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孔家班的人,俨然一跃成了汴京民间艺人中顶尖的大腕儿。

名声、财富,蜂拥而来。

孔寄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在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吓到了。第一天,第二天表现还不明显,但第四天,第五天,就能看出来了。

云雁回后来问孔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红了的?是有人在街上认出你们班里的人吗?”

孔寄摇头,“大概第五天的样子吧,我出去买吃的,排队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哼梁赋雪的唱词,那时候我就想,我们应该是出名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孔寄还是深刻记得那时候的感动。

汴戏名传天下,都知道有个叫孔寄的,开创了新的表演形式。

有人拙劣地模仿,还有人试图挖角。但是,谁会离开呢?他们有最富创造力的剧作者,有最好的平台。

而且很多达官贵人,都想要求孔家班的人去府上演出。然而,无一例外,全都被拒绝了。

云雁回认为,这正是孔家班和汴戏巩固人气的时候,更是蒲关泽巩固人气的时候。

当初云雁回就和孔寄说好过,他可以给孔家班这个机会,但是之后,他们也必须无视那些高价的私人邀请,坚守蒲关泽的固定演出。

他们之间,是有约定的,那些请不到人的大官人们,如果不爽的话,可以来找他啊。

那他就要辩一辩了:这些人现在是给官家赚钱的,你的意思是,叫他们擅离岗位,去给你表演?你这么要求官家知道吗?

其实这台词都不消说,把云雁回的名字摆出来就行了。他把张贵妃的弟弟搞回老家的事情,余威尚在呢,哪有人敢去招惹他。

……

开幕式完了之后云雁回没能立刻离开,因为开业的第一个月,这么大的游苑运转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只能继续留在那里,方便及时决策。

当百姓呼声越来越高,《东京日报》专版发出来后,云雁回还和孔寄一起,去看了一出《望情鱼》。

他们没有在后台,而是坐在了观众席。观众席仍旧是爆满的,台上演的是很受欢迎的第二折。

——由于整本戏太长,所以并非每日都会演全本的。

梁赋雪摇头晃脑地吟唱:“桃杏最怕东风恶,惆怅娇蕊打碧舸……”

《望情鱼》的班底本就排练许久,在一朝成名之后,多了些底气,表演起来,越发地出彩了,已经有了名角的范儿。

而孔寄——与其说孔寄是在看表演,不如说他是在看观众。他看着观众们随着唱词,也一通摇头晃脑、抖腿抚掌,简直不能更愉悦了。

云雁回看了孔寄一眼,真是幸福感满溢啊,他笑说:“你可不能就此满足了,我说,新戏准备什么时候动笔啊?”

“快了,快了,”孔寄如梦初醒一般,“下一本,我想写《三国》的故事。”

当初云雁回哼的那两句,叫孔寄心痒痒很久了,但是云雁回始终不愿意透露其他的——事实是他根本也不记得其他的。

孔寄都要生出执念来了,最后决定自己写一本。

“不错啊。对了,你的班子也该准备招人了吧?”云雁回说道,“只是这次不好挑了。”

报名人数肯定不同以往,又要担心里面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不过孔家班若要继续发展,是肯定要招人的。

孔寄还想过,以后人手足了,戏也多了,还能够设两处分演。一批人在蒲关泽,一批人可以在东京城里,轮着来。

“嗯,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帮我掌眼了,毕竟你可是地头蛇啊。”孔寄笑说。

“哈哈哈,没问题。”云雁回看到一折结束,下面很多叫好的,还有很多送花篮的。还有簇拥上去,想和演员说几句话的,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不得不说,《望情鱼》的演员们已经是最近东京最红的明星了。

而观众送的那些花篮倒是好,就用花田里的花插成,卖得价格是高,原因是这其实是一种打赏,每个花篮都分给演员和戏班抽成。

观众都很快接受了这种形式,比起直接砸钱上台,好像要好看得多。

那些送花篮的人里面,还挺多熟面孔的。

云雁回这些天都在游苑里,他也发现了,有好些个闲人啊,有钱又有闲的那种,在这里一泡就是好几天。

晚上呢,就住在民宿之中——这里的民宿,每逢假日价格统一还会提高,还有一些可以看花田、湖泊之类的房间,价格也比较高,不过都是官府统一定价,倒也不怕被坑。

一觉睡到中午起来,三餐,可以在居住的民宿里解决,但是更明智的,当然是去风情美食街,品尝各国美食。

下午,在游苑里晒太阳,赏花,玩这里的各种项目,又或是干脆垂钓一下午。夜幕落下,就捧着一杯茶看戏,舒服得不得了。

不要说这些闲人游客了,便是好多蒲关泽的居民,都过起了这样的生活呢。搬到这里来以前,他们都觉得这里环境是好,但是说不得还是要常常回城里,幸好有公共马车。

可是真的住进来了,哪还想回城啊,城里人都到这里来好吗?

他们几乎家家都可以在这里摆摊、办民宿,比在城里还要悠闲。这蒲关泽,什么东西都有,商城百货齐全,各种游乐项目花样百出。

所以说,还回什么城?本来就高的蒲关泽房价,现在已经更高了,不知道多少人想求购他们的房子呢,你看有哪个傻子卖了?

如今,蒲关泽的门票每天都限量放出,每天都是爆满、脱销,简直一票难求,往往要提前多日预定。

买门票也就算了,进去之后,买吃的,买玩的,买用的,多得是花钱的地方呢。

即便你不去逛商场,看过各种节目的你,一定会忍不住购买蒲关泽游苑推出的周边商品。

从熊将军的帽子,到何丽姝的扇子,没有人抵抗诱惑。

……

到了一个月底,游苑的人统计了收入报给仁宗,真是叫仁宗笑逐颜开。按照这个进度,会比预计中更快地收回成本。

更不要提对周边经济的刺激了……

大相国寺的禾花鱼乃至整个鱼市不说,拆迁安置到这里来的居民,光靠办民宿就不知道多赚钱呢。

在这里开店的店铺,生意也都特别好。大家赚了钱,再去花钱,到蒲关泽消费。蒲关泽赚钱了,也得扩大规模,有了更多的就业岗位,又解决一批就业问题。

这个良性循环将会容纳入越来越多的环节,影响着汴京的经济越来越繁荣。

金库很多钱,仁宗很满意。

第202章 熊猫 熊猫

云雁回拎着一个小包袱进宫, 一脸的尘土。

陈林看到他,吓了一跳,“哎呀,云小郎这是怎么了,灰头土脸了。”

云雁回摸了摸, “还有吗?唉, 陈伴伴, 我打拆房那头过来呢,漫天扬尘,洒了水都没用。”

现在,基本上所有拆迁户都已经搬到了蒲关泽去, 原来的地方,就都开始拆了,拆完就该给仁宗扩建宫殿了。

可怜见的,堂堂一个皇帝, 住得那么小。

陈林觉得好笑, “这倒是没办法, 随我去梳洗一下吧。”

要是灰头土脸的去见官家,岂不是冒犯了。

可是,陈林刚要把云雁回带走,里面又一个小宫女跑出来,说道:“云小郎,您快进来吧,殿下闹着要见您呢。”

云雁回晕头转向又要被拉走了,陈林赶紧拽住他,用拂尘扫了几下,临时抱佛腿。

云雁回进了宫殿,只见仁宗和赵幼悟都席地而坐,正在逗弄一只幼年熊猫。

云雁回先是吃惊,随即也觉得不奇怪了,各地各国每年都进贡珍禽异兽,养在御苑里。大概赵幼悟喜欢上熊猫,仁宗就将其调到宫里来了。反正宫里这么大,养下不成问题。

他几步走过去,行了礼,“殿下,养竹熊啦?有没有大的,母的,我们家贝贝还是光棍儿呢……”

仁宗拿腿扫了一下,“去,休要在幼悟面前胡言乱语。”

云雁回跳起来,躲过了仁宗的扫堂腿。

仁宗目光如炬,也发现了云雁回有些灰头土脸,“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雁回照样解释了一遍,“看样子施工进度很快呢,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很快就能住上新屋子了。”

“……”仁宗叹道,“这年头,皇帝不好做啊。我要修个新屋子,还得你从中周旋几年,方才有地方,等到建好住进去,我的幼悟都要长大啦。”

仁宗低头忧郁半晌,忽而抬头,看到云雁回也假模假式一脸同悲,“你还要我仰头看你多久啊?”

云雁回:“……”

啊,仁宗,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仁宗了!

仁宗若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说,这不都是被你逼的?

云雁回也学着他们,席地而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养了那么多年熊猫,已经自带了光环,那只小熊猫嘤嘤叫着,爬到了云雁回盘着的腿上。

云雁回搓揉着小熊猫,“真是软,我好久没摸到这么小的竹熊了,自从我们家贝贝长成一个大胖子。殿下,它叫什么名字呀?它有爹妈吗?”

赵幼悟说道:“它爹妈就住在我的院子里呢,现在正在吃东西,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宝宝。”赵幼悟因为很喜爱甚至崇拜云雁回,所以在给熊猫起名字时,也参考了云雁回家的熊名。

云雁回:“……”他瞬间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云雁回犹豫地道:“我给熊起名叫贝贝,是因为我家小弟叫小宝……”

仁宗险些笑出来,摸着女儿的头道;“那还是给小熊换一个名字吧。”

赵幼悟泄气地道:“那叫什么好呢……”

云雁回躺下来,把小熊猫放在自己胸口,和它玩亲亲,“不如叫珠珠吧,也是一个系列的名字,而且符合它的体型。”

这只小熊猫的待遇大概比当年的小贝贝要好多了,吃得皮毛光滑,体态浑圆。

“好呀!”赵幼悟也把手放在珠珠身上,“珠珠……”

仁宗冷冷地说:“某人难道没有觉得太随意了吗?”

正在逗小熊猫的云雁回赶紧爬了起来,都是因为仁宗和赵幼悟都很没形象地坐在地上,导致他也有些松懈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在皇宫里。

云雁回若无其事地把自己带来的小包袱打开,“对了,这个是公主要的东西。”

里面装着一件毛绒绒的熊猫连体服,黑白相间,带帽子,有着熊猫的特色,但又不像玩偶装那样笨重,比较适合赵幼悟穿。

“哇——”赵幼悟一看到,简直是爱不释手,上前抱住那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起来。

“好舒服呀。”赵幼悟把脸在衣服上蹭了蹭。

这时候并没有毛茸茸的布料,为了达到这个效果,上面的绒毛全都是手工勾、缝出来的。

“阿爹,我可以现在去换衣服吗?”赵幼悟仰着头,期盼地看着仁宗。

仁宗摸摸她的脸,“去吧,穿一会儿就脱下来,这个太厚了,冬日里穿比较好。”

云雁回在一旁点头,“嗯,不过殿下若是对此满意,可以叫宫人再做一套轻薄布料的,拿来做睡衣穿也行。”

赵幼悟牵着宫女的手,去一旁换衣服了。

仁宗那颗慈父之心闪闪发光,慈爱地盯着赵幼悟的背影看,待她不在视线了,才转过头来看云雁回。

云雁回:“……”

仁宗:“……”

云雁回:“??”

云雁回迟疑地道:“……给您做一件小金龙?”

仁宗:“…………”

云雁回抱头闪开仁宗踢过来的一脚——仁宗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委屈地说道:“那您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还以为您羡慕呢。”

仁宗没好气地道,“我羡慕那个做什么!”

不一会儿,赵幼悟换好了衣服出来,她纤弱的身体被包裹在又厚又多毛的连体衣里,连帽子也戴上了,看上去简直可爱极了。

就连小熊猫珠珠,也凑上去围着她的脚转,不知道是不是将她认成自己的同伴了,不然花色怎么会那么像呢。

仁宗看到这一幕,也是被萌得不行,把赵幼悟抱了起来,“阿爹的小心肝。”

赵幼悟揪着自己帽子上的耳朵,咯咯直笑。

云雁回在一旁想,也亏了是在宫里的宫殿中,不会热。

赵幼悟穿了一会儿,也就脱下来了,立刻叫人比着这个样子,用薄些的布料再做一件,虽说没有了绒毛,效果没那么好,但是聊胜于无嘛。

云雁回进献了熊猫连体服,又和仁宗讨论了一下蒲关泽游苑运转问题。等到蒲关泽上了轨道,他就不会参与日常管理了。

这么一个地方,要管理起来太耗精神了,这不是云雁回的本职工作,他也不会把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但是,倒是会挂一个类似顾问的名誉头衔。

接着,云雁回还把自己多年来养熊猫的经验,传授给了赵幼悟,希望她能好好照顾熊猫一家。

……

从仁宗那里告退后,云雁回出宫直奔水景记了,他和赵允初约在这里见面。

问过店里的人,知道赵允初在内室等着,云雁回去洗了把脸,才进内室。

“小初,等了很久吗?”云雁回温和地说。

赵允初正在喝茶,他手忙脚乱地把茶放下来,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了,“没有,没有。”

从那次之后,虽说见了几次面,但这还是第一次独处,赵允初不免有点不太自然。他慌慌张张,想要站起来。

云雁回却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动,心中转了转,不怀好意地按住他肩膀,坐他腿上了。

赵允初:“!!!”

云雁回捧着赵允初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一看,这家伙的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了,直似个熟透了的石榴,顿时令云雁回乐得不得了。

“哈哈哈,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脸这样红。”云雁回调侃着,准备站起来,否则他怕赵允初的脸会爆炸。

“没有……”赵允初说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

不过,赵允初害羞归害羞,身体却很老实,看云雁回要站起来,两只手就紧紧箍住他了。

“喂喂,不要趁机占便宜啊!”云雁回虽然这么说,但是声音是笑着的,倒也没有强行要站起来的意思。他们俩既然都确定关系了,那么身体上的接触也犯不着抵抗了,云雁回也早做好了心理建设。

赵允初挨近了,在云雁回嘴角亲了一口,然后也没挪开,就在腮边。

云雁回稍微一拧头,就变成嘴对嘴了,亲得倒是有声有色。

——所以,郑凌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猛抽一口气,差点厥过去,赶紧捂住眼睛转身,低声咆哮:“你们在干什么?!”

云雁回赶紧从赵允初腿上下来了,唉,怎么就被郑凌撞见了,他本来还想慢点告诉郑凌,以免他接受不了,结果就让郑凌看到这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好了好了,你转身。”云雁回说。

郑凌转过来,脸都是白的了,“你,你们……”

要不是云雁回吃过辟蛊药,他都要以为云雁回是不是被赵允初下蛊了……

“你淡定一点,深呼吸,”云雁回冷静地道,“事实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可以叫婶婶了。”

郑凌:“……”

赵允初:“……”

郑凌的表现非常常规:“雁哥儿,你怎么就被他给引诱了呢!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家的香火要怎么办,待你百年之后——”

云雁回一抬手,“鉴于我决定走一条不归路,那么作为我的侄子你不是应该更高兴吗?你可以申请过继给我,然后还能继承我的家产啊。”

“……”郑凌悲愤地道,“你不要再开玩笑了。”

“不开玩笑,你是知道我的,而且也是你自己劝我深思熟虑。”云雁回一笑,“所以,你觉得凭你的口才,我们如果继续说下来,是我被你说服,还是你发现好像我干的更有奔头,跟我一起来玩儿断袖了?”

郑凌:“………………”

郑凌风中凌乱了,哑口无言了,他败下阵来了。

因为正如云雁回所说,他要是和云雁回争辩,指不定谁说服谁呢!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郑凌憋了半天,指着赵允初道:“但是,是他的话,也太……”

赵允初拍案而起,“我怎么了?”

郑凌嘴角一撇,“这么个婶婶,也太寒酸了。”

他和赵允初从小就不对付,现在赵允初莫名其妙也高他一辈,他可怎么开心,当然是抓住一切机会打击了。

赵允初特别生气,但是他如今已经聪明了很多,只是委屈地看一眼云雁回。

云雁回就在郑凌脑门上弹了一下,“怎么说话的呢!”

郑凌还想说什么,云雁回已经非常强硬地说:“你出去把门去,我还要再亲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