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我,你又有礼物可收了,是吗?”云雁回弹了一下秤砣的鼻头。

秤砣捂着鼻子笑嘻嘻的,“是呀。”

在慈幼局待遇提高之后,很多孩子都开朗了不少,秤砣也没以前那么羞涩了。

“唉,老来找我,影响我展开工作啊。”云雁回觉得很烦恼,因为那些人总是来,导致部分同僚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变了。

云雁回想了想,说:“明天,先生我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秤砣看着云雁回,他依稀也知道那些人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来求云雁回,“先生,那你要帮谁呀?”

云雁回:“我啊,我帮自己……”

——

第二日,云雁回入宫求见。

仁宗打了个哈欠,“什么事,我忙得很……”

看来这是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云雁回,真是令人感动啊。

云雁回说:“官家,最近好多人来找我,想要我帮忙在蒲关泽分苑择地那事上说点话。”

仁宗来了精神,“哦?那你收了谁的礼?”

云雁回一愣,郁闷地道:“全都收了啊……”

仁宗大怒,“你这厮,忒不讲规矩,收了人家的东西,你怎么办事?一个名额,你能掰成十八份每人送一个吗?”

没想到仁宗对这些规矩还门儿清,云雁回大汗,“我倒是一个也不想收,但是他们千方百计,往我身边人那里送。人家也没说是为了什么,我总不好一个个去讨回来,送还吧。”

一旁侍奉的陈林,听到这对话,都忍不住捂嘴忍笑了。

仁宗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深觉狡猾,“那你是如何想的?”

云雁回往地上一趴,正色道:“还请官家帮个忙。”

仁宗还是不懂,也不明白云雁回为什么行此大礼,他们这时候不兴日常见皇帝也大跪大拜啊,“什么?要派台官去查?”

云雁回心想仁宗也是够交心了,这话都能说,他往前伸了伸脑袋,“不是,就是,那个啥……”

仁宗依然不懂,“你倒是说啊!”

云雁回急了,“您揍我一下啊!”

仁宗:“……”

仁宗啼笑皆非,说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云雁回满脸悲伤,“不到万不得已,谁喜欢被人打啊?你说,我要是不走这一趟,他们岂不是还要继续误会下去,觉得我是不想出力,或者嫌礼物不够厚?”

仁宗本来的睡意完全消失了,他搓了搓手,暗露兴奋:“这样不好吧……”

云雁回:“……”

仁宗:“陈林啊,去找找看我的马鞭呢……”

云雁回吓得魂飞魄散,猛一起身,坐地上了,惨叫道:“马鞭?!官家,我们无怨无仇啊!”

仁宗理直气壮地道:“不是你说要揍你吗?”

“但是用得着上道具这么重口味吗?”云雁回白着脸道,“而且您怎么这样迫不及待的样子?”

“迫不及待?”仁宗矢口否认,“你看错了。”

他背着手转了两圈,“那就只用手?”

云雁回捂住脸:“别打脸,您琢磨吧。”

仁宗看看双手,一抬脚,在云雁回背上踹了一下。

云雁回往前一趴,倒不是很痛,仁宗也没用大力,他麻利地爬了起来,“陈伴伴,我背上的足……龙足印明显吗?”

陈林一瞅,猛点头,“显眼着呢!”

云雁回赶紧拱手行礼:“谢主隆恩!”

仁宗听他娴熟地念这词儿就觉得欠得很,仿佛不是在谢恩而是在演戏一样,于是气沉丹田,大喊一声:“滚出去!”

这一声,震得大殿都有回音了。云雁回没想到仁宗这么上道儿,于是冲他比了比大拇指,一溜儿小跑出去了。

仁宗看着这厮的背影,又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一脚,觉得特别痛快。

唉,虽说云雁回给他解决了很多难题,但是也时常很欠揍,仁宗都很奇怪为什么他能宽容很多宫人,却觉得云雁回去欠打,又要克制自己。

这次云雁回主动“讨打”,竟是叫仁宗有点一尝夙愿的感觉。

……

“滚出去!!”

殿外的宫人一脸惊愕,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官家脾气向来好,更何况里面除了他只有俩人,一个是陈伴伴,一个是云雁回,无论哪一个,官家都喜欢得很,怎么会吼他们呢?

这时,云雁回狼狈地冲了出来。

宫人们瞪大眼睛,所以,方才是在骂云郎君?

云雁回尴尬地对大家笑了笑,往前跑。众人的目光便跟随着他,这一下,就看到他背上那刺眼的脚印了。

根据大家多年伺候官家的经验来看,那大小,那尺寸,绝对是官家的!

……夭寿啦!云郎君被官家打骂啦!

宫人们惊恐地对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官家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云郎君也是一贯能说会道,居然搞到这份儿上,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不要多久,这消息就传到了有心人(们)耳中。

他们知道云雁回入宫了,先是一喜。这个时候进宫求见,还能是干什么的?当然是帮忙说情啦!

每个人都觉得,云雁回这是在帮自己这边说情啊。

然而随即他们的脸色就变了,因为听说官家震怒,将云雁回赶出殿,甚至还动手……不,动脚了,踹了云雁回呢,这得是多生气啊。

难道是官家知道了云雁回是受人所托?

各种脑补随即展开,所有人瑟瑟发抖,忍不住去看门,仿佛御史随时会出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得亏是今上脾气好,一怒只倒了一个云雁回。

可怜了云雁回,大家都以为他真的能说上话,而且云雁回的确从没被骂过,看来,官家真的很重视此事,是他们害了云雁回啊!这么一个好人,希望官家快点消气吧!

……

被万众怜爱的云雁回呢,他从殿中出去,一路都装作被骂了一顿心情很差而且很丢人的样子,就差没半抬着袖子遮脸了。

走到宫门处时,专心演戏的云雁回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雁哥儿?”

云雁回顿足,抬眼看去,本想倾诉一番自己的“委屈”,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面容倒是清俊,然而他全然不认识的。

云雁回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很可惜,还是不认识,“抱歉,足下是?”

那青年非常羞涩地一笑,走了过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模样和小时候没有大变呢……”

云雁回懵了,这是旧交吗?他怎么没记忆呢。

云雁回小时候和同龄人玩得少,同龄人玩泥巴的时候,他都躲在家认字,后来退学后更是直接赚钱去了。所以这个人,是他以前哪位同学吗?

青年见云雁回表情,小心道:“你还记得,你曾在七里乡的慈幼庄住过好几年吗?有一个也喜欢管你娘叫阿娘的人,叫徐绍翁,就是我,那时候,我经常带你去摘果子。”

“是你?”云雁回吃惊地微张嘴,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慈幼庄的旧识!

当年慈幼庄散了后,大部分人都被领养走了,大点儿的也自找出路。严格意义上,他和这个徐绍翁只相处过几天而已,他记得,徐绍翁很早就被领养人带走了。

大家四散东西,开封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除了双宜和小宝,云雁回后来再也没有见过慈幼庄的其他孩子。

起初,郑苹也会念叨几句熟识的孩子,毕竟是她带大的,但是慢慢的,连郑苹也忘却了。

然而今日,云雁回竟然与慈幼庄的人重逢了!不过,徐绍翁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他踏上仕途了?

徐绍翁顺着云雁回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制服,笑了一声,“领养我的人家也是书香门第,我苦读多年,没读出个成绩,现在枢密院当个小吏。”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云雁回吸了口气,还有点没回神,他笑道,“我在开封府,也是个小吏,不过现在暂时借到慈幼局办事。嗳,对了,什么时候上我家去吧,看看我娘能认出来你不。”

听他说起郑苹,徐绍翁也笑了起来,“自然要去的。其实我早就听说你的名字了,起初不敢确信是你,后来渐渐打听,觉得应该是了,只是怕太冒失,一直犹豫着没上门。我来了半年,还没遇到过你,没想到今日巧了,便试着问问,好在你还记得。”

云雁回大多数时间其实都在开封府,最近几个月在慈幼局,皇城又这么大,大概总是错过了,他心想自己先前才因为秤砣,思及玩伴,没想到这就遇上童年相识了。

同徐绍翁虽说只处过几日,云雁回也不免有些感慨,何况此人是郑苹抚养的,便愈发觉得可亲,“冒失什么,早该来找了,我看你像是有差事在身,约个时间到我家来吧!你离开得早,怕是不知道,双宜和小宝都在我家呢!”

徐绍翁一惊,“只听说你有姊弟,却没细纹,不知竟是他们。当年一同的孩子,全都没了联系,没想到这儿还有两个。看来,我的确早该上门了。”

两人愉快地约好时间,然后告别。

云雁回先转身,他光想着郑苹会高兴,于是自己也乐,早忘了演戏,也忘了自己背上还顶着一个脚印呢。

徐绍翁看到云雁回后背上的脚印,讶然道:“雁哥儿,你背上这是怎么了?”

云雁回这才恍然想起,摸了摸后背,这答案可真是叫人纠结万分啊,他尴尬地道:“没什么……我,一跤摔别人脚上了。”

徐绍翁:“???”

第241章 大宋醋王

云雁回回去之后, 暂时没有告诉郑苹自己遇到徐绍翁了,只说休息日会带一个朋友回来。郑苹还以为云雁回交新朋友了,满口答应那日会空出时间在家。

到了休息日,云雁回与徐绍翁相约在开封府前会面。

“不好意思,来晚了。”徐绍翁匆匆赶来,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日有些事, 绊住脚了。”

“没事,没事。”云雁回看到他手里还提着礼物,本来想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但是再一想, 徐绍翁多年未见郑苹,也就懒得假客气了。

徐绍翁见他扫了自己手上的礼物一眼,没说话,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云雁回带着徐绍翁抄近路——往开封府里面穿过去。

有人见到云雁回, 还以为他回来了, “雁哥儿, 不是说去半年吗?怎么就回来了。”

云雁回:“没有,我路过!”

徐绍翁看到一路都有人和云雁回打招呼,连路过的猫都会蹲下来冲云雁回喵喵叫,不禁笑道:“雁哥儿,你的人缘真好。”

“我们开封府团结!”云雁回为了佐证,还说道,“去年的五月节赛龙舟你知道吗?我们拿了第一啊!”

徐绍翁点头,“嗯嗯,好像是听说了。”

穿过开封府,出了后门,就是一条老街,住的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也有一些商贾,但做的都是小生意,路旁的房屋都很朴素。

不需多久,就到了云雁回家。前些年重新修整过的二层小楼,带个院子,院中晒了些咸鱼、干菜什么的,看上去和其他人家差距并不是太大。

徐绍翁心中惊讶,以云雁回的名声来说,这个住处着实不太相配啊。

云雁回引徐绍翁进去,率先进了屋子,喊了一声,“阿娘,我回来了。”

郑苹从里屋出来,“不是说要带朋友回来吗?”

“带了呀!您看这是谁?”恰好徐绍翁踏进来,云雁回便一拉他,叫郑苹好好看看。

“哟,这朋友我见过?”郑苹抬眼看到徐绍翁,却是愣了半晌,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难以置信地道,“是……阿绍吗?”

徐绍翁早已激动得两眼发红,上前两步,狠狠一下跪在郑苹脚边,声泪俱下,“阿娘!!”

郑苹也哭了,蹲下来捧着徐绍翁的脸,“阿绍,真的是阿绍……我的儿啊!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徐绍翁痛哭道:“孩儿和养父养母住在陈留,小时不许我去找旧识,待我成人后,自去乡里打听,却已无人记得您在何处了!”

郑苹和徐绍翁抱头一通大哭,娘啊孩子的大叫。

这时候傅云沣回来了,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人?”

云雁回在一旁看着也觉得颇为感动呢,这时候赶紧带着鼻音给傅云沣解释了徐绍翁的来历。

傅云沣这才明白,上前安慰,将两人扶起,又泡茶来。

郑苹和徐绍翁喝了热茶,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徐绍翁感慨道:“分别十数载,阿娘没有大变,我却长大了不少,您却还能认出我的模样。”

郑苹动情地道:“你是我乳养大的,我如何能认不出!”徐绍翁比云雁回大不了多少,那时候郑苹便要负责喂养他,因此相较来说感情最深。

两人又是一阵感动,互相叙了这些年来的经历。

郑苹擦着眼泪说:“难怪雁哥儿非要双宜和小宝今日都回家来,我就说是什么重要朋友,原来是阿绍,雁哥儿还瞒着我!”

徐绍翁还比划着云雁回当年的身高,说道:“小宝太小了,就记得那时候双宜、雁哥儿和我总是一道玩儿,雁哥儿脾气大得很呢,我们玩闹时,若是推了他挤了他,能记三天。”

这种事云雁回怎么记得,只要微笑着点头。

徐绍翁说了半天,口干了,又喝一口茶,说道:“这泡茶真是不错,只是全是叶子的,也没有花香味,但也很好喝,这是什么茶?”

在外面看云雁回家很朴素,但是进来便能看到,吃用都不错,尤其是吃喝的。

“这虽然是泡茶,但并非窨花茶,而是茶叶泡开。”云雁回说道。

因为泡茶的流行开来,渐渐的,除了窨花茶之外,人们也开始试着泡茶。但是,目前都是那些盛产茶叶的地区这么干。这些茶叶,就是一名先前来找过云雁回的官员送的,说是让他“尝个鲜”。

徐绍翁大悟,“原来如此!”

“阿绍喜欢,就拿些回去吧,别人送的,我吃不惯,放着也是放着。”郑苹说着,就起身去打包了。那些人啊,送了东西来,撒腿就跑,拦都拦不住。后来云雁回就说别管了,他还要挨顿打的,也别白挨了,还叫人误会。

徐绍翁目送郑苹进了间屋子,若有所思地转头对云雁回道:“那日你说摔人脚下了……”

云雁回:“……”

云雁回大汗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想来,他被官家踹了一脚的事情,应该已经人尽皆知了。

徐绍翁含蓄地道:“听到院中有人谈论……”

云雁回小声道:“伴君如伴虎啊!你莫要告诉我娘和傅叔,恐怕他们担心。”实际上,这事儿的真相他都没告诉郑苹,因为心中不觉得是个事儿。

徐绍翁慎重地点头:“放心吧,我懂的。你行事也要慎重一些,钱财乃身外之物……”

他还未说完,云雁回就瞪大眼,“钱财怎么是身外之物呢?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徐绍翁:“……”

徐绍翁勉强继续劝:“总要克制一些,为了阿娘着想。”

云雁回直呼:“我懂的!”

……

云雁回往开封府里一过,有人告诉了白玉堂,此人不解真相,还以为云雁回回来了。白玉堂一听,精神一振,“总算回来了?我去找我大侄儿和义兄喝一杯!”

白玉堂运起轻功,疏忽间到了云雁回家,这时节院门大开,炊烟未尽,显然正巧赶上饭点了。白玉堂看到院门中站着个熟人,便从墙头跳下去。

此人正是赵允初,同样来找云雁回,转头看到白玉堂,冲他抬了抬下巴,当做打招呼。

白玉堂也一点头,心领神会,听到里面杯盘之声,因是熟人,也不叫门了,推门而入。

正巧,里面一家团聚,双宜夫妇和小宝也到家了,正在饭桌上。徐绍翁给郑苹夹菜,“阿娘,您别总给我夹菜,您也吃啊!”

白玉堂&赵允初:“???”

什么鬼,郑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儿子,还是这么大的?

这家就一个女儿,已经嫁人了,沈括在场,不可能是女婿啊。难道说,是螟蛉假子?

傅云沣看到二人,起身道:“贤弟,贤侄,你们也来了,吃过没?”

云雁回:“……”他每次听到傅云沣把白玉堂和其他人连着喊,都觉得怪怪的。

白玉堂和赵允初也一起入席,云雁回看他们盯着徐绍翁看,就知道在想什么了,介绍道:“这是我的乳兄弟徐绍翁,失散多年,近日才重聚。”

他又转向徐绍翁,照样介绍:“这位是我们开封府的白护卫,白玉堂白五爷,傅叔的结拜兄弟。这位是我发小,赵允初,也在开封府当差。”

“白五爷,”徐绍翁看白玉堂年轻貌美,实在不好意思喊叔叔,于是含糊叫了声五爷,又看着赵允初,笑道,“这是在我之后认识的发小?看来我错过不少事。”