒的。

张茂才看到几个穿着大氅的年轻人,手里提着桶子、刷子、烛台等物,他打量了那些人几眼——哼哼,有钱人,一定也是玩了个整夜。

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投胎运气呢?投成一个富贵衙内?

张茂才嫉妒地想着,继续往前走,朦朦胧胧间,他看到前面那堵墙上有什么东西,以往是没有的,于是走近了一点定睛一看。

——这一看,就看得张茂才是心也跳血也凉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本来他的脑子就因为熬夜赌博像装了浆糊一样,现在这些浆糊更是上冻了,令他无法思考。

面前这堵墙上有个趴在上面的古怪玩意儿,骨瘦如柴,皮肤是蓝色,爪子老长,将墙都抓出了裂痕出来。

这是从哪里来的?

向下看吧,砖石地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大洞,深不见底的大洞,黑暗,透着火焰光,里面伸出来很多手和脑袋,全都是佛经里面形容过的恶鬼样子。

倘若你在哪个寺庙仔细看过他们的壁画,也许还能找到一样的形象——但是,绝对没有这样活生生的!

是活生生的!真的!

张茂才的腿肚子都哆嗦了起来,差点晕过去。

他看不清所以走得近了,现在一看,自己离这个大洞只有几步远,差一点,他就掉进地狱里去了!

就是现在,也不安全的,万一这些恶鬼把他拖进去呢?

张茂才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立刻就掉转头,往后跑了,看到前面有个僧侣,连忙冲过去抱住他。

那僧侣吓了一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他想,这年头的恶徒难道丧心病狂,连僧人也要抢了吗?

张茂才拉住僧人的手,前言不搭后语,“我,我想皈依!大和尚,快些给我念经吧!”

僧人:“……”

“不管怎么样,快些念经吧!”张茂才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聪明的,既然地狱破了个口子,那他跑得再快,待会儿也会被恶鬼追上吧,倘若有和尚念经,那还能超度了呢。

僧人正在莫名其妙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神情一紧,抬足要往那边走。

张茂才却是一个哆嗦,抓住了他,脑子里的浆糊从上冻变得沸腾起来了,“别去,别去!这是有人被拖下去了!你快念经!”

……

一大早,云雁回还没来得及自然清醒,就被双宜推醒了。

“雁哥儿,快些起来。”双宜的声音有点焦急。

云雁回翻了个身,他前一晚加班到夜里,正困着呢。

“醒醒啊,包府尹要抓凌哥儿了!”

双宜一句话,把云雁回给惊醒了,他猛然睁开眼,愕然道:“什么?”

郑凌乃是画院的翰林待诏,包拯无缘无故怎么会抓他呢?

双宜:“真的,说他扰乱开封治安,非但要抓,还要叫御史弹劾!”

云雁回都风中凌乱了,睡意完全消散,坐了起来,“可是,这是为什么啊?郑凌做什么了?”

双宜:“不止是他,还有图画院好几个年轻画工。我听府吏说,似乎是他们趁夜在朱家桥瓦子外面的墙上和地上画了幅画,今早好几个行人吓昏过去了。”

云雁回:“……”

云雁回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爬下床开始穿衣服,哆嗦着道:“我觉得我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些日子,云雁回在街上偶遇了百无聊赖和同僚们给人描画口罩的郑凌,于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因为这一年郑凌研究水草造景,画面的空间感和立体感上升了很多。

于是,看他们闲得无聊,云雁回干脆建议他研究一下立体画。

这在现代还挺流行的,利用图画的光影、虚实,将平面画绘制出立体的效果,让人差生视觉错觉,看到一个立体的事物。

不过这和中国古代一贯的绘画路子差别很大,所以云雁回也没期望过有什么惊人的效果,稍微聊了一下其中的原理,就没问过了。

谁知道,郑凌和他的小伙伴们还真的研究出来了,而且,毫无防备,直接呈现在大街上了——云雁回甚至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可是他到底画了什么,能把人吓晕?”云雁回想不通,他当时的提议,也就是什么画个立体的大洞,或者是桌椅板凳之类的,这些也比较简单好琢磨,但是,这不至于把人给吓晕吧?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也来不及打听,赶紧来告诉你了。阿娘现在还不知道,我没敢告诉她。”双宜干巴巴地说道。

“嗯,先别说了。”云雁回迅速清理了一下,然后和双宜一起出门,直奔开封府去。幸好他们住得近,几步路就到了。

路上云雁回看到了展昭、白玉堂等人,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雁哥儿,我们也是职责在身,不得已将飞波羁押了。”

“我知道。不过,已经抓到人了?在哪抓的?”云雁回之前听双宜说的还是准备去抓人了。

“在翰林图画院。”白玉堂插了一句,“雁哥儿,你看过他们的画吗?”

云雁回心中觉得不妙,“没有……画的什么?”

白玉堂比划道:“画的地上破了个洞,里面钻出来地狱恶鬼。”

云雁回:“…………”

“现下那里被封起来了,府尹说不能立刻擦掉,要作为罪证,他料想飞波家里定然要为其脱罪的。”白玉堂有些好奇,“雁哥儿,你会去说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